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景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伊是春风 作者:鲁曼一 作品简介: 白沫身上的旗袍是从左侧边系上扣子的,所以脱的时候自然也是要把左侧边的五个扣子解开,白沫慢慢解开了扣子之后,先是从包里拿出了黑色紧身跳舞裤,掀开旗袍的下身裙摆,快速地脱掉鞋子,然后套上紧身裤。但是她没有完全提上裤子,毕竟蹲在地上提裤子难度太大,白沫只是把裤子提到了膝盖处的位置。 她的大眼睛灵动地闪乎着,长长的睫毛快速地上下接触,因为太过于紧张,旗袍从脖子处脱下的那一瞬间,白沫以为听到了幻听,好像有人咳嗽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紧张万分地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淡紫色的紧身舞蹈上衣,分清了正反面,二话不说,直接从脖子套了上去。 站立起来后,白沫从膝盖处提上自己还没穿好的黑色紧身裤,然后坐在了附近的草丛上,轻轻清理了脚下的枯草和泥土,重新穿上了皮鞋。这一切完成之后,白沫快速地把旗袍卷作一团,放进了包里。这时,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蛋正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这就是白沫和赵子恒的第一次“尴尬”见面。 作者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豪门世家 民国旧影 西方罗曼 正文 第一章:橘林访真言 “走啊,池青衣,快点跟上大部队,你的小短腿也可以顺便拉长了,那身高。” 前面的林笑然扭头对被落在最后面的池青衣说,池青衣踩着崎岖泥泞的小路,尽力呼吸着空气里每一丝被别人遗落下来的氧气,气喘喘地大步踏着。 刚下过雨的深秋还是终究冷了一点,空气中的水气很多,零零散散地,打湿了很多有心事人的眼睛。 池青衣参与这次秋游完全是属于被迫接受上司命令,她工作在一家小型报社,公司职工不多,没有人可以只做一样事情,尽管她办公桌名片卡上写着双语编辑,事实上她是一人身兼多职。 没办法,她自己才从大学毕业,职场对新手的压力一直没减,混了一年,等有更新的人来报道,现在所谓的新人才会升为资质编辑,真正的新人从来都是不确定的,但职场的竞争压力和资质排名已然让池青衣每天疲倦不已。 拖着沉重的双脚像个珍稀蜥蜴似得在山区小路上爬行,池青衣终于走不动了,她昨晚为了赶稿,在公司加班到晚上11点,早上难得的周末却要陪上司出来秋游。 看着林笑然穿着运动装都可以妩媚的身影,池青衣还是决定降低嗓门对林笑然抱怨,“笑然,我真的太累了,昨晚熬夜,今早又没吃饭,你先走吧,我想去旁边休息一下。” 林笑然火辣的性子刚想对着池青衣火力大开,看到她藕一般的面容,姣好可爱,甚至没有点血色,大大的黑眼睛咋呼咋呼也没办法了。 只好难得温柔地应付了句:“行吧,你一个人小心点就好,别忘了十点钟在山顶驼峰那汇合。”然后扔下了一个汉堡,就自己赶着大部队离开了。 池青衣本来想直接在脚边的怪石上坐着休息,她性子慢,却好奇心极重,又少不了古灵精怪的韵味,这就是好奇心重的影响,因而也想象力丰富。 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电梯,她对着电梯里面的摄像头摆出女特工的动作,并配以冷笑,并用双手合成手枪的动作,静静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变动。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就突然侧身小巧地持枪出去,然后走到一个角落时,侧眼观察前方路况,一旦确定没人,便扯着牛一样的嗓门大喊:“FBI,don’t move。” 然后就得意地大笑,目空一切的感觉可以让她威风很久,不过有时候遇到人了,她就会被当做精神病一样获得目击者同情的眼神,那时候,找个洞钻进去当个忍者神龟的感觉当然更好。 可惜,洞不是路,鲁迅先生可以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可是凿洞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所以池青衣就是这样子的疯丫头。 她敏锐细腻的眼神偶然撇到前面右侧一条小的岔路,好奇心重的她反而想一探究竟。 那条小岔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总觉得在那里,会有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这世上的惊喜有的是自然偶遇,你可以成为命中注定。 但池青衣的惊喜几乎次次都是她自己制造,并无浪漫之感,纯粹因为她的好奇心。但,惊喜一词从来都是有惊吓也有喜悦,至于是哪一种,池青衣自己并拿捏不好。所以公司的人背后都喊她:“池二姐”。 池青衣仍旧拖着散漫的步子走着,这条小岔路弯曲的样子好像一条盘踞依旧等待猎物上钩的巨蟒。 池青衣的心脏有点跳动急速了,对于旅途前面的不确定性就会加剧人性的恐惧,这一点在池青衣身上也一样适用。 小路两边都是低低矮矮错杂交织的灌木,她惊奇地发现她通往了一片橘子林。金秋的阳光温暖地抚摸着这一大片橘子林,淡黄而泛青的橘子皮格外的耀眼,池青衣快速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外人在。 于是,习惯性地随手摘了一个橘子,剥开皮就一瓣瓣塞在嘴里,不一会一个橘子就下了肚。她觉得自己成了这片橘子林的主人,昂首抬头地大步迈着步伐,学者今年国家阅兵仪式上女兵正式潇洒的样子,左右环顾。 因为太安静,所以想要寻觅声音,不巧,不远处,就在橘子林前面有窸窣的声响。池青衣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手里还拿着那个没来得及啃的汉堡。 她快走出橘子林时,看到两个人在一棵树旁,但她还是有些近视的,虽然读书不用功,书也没少看,高中大学全靠着小说度日,视力自然也不好。 但还是和那些认真读书的同龄人比起来好多了,这一点她也相当骄傲。 她讨厌戴眼镜,鼻梁太低矮,戴了眼镜就会在鼻子两边留下红印记,很久才会消下去。虽然她从不承认自己鼻梁低矮。 足够靠前,她才发现那是一棵柚子树,在南方待了这么多年,风土人情她都喜欢,但作为吃货的她当然还是最爱亚热带水果。对于一个北方姑娘,这的确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她本来是想等那两个人走了后,自己动手摘个柚子的。可是那两个人就在树旁搂搂抱抱亲亲,那讨厌的亲吻声在这空旷的山里竟然格外的响亮,也或许这只是刺痛了池青衣内心敏感的情感线而已。 喜欢了一个人大学四年,然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尽管不同部门,但是池青衣自己都觉得别扭。她也有想着换工作,却不舍得林笑然这一个死党。算了一下,只能默默忍受着感情上的空缺了,拿着还好的工资继续过活。 她总安慰自己,钱最重要,感情都会有的。 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还是泛起了酸涩的滋味。她突然记起莫泊桑先生短篇小说中有这样的一个情节,姑妈是个老处女,从没有谈过恋爱更别提结婚,可有一天晚上没有入睡,借着月光看见了她侄女和男友在月光下面嬉戏,男孩子捧着侄女的小脚丫说:“这么可爱的小脚,冷吗?”姑妈顿时哭得泪滴滚下脸颊。 这个情节一直在池青衣心中无法释怀,她真的好害怕自己会变成老姑妈。池青衣为眼前的这一对情侣感到开心,毕竟那个女的不用担心变成老姑妈了。 池青衣准备离开了,把时间留给在爱情长河里游泳的情侣,脚下却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然后手里的汉堡滑落,自己也重重地摔了一跤。 在她还没回过神之前,那对情侣就环在她身边,要扶起她,可是六目相对的一瞬间,空气都冷凝了。 池青衣只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氧气可以用来呼吸了,而且这和她向往的攀登青藏高原时氧气稀薄的状况如出一辙。 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她紧紧咬着嘴巴,松开一小点,“笑然,是你们啊。” 眼前的女孩子也很是张皇失措 “我以为你在后面休息,我……” 倒是这个男主角张了口,好像他好听磁性的声音可以打破尴尬 “池青衣,好久不见了,我一直说一起出来聚聚,我知道你和笑然关系最好了,我们在一起蛮久了,只是笑然一直说你是大编辑,大忙人。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今天你看见了也正好,我都快成了不敢过街的老鼠了。对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她大学四年仰望了眼前的这个男的无数次,篮球场上,图书馆里,教室中,校园内,小吃街旁...... 可是也和眼前的这个女的,无数次地抱怨着自己有多么喜欢这个男的,寝室一张床上,草坪上,树林里,咖啡馆里,步行街上,KTV中,电影院里...... 好笑的是,他们竟然偷偷地在一起了,而且没有告诉她,她多想知道如果林笑然早点说出来这一切,她也早点释怀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强烈的自尊心让池青衣踉跄爬起来,像受伤了的蜥蜴往前走,不肯回头,林笑然却拉了池青衣的手 “你死心吧,这四年来宁孟从来没有喜欢你,我每一次听你说你多么喜欢他,我都很想告诉你,可是宁孟喜欢的一直都是我啊。但是我说不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池青衣,你不怪我吧?我们可是最好的老铁了啊。” 林笑然使劲抖动着池青衣的右手,池青衣使劲甩开被束缚的右手,不肯扭过头去,偌大的泪滴已然让她苍白的面容变为惨白。 那个在池青衣记忆中爱说话的大男孩,没有再说过话。 “池青衣,你等一下。”宁孟走路的声音她那么熟悉,她知道宁孟正朝她走过来。 “我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从不知道你喜欢我。之前笑然和我说过一点,但是我嫌她太八婆,就没放在心上。池青衣,我……我很喜欢笑然。我也很喜欢你,你懂的,那种朋友的喜欢。” 她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0.5米,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视力开始模糊,眼前被莫大的光环笼罩,金光四射十分闪耀,让人不敢睁开眼睛。 接着就听到了嘈杂的机器轰鸣声音,像是工厂车间里十几台机器一起运作,但频率不同地发出尖叫巨响。再然后,她只感觉眼前一片昏黑,没有了记忆。 第二章: 流落拜他乡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池青衣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这一句诗,她记得小时候盘坐在爸爸腿上,爸爸教她唐诗五百首。 但她从小就爱偷懒,万万不肯记忆枯燥难懂的字词,但爸爸每次都以这两句开头,他告诉池青衣“我们的姓氏就来自这句诗,不是么?爸爸妈妈又爱听京剧,所以你的名字才是青衣啊。” 每每记到这里,池青衣就想笑,青衣明明是正旦的俗称,正旦在京剧中是一大重要角色,但通常都是青年甚至中年的女性,动作幅度小,而且表现力非常平稳,主要是靠唱功赢得舞台角色的表现力和传达力。 池青衣就搞不明白了,或许她想爸爸真的是老了,喜欢的角色都是中年大妈们,可是自己刚出生时爸爸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啊,怎么就那么爱大妈们了? 池青衣分明看见爸爸在向她招手,眼里都是慈爱的味道,她起身也向他走去。 结果却头痛得厉害,浑身像散了架似得疼,谁那么仇恨她硬是把她机器人一样的零件一块块地拆开玩弄了,她一睁眼,眼泪就花花地流了一地。 自己躺在极其干净的地面上,还是硬生生的水泥地面,尽管干净到没有灰尘,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旁边是张颜色浓郁偏红的雕花镂空小床,自己却睡在地上。 接着就走进来一个梳着一左一右两个圆滚滚发髻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池青衣没力气笑了,因为那女孩身上穿的服装太复古,和她看的宫斗剧里面的清廷服装类似。好像是旗袍布料的绸缎,在阳光的闪耀下泛着金光。 她咧开嘴巴,笑了笑,想说,我是在梦里吗?但嘴巴已然没有了力气,浑身还是疼,女孩子轻柔柔地走过来,扶起来池青衣“三小姐,您醒了?可是摔疼了吧。” “难怪我身上疼,原来是从床上掉下来了。”池青衣调皮地打量着女孩,顺手摸了摸身边的小床。 “这床也太小了,和大学宿舍一样宽,难怪我会掉下来。再说这床也没铺东西啊,睡得我好累。” 她仍自我絮叨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一觉醒来,人的精神状况,身体状况都和从前不同了。只是池青衣的状况怕是更难能解释了。 池青衣肚子饿得不行,看到精美却仍旧很复古的小桌上放着果盘,她拿过一串葡萄就一粒一粒地塞进了嘴巴。 女孩用很好奇的眼光看着池青衣,良久,小心地问道:“三小姐随我换衣服去吧,您已经昏睡了有段时间了,老爷夫人们都担心着呢,我现在带您去换衣,然后我先去禀告老爷夫人。然后您也该去给他们请安了。” 池青衣雪白的脸蛋在那些丝丝缕缕渗进格子窗户缝隙进的阳光衬托下很是好看,年轻的血液和力量永远是一个时代最需要的东西。 乌黑的眼睛向下眨巴着,睫毛很长也很密,形成了小小的低矮灌木。然后她双眉轻轻柔柔地想要拥抱彼此,“对了,你干嘛一直叫我三小姐?我们当真是第一次见面吧。”池青衣斯文地从嘴巴中吐出一粒粒的葡萄籽,到处找不到纸巾。只好暂时放在了桌子上。 女孩似乎被吓了一下,又似乎觉得很好笑,但显然她知道尊卑的礼数,忍住笑意“三小姐惯会取笑我了,我自小跟着您,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呢,您说叫雪莉洋气,还有个什么英文名,我不会读的。”女孩略微精致的脸上也洒出了些许红光。 “哦,好吧,雪莉,你听我说,我喜欢的人和我最要好的闺蜜在一起了,我成了被骗的那个,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也莫名其妙地被认作三小姐,感谢你家的葡萄和床——或者地板,我得先回家了,或者回公司。看情况吧。” 池青衣稍微拍打下自己身上的尘土,就伸手做再见姿势,冲着女孩的方向摆了摆手。准备出房门。前脚刚迈出门槛,迎面就撞来了硕大的黑影,虎得她一愣,一个人立在了门槛前。 “沫儿,你又淘气了,我听下人说了你起身了,特意过来瞧瞧你,你看你还是那么莽撞。不过起色看起来还是很差,脸色太白了,厨房那边我交代过了,今天给你炖乳鸽汤喝,好好补一补气色。” 眼前这个体格健壮,一身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还有他嘴里所谓的“沫儿”都加剧了池青衣心中的疑惑,她甚至有点想哭了,今天真的过得很不顺,而且还遇上这么奇怪的人家。 真是命运硬是来捉弄,躲也躲不掉的。 她稍微仰头正视着眼前这个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她能感受到他眼神里满满的爱意,但是这一切实在是难以理解,池青衣想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得好好解释清楚。他们家也可以去找所谓的“沫儿”,而自己呢也可以回归自己的小世界,小圈子。 “这位大叔您好,如果您是这家主人的话,我想特意表示下感谢。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沫儿’是三小姐?那应该是你的女儿了?又或者我们是在演戏吗?群众演员?民国戏?不然大叔你们穿成这样子是要做什么呢?” 池青衣伸出双手在胸前交叉,做了个揖。男子大笑起来,上嘴唇上黑色茂盛的左右两片八字胡一颤一颤,似乎也在嘲笑池青衣的荒唐。 “雪莉,快点给小姐梳洗干净,今晚是总督女儿生日,她也必须要去。我看她这脑子肯定是摔坏了,希望不要一直这样,我是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好她!” 然后他径直走到池青衣面前,把两手分别搭在池青衣窄窄的肩膀上。 “快去收拾吧,宝贝女儿,你终于醒了,爸爸妈妈在客厅等你。希望你一会别在长辈们面前糊涂了。”声音巨大而响亮,在整个房间穿透着。 池青衣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演戏也不带这么演的啊。 她极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她晕倒前的所有事件,试图把它们连成线,可是记忆已然成了碎片,她只记得林笑然和宁孟脸上当时刻下的无辜。 她只能问眼前的雪莉了,她应该可以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而且她这个状态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除了眼前的雪莉。 “雪莉,我的记忆非常模糊,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了,你给我说说我是怎么晕倒的吧。还有这个地方包括刚才那个大叔。还有你叫我三小姐?还有这个白沫。所有的这一切。” 池青衣一慌,就左手右手合在一起不安地搓动,目光涣散着不敢正视面前的人。 “三小姐,您别着急,我慢慢和您说。我知道您是没有休息好。前天老爷从山西调兵回来了,家里人都很开心,正好您从市井买了风筝回来,这个季节放风筝也是很好的。您就带着我和其他几个丫头在后花园放风筝,后来风筝线缠上了亭子右边的一棵老槐树的枝桠,您就想借着亭子旁的房顶把风筝线解开,您总说‘要给一切生灵以自由,自由最可贵,万不可被剥夺’。张怀给您搬来了梯子,当然,自小您跟随老爷在军队长大也练成了胆大勇敢吧,您成功地爬上了屋顶,慢慢靠近老槐树。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红叶偏偏多嘴,跑过来和您说安府的二少爷订婚的事情,就那时,不知道怎么了,您就从屋顶失足跌倒,然后您现在就在这里问我这个那个了。” 池青衣和听故事似得听得极其认真,但是她还是不懂,难道真的自己痴呆了?抑或精神错乱?从雪莉的神态上看,她并不像撒谎,可是她分明不认识这些所有的人。 但为了解开谜团,她只好继续发问:“那你刚才说的安府二少爷和我又有何关系?老爷就是我爸爸?我是白沫?这里的三小姐?” 池青衣干脆靠近了雪莉,温柔地笑成了一碗蜜。 “小姐真是糊涂了,我先帮您梳洗吧,这样子给您说,我们还可以快点,因为今晚郭紫菱小姐的生日宴设在六点十分。老爷说我们还是要提前赶到得好。” 雪莉提出了意见后,低头顺眼地请示池青衣,池青衣用手轻拍她的肩膀,“雪莉,无论怎么样,你是我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不需要和我客气了。就按你说的办就好了。平时根本没有任何人请示我做事情。” “朋友?这可怎么敢当呢?小姐,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已经很知足的。我还是先给您解释清楚您目前眼下的形势吧。咱们府是白府,我们老爷自然是您的父亲,老爷共有三位夫人。大夫人是老爷的结发妻子,两人结婚时还是大清朝。听说也是门当户对,老爷的父亲给定下来的。 大夫人膝下没有子女,老爷是在山西发的家,那时候打仗打得特别凶狠,老爷在薛老爷手下做二把手,听说南蛮子打过来时,北方炮火连天,薛老爷也就死于炮火中,咱们老爷德高望重,人缘又好,手下兄弟们都称他‘白爷’,所以老爷就统管了山西薛老爷的那支军队。 再后来,老爷手底的人越来越多了。老爷祖籍上海,所以他就回了上海,小姐就是出生在上海。小姐的母亲是三太太,三太太是东北人,也是出身东北名门望族,我也是听他们传,说是小姐的母亲为了逃婚,好像是一场被父母安排好了的婚姻,三太太自己并看不好的,就逃离了东北,来到了上海。 后来到了百乐门舞厅,再后来就碰到了老爷。老爷是最疼爱三太太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爷最疼爱小姐,不过小姐本来也是可人疼的性格。老爷总说小姐大胆勇敢,直率真性情,仗义疏财,像极了他自己,他也常说三小姐该长成个男儿身。” 雪莉一口气讲了这么一大串东西,自然也是紧张又兴奋。她还是顺从安静地看着小姐,生怕自己说道三太太那一段让小姐不开心了,好在池青衣还只是沉浸在他人的故事里。 “那二太太呢?爸爸和大太太的关系怎么样?”偶尔突然迸出来的‘爸爸’两字还是让池青衣感到不自在,不过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强壮的老爷——爸爸的确疼爱她。虽然她只是寄身于眼前的这幅娇小的身体里。 “大太太知书达理,又念过学堂,帮过老爷很多,当初白手起家,老爷在子弹炮火中出生入死时,听人家说大太太天天给他写信。我想他们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大太太为人也随和,待人极好。大太太也很疼爱小姐的。二太太、、、、、、” 雪莉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话,池青衣知道她话里有话,“你尽管说好了,我自己真是不记得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有那等闲工夫来套你话的?” 池青衣有点着急了。她不知道白沫是怎么样的性格,但是她自己的确是鲁莽的急性子。 “三小姐您经常和二太太吵架,二太太为老爷生下了一男一女,老爷也很喜欢二太太,只是小姐常说二太太为人太过于计较,小家气太重,心肠毒辣,我不敢说下去了。” 雪莉看起来真的害怕极了,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在白府万一被人听见了雪莉在暗地里嚼舌根,尤其是传到二太太那里,她真的活不到看见明晚的夕阳了。具体来说,是明天的朝阳。 “雪莉,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我只想知道妈妈除了我是否还生了其他孩子?”池青衣安慰着雪莉。 “嗯,谢谢小姐理解。您有一个哥哥,叫白衍。但自小由大太太养,据说是因为三太太以前在舞厅名声不好,白府还是重视男性子孙的。” 池青衣感觉这个庞大的家族,各种人物关系已然令她无法呼吸了,况且令她想象不到的是,她小小年纪竟然在家中树敌。好在她觉得背后有爸爸妈妈还有大太太撑腰。 想到这里,池青衣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是在自我融合进这个大家族吗?难道她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那池青衣又将何去何从呢? 尽管愁绪万千,思想也错综复杂地在她脑袋中乱窜,在看到模糊的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池青衣还是真心地笑了,她喜欢自己眼前的这幅模样。 多少个夜晚她伏在家里的软床上追着国民时期的剧,看着里面女主各种精致的服饰,她的小心脏都飘到了天空中,快乐地徜徉在星河里。 如今,她也有这么美丽的样子,只是她不爱这房间的阴暗老旧,古老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学校里民国时候留下来的古房子,老旧的房子上黑色的玻璃镶嵌着破碎了的玻璃,学校也不会维修,继续保持着古老的遗址。谁也不知,这样的老物件会维持多久的生命。 梳洗过后,池青衣的脑海中脉络还算是清晰,在雪莉的陪同下,进了大厅。原来从自己房间走到大厅要花费整整半个小时呢,池青衣右手腕还是带着那块从自己真实的那个年代穿越而来的浅蓝色电子表,这块表被她藏在紧致的旗袍夹袖里。 白府果然是大门第,只是整体的感觉就是很老旧古典,说雅致吧也还过得去,府邸的元素似乎只是山山水水花花鸟鸟,此处一个亭台,彼处一间房间,回转过来,又绕过去的。像极了电视剧中清朝的庄园。 以前她是喜欢这样的味道的,可是时过境迁,这样子古典的建筑,褐色的红木,窗户上雕刻的镂空花,和极清雅的环境倒让她很不舒服。许是伤感吧。 大厅门口就是一个小花园,主要是一个喷水的喷泉,池子里养了许多金鱼,估计是园子太冷清,加上古典的味道让人受不了,爸爸才会添加了这样一个西化的物件。 踩着西式的黑皮鞋,走路时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池青衣走路又不正式严谨,左右摇晃,爱玩跳跃。所以走路的声音格外清脆。她在努力适应身边发生的一切。但是很明显,这需要时间。 “爸爸,妈妈”池青衣简单地打了招呼,还好有雪莉的辅助和前情回顾,在进大厅前,雪莉都把各人物,座次,以及要说的话都简单给池青衣交代了。 池青衣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厅正中央右手边椅子上的老爷,“爸爸,最近军队里还那么忙吗?”池青衣快速地在心里换算着人物关系和自己要说的话。 “沫儿,你好了就行啊,这几天把你妈妈和我急坏了,她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贵丫头。你不要管爸爸军队的事儿,一切都好着呢。” 老爷连忙起身拉着池青衣的手,把她的小手放在大厅左边的第二把椅子,很明显第一把是大太太的。 二太太也不在,所以池青衣猜白沫的妈妈应该就是眼前坐在了那里的长相精致的女性。 池青衣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三太太,好熟悉的亲切感,同自己真正的妈妈那么地相近,一样好看的大眼睛,淡眉,薄嘴唇,鹅蛋脸,尖尖的下巴,好看的脸部轮廓,竟然和自己标致的鹅蛋脸如出一辙。 三太太握紧了池青衣的手“沫儿,你吓死妈妈了,好了就好。我只是没想到安易许对你那么重要而已。婚姻大事急不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啊,我家沫儿瞧他不上。” 池青衣知道三太太口中的安易许是安府二少爷,就是令白沫失足跌倒的那个名字。 但她也因而知道了三太太的苦楚。像三太太这样美丽的女人心眼那么实诚,那么爱自己的女儿,自己亲生的儿子只能交由他人养,被人指指点点她的身世。 池青衣点头,轻柔地蹲在三太太旁边,紧握着三太太的手“妈妈,没有的事,您不用担心,沫儿要是喜欢谁了,会和您说的,这次意外真的只是失足了。” 池青衣安抚了爸妈,悉心打扮一番后,准备赴宴。只是池青衣知道,是时候和过去的池青衣告别了。只能先待在这个世界,然后等待时机。继续用温暖暖人,但是从此以后的时光里,池青衣只能够,也必须是要以另一种身份见人:白沫。 第三章:夜宴逢旧爱 金秋十月,北国自然是绿意已退,金黄装点山河,上海虽是南国佳城,也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一场秋雨接连一场,一次次地冲刷大地上的污垢,也似乎不断地淋着白沫激动的心,她知道,她和过去的池青衣已经做了了断了,以后池青衣就是白沫。 秋风直扑在白沫嫩嫩白净的脸蛋上,把她藕似得白脸硬是增添上了几分红润。 她和妈妈同乘一辆马车,二太太和白伊共乘一马车,白星河和白术分别骑马伴随左右,白术是白家的二儿子,虽比不上哥哥白衍那般成熟稳重,白术却在经商上比哥哥有天分,工于心计,精明奸诈,的确是个优秀的资本家,小小年纪的他已然把白府的海鲜生意做得十分好了。 白衍并没有来参加郭紫菱的生日宴,他前天就动身去了北平。大太太素来不爱这种热闹,本来大太太的身子骨就不好,每逢阴天下雨天,据她的服侍丫头春菊说,她的双膝盖就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白星河还是喜欢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骑马,他觉得男人就是得骑马,没有什么别的说法,男人就应该看起来像个爷们,坐着马车里面像不能出门见人的新婚小媳妇算什么样子,再说了,这都民国了,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还没进入郭府大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郭府硕大的一栋别墅,整体基调都是灰白色,显得高贵而端庄,当然,这和郭府里面真实的氛围可是完全不同了。 郭比福也是个好福气的人,祖上就只是个经营小药铺子的,可是郭比福的爹就是阴差阳错地治好了杨总督女儿的病,杨总督膝下无子,又是老年得女,娶了门漂亮的夫人也在生下女儿后死掉了,小女孩没有吃母乳,从小一身的病,可是杨总督就是一门心思在女儿身上,郭比福的爹把杨总督的女儿从阎罗王那里拉回来后,杨总督不仅好衣好穿地赏赐,更是大方地收了郭比福为义子。 所以这郭比福自小跟着杨总督,也真是市井小人得志,再后来杨总督一升天,女儿也没心思打理这偌大空旷的家,干脆提着行李去了西洋,郭比福自然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干爹的衣钵,还有这座西洋花园般的大别墅。 后来辛亥革命后,清朝被赶下台,溥仪也剃了辫子做了文明人,郭比福就利用左右逢源的圆滑人际关系为自己谋了个地方要职。还算是仕途顺畅无阻,甚至改了其市井小人的卑劣身份,一跃成为上海有头有脸的政客。 郭府不仅靠着握有政权的郭比福在上海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大府邸,郭比福更是自小出身药铺,靠着他对医药行业的了解,郭比福索性开了郭氏药房,专门经营中医药物。 但是现在都民国了,郭比福的思想也在与日俱进,所以郭比福自然也引进了不少西洋的玩意,这些玩意大多数还是离不开药铺的生意,中国的生意人大抵都是如此,眼里除了能看到当前的利益,就是长远的利益了。总而言之,都是利益。 上海的药铺生意中,郭比福自然而然地垄断了40%,至于其他的那些,我们以后会说到。 白沫等一大群热在白星河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走进了这座上海滩最繁华的别墅。 别墅的三楼窗户上夸张地用相当喜庆的字幅拉着那么大的西洋字“HAPPY BIRTHDAY”,字体相当大而且颜色鲜艳,生怕其他草地上打滚的,天空里飞的,树干上乱窜的小生物忽视了郭府这华丽轩昂的气派。 有穿着西装,头发梳的锃亮的侍从站在白色大门口迎接,其中一个负责引路,另一个则负责登记并收下宾客的生日礼物。 白星河无意识挽着三太太随侍从向大厅方向走去,白沫轻微地只用余光看就知道二太太在门口一脸铁青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像是在数着数看前面的一男一女倒地,这就恰恰应了她的诅咒了。 白沫善意地上前搭讪“二姨太为何一人在这里落单呢?” 白沫就是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这句话就自然地从嘴里迸出来了,那么自然并无半点造作之气,果然,白沫得到了二太太的白眼。 “用你多管闲事,突然身体好了也不用和我说一下,还是那么当我是外人啊,白小姐。我们家的白伊不是亲生的。就你是,就你受老爷的喜欢吗?”二太太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咄咄逼人,气势威严。 白沫自然不想继续争吵,毕竟不是家里,这里是前总督府,而且天的主角也不是她。这点她还是知道的。白沫离开了二太太身边,自己进了郭府这富丽堂皇的庄园。 她踩着小皮鞋,露出好看的白央央的大腿,轻扭扭地踩着楼梯上去了。粉红桃花映湖水的小旗袍刚好地把她的身体紧紧地裹在一起了,那么地紧致而好看,这少女的青春活力的气息终究是二太太再也比不了了的,她只能气急败坏地埋怨自己的女儿白伊。 白伊自然也不是好惹的,正像是古语说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很正确的。伟大的基因学也不容忍亲生骨血和自己会如此的不相同。 白伊比白沫大三个月,所以还是称白沫为妹妹,口头上叫着妹妹,心里讨厌白沫的程度不亚于她母亲厌倦三太太的程度,她私下也叫白沫是窑姐的私生子,她总觉得三太太出身卑微,做事不光彩,而且白沫完全遗传了她妈的狐媚气派,闪汪汪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眨着,是个狐狸的样子。 其实她最担心的是白星河那么疼爱白沫,会不会在出嫁时给的嫁妆太过差异了。虽然她对自己没信心,但还是借助能有的机会向白星河谄媚地孝顺。所以也难怪白星河会喜欢白沫多一些,白沫和三太太一样真善美,坦率自然,真情流露。 白沫脚下踩着的楼梯都铺着红毯,她心想,这郭紫菱的地位好大,架子也好大,但雪莉和她说过,郭紫菱和白沫以前非常要好,情同姐妹。一同上的女子学堂,后来民国后改成了西洋范的上海女子师范。 据雪莉说,白沫跳舞极其美丽,郭紫菱使用乐器信手拈来,尤其是古筝,所以她俩在学校经常一起表演。也是女子师范中声名远扬的校园佳人拍档。 凭着雪莉的描述,上了楼梯后右手边第二间房子就是郭紫菱的房间。白沫并没有敲门,反而轻悄悄地进去了,好在她动作幅度小,身体柔软灵活,并没有让正在窗户边站着看风景的郭紫菱发现。 她猛地用手握住郭紫菱的双眼,然后变作粗犷的男性腔调“这位小姐好生姿色,我看,四下无人,要不你从了我可好?” “白沫,你又淘气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快松开我,你当心我刚画好的妆。”白沫心中倒十分乐意配合郭紫菱把这场精美的戏剧演完,毕竟白沫的身份还真是令现实版的池青衣成为了得体的女演员。 两人的性情模样都十分相似,或许人间当真存在着那前世今生的缘分说。又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早已定下的,谁也改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伤感,松开了放在郭紫菱眼睛上的手。郭紫菱转身就偷袭了白沫,胳肢地白沫在蕾丝边镶嵌的西洋大床上哭着求饶。 白沫看着郭紫菱穿着西洋束胸紧身贵族遮腿裙,笑的牙齿相互掐架“我说,大小姐,你又不是结婚,穿的这么隆重,加上红地毯,我还真真以为你是新娘了,不过,还是要说一句happy birthday to you的。” 白沫口无遮拦地絮叨着不但没让郭紫菱感到难堪,反而郭紫菱笑得更开心了。“我的英文好学生,你这一句生日快乐我可真是开心极了。这裙子是妈妈提前三个月在英国伦敦订做的,才真真到了上海,还好尺寸合适,我就说在上海做便是可以的,她偏要那么麻烦。” 郭紫菱抱怨的脸蛋上还是那么白净,丝毫没有血色,她和白沫比起来,真是公主般的性情了,温柔大方,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生怕别人听不懂,最懂礼数,和出身市井,捡了便宜的爸爸郭比福相比,有这么个千金真的是修来了数辈子的福气。 不过,这都和郭比福夫人有关,郭比福的夫人是前清王爷家的小姐,用前清的话说,那真是金枝玉叶的格格。清朝没了之后,所有的那些皇亲国戚的也都男的剃了头,甩掉了辫子,女的也穿的西洋风,不梳那旗头。 郭比福当时年轻气盛,也算风流倜傥的家财万贯,所以和夫人在一起也算门当户对。郭紫菱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 郭紫菱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点和白沫不同,民国后婚姻法还是规定着一夫一妻制,虽然大多数有钱有权之势还是会娶几房姨太太,像白星河那样。但是郭比福却从来没有纳妾,所以这点上郭比福还是对未来社会做出了表率。 毕竟男人是猎人,美丽性感的女人从来是猎物,每个女人又不同,从来没听过有猎人抱怨猎物太多了装不下包裹的。 “白沫,我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最近你生病了我去看过你几次,可你一直没有醒,我知道你喜欢安易许吧,你可知道他定亲的事儿?”郭紫菱似乎在试探白沫,轻柔地问,好像也害怕她受伤害。 “哦,听家里佣人说了呢。”白沫手里拿着郭紫菱粉红的发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并不十分关心。 “天开始有点暗了,你干嘛偏在晚上的时候安排寿宴?中午的天气多好啊,傻”白沫故意撇开了话题。 并不想围绕安易许做太多的留恋。人就是这样,越说不在乎、无所谓的,其实偏偏是那藕断丝连着,心里惦记着全呢。池青衣虽然并不清楚白沫和安易许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雪莉也基本上给她详细地讲了,但是白沫如今的感情世界里说了算的、做得了主的当然是池青衣。 管家张叔在门口说,“小姐,寿宴就要开始了,老爷让你下来。” 郭紫菱最后照一眼镜子中的那个美人儿,和白沫手挽手亲切地走下楼梯。 还没下完楼梯,就看到郭比福在离台阶最近的地方站着,绅士地伸出手,郭紫菱熟悉地放着自己的手上去,然后笑得春花般美艳而不招摇。 宾客都纷纷站在两侧,整个大厅都摆满了桌子,大概有十几桌。和婚宴那般地热闹。白沫听见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郭紫菱,有的说她美丽极了,有的说想娶她的人估计得排队的,也有的说郭紫菱好福气,办个生日宴都能请动整个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议论纷纷。 索性,白沫没有听到关于安易许的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吧,其实安府在整个上海也是一方群雄,上文说到郭比福的药铺生意就占据了上海滩的40%,其实剩下的药品市场几乎是全被安府控制了,也可以说垄断了。 郭比福虽然加大了力度经营西洋药品,但安府用的全是西洋最先进的药品,价格不菲而且效果远比中医药品快得多,所以市场反应甚好,这也就给安府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仅仅五年时间,安槐的名字就在整个上海滩家喻户晓了。 安槐怎么出身的,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家世显赫,除了大太太,只娶了一房姨太太,大太太育有一男,安常远,二太太生有安易许和安家唯一的女儿安素心。 白沫也感到奇怪,因为她也是有所打听了的,通常这种集聚了上海滩大人物的场合,都会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最先看到安槐最光亮的光头。但,今天,没有看到。 否则,他的父亲也会去打招呼的。安素心也是和白沫上的一个学校,只是安素心比她们小一级,平时并不经常在一起,但还是会在这样那样的场合中碰面的。 相关的宾客按照桌子上摆好的名单找好位置后,郭比福就站在大厅中央举起酒杯,闪乎着他满口的大黄牙,笑呵呵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矮胖子,穿着一身不协调的西装,肚子肿起来好像得了血吸虫病,有钱人的日子每天吃的什么才可以让他这么圆滚滚,没人知道。 “各位,今晚我郭比福非常高兴,你们能够来到我府参加小女,也就是我的心肝宝贝紫菱的生日宴,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年轻怎么说——啪推还是什么的西洋词,总之,我老了,她还年轻,我就是为了给她创造更好的明天。哈哈,来,我们干杯!祝我家小公主十九岁生日开心!” 众人举杯之后,郭比福脸上增添了许多光彩,红润润地显得更加肥胖。然后大家都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地聊起来,其他桌的好动的客人也有到其它桌晃悠的,整个大厅十分明亮嘈杂。 这时,郭比福又添了一杯红酒,仍然站在第一次说寿辞那个位置,只是这次他的声音更加高亢。 “其实,今天除了小女生日,还有一件事,郭某想在此借这个特殊的日子宣告众人,当然了,这也是想着借着小女生日的喜庆,说出来也好。我宣布,今天是庆祝小女紫菱和安府二公子安易许订婚的大好日子,老夫已经请亲家过来了,想必这时候也该到门口了。” 郭比福说完后,喜气洋洋地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正在这时,门外响着明亮的汽车的喇叭声响,白沫知道,安府的贵客到了。 众人注视之下,白沫看见郭比福亲切地握着安槐苍老的手一同迈进大厅,白沫就从自己婆娑的泪花中看见了安易许。其实她自然知道,池青衣对眼前的这位男子并没有半分感情,但从别人嘴里听说了白沫和安易许之间的故事后,此刻的眼泪就是为了白沫而流淌。 她听来的故事是这样的:安易许是那个一年前就和白沫约定终身、永结同好的男人,现在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但是她能感觉到,安易许是像风一样的男子,他有结实的健硕的身体,那激情四射的身体,他有坚定稳重的眼神,那笑起来像极了月牙的眼神。 曾经和白沫的山盟海誓如今都成了昔日的泡影和迷雾。现在,安易许已经是别人的郎君。那个美娇娘还是白沫的好姐妹。白沫借着大厅耀眼的灯光看着安易许的侧颜,然后突然想到了宁孟。可能是因为她对于爱情这回事,实在是心里有太多的不解和不舍。轻轻地小心地擦掉泪水,白沫冷静地告诉自己:她愿意找机会帮白沫问清楚她心里的疑问,爱情不可以糊涂。 白沫并不想出现在郭紫菱和安易许的面前,她反而更想找个最不起眼的边角走出这华丽嘈杂的大厅,她现在回想刚才在郭紫菱房间的一幕,她才发现郭紫菱在房间里说的话也是为了好心提醒的,紫菱是好心,不想让她受伤,是她自己选择岔开话题的毕竟。 刚悄悄走到人群最外围的地方,准备从后门迈出脚步,白沫被人一把拉了回来,在距离眼前这个人0.5米的地方,两人的呼吸声可以清晰地跟着节奏跳舞,她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男子。 白沫笑成了月牙,虽然那么违心,因为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子。而且她干好情绪不佳,但是她却笑得毫无违和感。 “沫沫,你还是留在这里陪你白大哥吧,我弟弟都订婚了,白大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白沫看到眼前的这个不熟悉的男子脸上现出一丝冷笑,那是一种失意和落寞,这种表情白沫似乎觉得很熟悉。与此同时,她当然也知道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白大哥惯会取笑我了,您拥有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和一位那么有钱的老爸,怎么也会没有好女孩了。”白沫有点紧张,而且她也不想乱插手别人的事。 白沫看着白常远好看的脸的弧度,她不禁感慨“这两兄弟还真是让人烦心啊,还是赶快溜走为好。” 但是就在白沫还没有溜走之前,安易许就走了过来,白沫是很熟悉安易许的,虽然雪莉一路上对于这个人的角色介绍也是花了不少的篇幅,但是白沫初次见到安易许就想起了宁孟,所以可能也是一种楚楚可怜的莫名味道。 白沫看到眼前的安易许并没有笑,脸上丝毫没有挂着一点点的喜悦。在这个属于他的订婚的场合中,在这个他未婚妻生日的场合中,在这华美的大厅中,在白沫身边,他没有笑。 “白沫,你来了”。如此简短的几个字成为了今晚的开场白,白沫很纳闷,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何曾经成功地掳走了白沫的一颗少女之心的。但是爱情里原本也没有那么多的是与非。 “好俗套的打招呼,快陪你未婚妻去吧。”白沫坚定地把他向外推,虽然她知道还是要找准时机问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的,但是很明显,现在不是最佳时间。 安易许心里自然知道白沫生气的原因。 他和白沫青梅竹马,安府和白府也算是世家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安易许和白沫最亲,安易许也曾在星空下,嬉戏的场地上,马背上,树林中,溪水边,无数的地方中和白沫说过“此生有尔陪,便是无憾”。 或许白沫理解错了,安易许对她终究只是兄妹之情,如果她早点知道,也不会失足从屋顶跌倒了。更不会莫名其妙地从那个世界穿过来,又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白沫。这一切都是要安易许承担罪过的。 大厅中优雅的音乐响起,真是救了现场的尴尬,安常远很识相地请白沫跳舞,然后白沫机械地答应,只为了远离安易许一点点距离,哪怕只有一点距离,都可以让她幼小偏执的自尊重新发芽开花。 在舞池里,白沫灵活得像一条鱼,她是一条美人鱼,为了自己喜爱的男子变成了非鱼非人的怪物,还失去了美丽的声音,最后变成一团泡沫。 安常远很会照顾人,他自然知道白沫情绪低落的原因,也讲了很多好笑的西洋趣事给白沫听,他比白沫年长四岁,在日本留学过又回国,为人绅士有礼。 安常远轻轻一推,白沫整个人被他给的力送了出去,白沫在舞池中转了一个圈后,然后安常远把白沫自然地接了回来。他顺手把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了白沫细小的腰上,不料白沫对此的反应很大。 白沫立马用力想要挣脱安常远激情的舞蹈动作,却不料安常远开口:“白沫,你都学了西洋课本了,洋墨水也没少喝,怎么这么生硬,何苦据我于千里之外?天下好男儿可不止安易许一人。” 白沫听懂了安常远的弦外之音,只是她还不愿意和安常远在这个问题上做深入讨论,这对于她已然无所谓,而且很明显是根本没必要。 她装作没有理会透彻舞伴的话,找了个补妆的借口去走开了,这次白沫是真的成功地溜走了。 远远的就是今天的主角郭紫菱和安易许,他们正在那里亲密地跳着美艳的舞蹈。可是白沫怎么觉得自己会如此的释然呢?或许,没有和安易许在一起也是好的。 有人说,有的恋人真的只适合谈恋爱,在一起结婚生活变发觉不合适了。她又不是爱受拘束的性格,天真散漫的她怎么爱这婚姻的牢笼? 在本地,大多订婚的男女等到一两年,就可以结婚了。所以,她只好自我安慰,婚姻的牢笼已经困住了正在舞池闪闪发光的郭紫菱和安易许。让他们永远不知道原来牢笼外的世界中蓝天那么蓝,白云那么白,河水那么清。 第四章:伊似春风来 民国的上海滩可谓局势动荡,中外势力都齐聚于此,不免会有利益冲突,况且那一年九一八事变也到来了。 日本嚣张气焰的军事扩张竟然还是把目标索向了地大物博,但仍旧落后于先进的车轮子和轰鸣机器响的科技文明的中国。 随着奉系军阀领袖张作霖被炸死事件的发生,这远在东北的军阀势力动态也间接地影响到了枭雄辈出,奸诈当道,尔虞我诈,风起云涌的大上海。 大上海的枭雄之一便是白星河,他生性耿直,虽书不曾多读,道理自在心中,不必多言他也懂得,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他当然还是看不惯中国饱受贫苦落后的局面,一心想着改变这个混乱的局面,或者,至少想为贫苦百姓做些善举。 因而他每年但凡过节,大节小节都算上,西洋化严重后,洋节也算上,白星河都会到“宣德楼”大摆桌宴,特此宴请上海滩所有能来的流浪乞丐。 他想,中国国内的战乱就已经够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过苦日子了,怎么能还让他们填不饱肚子?自己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一点救助也是应该给的,大丈夫生于乾坤之下,理当为国为民做点实事。 所以他是从不好和文人政客打交道,他讨厌满口空话,放在实际行动上就狗屁没一个的那些官僚色彩。 “毕竟画饼充饥是没有用的,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神笔马良那个人物,起码我看现在中国是没有那么厉害的角色。”这话他常常在家里看着报纸号外上夸耀政府如何善待救助百姓时,把眼睛睁得好大,气愤愤地脱口而出。一左一右茂盛的八字胡也被他吹得向天爬。 白星河厌恶中国这种贫穷落后也就算了,中国毕竟是他的母亲,人都是这样,你自己可以扯着嗓子吼着自己的东西不好,骂一天也不想停,但是当你听到别人也在说你的东西不好时,哪怕不说,间接地示意,这也绝对足够你气愤几天的,白星河更是如此。 他自己可以看不惯中国的这个问题,那个问题,但是日本想过来占领中国,就是不可以。他自己常说,这么大年纪了,老是在国内和这个斗那个打的,算作什么本事? 今天中国东三省面临这样的局势,他也向来敬重张作霖为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自己带兵去东北,和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他知道,这个要紧的关头,不把这些万恶天杀的邪恶势力赶出中国的领土,以后受苦受难的只能是中国多少的子女。 打仗的事儿他从来不让家里过问,但今天晚上白星河抽了数不清的旱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雾,后来怕影响三太太睡觉,他干脆大晚上地走到了庭院里抽烟,狠狠地吸一口烟嘴,卯足了劲,然后轻松地吐出来,似乎能够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抛向天空,找那天宫各路神仙掐指算计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似得。 庭院瘦削的竹子也在秋风晚风的吹拂下枝桠乱颤,影子横纵交叉,倒像是个人站在庭院,月光皎洁明亮,光是散落在地上的小小的余辉都够让人心旷神怡的,可是白星河不是一介文人,他感受不到这美丽的景色,他只知道,必须得血仇血偿还。 吐了一口唾液在庭院门槛右边,他坐了下来,还真是老了,没有当初的热血劲了。这凉意就足够他受了。站久了腰板也挺不直了。抽了这几袋子旱烟也让他嗓子有些嘶哑了。 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知道三太太起身了,“还没睡啊?”白星河没有转头,依旧吸着所剩不多烟叶的烟嘴。 “你白天就愁眉不展的,抽了一白天的,这大晚上的这是干嘛?”三太太随手拿起一块毯子盖在白星河身上,自己则身披披风也坐在那猩红色的门槛上。 这时候的月光有些暗了,但是门槛的猩红色还是那么浓烈,好像在和岁月攀比着美丽的姑娘。 白星河不说话,他知道女人不爱关心国事,他自然也不爱女人关心,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就只需要在家好好玩儿,看家照顾孩子就行了,他骨子里向来就是个大丈夫。 三太太打了一个喷嚏,白星河才灭了烟,把烟叶从烟缸里倒出来,用脚把火星踩灭,推着三太太进了屋,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各方丫头伺候着各房主子洗漱之后,就都聚集到客厅坐下,准备吃饭。 军人纪律的严谨对白星河唯一的影响就是他要求全家所有老小早睡早起,不许熬夜也不许赖床,一起吃早饭,不许因故不吃早饭。 他年轻打仗时知道能填饱肚子绝对能集中精力盯着子弹,小心脑袋开花,身体开洞。尽管他不喜欢打仗,但是他仍要求所有子女会基本的架势,用西洋话叫做防身术或者自由搏击。不能靠拳头解决所有问题,但无疑,拳头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小事。 偌大的餐桌上没有人开口说话,白府便是如此,白星河不开口,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的,白衍还是不在家,他很少回家。 白沫和这个哥哥虽然同父同母,却因为从小分开生活而变得陌生,再是大太太的性格完全地传给了白衍,与世无争,沉静冷漠,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几乎没有什么抱负,想法,更别提什么理想了,那也就是文艺人弄得那点心灵鸡汤,喝鸡汤是喝不饱的,曹操连那鸡肋都要抱怨几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何况是鸡汤呢? 因而,白衍经常不着家,但是白星河也从来不去说他,似乎白星河总觉得亏欠了白衍,或许还有对三太太和对白沫的同情和亏欠,但只有白星河自己心里知道了。 洁白如女人体肤的墙面上挂着的古董钟轻轻缓缓地摆了七次,最后一声的沉闷响声过后,白星河开口了:“我今天中午动身去东北一趟,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窜,尤其是白术和白沫,静下心在家里好好复习功课,学堂里的课也要好好上课。” 白星河已然皱起了眉毛,白沫轻轻点头,不敢喘大气,但她隐约看见了白星河眉毛上有几根白色的毛发,那银色的长长的弯着弧度的毛发是时间留下来的智慧和阅历。她知道爸爸老了。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去东北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用表情说话,都是低着头,谦卑地,寂静地,像那台老式钟一样。静守着岁月过往,不留一点色彩在人世。 吃完饭后,白沫看到爸爸和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三太太在说话,他们声音很小,白沫几乎只能听到爸爸断续的话,因为他从不让子女偷听大人说话,所以家里大人说话时,小孩子们是必须躲得很远的。 尽管这可能是爸爸临别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白沫轻轻地趴在格子窗上远远地隔着玻璃看着爸爸,但是看着看着,她的眼里就有了酸涩的液体流出,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离别让人感伤。 也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到十五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但是爸爸却不一定能赶得回来,白府上下也没有讨论她的生日的。因为她年纪最小,以前的生日办得都是隆重轰烈,所有的喜庆色彩,装饰打扮,礼包礼物以及挂在爸爸嘴角透着笑意的严肃表情都让她很开心。 今年十八岁生日却是在日本开始侵略中国国土的危机中度过。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民国的局势向来动荡。白沫的思绪从昨天安易许和郭紫菱的订婚典礼上就已经很乱了,昨晚又几乎没睡,翻来覆去地。今天却还要起身这么早,爸爸又要走了,哥哥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混。好像她一夜的时间里成了小大人。 但是她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安易许的哥哥安常远真的很让她反感,起码她还是会觉得自己的哥哥比安易许的哥哥要好多很吧。中午爸爸就走了,听妈妈说,爸爸和几个副官一起先行动身去东北,待看清楚那边状况之后,再发兵让部队随后迁移过去。大部队动身去一个地方总得经过当地政府和军阀的同意。 但白沫也不懂那些道理,只是听妈妈这样说。爸爸走了的当天下午,白伊就换了紧身露肩的西洋裙,挎着大红包包,踩着小高跟,咣当咣当地出门了。 白沫看见了她涂抹在嘴唇上的鲜红色,和那一张精致姣好的白色皮肤面容相得益彰,倒显得白伊二十大几岁的成熟味道了,可实际上白伊只比自己大三个月。 白星河虽然不读书,却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尤其是对两个女儿,要求她们熟记中国传统,所以她们在白府只能穿旗袍,也就是中国风的服装。 白星河也很少让女儿单独出去参加聚会,打扮花枝招展。白沫都还没有穿过洋服,无论她喜不喜欢白伊不听爸爸管教这一点,她都要承认洋服还是让女人味道突显地厉害,把女人身上比男人更精致美好的几个部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脖子,胸部,腰部,臀部还有腿。 以前白沫倒是可以去找郭紫菱,但是现在郭紫菱订婚了,应该要花心思和时间陪安易许吧。白沫随手拿了一本世说新语进了房间,但是白沫忘记了,没有安静的脾性是看不好书的,那些枯燥的文字就像小的黑的昆虫,在眼前飘来飘去,从上一行飞到下下一行,找朋友玩去了,所以,白沫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放下了书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她在街上转悠着,发现各个主要道路的墙壁上都贴满了九一八事变的相关报道,鼓励中国人民团结一致把日本赶出国土,弄得整个城市的气氛也那么凝重,但是白沫毕竟不是来自于这个时代的人她知道最终中国和日本这么多年抗战的结局,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爸爸这次的结局,似乎中国的命运一下子和她的命运第一次那么紧地缠绕在一起了。 但是与此同时,街道上集市里的人还是很多,各种商品的小商贩都在卖弄着嘴皮子或者亲手上演小节目以证明自家的产品质量最优越以此吸引顾客的青睐。 还有百乐门,红旗秀舞厅门口依然人来人往,车流不断,各种汽车的拉汽笛声响,里面音乐的声响,舞女踩踏鞋子发出的声响都让白沫能听得真切。 她站在百乐门的斜对面街道上,思绪飘到了几万里外的高山溪流。突然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打乱了她“小姐,你的衣服和鞋子都脏了。” “哦?”白沫没来得及看眼前的人,低头下去看自己的衣服,漂亮的夹竹桃花色的旗袍左侧岔口边缘处都是点点的泥巴,她白净的小腿上也遍布了小小的脏脏的泥巴,甚至她的黑皮鞋上也是泥巴拥挤在一起吵架着。 她顿时涨红了脸,急促着拿出白手绢擦,然后又抬头微笑着对眼前的男子说:“谢谢你了,我没注意呢。” 这时,白沫才开始细心观察站在她眼前的这位男子。 这位男子长得好是秀气,他的眉毛像小小的一道山峰,中间凸起来,两边下完,非常好看。眼睛比白沫的还要大,闪动着灵气,脸瘦长瘦长的,却不是难看的让人接受不了的瘦,而是有棱角有气息的俊,下巴不是那么尖,刚好足以衬托他的脸庞,那么地有男人气息。 站在白沫面前完全地把白沫东方的前方的太阳遮住了,因为他足够高。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衬衣扎在了西服裤子里,深蓝的西服裤子没有褶皱,鞋子不新,很旧了,但是保养得很好。男子的两只手都插在裤袋里,闪着大眼睛对白沫笑着,牙齿好白净。 “小姐似乎在想着什么,所以没看到刚才经过的那辆车,昨晚下了点雨,路上还是比较湿的。” 白沫也露出很好看的牙齿“是啊,我经常走神呢,不过没关系,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换一下衣服就好。而且我经常是这样子的,在雨天走路鞋子总是会不知道怎么的,溅了自己一身泥。对了,我还是要谢谢你。”白沫对善意的人善意的举动总是心存欣喜。 “我叫赵子恒”男子伸出了插在口袋中的右手,递到了白沫身边。 白沫把小手轻轻放在男子手中间,两人轻轻的握了一下彼此的手,白沫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头脑有种木讷味道的细胞在乱动。“我是白沫。我的手有点脏,刚才擦泥点子了,希望你别介意”。 赵子恒随意地点了一下头,“初次见面,你不要觉得尴尬才是啊。” 白沫自然还是有些尴尬的,虽然她来自于另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里,男女之间的距离都可以近到另这里的每个人窒息。此刻的她竟然还是有些害羞,或许是紧张,但是似乎还有一种白沫很笃信的情绪:莫名的冲动和意外的惊喜。 “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吧。出来太久了妈妈会挂念的。”白沫抬起很好看的月牙眼睛,露着些许的笑意,足够礼貌又不会显得冰冷,她的确很擅长把握一个度,一个平衡。 匆匆地回复了赵子恒,白沫快速地转身离开,她似乎都对自己怎么回来的,走的小路还是大路,有没有和管家打招呼进门都丝毫没有印象。 第五章:新婚非佳人 因为和一个陌生男子的萍水相逢便匆忙成这样子,倒还真不像她的作为了,她不是一个轻易脸红的女子。但是白沫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强制性地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匆匆赶路了。但是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吗?白沫不奢望再想下去,反正又不会再见。 换好了衣服后,白沫交代孙妈帮自己洗干净,然后自己换了一身倩碧色衣服,省得妈妈和大太太发现了自己出门了。这时候大家午睡应该都才起身。她想去给妈妈请安,毕竟周末不上课的时间她都是陪着妈妈的,或者听戏或者一起看书或者只是静静地在一个屋子里独处着,并不和他人交谈。 刚走到妈妈房间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是一个人在发怒,甚至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在叫。白沫听出来,是哥哥白衍的吼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走进门去。 三太太和白衍同时看到了白沫,三太太招呼白沫过去,“沫儿,你劝一下你哥哥,让他不要这样,太失礼了,我的头疼都被他逼出来了”。三太太有气无力的样子让白沫很心疼。 白沫看得出妈妈真的很累了,但是她也看得见哥哥的眼睛里都是红红的血丝。她从来没见过哥哥这样子。“哥哥,你怎么了?你不应该这样子和妈妈说话。尤其是用这种语气。”白沫试探性地劝了哥哥,她还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尽管白沫知道白衍平日里浪荡习惯了,但是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发了脾气。 “妈妈?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如果真的生了我却不让我幸福,为何要当初生我?”从白衍的鼻子里涌出了很大一股气,白沫知道,那是怒气。还有很大的一股醇香的酒气。 “为什么要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说了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你打电话通知爸爸我不要娶安素心。你现在就打!”白衍突然降低了声音,最后几个字分明就是他心底的央求,最后的祈祷。 “安素心?”白沫吃了一惊,自己并不知道爸爸给哥哥安排的这桩婚事,这个家里到底还要有多少争吵。她也不知道。 直到最后哥哥摔门离开,三太太才告诉白沫,这桩婚事早就定下来了,在白星河没有动身之前,甚至可以说,在郭紫菱没有订婚之前,安府和白府就交换了安素心和白衍的生辰八字,大人就已经暗中定下来两人的婚事,只是说时候不到,先拖着。 但是白星河出发去东北之前告诉了三太太和大太太,在他回家之前就让白衍把安素心娶过门,所有的婚礼日程安排都由大太太安排,三太太帮忙。 因为白星河不确定自己要待多久,也不确定上海的局势是否会受到影响。他觉得他安排的是极好的婚姻。可是似乎对于白衍来说并非如此。现在年轻人自由恋爱,处对象哪里会和父母说呢?西式婚姻都已经传遍大上海了,何况男女相处又不是清朝那样的支支吾吾别别扭扭,非礼不非礼的。 白衍几乎不着家,不是忙生意,又不是花心思读书,在学堂里也是混日子,白星河以为到了年纪,白衍会主动提出来要去西洋留学的事情,毕竟这是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潮流”。他虽然不主张孩子么喝太多的洋墨水,但是如果白衍提出,他还是会同意的。但是白衍,从来也没有提出过这个要求,也从来不着家,像以前一样。 白衍自然是在女人身上有了发展,这一点白星河不是糊涂不知,他对于白衍经常从账簿里拿钱出去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而且白衍每次拿钱的数目极大,账簿管家也会向白星河报道。 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他管不了的地步,白星河就只好让白衍提早结婚,他想早点结婚也不是坏事,有个女人陪着至少还会让男人成熟稳重,慢慢地就好了。 但是白衍从小对爸爸安排他跟着大太太长大这一点就已经不满,因而从小就性格乖戾,不听管教,为了避免和白衍冲突,他早就想好了让大太太和三太太负责这件婚事。有阅历的老者做事向来稳重,早就把计划都安排的妥帖了之后,自然抽身,既不会得罪什么势力,也会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顺利着手。 接下来的几天,白沫也知道哥哥做了许多次的挣扎,哥哥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强硬,歇斯底里变得舒缓,白沫在婚礼前最后一次看见哥哥时,哥哥正坐在白沫庭院的那个秋千,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个雕像,雕像的动作是两手捂脸,把脸完全藏在双手里。白沫看见哥哥的右耳朵上还夹了一根香烟。 白沫看不到他的表情,夕阳正好在缓慢落下,贴着天际线,有几只鸟儿飞过去,并无半点叫声,那热烈的夕阳红好像一团火焰吞噬着哥哥,慢慢地向哥哥靠近。 白沫看着好心疼,她好想过去搂着哥哥,突然哥哥的身子开始颤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最后发出了轻微的哭泣声。白沫小步快跑过去,从后面抱着哥哥,哥哥的身子动得更厉害了,说了一句话:“后天我和安素心结婚。这万恶的社会让我没有希望。沫儿,你将来一定要选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 白沫昨晚又没有睡好,哥哥后来一个人出了家门,到今早她去哥哥房里找时,还是没有回来。她自己也哭了一阵阵的,自己也记不太清哭泣的理由,可能终究是这个环境吧,这个大家族有着太多陈旧的味道,就像是好几包的樟脑丸同时打开,放置在一起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家了。 所以白沫现在的脑袋昏沉沉的,眼睛肿得厉害。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了学校。第一堂课是国学课,老师讲了很多诗词,也有点名让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白沫是多么庆幸老师没有点自己,她现在一点状态也没有。 整个人飘乎乎的悬在半空中,好像谁把蒲公英从母体吹走,蒲公英试图抓住一寸土地,重新开花成长繁殖,可是土地在哪里?四下都是茫茫无尽的碧蓝大海。 好不容易把国学课混过去了,第二节课是舞蹈课。舞蹈课有一个多月没有上了,因为舞蹈老师林一在一次远足中摔破了腿,所以一直在家静养,学校也没有很重视舞蹈课。 毕竟舞蹈教会女学生扭来扭去,不安分的动作也让政府和学校觉得不好管理,所以一直没有找替课老师。 今天教务处老师通知她们准备好舞鞋,第二节课上舞蹈课。白沫拖着自己沉重的步伐和一副疲惫的面容来到了舞蹈房。同学们都在讨论新来的老师,并进行着各种大胆的猜测,有几个人还在为此下了赌注。只是白沫真心累了,丝毫没有精神,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像幽灵般地飘进了舞蹈室的最边缘的角落。 看到同学们换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有带鞋子。这也算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了,但是至少她可以趁着老师来之前溜走,没带鞋子还不如不上课呢。 刚走到门口,一位同学急匆匆冲进来,大喊:“老师到门口了,——好好——帅”,白沫只能硬着头皮退了回去。 同学们自觉站成两排,总共十二个人。白沫躲在第二排中间。前面同学高高的,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先混在人群中,万一一会有任何可以溜走的间隙,她还是要抓紧时间和机遇的。 她看不见老师的样子,但是她听到了老师的声音,是个好听的男性声音,有点像她们的管乐队老师弹奏低音贝司发出的悦耳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请加我赵老师就可以了,以后我将教你们的舞蹈课,希望大家悉心配合。” 除了白沫的其他同学都开始了叽叽喳喳的火热讨论,尽管老师就在面前,大家还是那么热烈。白沫知道,舞蹈老师从来都不是男的,这次也难怪大家这么激烈了。她只是希望这节课能快速地过去。就像留不住的时光和岁月。 赵老师拍了手,一字一句地说:“好了,同学们,我们先散开,每个人到舞蹈把杆上压腿吧,调节好柔韧性后,我们来再学习,今天主要是民族舞。” 白沫根本不在状态,所以大家已经散开时,她还站在原地,穿着自己的黑皮鞋。 “同学,舞蹈房是不可以穿皮鞋的,只能穿舞蹈鞋,你不知道吗?”白沫看到赵老师从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这更加重了她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疲乏。 白沫的头疼得厉害,舞蹈房里白亮的灯光也照的她视力模糊,她用手抚着头晃了下头,试图保持清醒“对不起老师,我今天不在状态。我下次会注意的。对不起。” 白沫低下头,想和老师鞠躬,没想到却直接一头栽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拉了她的手扶了她,那个人的手很温热。 白沫醒了之后立马就发现了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看到自己还在输液,点滴还没有打完,还剩下金黄液体的一小半。她下意识地用另外一只可以正常“运作”的手拨动输液管子上的按钮,加快了药液流动的速度。 白沫静静地躺着。自己还试图理清从舞蹈房到医院这一段记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白沫,你好点了吗?”眼前的男子带着俏皮的鸭舌帽,看到她,摘下了帽子,温柔地说着。 “赵子恒?怎么是你?”白沫简直以为自己真的还处于精神流离恍惚中,闭上眼睛,快速地睁开发现,眼前还是一样的人,赵子恒还是用好看的牙齿和她打招呼。 白沫看见赵子恒向自己走过来,距离自己很近很近,当赵子恒的气息和白沫的气息互相混杂在一起时,白沫眼睛闭上眉头紧皱着,就把头随意地向一个方向偏过去,心跳还是第一次相识那样地快。 等她再睁开眼时,是因为右手疼痛感刺激了她,原来赵子恒帮自己把输液的针头拔掉了。 “你就不能等护士来吗?”白沫的嘴翘起来,表示严重抱怨。 “我学过这个,没事的”对方语气笃定,一字一句地叔。 白沫睁着眼睛,点着头,赞许着眼前的人。 或许女人喜欢男人本来就是从男人身上的才气和神秘感开始的。白沫也只是个等待爱情盛开的普通女人。 医生和白沫说她只是疲劳过度,精神紧张造成的昏厥,回去静养便好。 也就是在这时,白沫对赵子恒说:“你就是新来的舞蹈老师赵老师吧?” 赵子恒点头,“我会的东西还挺多,以后再慢慢教你吧。我会跳舞难道很让你吃惊吗?” “是有一点,毕竟男的基本都是学习交谊舞,能够彰显自己的地位和交际才华。你学的可是民族舞蹈。”两人走出了医院门口,白沫打趣道。 “好了,你还是回去好好静养吧,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好好休息最重要,等你有精神再打趣我吧。反正,我总是你的老师。”赵子恒的眼睛,看上去很潮湿,像是有一潭碧蓝的池水装在了他明亮的眼眸中。 “好的,我知道了,赵老师,那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了,再次表示感谢……以后的舞蹈课,我会好好学的。”白沫没有敢大胆说出最后一句话,其实那句话是“再次见到你,我很荣幸。” 赵子恒送白沫坐上一辆马车,看着马车离开,白沫回头和他挥手告别,他才知道,他心底是愿意再见到她的。 白沫当天晚上睡得特别好,第二天早上伸了懒腰,穿好了衣服,感觉整个人都特别有精神。 她一推开房门,发现全家上下都在忙活,佣人端着盆子的,拿着布匹的,穿堂过街的,男女老少的都在迈着腿前进着,后退着,左走右走,穿梭来涌过去,似乎为了告诉白沫,白府的人员可谓是构成了人山人海。 她才记起来,妈妈说过今天是哥哥的婚礼。仍旧一如既往地,白沫去大太太房间问好之后,去了三太太那里。 “妈妈,哥哥今天状态还好吗?”白沫小心翼翼试探,她注意到三太太脸上没有血色。 “你哥哥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也不爱说话,整天出去见不到影子,现在还没回来。”看到三太太面有愁容,白沫竟然无能为力,她很想过去抱抱妈妈,可是她也是主张自由恋爱,接受西洋墨水的民国新青年。 她从另一个角度上,又是关心哥哥的终身幸福的,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哥哥荡着秋千剧烈抖动的身子。“妈妈,我只是想知道,安素心会对哥哥好吗?她为人怎么样?” “说起来安府,大太太生的长子我不清楚为人,但我知道二太太人家大家闺秀名门望族,虽然现在安府成了做生意发家的商人,二太太教育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三太太还是对白衍的婚事很上心,白沫能够看出来。 白沫知道三太太一直不看好靠做生意突然发家的生意人,她喜欢乱世造英雄,像白星河这样的枭雄;对于女性,她自然喜欢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内外兼修的。 孙妈在门口,脸上都是喜悦的光彩“太太,小姐,少爷回来了”三太太立马像满载了所有精气神的仙女,空气一般地飘到门外。“衍儿,你怎么醉成这样子啊?今天可是大喜之日。” 几个老佣人搀扶着白衍回了房间,好在距离迎亲还有段时间,大太太的服侍丫头红梅马上煮了醒酒汤,几个男佣给灌了下去,又吐了几回,白沫才瞅着哥哥脸上的酒红不那么明显了。身子也不那么滚烫。 后来,白沫才听雪莉说,为了让哥哥同意这门婚事,大太太陪着哥哥两整天没有吃饭,一粒米一口水也不进,嘴唇干裂,面容枯槁,也不出门,也不更衣,更不梳妆,头发也是散开的,就整天待在香房给观音烧香拜佛,一遍遍抄着经文。 哥哥第一天出门很晚才回来,当天晚上回来看见大太太这样,他劝了很久,大太太也无动于衷,嘴里就那一句:“你成亲,我就吃饭”。 哥哥直到第二天傍晚回家时看到大太太依旧如此,才答应了婚事,只是就消失了踪影,直到现在才回来,没想到醉成这个样子,雪莉还说,三太太嘱咐家里所有佣人不得和二小姐说。 白府娶媳妇可是上海滩的大事,不到九点钟门口大街上就远远近近地挤满了观看热闹的老百姓,门前的闹市区更是车水马龙,幸亏白术提前找了警局的副局长派出兵力看守,硬是把迎亲的大道给空了出来。 为了图个吉利和求个早字,白府的轿撵在十一点十八分出发,白衍穿着一身红的长袍,头戴圆式男礼帽,骑着高头大马(矫健的马步比白衍整个人都要精神,更别提马尾和马头鬃毛上挂的红花)在八抬大轿的最前面引路。这是要去安府迎接新娘。 轿撵刚起,白府门口就放响了两挂鞭,围观,等着看新娘子的老百姓和过春节的心情一样激动,拍着手叫好。那婚事喜庆的大红灯笼和彩纸囍字大街小巷都可以看见。其热闹程度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因为整个婚礼走的都是中式路线,新娘子自然也是一身红装,大红盖头,虽不是三寸金莲,那小巧的步伐,细致的纤纤身影和婀娜多姿的喜气也让安府上下欢乐不断,喜庆更多。 白衍拜别了安槐和安府大太太,二太太就把安素心引上轿子,看着安素心坐稳了之后,白衍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和履行了一件承诺那般地定心,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上轿子后面吹奏乐器,打击乐器从没停止奏乐。 声音悠扬而喜庆,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传遍了大上海的家家户户,也穿透了安素心的心。 一路的喜庆和围观气氛更是增添了这场婚礼最后注定的平凡味道,开始太好的最后收尾都不会太好,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公平说。 到了白府,白衍扶着安素心下了轿子,佣人们引着路进了宅子,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坐在大厅的高坐,等着新婚夫妻拜见。 其他的佣人按部就班地在指定位置站岗,今天的白府异常地干净整洁,更是平添了一种平静祥和之中的喜庆。 主持请的是白衍上的学堂的教务主任,他也穿着异常精神整洁,待新郎新娘在大厅中央站好后,用尽力气用饱含激情的声音喊着:“一拜天地”,白衍和安素心转过身子,对着庭院正中央的位置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回响起来时,夫妻二人转身正对三为太太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一响,两人对拜了之后,白衍还是绅士地牵起了安素心的手,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白衍看不见红盖头下的安素心的样子,但他感觉拉手的那一刻安素心的身体有小小的颤动。 之后就应该是夫妻入洞房一说,但是由于这次婚事是完全在白府举办,所以白府在乾隆大酒庄大摆筵席请安府和其他宾客共同赴宴,而新娘新郎则回到新房揭了盖头换装后也赴宴。 白衍关上了新房房门,房内点的果香很好闻,安素心静静坐在床边等他,白衍没有迟疑,他也不愿意安素心在盖头下面呼吸着,忐忑着,担心着。 他一手就扯下了安素心的红盖头,安素心小巧白皙的面容就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眼睑很薄也很美,眼睫毛很长,动得时候像是蝴蝶在拍打着翅膀,口红颜色也非常鲜艳,和今天的婚礼相得益彰,头发梳成云髻,朝天空的方向延伸着,攀爬着,生长着,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生命力。 “你先换衣服吧,早点休息吧,今天我们彼此都累了一整天,我出去了,你不要等我。”白衍转头走了,留下安素心一个人。 红颜有命享云海,不道情郎无心猜。 白衍还是和安素心一起乘汽车去的乾隆大酒庄,因为他们是最后到场的。 这次的装扮换成了颇具现代风的西装和礼服。安素心穿得天蓝小礼服,礼服曼到膝盖处,下身穿着雪白丝袜,红色婚鞋。头发散下来,烫了大卷,大大的波浪很是妩媚,配上圆式大边褶帽,很是淑女高贵。 安素心和白衍在一起,已经足够给他长脸了。男人身边的女士百分之百的都是为了给自己长脸,这一点没有例外。 白衍还是很感激安素心的精心装扮,她是懂事的好女子,知道分寸有礼数。自己该好好待她,但是他就是对她无法动心。 感情这事,或许真是化学物质作祟,没有理由可以解释。 婚宴进行地非常顺利,欢声笑语祝福不断,新人除了添酒水给宾客们,就是笑脸接受祝福。 大家中途还照了很多相,这早已经是新婚习俗,留影纪念美好的时光。宴席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开始散场,依旧是把大上海闹市区的道路堵得人车不通,白术还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和警局配合着调动着指挥着车辆依次过往。白术在哥哥婚礼上真的是交通上的得力帮手。 第六章:噩耗遇婚宴 婚宴结束之后,本应该陪着安素心一同回白府的白衍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安素心到处找了很久也最后还是没有看见白衍,她好看的眼眸里溢满了像是泉水一般透彻的东西,她不敢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能够悄悄地离开这个人群拥挤的大堂,但是她多么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角落。 安素心突然发现,自己现在除了白府的新房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使是在白府,她难道就是受欢迎的吗?起码这一点,在白衍的心里,安素心自认为自己是不够格的。 安素心趁着人群的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从大厅右手边的侧门溜了出去。正在这时,安素心听到了身后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安素心,你等一下。” 安素心看见眼前的这个人的那一瞬间,自己本来就溢满了一汪水的眼睛里就滚落而出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好像是碎了一地的安素心的整颗心。她红肿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语,“原来是你啊,怎么?难不成你也来看我的笑话吗?”她的语气很平缓,语调甚至有些过于冷静,但是依然掩饰不住她此时内心里的落寞和无奈。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回会是来笑话你的那个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是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还欺负过你呢?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素心,你眼前的人是我啊,术哥,你的术哥啊,什么话你都可以和我说,像以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笑话你的。”白术走上前来,安素心红肿着眼睛面向着白术的方向,她倔强地没有低头。 “恐怕整个上海的人都知道白衍不务正业,在外面养着女人这件事吧,我安素心又不傻,不是不清楚以后我在你们白府的日子肯定是没有盼头了。但是爸妈早就给我安排下了这门亲事,而且我也是很早就知道的了;当初以为我恐怕早就把眼泪吐干净了,结果今天还是不争气,竟然还被你看到了。我和你还有白衍哥哥,甚至还有白沫姐姐,当然了,还有我哥哥安易许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从小就喜欢白衍哥哥,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就是一次都没有。以前嫁给他是我的梦想,但是后来,我对爱情也没有任何想法了。现在的这门婚事让我感觉和做梦一样,我多么希望梦醒了我也就还是以前的那个我。但是,白术哥哥,你告诉我,这可能吗?我的重量怎么可能和白衍哥哥外面的那个女人比呢?我从宴会中途就没看见他的影子了,怕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见那个女人了吧,可是今天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我……结婚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吗?白衍哥哥他怎么会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呢?他是……” 安素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整个人因为剧烈的哭泣,身子产生了巨大的抖动,白术感觉她整个人随时有要晕倒的危险,连忙上前把自己宽大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安素心乌黑浓郁的头发上,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放在安素心的后背上,并慢慢地拍打着安素心的后背,好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子入睡。 安素心顺势把自己的头靠在了白术宽厚的肩膀上,她的哭泣声终于慢慢地平缓了下去,变成了一只安静的猫咪,好像是在等待主人的安慰。 “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的,本来今晚是新婚之夜,即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以后我的身边还是不会有白衍大哥的陪伴。这种日子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安素心和白术找到了附近的一个长椅,两人坐了下来聊着天。 “素心,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太迟。而且我白术向来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但是我向你保证,以后谁也不会欺负你,我大哥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你进了我们白家,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以后,就让我来照顾……就让我来守护…….总之,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白术坐在安素心的身边,他只能够用自己的余光去捕捉安素心此时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不敢直视安素心的脸,似乎他总是觉得安素心的眉眼之间是写满了忧伤的。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抚平他在意的她的所有忧伤。 安素心静静地看向了身后的一湾流淌的河水,汹涌奔腾地往前流淌,好像是安素心分明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时光就已经开始从现在,才此刻自己的眼前经过一样。 安素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的红色牛皮表带、白色镶钻表盒的手表,此时的时间显示为下午3:45。安素心知道,自从结婚之后,自己连学校也是不用去了。这点结婚之前她就已经很清楚了,因为白家的大太太早就和她的爸妈确定了,毕竟作为白家的大少奶奶,还是刚过门的新人,安素心也可以想象自己以后生活中的拘谨和礼数。但是好在她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热闹和自由的人,能够静静地待在家里也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回去吧,白术哥,已经快四点钟了,今天是我正式嫁过来的第一天,我也不想错过家里的晚宴,能够回去帮点忙的还是要尽力去做的。”安素心一向就是这么体贴和可人,这也正是白术埋怨白衍不知道珍惜眼前人的最大的原因。他实在是想不到了,目前还有哪家千金小姐能够做到安素心这样平易近人、秉性温良、善解人意的。 “好的,听你的,素心,只要你不要再偷偷难过,以后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反正我是你的白术哥。”白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递出去一只手,掌心向上地伸到了安素心的眼前,安素心轻轻地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白术的手心里,白术用恰到好处的力气握着安素心的白嫩的手,安素心走在白术的身边,两人向前走着,背后的河水依然向前流淌着、奔腾着,丝毫不受身边的人和物的干扰。 白术和安素心刚乘坐黄包车抵达白府的前门,白术就看到自己身边的伙计徐景从前门急匆匆地跑出来,恰好一下子撞到了白术的身上。白术看到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看起来很慌张。连忙止住了他,“徐景,你怎么一副看见鬼的样子?出什么事情了?” “哦,不好意思啊,二少爷,大少奶奶好。幸好看见您了。大太太派我出门找大少爷还有您。二小姐和三小姐还有其他的人现在都在大厅等着了。您也和大少奶奶赶紧进去吧。出事了……”白术突然迈着脚下的大步子直接进了前门,并没有等到徐景把话说完。 “你还要去找大少爷吧?徐景,那你快点去吧。既然家里出了大事,他作为大少爷是必须到场的,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安素心没有同白术一起进门,虽然她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白府一定是发生了很严峻的事情,伙计才会如此行色匆匆,出门都不看着人,还撞上了白术。 “是的,大少奶奶,二少爷其实很好找,一般都是在药店里,但是大少爷行踪不定,我现在先去几个他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吧,您不要担心了。您先回府吧,大太太他们都在大厅等着呢。”徐景如此慢慢解释着,虽然这时候他的耐心已经很充足,安素心却仍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伙计身上的匆忙。 “好的,徐景,一旦找到大少爷,还麻烦你立马最先通知我,我今天下午也没有找到他。”安素心最后嘱咐了眼前的伙计。 “好的,少奶奶,我知道了。”徐景就叫着刚才的这辆停在门口的黄包车,然后消失在了安素心的眼前。 安素心一个人走进了大厅,她前脚还没有迈进大厅,白沫第一眼就看到了安素心瘦削的身影,穿着中式的一套玫瑰红的婚宴礼服。于是白沫从人群中溜了出来,赶在安素心走进大厅前制止了安素心进门。 “素心,你跟我来一下。”白沫分明也是没有给眼前的安素心任何机会挣脱,白沫拉着安素心的手臂穿过了大厅前面的走廊,右转然后走到了一个后花园。 “白沫,怎么了?为什么拉我来这里?”安素心看着眼前的白沫,身着一袭纯白色的中式旗袍,脚下穿着一双白色的平跟皮鞋,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并且用一个浅碧色的发簪挽着头发的发髻。脸上分明是挂着还是新鲜的泪痕。 “你怎么了?为什么身上穿得如此素净?脸上是泪痕吗?你哭过了吗?白沫,我记得婚宴上你穿的不是这一身衣服啊。”白沫好像还陷入了一种安素心无法言语的情绪之中。 “我看见白术哥哥回来了,我在婚宴上看见了你们俩在一起,所以我想你一会也会进门。所以我就留意看见你了,你现在这身衣服不适合目前家里的氛围,虽然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也无需你个人承担,但是我怕有人背后说道,就过来跟你提前打个招呼,我先陪你回房间换衣服,然后我们再细细说吧。”白沫一脸的平和,表情几乎是没有,好像在安素心看来,白沫连浅浅地笑一下的力气都剩不下了。 安素心只好让白沫陪着自己先回房间,因为她和白沫也是从小都认识的了,虽然安素心比白沫小一级,平时也是一起上的同一所学校,两人家里的大人又是从来都认识的,小时候安素心也是跟着白沫他们一起玩的。所以安素心知道这次白府发生的事情必然是十分关键的,而且这个消息很可能是极坏的,不然白沫不会做这身打扮,甚至是到现在脸上都还挂着泪痕。 安素心没有心思留意看着自己的新房里是否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心思想着自己该穿哪一身衣服,她只是简单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和白沫身上这件浅白色旗袍颜色相似的素色旗袍,颜色是浅碧色。因为颜色十分素净,安素心从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后,出来看到了等在她房间大厅的白沫。白沫的眼睛比先前十分更加红肿了,安素心这次终于可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家里有人去世了。 “你之前不是想问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白沫没有等安素心张口说话,就先开了口。她的语气还是之前一样地平静,安素心听不出她的语调中有任何的变化和起伏。 “你说吧,白沫。我想我猜出了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听你说出来。”安素心上前走过来,静静地站在白沫的身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果白沫真的说了出来这件噩耗。但是她如今只能静静地等着。 “我爸爸去世了,今天下午刚来的消息。”安素心以为白沫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她自己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去世了,自己会如何如此平静地对别人说出这个消息。但是她也能够看出来,白沫想必是早就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哭过了的。 “白沫,听到你说这个消息,我真的很难过。伯父他待人一向很和蔼,我从小就很喜欢他,尊敬他……这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突然就……?”安素心紧紧地握住了白沫的手,她突然感受到了白沫身体从内到外发出的一阵阵抖动,紧接着白沫突然从无声的哽咽爆发,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 安素心轻轻地拥着白沫,用手轻轻地拍打着舒缓着白沫的后背。白沫的声音中充斥的都是无限的悲凉和冷漠,她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她能够想象一个失去了爸爸宠爱的女孩子现在的心情,况且她一直都知道白伯父一向最宠爱白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素心只知道白沫的泪水早已经弄湿了自己右边肩膀处的衣服。在安素心的安慰之下,白沫终于慢慢地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无声的呜咽的状态,虽然白沫的身体还是在止不住的抖动着。 “谢谢你,素心,你的安慰对于我来说此刻是最珍贵的。我听说了大哥在婚宴上离开的消息了,你自己心里肯定也是极不舒服的,却还好心安慰我,谢谢你,真的,素心。”白沫看着眼前的安素心的好看的眼睛,然后眼睛瞥向了一边。 “我能不能问一下伯父是怎么突然就…..就离世的吗?白沫,是谁给的消息呢?消息确定为真吗?”安素心知道白沫此时并不想受到太多的打扰,但是还是觉得心里纳闷。她一直也是知道白星河上次去了东北那边,因为东北那边现在形势动乱,而且白星河也是带了自己的部队过去的。无论于情于理白星河的去世都说不过去。 “爸爸手下的一个副官今天下午给家里打来了电话,当时接电话的恰好是我妈妈,妈妈当时在大厅里陪着你爸妈聊天。他们刚从婚宴上回来不久。结果妈妈当时就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整个人虽然醒了,却完全不像样子。家里都乱成了一团糟了。现在都惊动了老太太,还有大太太、二太太以及其他人都在大厅里。”白沫的眼睛还是眺望着远方,安素心看到白沫的视线一直落在她房间大院里的一株正盛开着白色木兰花的树。这时候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了向地平线靠近的意思,点点余晖打在了木兰花上,木兰花好像在享受着今天最后的一点阳光沐浴。 “爸爸的死因应该是中毒,因为打电话来的副官说爸爸吃了午饭后,就去床上休息了,让他房间门口守卫的士兵一个小时后叫醒他。但是后来士兵敲门,里面没有人应,所以他就进去了,然后看到了爸爸嘴唇发紫,鼻孔和嘴巴里都流出了血……”很显然,白沫没有力气去继续“描述”关于自己所爱的父亲被害的那一幕了。 “好了,白沫,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可以不要说的,白沫。”安素心也是很体贴的,她看出了白沫心中所想,急忙抢着话题进行补充。 “素心,你说我爸爸走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痛苦?”白沫对着长长的干净的庭院里长叹了一口气,依然没有回头看站在后面的安素心。 “我想应该不会痛苦的,白沫,我想伯父走得一定很安详。我想,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而已,他对你的爱还一直都在,不是吗?”安素心的语气很平缓,好像她说的话白沫已经完全接受了一样,因为她听到了白沫在安静的房间中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素心”。 第七章:兄妹初误解 自从白沫上次听见妈妈说话,还是三天之前。白沫记得自己当时坐在妈妈身边,她轻轻地劝了妈妈一句“妈妈,您稍微吃一点点好吗?即使只是一点点都可以的。”可是白沫低下头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位可怜的女人。 白沫看着她一脸苍白透露着说不清的憔悴和绝望,顿时白沫就觉得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失去了自己心头的一片天原来是这个样子。 现在的好消息是,白沫发现,她今天来看望妈妈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依然还是不怎么吃饭。即使负责妈妈饮食的张嫂总是安排侍女小琳送过来“正常的一日三餐”,有时候还有下午茶和夜宵,但是白沫发现妈妈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些看上去冒着热气、营养丰富、颜色搭配美艳的食物。 白沫知道劝妈妈根本没有用,全家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旋涡里一样,好像爸爸的离世就像是一场带来了巨大的风暴一般,席卷了每一个人。而妈妈和大太太是明显被完全吞噬了的。白沫坐在妈妈的床边,眼神中充满了对妈妈的爱恋,但是也写满了无助,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做一点事情,能够对于眼前的形势有所帮助,这种帮助哪怕只是一点点,对于白沫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了。 正在这时,白沫看到妈妈疲劳地眨动了一下她仍然美丽的大眼睛,慈爱地对着白沫看了一眼。“沫儿,你哥回来了吗?你让他过来找我一趟,今天下午的时候你爸爸的棺椁就能到家了。我希望他在这时候能够像个男子汉一样,为这个家做一点事情,作为家里的大少爷,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失望透顶啊,沫儿,你看你能不能帮妈妈劝一劝你哥哥?今晚还要给你爸爸守灵。按照咱们白公馆的规矩,守灵都是要求男性继承人来完成的,守着你爸爸的魂灵再待最后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要出殡了。那时候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听到妈妈说了这么多的话,白沫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好像是过去的这三天时间内,白沫一直有一种身体被沙土活埋的感觉,那种透不过气、无法呼吸的困难和痛楚从她的每一条神经中伸延过来,一点点地吞噬着她。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其实哥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对于爸爸的去世当然和我们其他人一样悲痛难过的,妈妈,只是他现在不在家而已。我这就去找他,告诉他守灵和明天出殡的事情。”白沫着急帮哥哥白衍解释着这几天不在家的借口的确很无力,这并不是她自己敷衍,只是她的确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能够圆这个谎。白衍的确对于爸爸去世这件事并不上心。这让白沫实在无力再去予以任何评价。 “你不用尝试为你哥哥解释了,白衍这孩子从小就被大太太宠坏了,虽然这孩子是我亲生的,但是并没有经过我手来抚养,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怨恨着这一点,或许就是对于你爸爸给安排的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反正这孩子现在完全不像个人样。我感觉你爸爸这一走,我这边更是没有什么期盼了。活着也是没有意思的,沫儿。”妈妈的话语里面满是对人生的“倔强”理解。这让白沫很难过,但是她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具体的做法才能更好地宽慰妈妈,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没有经历过一场真正的爱情。 “妈妈,我现在去找哥哥,您不要想一些太消极的事情了,您看我这么好的性格难道不是完全遗传了您和爸爸吗?所以,暂时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吧,妈妈,我会亲自把哥哥叫过来找您的。”白沫想了想,此时除了这一句话,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她看到躺在床上的妈妈微弱地咧开嘴角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好温暖,就像是在五月份上午的十点钟站在阳台上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饱满的阳光拂面。 “沫儿,你去吧,有你在,我也放心多了,之前你出了那次意外之后,我就在吴潭山整整上了几天的香火,我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说,只要你能够醒过来,一切如以前一般,我愿意折寿十年甚至更多来偿。但是现在你爸爸他怎么会提前帮我还了愿呢?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怪?沫儿”白沫想不到妈妈竟然再一次陷入了失去亲爱的人的这种巨大的痛苦之中。她只知道这就是一个无限循环,妈妈永远成为了一个在森林深处迷路的孩子,永远也走不出了这特意为她设定的迷宫了。 白沫帮妈妈掖好了被子之后,在妈妈的额头上浅浅地亲吻一下,然后说了一句“妈妈,好好休息,沫儿去去就来了。”然后就转身走出了房间,泪水在她一转身的一瞬间就大把地滚落下来。 白沫和徐景要了白衍在外面另外租的地方的地址,然后急匆匆地叫了车到了哥哥那里。白沫看到哥哥租住的地方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豪华”,这让她对哥哥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毕竟像白衍这种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公馆人家的少爷,随便从账簿支钱花销也是很常见的做法,况且加上白衍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觅一处位置处于繁华地段、周围设施良好的房子还是很简单的。 白沫看到眼前的这个房子看上去很朴实,就和普通的上海居民的房子一样。不过倒是二层小楼,这种设置的小楼一般都是一楼被主人设为接待客人的大厅,带一两间厢房,但是主人居住的一般都是二楼的房间。白沫发现大门是敞开的,所以就直接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的花坛,花坛里面最里面种了一些栀子花,这些洁白如雪的小花此时正在开放,虽然还没有完全盛开,但是这时候的花苞也已经吸引了几只勤劳的采蜜蜜蜂。 栀子花丛呈现了一个圆形,同花坛的形状一样,栀子花的四周又种植了一些白沫并不认识的花朵,花杆细细的样子看上去很纤柔,开着淡紫色的三瓣花。白沫看到除了显眼的花坛之外,大厅的两边立着两根朱红色的圆柱子,圆柱子两边对称地种植了两颗木兰树,木兰花这时候有的盛开着白花,但是有几朵白色的花朵却已经开始衰败了。随一阵风轻轻地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缓缓落下。 正在这时,一位年纪看上去四十多的男人从大厅正门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几朵白木兰,冲着他右边的房间大声喊了一句“王婆,你不要偷懒了,起来扫院子了,木兰花又落了”,也正是这时候这位穿着一身墨黑色长袍的男子才注意到了眼前的白沫。 “三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啊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光顾着看木兰花了,没有注意到您,快请进。您一定是来找大少爷的。”男子一眼就认出了白沫,虽然白沫还没有认出来眼前的男子。但是根据他的口气和话语,白沫能够推测,这人应该是常跟在白衍身边的主事管家张豹。这人的长相和身材也同雪莉和她说的比较像,大大方方的国字脸,基本看不到颧骨,因为脸上几乎都是肉,身高不高,看上去也就是1.67的样子,眼睛很小,但是头上总喜欢戴一顶圆形毡帽,虽然是在家中。 白沫决定试探一下自己对眼前男子的身份猜测是否准确。“张豹,你是很好奇我怎么找到哥哥这里的吗?” “当然不是了,三小姐,我知道徐景已经知道了大少爷的这个地方的地址,您从他那里打听消息也是不难的。”显然,白沫的推测正确,而且白沫也看了出来,眼前的这位男子不愧是哥哥的得力助手,他为人很聪慧。 “哥哥起床了吧?都已经这时候了。”白沫进入了大厅,并没有四处去找寻哥哥,她在大厅中左侧的一排椅子上随意地坐了下来。 “那三小姐先在这里坐着休息,我这就去叫大少爷下来见小姐。孙妈,快给三小姐山茶。”张豹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妥善地安排眼前的事情。张豹和三小姐点了头表示了礼貌之后,就从大厅的正门走了出去。 白沫开始环视大厅的周围。白沫发现大厅的左右两边都是直接通到了另外的房间,难怪厢房并不住人,这的确不是很方便住人。大厅中的布置很简单,除了大厅北面的两张主人红木雕花椅子之外,两把椅子中间也是一张配套的厚实的方形桌子,这张桌子的北边还放置着一套茶器。茶壶和茶杯都是雕花白瓷精致而成,从瓷器的肌理上可以看出来做工的细致。 在大厅的左右两边则是依次放置着三张客人专用座椅,这种椅子比起主人的红木雕花座椅来讲,尺寸是小了很多,而且材质也不是红木的,白沫看着倒是很像上好的桃木。但是她对这方面并不是很了解。正当白沫的视线落在正对着她的那个房间时,白沫听到了大厅外传来了脚步声。 “沫儿,你怎么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白衍操着一口响亮的嗓音走了进来,他的声音中分明带了些许的不经意。 “哥哥,你来了。”白沫习惯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眼前的白衍打了招呼。她在现代社会中所受到的礼数教育同这里所几乎没有区别。 “你坐着吧,沫儿,张豹,把少奶奶今天刚摆好的水果拼盘拿给三小姐吃。她最喜欢吃水果了。”白沫看见张豹就站在大厅门口的位置,手里托着一个圆形的果盘,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张豹上前把果盘轻轻地稳稳地放在自己的手上,弯着腰,请白沫吃。 “张豹,让三小姐过来挨着我坐。”白衍对着张豹说道,语气很自然,张豹立马就对白沫做了一个手势,白沫就顺势坐到了白衍身边的另外一张主人座椅。与此同时,张豹把果盘又移动到了白沫和白衍之间的桌子上。 白沫想白衍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大概是因为看到自己原先的座位旁边没有桌子的原因,或许又是因为看到张豹要很辛苦地弯腰端着果盘让白沫吃水果的原因吧,总之白衍不至于连如此细小的举动都观察到了,却对于自己的爸爸去世的消息无动于衷。 白沫感到很不能理解,只好直接问哥哥了。“哥哥,如果我的问题冒昧,请你不要见怪。这几天来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知道吗?” “哦?出了什么事?我当然不知道了,你今天来是赶巧了,我刚刚和你嫂子从南京回来。我带着她出去走了走,玩了玩山山水水。我跟你说啊,老是在上海这个地方待着是真不行,还得去那种有山有水的地方爬爬山、划划船、吃点小吃,这才叫日子……”白沫没有等到哥哥说完话就急忙打断了他的回答,这下她无法再忍受自己的耐性了。 “你可以不要继续撒谎,当着我的面编者你所谓的华美说辞了吗?首先,我就问你,即使你一个人出门旅游了,家里的这些佣人啊,管家啊,就比如说现在站在这里的张豹,他难道会不知道白公馆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哥哥你应该不糊涂吧,白公馆任何一件风吹草动在大上海这块地都会引起人们的街头巷尾的议论好吗?你敢说张豹没有告诉你吗?你简直不可理喻;其次,我想说的是,你嘴里一口一个少奶奶的那个女人我想应该不是你才娶进门的安素心吧,如果是除了安素心之外的别的女人,对不起,我白沫是不认可的,我想整个白公馆应该都不会认可的;最后,我还要说,你有什么资格拿着家里的钱在外面租房子住,甚至养着别的女人?你从来有为家里出过一份力吗?你从来有听爸爸妈妈一句话吗?难道你……?”还没有等白沫说完话,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右边脸上掀起了一阵火辣辣的赤痛,她的皮肤突然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你是不是以为你多读了几天洋学堂,什么狗屁女子师范,什么自由平等、科学民主,你就自作主张地教训起你哥哥了吗?你也不去问问我长这么大来,爸爸妈妈还有老太太都没有这么说过我,你一个丫头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简直了,这个家还有人把握白衍当人吗?我在外面安置新家,你们不满意,你们看不惯就不要和我来往就是了;我去账簿支钱花,爸妈不愿意,我还能够取到钱吗?难道我不爱安素心,我听了爸妈的话娶她进门还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白沫,我告诉你,你太过分了。”白衍显然是一口气说完了他此时此刻心里所想,但是白沫捂着自己被打了耳光的发热的右脸的模样更加深了白衍的内疚,他刚才动手的左手也莫名地抖动了起来。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我今天来并不是我自己愿意来,因为我答应了妈妈要传话给你的,所以我才站在了你面前,此时此刻。爸爸去世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棺椁应该会运到家里,讣告最晚今天下午也会出的。妈妈说你作为家里的长子,今晚的守灵夜和明早的出殡下葬事宜都要你亲自出面处理。如果我白沫是男儿之身,我绝不会来这里求着你,我没有你这个哥哥。回不回来处理事情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来办。”白沫说完这些话,倔强地抬高自己脖颈,眼睛没有看着面前的白衍,她咬紧了嘴唇,猛地一转身就出了大厅门口,而眼泪也就像是止不住的江流汹涌地溢了出来。 白公馆的车子停在了门口,白沫粗粗地一次次地抹去了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她恨白衍,她恨这个地方,她恨白衍喜欢的另一个女人,她讨厌身边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她多么希望带着妈妈两个人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错,却埋怨这不争气的眼泪为什么要大把大把地流出来。司机为白沫打开了后车门,白沫整个人蜷缩在了后车座上,正当车子发动,准备出发的时候,白沫看到张豹从大门口跑了过来。 白沫本来不想去理会站在车子外面的张豹,因为这里所有和哥哥白衍相关的人和事以后都和白沫没有关系。但是张豹在车窗玻璃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弓着身子,脸上挂着谦卑的表情。口中叫着“三小姐,您摇一下车窗,我有话对您说。” 白沫只好摇下了车窗玻璃,“你有什么话说?张叔。我不用你过来代替他向我道歉。这点你知道的。” “三小姐,我来白公馆也有二十年了,你自你小时候就看着你长成了现在这么大,当然了,我主要还是陪着大少爷的。我其实也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您解释太多,但我就想告诉您,大少爷为人不坏,他的确是不太安分守己、不守规矩,经常惹老爷太太生气,但是他这次对于老爷去世的消息的确是不知道啊,他这几天之所以陪着娇小姐去南京,是因为娇小姐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到现在,两个人是去南京灵隐寺还愿的。去年他们去了那里许愿过要孩子吧,这种许愿是要还愿的,小姐年纪还小,又学的西方那一套,向来是不信这一套的吧。你哥哥自然没有和你说了。而且娇小姐怀孕这事,大少爷没有同白公馆中的任何人说起啊。老爷去世的消息我是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少爷,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少爷,一直到今天我还在想着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少爷,毕竟他坐船刚到的上海,车子才把他和娇小姐送了回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三小姐,我知道大少爷今天做的很过分了,但是你就念着他是你的亲哥哥,不要计较了吧,三小姐,你对谁的脾气都好,为人又可亲,我只能和你说这些了。现在老爷去世了,你们两兄妹真得要好好地相处才行啊。至于守夜和出殡。三小姐你放心吧,我知道大少爷的为人,他现在别提有多么难受了,他一定会收拾好就去白公馆的。”张豹的眼睛中也流出了苍老的泪水,白沫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成了最理解自己、最理解白衍、最理解他们兄妹之间感情的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整个世界都误解了你,但是你却发现好在有一个人懂你。那就够了,你告诉自己。 “谢谢你,张叔,真的谢谢你。我现在真的好多了,我心里的那个疙瘩也没了,我会听你的话的。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再回去和哥哥说话,等到下午见到他的时候再把误会说清吧,这件事我做得也很过分,我不该对娇小姐用那种语气,我会亲自道歉的,张叔。那我先走了,家里现在需要有人看着。再次谢谢你,张叔。”白沫很感动地咧开嘴巴笑了,她笑得很简单很纯真,好像整个世界突然明朗了一般。 “好的,三小姐,我就知道你是这些少爷小姐中最聪慧、最温柔的了,那您先回去吧。下午我会陪着大少爷去白公馆的。再见了,三小姐。”张叔和白沫点了点头,略微弯了身子做了再见的意思。 白沫摇上了车窗户,对着司机说“走吧,李师傅,咱们回白公馆吧。” 车子快速地消失在了这条整洁的小道上。 第八章:棺椁现遗体 白沫仓促回到了家之后,本来是打算立马去妈妈房间中去和妈妈说明哥哥那边的情况的,她最担心的是,此刻不知道该不该把娇小姐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一方面目前爸爸的离世已经让这个家里失去了顶梁柱,白沫能够感受到白公馆如今形如一盘散沙的惨状;另一方面,白沫担心的自然是安素心的情绪,万一这件事经由白沫的口吻说出来,传到了安素心那里,对于安素心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白沫站在安素心的角度上去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发现自己不仅仅会把白衍的这种胡闹行为视作一次心理上的打击;更算是一次彻底的人格羞辱。 思前想后之后,白沫决定自己还是要先回房间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妆容,毕竟刚从哥哥那里回来的她脸上的粉已经掉落地不成样子,而且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脸蛋上挂着泪痕。所以她先去了房间,让雪莉帮忙收拾一下自己目前的这幅可怜样子。 “小姐,你怎么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呢?闹得有点狼狈。”雪莉可能是感到了自己刚才说话的时候态度有些鲁莽了,最后两个字说得声音很小,语气很轻。 “是啊,最近这几天应该都是这样子吧,家里的人还不都是眼圈红红的,别说我了,我看你也是哭过了的。对吧?雪莉”白沫果然是善于发现生活中身边的小细节。 “是的,还是被小姐看出来了,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老爷,老爷对我们平时都很好的。这次老爷去东北,我根本就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恶毒,要下这样的狠手。小姐,你不要太难过了。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最后。”雪莉站在白沫的后边,轻轻地为白沫梳理着长长的头发,安慰着白沫。 “知道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浅显的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么想到会这么伤。或许,时间能够愈合一切的伤痛吧,我现在只希望白公馆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坚强起来,白家不能散。雪莉你快点帮我收拾完,收拾完了后我还得去妈妈那里一趟,她最近也很辛苦。我还是很挂念她的。”白沫轻轻地用粉扑蘸了点化妆粉,在自己的脸蛋上涂抹匀称,并且着重用了浅紫色的眼影遮盖了自己红肿的眼睛。 这时,雪莉也为白沫梳理好了发髻,白沫起身走出了房间,朝着三太太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白沫轻轻地在妈妈房间门口紧闭的木制门上敲了敲,她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白沫推开门一看,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她穿过大厅走到了妈妈的卧室,原来刚才的说话声音是白衍和妈妈在说这话。 白沫看到白衍正坐在妈妈的床头,手里拿着一晚银耳红枣桂圆羹,轻轻地舀起来一勺,用嘴巴吹着气,递到了此时正靠着枕头休息着的妈妈嘴边。白沫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但是她知道她心里的占主导地位的情绪是感激、感动、欣慰。似乎,她仿佛成了小大人,感慨着哥哥终于长大了。 “原来是沫儿,我说还能是谁呢?我这房间现在也没人来了。吃饭了没有?你哥哥这一过来就逼着我吃饭,我实在是不饿,他说好歹喝点粥,吃点点心也成,没办法,只好吃一碗银耳羹了,就是太甜了,吃的人没有胃口。沫儿喜欢吃甜的,小梅,你给小姐盛一碗吧。”三太太对白沫嘘寒问暖之后,就立马让眼前的服侍婢女小梅给白沫盛一碗银耳羹。 “好了,妈妈,你不要让小梅忙了,我现在一点也不饿。”白沫连忙制止了要前往厨房盛银耳羹的小梅。这几天白沫的确也没有好好吃饭,但是她知道,白公馆上下所有的人都处于精神低迷的时候,又何止她一个人如此呢? “这孩子,向你哥哥一样任性,我都听雪莉说了,这几天你都没吃点什么东西,现在我好不容易被你哥劝着吃了点东西,你还不陪着我吃?你们俩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没等三太太说完,白沫就赶忙插嘴补充“好好好,我错了行吗?哥哥回来了,就看我不顺眼了,真是的,小梅,那你去帮我盛一碗吧。谢谢了。” “这还差不多,以后都好好听我的话,小梅,你快去吧。”三太太刚嘱咐完,小梅就走了出门。 “沫儿,你没看见你哥哥来了?也不打招呼?”三太太看到白沫远远地站着,并没有靠近三太太的床边。 “没有,妈妈我看见哥哥了,刚才说话不是提到了哥哥吗?”白沫的身子往前蹭了几下,但是还是没有正眼对看哥哥。哥哥坐在三太太的床头边也没有抬头看着白沫。两个人好像都还在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闹不愉快,彼此都觉得有点尴尬。 “沫儿毕竟是小的,是你妹妹,白衍,你说你这么高的个子,现在还是已经结婚娶妻的人了。你就不能让着沫儿了?你主动跟沫儿说话吧。”三太太真是聪慧难得,凭着空气中稍微紧张的尴尬感的存在,她就已经猜到了眼前的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感情变化。 “知道了,母亲大人说的是,是我不对,今天我不应该动手的,沫儿,无论如何,我是哥哥,你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也好,或者什么话说的不得体,我都不应该和你较真的,沫儿,哥哥和你道歉,你愿意接受吗?”白衍轻轻地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放下了手里的银耳羹,站了起来,眼神正对着白沫,充满了歉意。 “我当然也有做的不得体的地方,哥哥,希望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我会在弄清楚情况之后,再发表评论的。今天的事情我原谅你了。也希望你不要怪我了。”白沫也真诚地向眼前的白衍道了歉,虽然当着妈妈的面兄妹俩互相道歉在白沫这里的确是第一次。 “小梅,你来的正巧,给小姐的这一碗银耳羹多放一点蜂蜜,我桌子上有,最近的日子太苦了,你爸爸在你们小时候经常教育你们做人要‘忆苦思甜’,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全家不需要这样做了,能‘忆甜忘苦’也是一件好事。我想他肯定是不想我们这么悲痛地沉浸在苦滋味中了。”小梅听到三太太的一席话后,又拿起桌子上的野生蜂蜜浆往白沫的银耳羹里多加了一点蜂蜜,然后递给了白沫。 “沫儿,你就在桌子上吃吧。我顺便和你们俩说说今晚给你爸守灵的事情以及明早的出殡事宜。昨晚大太太、二太太还有我以及管家汪权在老太太的房间中碰了面,主要就是讨论一下老爷的葬礼事情。我现在把具体的情况和你们说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是我们几门太太分别负责自己这边的人。白衍,你一会先去大太太房里找她一趟,你也很久没回来了,看看她有什嘱咐你的,你毕竟是家里的长子。如果她有什么话我没交代过得,你可得好好记着,听见没有?不要闹了笑话,犯了礼道,惹白公馆的人和外人笑话。”三太太一板一眼地嘱咐着眼前的白衍和白沫,白沫能看出来,白衍身上的担子尤其要重很多。这也难为哥哥了,白沫心里感慨着。 白衍递给三太太银耳羹,三太太摆了摆手,白衍就只好把银耳羹放在了白沫正坐着喝银耳羹的桌子上,白衍索性也坐在了白沫的身边,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三太太接下来的安排。因为屋里的人都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有多么地重要。 “今晚守灵的事情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是只能由咱们白府里的男性子孙来守灵的,但是后来大太太又补充说,像白伊和白沫这两姐妹也应该和他们的哥哥们一起守灵,因为现在不已经是民国了吗?你们这些孩子都进了洋学堂,读的都是洋人那一套东西,我们想了一下,如果不让你们女孩一起守灵,的确也说不过去。老太太起初当然是不愿意的,老祖宗最害怕坏了规矩,你们也知道的,但是她也经不住大太太的请求,索性就不管这个事了,完全交给了大太太来办理。所以现在的结果就是沫儿,你合白伊都可以一起守夜,就是不知道你们身体娇娇,能不能守得住?这可是一整夜啊,如果实在困了要睡觉,就只能在灵堂里眯一会眼,大概是不能够去床上睡了。”三太太刚说到这里,白沫觉得妈妈没有必要来质疑自己守夜的“能力”,但是她也知道妈妈是好心。 “妈妈,您放心吧,我可以的,哥哥可以,我就可以的,您从小不是教育我男女平等吗?您的思想都这么与日俱进了,我怎么能有所推辞?况且这可是为爸爸守灵。”白沫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惹人喜欢,三太太看到她连手里拿着的银耳羹都停了下来。 “好吧,既然你觉得可以的话,守灵也不是不行。按照我的意思来,自然是你得为你爸爸守灵了。男女当然一样了。好了,今晚守灵你们主要做什么事情白衍你清不清楚?你来说说看。”三太太喉咙有些不舒服,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已经连续咳嗽了几声了。 “我想守灵人肯定也是要披麻戴孝的了。守灵的规矩就是彻夜看着灵堂内燃着的香烛,不要让香烛灭了。这样逝去的魂灵回家看望的途中就不会迷失了道路,爸爸就能够看到我们为他点的这盏灯…..”白沫听到哥哥的声音突然开始哽咽起来,鼻音一下子变得很厚重。 “我没事,不好意思了,母亲大人,另外,应该还要注意给逝去的亲人上香吧,烧纸钱,摆好菜肴和酒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白衍停止了回答,白沫看了哥哥一眼,轻轻地握紧了哥哥蜷缩在一起的双手。 “白衍说的基本都是对的,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毕竟我们老了,你们也就长大了。我对你们俩一直都很放心的。沫儿,你记着去爸爸的地下酒庄里拿出那瓶他藏了很久的女儿红吧,给他喝这个,本来是打算等到你结婚的时候再喝的。不管那么多了现在,今晚开了吧。”三太太的咳嗽声愈来愈严重,白沫感觉好像是有虫子钻到了妈妈的气管里一样。白沫为此很心疼 “妈妈,我还有一个疑问。”白沫早就不喝了那碗银耳羹了,关于守灵和出殡还有葬礼的事情已经很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塞。 “你说吧,沫儿。有什么疑问就提出来,一起想办法。”三太太让小梅放低了枕头,大概是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歇着太过于疲累了。 “为什么给爸爸的守灵是一晚上呢?我记得先生在课堂上讲过守灵的事情,好像是要三天,这样让逝去的魂灵在入土之前能够回家再拜访一次。”白沫终于提出了她的疑问,显然她是在责怪家里为爸爸办理的丧事太过于匆忙了。 “是这样的,沫儿,我以为你能够想到这其中的关联。我们白公馆也算是上海的大门户了,本来就自然是应该遵守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的,比如说守灵应该维持三天的时间。但是东北那边的形势就你爸爸手下的副官说已经很严峻了,既奉系军阀张作霖被日本兵炸死之后,少将张学良的一举一动关乎民情。加上你爸爸在这时候惨遭他人毒手,他的躯体已经开始散发了……沫儿,你知道的,你爸爸是被他人下毒的,其情形你可以自己想清楚的。我想应该不需要妈妈在加以详细说明了,我实在也是说不出口。沫儿……”白沫看到因为自己问的问题害的妈妈现在又是泪水横流,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您伤心的,之前我以为这对于爸爸不公平,或者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少走一步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我也怕咱们白公馆现在的形势下做事情被人家笑话,所以才问了这个问题,妈妈不要难过了。沫儿懂了。”白沫宽慰着妈妈,三太太靠着白沫的肩膀,抽泣着泪水,似乎她已经做不到了继续在儿女面前装作很勇敢的样子了。 “太太,老爷的遗体运到了,现在已经停放在了灵堂里。大太太请您过去她那里一趟。”正在这时,三太太房里的主事管家徐环进来通报。 “好的,我知道了,徐环,你先下去吧,我收拾一下就去。”三太太连忙喊小梅过来帮忙梳洗。毕竟她最近都没有怎么下过床了。 “衍儿,你和沫儿收拾一下也准备去灵堂吧,我先去大太太房里,稍后也会过去的。三太太说着已经从床上下来了,简单地披了一件薄外套在身上,白沫看到妈妈走路的样子很不稳,很是心疼,但还是乖巧地拉着哥哥走开了。 “你说妈妈这幅身子这几天都消瘦成什么样子了,哥,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白沫一出三太太的房间就在白衍面前抱怨,好像今天他们两个人之间什么矛盾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就是所谓的亲情了吧。 “没办法,你也知道妈妈的性子,她从来都要强的,又爱较真,这次爸爸的离开对她的打击恐怕也是最大的了。”白衍走在了白沫的右边,小心地提醒着白沫后花园这一段崎岖不平的十字路。 “哥,我觉得爸爸的离开对于大太太的打击自然也是很大的,因为他们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但是你也能看出来,二太太除了担心家产怎么分,她那房里应得的利益之外,对于爸爸的离开似乎毫不关心的样子。”白沫还是老样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看不惯的地方,丝毫不含糊。 “可能吧,爸爸在世的时候和二太太的感情也是一般,我反正是没见过爸爸对二太太用情至深过,你呢?恐怕是更没有了吧,感情这东西总是双方面的,难道不是吗?” “或许吧,哥哥,我总是认为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才是最真实地最细腻的感情,因为我仿佛是看到了随着爸爸的离开,妈妈剩下的也只是一具枯槁的肉体,里面的灵魂好像早就随着爸爸的离开一并离开了的,好像妈妈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上的一花一草了,整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都因为爸爸的离开而消失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很向往爸爸和妈妈之间的这种感情吗?你也想要一段这种的真挚感情?难道你不会觉得这太过于真挚了,以至于妈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值得吗?你难道不心疼?” “心疼是自然的,哥,但是我还是认为人的一世总还是要花时间找到那个能够让你付诸于灵魂的交接人的,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即使是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最后在人生的尽头剩下来的又能够是什么呢?那也只能是无尽的痛苦和孤单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人生和爱情的感悟还蛮深的。我问你一句啊,你从来有没有因为妈妈的出身低微而觉得羞愧?又有没有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难当呢?比如说今天上午你对我的种种数落,难道不都是因为你觉得我这个哥哥让你觉得很难为情,很丢人吗?你只要跟我说实话就好了,我向来是不会怪你的。”白衍的话锋突然一转,反而让白沫很不习惯。但是她也能够听出来,自己的回答对于哥哥来说很重要。 “对于妈妈的出身,我觉得倒是没有什么,妈妈虽然出身不好,但是无论学识还是涵养比起来那些大门第出来的小姐们也是不差的,而且妈妈的老家也算是权贵一时的大宅子了。你也知道的。至于对你嘛,我不想今天回答你,有时间你再来问我吧,或许那时候我的想法又彻底转变了。”白沫笑盈盈的样子,露出了右边最上排的两颗紧挨着的虎牙,很是可爱。 “沫儿啊,你从小聪明,我真心诚意问你个问题,你硬是转着弯不告诉我,好吧,我算是听出来你这话里的音了。你这摆明了是以我这个哥哥为耻啊,觉得我给你丢脸了是吧?”白衍咬定了自己认为对于白沫话语里意思的猜测,不肯松口。白沫偏偏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在身边笑着。 “不过,哥,你打算怎么和安素心过日子呢?你应该没忘记,你前几天刚娶了一房漂亮的新娘子过门这回事吧?”白沫也是很早就想问白衍这个问题了,她害怕白衍会辜负安素心的一片痴情,因为她早就知道安素心对于白衍是一往情深,不能自已。 “这个问题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态度,今天我就不打算告诉你了,以后的以后,你倒是可以问问我,或许那时候我的回答已经彻底改变了也不一定。”白衍大笑着推了一把正在左边好好走着路的白沫。 “终于还是笑出来了,很久很久,我没有和你一起这么发自内心地笑了,但是从今天起,我们都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了。哥哥……”白沫想起来自己也还是成为了没有爸爸的那些可怜人中的一员,心里如同是搅动的各种莫名的液体一般地难受。 “没事,这段时间总是会过去的,白沫,你不要难过了,我想爸爸生前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你能够肆无忌惮地发自内心的笑容吧,他说这就是你像极了妈妈的地方。据说他们当初相遇的时候,妈妈就是在台上这么肆无忌惮地向爸爸所在的方向笑着,然后爸爸就动了情。”白衍和白沫这时候已经绕过了宽敞的后花园,走到了灵堂前。 白沫看到灵堂的大门是敞开的,木头雕花大门两边都从上面垂着条条的黑色丝带,大门最上面正中间的门匾上挂着白色的丝带,丝带有的部位还做了弯弯曲曲的样子,好像一条蜿蜒前伸的河流。灵堂的一进门就是停放着的棺椁。暗黑色的色调看上去就有一种厚实的压抑感,白沫和哥哥走进了灵堂。 因为白沫此时此刻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棺椁里的人身上,所以她丝毫没有注意打白术和白伊已经身穿白色丧服跪在了棺椁两边铺着的草垫子上,白沫只是紧紧地用自己手掌最后的温度去抚摸着眼前的棺椁,好像这棺椁那么庞大,能够把整个世界都装下。 棺椁的盖子还是合上的,白沫只能尽力地去用每一分力气抚摸着棺椁的外围,那刻着雕花的地方摸起来让白沫觉得刺手,但是那又如何呢?躺在这里面的是她亲亲爱爱的爸爸,是最宠爱她的爸爸,是她睁开眼睛来到这个新世界中最先给她温暖和关爱的爸爸。白沫的眼睛忽然觉得刺痛难当,她的眼睛变得已经干涸涩痛,她用力去揉着眼睛,但是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还好这时候有一只强健的手支撑住了她虚弱的身体,她看到了哥哥的身影,于是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依靠了过去。 白沫的精神恢复多了之后,整个小小的灵堂里已经挤满了人。白沫看到主要还是白家自己的人,白沫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棺椁旁边的老太太。老太太今年已经74岁了,身子骨还是很健朗的。白沫知道爸爸的父亲去世地很早,老太太一个人硬是靠着做各种苦工把爸爸养大了。当然了白家本来也不是大户,祖上也没有读书做官的人,所以爸爸基本是一个人在军队里做出了样子,从那之后老太太就一直跟在爸爸的身边。一直到现在,老太太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不在人世了。可能最感叹的就是自己关心的亲人一个个地离开,却只剩下了自己一具皮囊了吧。白沫似乎能够感慨到老太太心里所想。 “既然我看到大家都在这里了,那么就都聚集过来吧。”老太太左手拄着拐棍,右手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棺椁。白沫、白衍、白术和白伊这些小辈都从草垫子上站了起来,只有白伊此时此刻还担心身上沾满了灰尘,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用力地弹掉了身上的灰尘。白家的四个小辈围在了老太太身边。正对着灵堂祭祀桌的左边站着白术和白伊人,右边站着白沫和白衍。 “你们几个也过来吧,桂珍、颜汐还有隋佩都过来吧,你们靠着这些孩子站着吧。”白沫知道桂珍是大太太的名字,颜汐是二太太的名字,而最后一位老太太念到的自然是妈妈的名字。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和三太太就站在了白沫和白衍的身边,二太太自然也站在了白术和白伊的身边。 “咱们家今天就还是按照老规矩办事,我们守灵虽然是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其他的事情也不能坏了规矩,倒是叫外人笑话,不必要的笑话我白家是向来不犯的。现在就所有的人围着星河的棺椁走三圈,边走边注视着棺椁里的星河。你们有什么要对他说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三圈过后,棺椁还是要封上的,星河的身子现在已经有了味道了。明天一早七点之前必须出殡下葬。今晚是守灵夜,我既然以前都全权交代给了桂珍来处理,一会具体的事情还是由她来说吧。现在,开棺椁。”随着老太太的一声令下,四个身穿丧服的男子已经把棺椁的盖子从正对白沫方向的北边向南推开了。他们的力气很好,但是掌握地力度却刚刚好。棺椁没有怎么动就已经掀开了,白沫不用低头就看见了躺在棺椁里的父亲的最后的仪容。 他的眼睛闭着,整个脸呈现出蜡黄色的色调,更不用说一掀开棺椁之后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已然飘散到了灵堂的每一个角落了。白沫看到父亲的双眼下陷地很是严重,眼窝好像已经深的可以存放一些东西了。父亲的脸型已经是左右两边都不对称的了,很明显,父亲长长浓密的睫毛已经好像是有霜打在了上面一样,有几根似乎黏在了一起。白沫发现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慈爱的人,可是这个人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他乌黑的眼窝下面好像说明了确切的死因。父亲的双手交叉着叠放在胸前,他的指甲发黄地厉害,这是他常年抽烟导致的,但是双手却宽大苍白。父亲身着一身军装,白沫并没有力气接着看下去了,因为她的眼睛疼痛到连眨眼睛都觉得要费很大的力气。她只好让泪水就那么自然地滚落,或者干脆夹在眼睛里,什么时候想流动就流动。 “好了,大家开始走圈吧。”老太太拄着拐杖,打着头走在最前面,因为老太太走圈的方向是向右手边开始,所以白沫和白衍以及大太太、三太太只好走在老太太的前面,然后三太太和另一边的二太太、白术、白伊合成一个大圈。白沫听到了有的人在小声地嘀咕着“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安宁”“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就这么走了”“老爷啊,你走的太突然了,我们这一家子该怎么办啊”“白衍长大了,你也不看一眼”等等话语。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究竟杀人凶手是谁?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父亲?我一定要为父报仇。 第九章:白公馆丧事 下午老太太最先离开了灵堂,毕竟她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因为守灵夜的规矩是逝去的人的子女要守着逝去的亡灵,这是因为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是:万一逝去的灵魂要经过家这里,不要让亡灵迷了路,为他点上一盏不眠的灯,指引他最后回家再看一眼。 所以到了晚上的守灵夜时,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灵堂,白沫此时已经看不出妈妈的脸上有太多的悲痛了,或许可以说白沫已经看不出妈妈的脸上还挂着任何的表情,她好像一直骄傲的孔雀,独立于世,有着自己的独处空间一般。或许,这也就是传说中的麻木。 灵堂现在剩下的也就是白衍、白术、白伊和白沫。还是像刚开始进灵堂的时候一样,白衍和白沫跪在了灵堂的左手边铺的草垫子上;白术和白伊则跪在了灵堂右手边的草垫子上。灵堂草垫子的中间位置则是老爷白星河的灵位,灵位下面是祭祀桌,桌子上放着白沫从酒窖中拿出来的爸爸放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女儿红早就已经开了封,醇香扑鼻的酒味弥漫着整个灵堂,一直到现在酒味只会越来越浓,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除了酒水之外,祭祀桌子上还用不同的器皿装着不同的祭祀食物,自然是从糕点类、热菜、冷菜、荤菜、素菜一应而全了。因为老爷生前最喜欢三太太亲手熬制的黄豆海带猪手羹,所以白沫看见了三太太早已经准备好了的一瓦罐羹。瓦罐下面用精致的白色瓷盘装着,放在了祭祀桌子的右手边。正对着白术跪着的地方。 白沫他们四个人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被老太太叫到了客厅中随意吃了一点东西,白沫只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了一块蛋黄酥。白衍吃了一屉虾仁金黄小笼包,白术吃了一点清炒竹笋,加一份卷饼。白伊则是喝了一份薄荷乳鸽汤,外加一个菠萝包。 白沫他们几个人重新回到灵堂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分,这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起来,凉凉的风从雕刻着镂花图案的木窗户直接吹进灵堂的大厅。白沫感到凉意袭来,她现在心里所想的还是自己下午最后看的爸爸一眼。 棺椁里的那个男人躺着很安静,脸上的皮肉已经能看出来松弛了许多。白沫知道,爸爸平时的皮肤就不算白,毕竟也是南征北战到处跑的军人。但是那时候的爸爸,皮肤已经完全呈现出了蜡黄色。爸爸的眼窝下是黑黢黢的一片,甚至有些发紫,双手只是静静地摆在身体的两边。白沫总是觉得里面的爸爸只是睡了过去,仅此而已。她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件事情究竟发生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着,白沫他们四个人中途轮着点着蜡烛、烧着香,但是到了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白沫看了一眼身边的其他三个人,白衍已经疲累到仍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白沫觉得他睡觉的姿势醒来后会很劳累,所以小心翼翼地把他蜷着的双脚从身子复杂的结构中拉伸出来,好在白衍并没有醒过来。白伊的睡姿还是最淑女的,白沫看到她把自己娇小的身体缩成了尽量不占空间的一团,头下枕着的是一个布料包袱的东西,很可能是她从自己房间带过来的几件衣服吧。她的身子直接躺在了草垫子上。靠着灵堂大厅的边缘。白术睡得好像不是很踏实,因为他也只是靠着自己身后的一把厚重的木椅,双手交叉好像在支撑着自己的重量。并且脑袋过一会就要动一下子,然后他会保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重新抖动一下肩膀,或者摆动一下头部,继续保持静止的睡眠状态。 但是白沫却丝毫感受不到睡意。 夜晚无伴的时候,白沫总是能够听到院里的猫叫。那声音似乎也透露着些许的苦楚和寂寞,正如这漫漫长夜,白沫多么希望这一夜永远不停,好像她永远也不想再让爸爸离开她的身边。 凌晨的时候,白沫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石英钟,2:23,三太太过来看了一眼,其他的三个人还是在东躺西歪地睡着,只有白沫还醒着。三太太带了一些糕点过来,但是白沫并没有胃口,后来三太太离开了,毕竟白公馆的规矩,守夜还是要小辈们来做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只是刚亮,白沫就听到了院子里已经满是人潮拥挤、穿梭而行的喧闹。 白沫知道,是时候叫醒还睡着的白衍、白术和白伊了。白沫看到他们睡着的样子也是很不忍心叫醒,但是她心里也是很清楚,再过一段时间,爸爸的棺椁就要被抬走了。所以白公馆现在一定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大家着手去做。况且,白衍作为家里的长子,按照习俗来说,对于此次丧事应该更是主力军了。想到这里,白沫没有迟疑,先是推了推倒在自己身边,蜷缩成一团的白衍。 白衍睡得很不踏实,白沫只是轻轻一推,他就醒了,脸上的表情很动容,似乎他已经知道了等待他的是什么。对于一个人来说,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身上所担负的重任,这一点无疑是最大的益处。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给人留下口舌,在背后谈论。更不会经常成为别人饭后必谈的笑料。 “到时间了吗?沫儿”白衍醒来后轻轻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然后看了白沫一眼,白沫看到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意。 “是的,哥哥,我听到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走动的声音了。所以我想着你要不要提前去那边问一下你的职责?你知道的,毕竟你是家里的大儿子。”白沫的回话小心翼翼,似乎她担心这会引起白衍的遐想。 “不用过去问了,你还真当你哥哥这么没心没肺,连自己爸爸的丧事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吗?丧事的流程老太太和大太太、甚至是妈妈都已经和我交代过了的。这点你放心吧。”白衍的脸上挂着一种白沫识别不出来的表情,白沫觉得哥哥是在想法子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但是白沫说不出来,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或许只是她仍然接受不了爸爸已经离开他们,已经远远地永久地离开他们的这一个残酷事实吧。 “你不用叫醒白术和白伊了,都挺不容易的,让他们再睡一会。府里张叔他们定的时间是早上的六点半。大家也不用特意梳洗了,所以六点十分多的样子叫醒他们就可以了。我现在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你实在不行的话,也赶紧眯一会眼。我怎么觉得你昨天压根就没有睡过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沫儿。”白衍一副担心的样子让白沫觉得,以后这个家里,除了妈妈之外,最亲的人只剩下了眼前的哥哥了。她突然上前扑到了哥哥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紧紧地搂着哥哥。 然后,白衍听到了她说了一句话“哥哥,以后你要学会长大,照顾我们的这个家。” 到了六点半的时候了,白公馆的所有人都已经依次在大门前排好了队伍,四个人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跟在了白星河棺椁的后面。等待着管家的最后一声“起”。大队伍的最前头自然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她们按照从左向右的顺序已然站好了队伍;在她们的后面站着的是白术、白伊、白沫。而白衍这时候端端正正地举着白星河的灵堂前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他坐在了白星河棺椁的正中央,与此同时,八名抬棺椁的白公馆下人全部穿戴齐全,一身的纯黑色长衫,脚上踏着看上去柔软的深蓝色毡鞋。 随着张叔的一声响亮而悲痛的“起”,八名抬棺椁的下人一齐抬起了白星河的棺椁。白衍在棺椁的上面坐着,突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紧接着,整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也在棺椁的后面爆发出了那似乎能威震山河的巨大怒吼,那声音足以使天地颤抖、鬼神躲远、人心破碎。 随着抬棺椁的下人们步伐向前缓慢移动,后面紧跟的队伍也在向前慢慢挪动着小步子紧跟着,棺椁和队伍之间的距离是白公馆早就商议下了的。所以这一切也由第一排的老太太来决定。老太太由身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左右两边搀扶着。白沫只能够看到妈妈的背影和侧脸。但是她能看到妈妈的眼睛一直是注视着棺椁中央抬着白星河照片的白衍看。或者,妈妈只是单纯地在看她的爱人的照片。白沫知道,从此以后天人相隔的那种寂寞和空洞不是她这小小年纪能够体会到的。 队伍中所有的女性都在衣服的外层套上了看起来厚重而肥大的白色素衣,头上包裹着一块白色的头巾,头巾形状是方形的,目的只是防止女性露出面目来而已,所以至于如何佩戴,并没有具体的章程。但是白沫看到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把头巾折成了三角形的样子,然后围在了头上。然后在下巴的位置上轻轻地打一个结就可以固定住清晨起来飘过脸颊的风。所有的男性身上也是穿的白色的素衣长袍,和女性不同的是,他们的头顶上佩戴的是一顶白色的帽子,他们的腰部系着的一根麻绳,这是习俗中的“披麻”;而不论男女,他们的手臂中间的位置都佩戴着一块黑色的布料,这是习俗中的“戴孝”。只是女性都戴在了右手臂上的位置,而男性则是佩戴在了左手臂上的位置,这又是当地的习俗“男左女右”。 白沫知道,这里所说的当地自然不是指的是上海,白家发源于山西,而白星河的祖籍地在山东胶东一带,“叶落归根”说的自然也是这个道理了。人如果死了之后,魂灵还是不能够在自己的家乡停留,那么魂灵是无法得到安宁和祥和的。所以,老太太在丧事之前,才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反复强调这次的丧事完全要按照她逝去的可怜儿子的祖籍地来办,她说在那里,她的宝贵儿子才度过了人生中的最早期的一段最开心的时光。 在人群跟着棺椁缓慢地经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程之后,白沫听到张叔在棺椁的旁边喊了一句“停”,这时候只见所有跟在白沫他们身后的下人全部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是白沫看到老太太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与此同时,队伍最前面的棺椁也没有停下前进的意思。白沫知道,这应该是老太太交代过的,只有至亲之人才可以亲自看到棺椁的入土和亲属的下葬。 但是走的路线对于白沫来说却是陌生的,白沫本来以为张叔会领着大家沿着三一大路走,然后最后抵达一片墓地。因为她记得那里是有一大片墓地的,上海当地的名门贵族都是最终要下葬在那里的。但是很明显,抬着棺椁的八位下人也只是跟着走在一边的张叔的方向而已。 “是在往梓林山那边的方向走。”白沫听到她身边的白伊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白伊果然是聪慧的,仅仅凭着白沫的一个眼神,她就能够猜出来白沫心中所想。 “谢谢,白伊,我知道了。”白沫刚轻轻地跟白伊说了这一句话,二太太突然转头回来恶狠狠地样子,着实地吓到了白沫。 “不要说话,白沫。也不看什么场合。”果然,二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白沫低下了头,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她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她的爸爸。 八位下人抬着厚重的棺椁顺着铺好了的石头小路一步一台阶地上了梓林山。白沫能够看到坐在棺椁上的白衍的身子剧烈地晃动着,因为现在毕竟是在爬着山路。选择在这里下葬应该也是别有原因的了,只是白沫现在还不知道理由。 没有走多远的路程,白沫感觉自己最多是爬了三十节台阶,张叔一声令下。八位抬着棺椁的下人想着右边的泥土路拐了进去。然后白沫就看到了已经挖好了的一个长方形的土坑。 这时候棺椁被停了下来,稳重地放到了泥土地面上。白衍也扶着其中一个人的臂膀从棺椁上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他还是一心端正地拿着手里的相片。 “你们中有人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块地方作为星河的安身之地吗?”老太太突然扭过头来对着身后一排的白术、白伊和白沫看。但是白沫能够感受到,老太太炙热的目光主要是放在了白沫的脸上。白沫默默地低下了头,今天她无论是被如何找茬、疑问,她也是不会做出任何辩解的,因为正如她自己所知道的。今天的主角不是她。以后的主角她也不想去争夺。 “星河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爬山,后来我说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散架,以后让他带着我一起来。所以后来只要他军务不繁忙,他就会带着我来这里爬山,和我这把老骨头一起爬山,还真是一早就要来,天黑才能下去。我常说,等我死了之后,就让他把我葬在这里,白天有鸟儿叫,晚上竹林里吹过的风也让人凉爽。当时星河只是随口一说,以后他也要陪着我葬在这里,却没想到这次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还没散架,他却离开了……”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老太太的这番话,都已经泣不成声。因为队伍已经散开了,也不需要排着队形,所以白沫走到了妈妈的身边,搀扶在她的左边,她实在是担心妈妈又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晕厥。 “好了,我也不说那么多伤感的话了,星河走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他最大的欣慰应该也就是你们能够开心幸福地成长了,可惜他看不到你们这些小辈的结婚、生子、成人,就连白衍这次成亲,他都没有能到场看一眼。”老太太的话停了下去,白沫立马就能听到微风吹打着一片竹林而过的那种清脆的呼啸声,还有早起的布谷鸟毫不懈怠地叫着。好像自己就是拥有了整片世界的主人一样,对于其他的所有一切根本毫不在意。 白沫这时候才注意到安素心并没有来,甚至是昨晚的守夜也没有看到她,还有今天早上的出殡。按理说,新过门的媳妇是应该和白公馆的小姐们一般的待遇的。守夜即使不用她出现,出殡下葬,她也是必须参加的。 后来白沫才知道,因为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嚼了舌根,说是安素心刚过门不久,老爷就去世了,这其中就算没有直接的关联(白沫认为二太太脑子真是和正常人完全不同,怎么会有直接关联呢?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其为人之毒),也是不吉利的,就更不应该让安素心抛头露面出现在守夜或者出殡仪式上了。老太太也是向来迷信,所以干脆直接让大太太通知了安素心,让她好好在家静养身子。因为安素心最近正好发了热,身子有些不舒服。 白沫如今想来,下葬最艰难的那一段就是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随着厚实的棺椁一起入土了。前面走了多远的路程,整个仪式又有多少人参与,后来白公馆在“天和楼”宴请了多少桌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以及后来整个白公馆所有人悲痛的情绪爆发……这些都无所谓。最让她心痛的是,以后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忘记一个人要多久,白沫不知道;但是记住一个人一辈子,白沫也不知道这是否具有可能性。 但是现在,白沫知道了,爸爸走了,她的世界里以后再也没有“爸爸”这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字眼了。她的世界突然寂静了起来,让她不知所措。 第十章:闺蜜情仇恨 白沫因为最近家里的事情太多,已经同学校那边请了几天的假了。现在趁着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白沫就想起来自己应该去学校了。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去郭府找郭紫菱的,但是想到还是应该去同老太太、大太太“汇报”一下的,所以就只好朝着老太太所在的房间方向走去。 白沫今天穿着一身的碧绿色系旗袍,旗袍上是简单的荷叶图案。脚下仍然是踏着一双白色皮鞋,因为今天有舞蹈课,所以白沫已经提前把舞蹈鞋装进了自己跨在身上的枣红色布包里面了。她绕过后花园,顺着右边的长廊走到了尽头,然后左拐之后前行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就到了老太太的房间。 白沫在房间外面敲了一下门,其实大门是敞开的。她这么做只是出于礼貌,因为老太太是家中最讲究礼数的人了。里面没有人应声,白沫就踩着小皮鞋走了进去,她还特意地敲着脚尖走着路,因为担心脚下穿的这双鞋子鞋跟太高而发出吵闹的声音(其实白沫一向讨厌高跟鞋,她的鞋跟一般是看起来很牢固的粗粗的平跟,这种鞋子也比较好穿)。 白沫走进房间后发现大太太也在老太太这里,并且安素心也在。她觉得有点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安素心。但是白沫看到安素心的脸上挂着不开心的表情,想必应该是受了什么委屈。毕竟白沫了解安素心,她是最善解人意、温柔得体的,如果没人无缘无故给她气受,她是不会挂着如此的表情的。 “白沫,什么事情吗?”大太太看到白沫进来了,很温柔地问道。 “老太太,大太太,素心”白沫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想,现在家里的事情也处理地差不多了,我想今天就去学堂。” “又是学堂。安素心来我这里也是说这个事情。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也不进那洋人开的玩意,这不也过的很好吗?我就不明白你们现在这些年纪轻轻的丫头为什么偏要去学堂呢?”老太太还是一脸的不愿意,白沫也很无奈。她这下也清楚了面前站着地担惊受怕样子的安素心的来意了。白沫很同情她。 “妈,您何必和这些孩子置气呢?以前星河在的时候就是同意家里的所有孩子都要受教育的。这点您也是知道的啊。以前您也没这么反对的。再说了,你不同意素心去上学我可以理解,毕竟素心现在已经成亲,出去抛头露面的是不方便;可是白沫还小,她在家里可是会憋坏了的,您也知道她的性子。”大太太果然还是帮着白沫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很多的好话,老太太平时就爱听大太太说话。就连大太太没有能够为白家生育一子半女的,老太太也没有表示不满意;让白衍过继给大太太的事情,也是老太太一手办的。所以这次听了大太太的话,老太太也是只能松口。 “行,就听你的,你也是不要太宠爱这些孩子了。不然以后就真的管不住了,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能活多久吗?以后他们真正当家的时候就能看出分晓了,那时候后悔可是没有退路了啊。你们的事情我以后也不管了。我老了,不中用了,累的我这把老骨头啊,坐了这么久就浑身疼。我要去躺一下。反正素心去学堂的事情,我是不批的。白沫的事情你来定吧。”老太太冲着大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行了,沫儿,你没事就下去吧,不是还要去学堂吗?”大太太冲着白沫的方向笑了一下,白沫这才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大太太这样的笑容了。 “那素心去学堂的事情呢?”白沫在大太太面前还是胆子很大的。可能是因为白衍的缘故把,总之她觉得和大太太要亲近很多。 “你也听到刚才老太太的话了,素心的学堂肯定是去不了了。不过你们也要学会站在她的角度去想事情,作为现在家里唯一的大家长,这样的局面下操控大局也是很难的。素心,你理解吧?虽然你比白沫还要小一岁,现在嫁到了白家,自然也算是白家的一份子了,而且论辈分,你还是白沫的嫂子。”大太太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安素心问道。 “是的,妈妈,我知道了。学堂我不去了,您放心吧,我也没闹情绪。”安素心向来都是温柔可人的,白沫一直喜欢她的个性,也因此而为她感到悲哀,因为在这样的家庭中,一味地软弱下去是没有什么出路的。况且白沫因为白衍对安素心的冷淡而更觉得对安素心要同情万分了。 “那你们都下去吧,沫儿估计还要去找郭紫菱一起吧?她忙完了订婚的事情,现在应该也可以去学堂了……”大太太突然不说下去了,可能是怕安素心联想到自己而心里难受。毕竟郭紫菱和白沫都是可以去学堂读书的。 “那我们下去了,妈妈。您注意休息,这两天也够您受累了。”安素心说完这句话,礼貌地点了头就和白沫走出了房间。 “素心,你没关系吧?刚才学堂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白沫一出门就安慰着旁边的安素心。 “没关系的,我其实之前也是猜到了他们不会同意的,只是自己如果一点都不努力尝试一下,我就仿佛是不愿意死心一样。所以今天才来找老太太的,没想到妈妈也在这里。”白沫听着安素心一口一个妈妈,叫的很亲热,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完全沦为了这桩不幸婚姻中的一枚棋子。 “哥哥这几天回家了吗?我也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白沫只好自己转移话题,因为她害怕继续聊刚才的话题,这会让安素心更加难过。 “回来了,但是还是在外面忙吧,我也不太了解。”安素心一张嘴,白沫就知道了,白衍这几天又是“消失”了。毕竟他外面的小家里也有一位需要照顾的女子,而且这桩婚姻对于白衍来说毫无意义。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关于我哥哥的……”白沫本来是想和安素心说起白衍在外面的另一个“小家”的事的。但是当她看到安素心一副天真的样子,她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隐瞒了要“交代”的事情。 “算了,我记不起来要说什么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素心。”白沫亲昵地挎着安素心的左手臂,两人走在一起,直到白沫复杂的心理斗争终于结束:或许这件事应该是由哥哥来决定,要不要和安素心说;如果说的话,又该怎么说。 “没事,那就以后再说就是了。”安素心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和友好。 安素心回到了房间后,轻轻地关上门,脱了脚上穿的那双米色小牛皮细高跟鞋子后,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知道,白沫刚才打算告诉她的事情势必是关于白衍的。但是她并不想知道任何负面的消息了。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太过于疲倦,承载不下任何关于白衍的消息了,新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可是白衍从没有碰过她一次,甚至连回家也不曾有。既然如此,自己能够在慢慢的人生路中做到的也只有,把那个男人从自己孩提时代的美好记忆中一点点抹去了。即使过程会很艰辛,安素心也愿意尝试一次。 “白小姐来了,我马上去叫小姐下来。您请坐。”白沫顺着郭府管家李叔的意思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中,挑选了自己觉得最舒适的一条西式原圆腿白色小木凳坐了下去,白沫看到一进门客厅的右手边郭府安了一条西式的酒吧柜台。而自己之所以被这条小木凳吸引注意力的原因也无非是因为小木凳和其他的高脚凳都是这条酒吧柜台的“一线工程”。 白沫喝了几口李叔给她倒的绿茶,她抿了抿嘴巴,很喜欢绿茶给她味觉上带来的这种轻轻的冲击。这时,白沫感到身后轻悄悄地有一个人影在向她走近,而且对方悄无声息的样子,应该不是爱穿高跟鞋的郭紫菱所能发出的。白沫紧张地转过了头,却没有起身。 “还想着吓你一下的。没想到机智如你啊,白沫”白沫看到了眼前的安易许露着一口皓白的牙齿,右上边还有一个尖尖的小虎牙,很好看的样子。 “是吗?可能最近有点神经紧绷了吧。”白沫并没有和眼前的安易许对视多久,因为她并不是真的了解眼前的这位男子,更别提所谓的情愫了。 “伯父葬礼的时候我叫着你,想和你聊一聊的,但是你没有看到我,你还好吧?”安易许真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换什么表情,白沫看到他一提到这种话题,一口好看的牙齿就不见了,脸上似乎还能捕捉到一种严肃的认真和肃穆。 “谢谢关心了,我们全家都还好。生活中总是要面对一些痛苦和失去,但是人还是要生活,我还是要成长的。”白沫并不想太不礼貌,但是她的确用双腿稍微使劲把正对着安易许的小木凳向着酒吧柜台的方向转动着。 “那就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打算理我的。”安易许随意地转动着他佩戴在左手腕上的石英表。白沫能够看出来,他此刻见到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有紧张,有不安,有喜悦,还有什么说不出的词汇。 “怎么会呢?难道你做了什么事情让我应该对你的行为感到生气的吗?”白沫的身子已经对着另外的一个方向了,自然也不会和安易许有任何直接的目光接触。但是她还是想替“白沫”弄清楚,安易许和她之间的过去,难道都一切如风般过去了,不留痕迹吗? “白沫,你明知故问啊,我当然是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你解释,我自己同紫菱订婚一事的。”安易许径直走到了白沫身子正对的方向,白沫不得不和眼前站着的安易许面对着面。 “你们是郎才女貌,彼此有意,况且门当户对,我对你们的订婚一事一直都是支持的,我衷心为你们感到开心的。我不明白这其中有何不妥的。”白沫虽然正对着安易许,但是她一直是左手拿起白色的茶杯,眼睑低垂着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 “白沫,你是在生气对吗?你一定是生气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作为,你要是心里还有气的话,你就对着我说出来,你不要闷在心里……”安易许突然看到白沫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那是一种赤裸裸的鄙视。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愿意听我解释吗?”安易许突然停止转动手腕上的表,猛地把白沫从坐着的小木凳上一把扯了起来,白沫惊慌失措地弄掉了手里的茶杯,白色的瓷器碎了一地。茶杯里的水洒到了白沫的皮鞋上,还有裙子上。 “对不起,白沫,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生气,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这太残忍了。来,快点,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安易许的语气突然很温柔,他蹲下身子用自己的手轻轻擦拭着白沫皮鞋上的水,当然,他还擦拭了白沫脚上的水,因为白沫并没有穿袜子。 她讨厌穿皮鞋的时候穿着袜子,但是此时白沫的左脚皮肤上立马出现了一小片红红的区域,这就是刚才茶杯里的热水直接造成的。安易许悉心地擦拭着,白沫想挣脱他,但是他却丝毫由不得白沫动着身子。 “白沫,你来了。”白沫一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中间的郭紫菱,她穿得每天都像一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一身淡紫色的梦幻洋裙套装,白沫听出了郭紫菱语气中的尴尬和不快,她赶紧用力从安易许手里挣脱出来自己的脚,尽管脚上还是感觉有种火辣辣的赤痛。 “刚才我不小心碰到了白沫手里的茶杯,滚烫的热水洒到了白沫的脚上,所以我才在给她擦拭热水。你不要误会,紫菱。”安易许连忙站了起来,白沫能看出来,他很费心地解释着眼前的一幕,如果说安易许不在乎郭紫菱,这是不可能的,白沫知道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中的那种神奇和脸上的那种表情。 “白沫,是这样吗?你的脚没有受伤吧?要不要上楼跟我换一下衣服?衣服恐怕也湿了吧。”郭紫菱踩着目高一切的脚步,轻轻地提着自己到了地面的裙摆下了楼梯,走到了白沫的面前。 “没有关系,只是一点点热水,衣服没关系的,脚也没有受伤,是安易许太过小心而已,我没有那么娇贵了。”白沫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离开这一堆的凌乱和戏剧化的一幕。 “白沫,你还是听紫菱的,跟她上楼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你这样回去也不好,况且裙子上也淋湿了的……”安易许还没有说完,郭紫菱就突然插着话。 “是啊,白沫,你看我的未婚夫都这么关心你,你还是听他的吧。不然,你可是有些不礼貌了。难道刚失去父亲的家庭就少了该有的礼数了吗?这传出去,可是不好吧。”郭紫菱仍然盛气凌人,白沫受不了她骄傲的态度和傲慢的语气。 但是白沫知道今天这件事的确也是自己有一定责任的,郭紫菱是误会了,所以才会这么生气的。所以白沫决定不再张嘴解释,有时候越是解释,看起来却像是在隐瞒什么似的。 “我本来是打算过来问你要不要去学堂的,但是今天算了,明天我也不过来了,我们还是学堂见吧。我走了。”白沫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郭紫菱猛地拉住了她的右手,郭紫菱用了力气去拉白沫的右手臂,隔着衣服,白沫都能觉得右手臂疼痛。 “白沫,你这就打算走了?让我的未婚夫为你擦拭脚上的水,你是有多么娇贵啊,你不是口口声声称道自己不娇贵吗?在你眼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才是娇贵的。白沫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松开手,放你出我郭府的大门的。”郭紫菱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白沫根本无法挣脱。 “好,你松手,既然如此,我就留在这里,你想让我说什么?我今天都说给你听,你记住,这次我算是做错了,所以才会让你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以后这一幕再也不会发生。”每个见到白沫的人,第一眼看到她的眉眼之间都会说,她在古代一定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好,我松手,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真的只是叫着我去学堂?而不是来和安易许见面?” “郭紫菱,你能不能听一下你都变成了怎么样胡思乱想的人了?我怎么会知道安易许在这里呢?而且我是在客厅等你下来的时候,安易许才来的。这点你可以问李叔。我不想解释。” “好,这点我信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安易许死心了吗?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了,我不管你们之间的过去如何,现在在我面前,你们不能……你们绝对不能……因为我不允许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暧昧。” “郭紫菱,安易许真的只是你觉得对你而言重要而已,我对他没有一点的男女之情,甚至可以说,今天在这里见到他,我第一反应是不愿意和他说话的,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话题。” “可是你们毕竟有那么多的过去和曾经,你们不都私定了终身了吗?这点你亲口和我证实了的。” “人总是在变化的,成长的,不是吗?就像在过去,你也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喜欢安易许啊。可能过去我和他之间的确有一些故事了,即便如此,现在我们各自的人生都开始了新的篇章了,你觉得我还会缠着他?郭紫菱,你应该是了解我白沫的为人的。我还不会那么找不到下家吧?” “那你确定你对他没有半点的情愫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才能信。不然我……” “我对安易许没有半点的男女之情,我保证。”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走了。”白沫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让她觉得透不过气的房间。呼吸着屋外自由自在的空气,白沫觉得她从心底是很同情郭紫菱的,但是她也理解这郭紫菱,毕竟感情这件事,没有人能够解释的清。她更愿意相信,安易许到现在只喜欢郭紫菱一个人,安易许在乎郭紫菱就像郭紫菱在意他一般。 而她也终于可以从这一段戏剧化的无聊恋情中成功抽身,因为她的眼光现在终于可以飘向其他值得她关注的人和事情了。这就是白沫眼中的自由。 第十一章:论情投意合 从郭府出门后,白沫本来是想着直接回家的,毕竟鞋子和裙子的确是已经湿了,而且因为衣服的不得体,白沫自己总觉得心里有点小别扭,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又不想直接回家,万一遇到家里的长辈们,解释起来又要费一番工夫的。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直接去学堂看一下,反正从郭府到学堂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而且,今天上午三四节还是舞蹈课,白沫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已经上了第一节课了。还来得及,她心里想着,就顺着林逸大路往前走去。 夏天到了的感觉令白沫觉得空气中都有点闷闷的压抑感,即使是在清晨的时候,迎面偶尔吹来的风也是热热的,白沫想着现在还没有到上海最热的时候,或许只是自己最近想起了太多事情了,莫名地会有一阵燥热而已。 白沫到了学堂的时候,第二节课的铃声刚响起。因为还有不少的闲时间可以打发,加上这一路走来,鞋子里面还是湿湿的,白沫径直走到了通往学堂后山的一条小路。 学堂的后山大概有300米的高度,但是因为行人只能通过已经开辟好了的各条小路爬山,所以上山的时间差不多要在30-40分钟,下山的话时间自然要更短一点,但是有些地方的坡度还是很大的,所以爬山也是需要极其小心。而且后山那里还开了一个小门,也就是学堂学生口中所称道的“后门”,所以周末的时候这附近的市民也是可以凭借办理好的登山卡免费爬山观景的。 但是今天是周一,所以白沫上山的路程上几乎没有看到行人。虽然白沫穿的是只有后面有些凸起的粗跟皮鞋,这在当地女性眼睛里几乎是相当于男性皮鞋般好穿,但是白沫因为穿着有些紧身的旗袍,所以上山才爬了几分钟的石子路台阶,就已经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白沫突然想起,因为今天的课程本来是打算来上的,所以她随身携带的布书包中装了一套跳舞紧身塑形衣,还有一双舞蹈鞋。穿舞蹈鞋爬山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紧身衣穿起来就比旗袍舒服多了。如果速度足够快的话,是可以赶上下节课的舞蹈课的,毕竟中间的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而且下山对于白沫来说更不算难事。 但是该去哪里换衣服呢?白沫快速地打量了眼前的情形,周围都是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有些担心,再次环视了周围的情形,确定了只有鸟儿和虫子和声演奏的钢琴曲之后,她快速地躲在了一棵樟树的后面。 橡树长得巨大而茂盛,那嫩绿色的枝叶所形成的巨大的包围伞让白沫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家。阳光透过那枝叶之间的小小的缝隙投射进来,有形状不一的光影投射到了白沫的脚边,看上去美丽极了。 白沫身上的这件旗袍是从左侧边系上扣子的,所以脱的时候自然也是要把左侧边的五个扣子解开,白沫慢慢解开了扣子之后,先是从包里拿出了黑色紧身跳舞裤,掀开旗袍的下身裙摆,快速地脱掉鞋子,然后套上紧身裤。但是她没有完全提上裤子,毕竟蹲在地上提裤子难度太大,白沫只是把裤子提到了膝盖处的位置。 然后白沫开始着手脱旗袍,她的大眼睛灵动地闪乎着,长长的睫毛快速地上下接触,因为太过于紧张,所以旗袍从脖子处脱下的那一瞬间,白沫以为听到了幻听,好像有人咳嗽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紧张万分地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淡紫色的紧身舞蹈上衣,分清了正反面,二话不说,直接从脖子套了上去。 白沫最后站立起来,从膝盖处提上自己还没穿好的黑色紧身裤,然后坐在了附近的草丛上,轻轻清理了脚下的枯草和泥土,重新穿上了皮鞋。这一切完成之后,白沫快速地把旗袍卷作一团,放进了包里。这时,她刚想起来确认刚才自己的幻听事件,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蛋正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白沫的呼吸紧促到感觉空气瞬间稀薄起来,她感到双眼前一阵金光闪过,头明显觉得受到了刺激。 “赵子恒,哦,不,赵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下一节课是你们班的舞蹈课,所以我趁着现在人少,空气干净,就过来爬山了。” “哦,是这样,对,下节课是舞蹈课。” “是啊,你就穿好了服装了。我看你刚才…..” 白沫突然很害怕对方说出来这句话的下半句,所以她强烈的自尊心立马打断了对方的继续。 “啊,赵老师,能否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吗?” “刚才我一直在,我还看见你在换衣服。如果你刚才打断我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的话,我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如实告诉你。” “是的,我的确是想知道这件事,那既然您看到我换衣服了,所以刚才的咳嗽声也是您发出的?” “是的,不过你千万不要担心,白沫,刚才你也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没有看到什么,而且我咳嗽之后也主动把身子转过去了。你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赵老师,谢谢您的体谅了。我是心血来潮想要爬山,但是因为穿的衣服不适合,而且看到周围没有人就……” “白沫,你用不着和我解释的,我理解的其实。相反,我倒是觉得你是那种天性率真、自然的女孩子,所以你不要觉得难为情了你这样反倒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赵老师说的是,您是堂堂一介君子,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问您这么多的问题,这样倒是显得我很小家子气。” “好了,既然这样,你现在还有兴致爬山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借着这棵大叔的遮挡换衣服了。山是必须要爬上的,只是不知道这么一耽误,时间是否来得及。” “你和下节课的老师一起,怎么还会担心来不及上课呢?白沫,我突然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的聪慧了。” “是吗?那就当做我这几天没在学堂学习,脑袋变木了吧。那就听老师的,我们一起同行可好?” “我的荣幸,白沫。” 接下来,白沫就跟在了赵子恒的旁边,两个人一同迈着平坦的石子小路往山上爬。一路上的阳光刚刚好,空气虽然还是充斥着焦躁的热气,但是白沫却觉得周围有一个人陪着,的确算是一件极其好的事情,况且这个赵子恒,白沫觉得他们两人也是总能够出乎意料地惊喜彼此,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我从报纸上看到了你父亲去世的讣告,我很抱歉你以及你们家现在的遭遇。白沫”赵子恒突然引出了这个话题。 白沫花了好长的时间说服自己关于爸爸的事情,一切真的只是个梦。就像是很久的以前,别人如果和自己说穿越也算数的话,白沫自然是要笑到大牙都崩掉了的;但是现在她不敢抱着如此的念头去做事了,似乎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不要对于某一件事太过于执念,没有所谓的百分之百和百分之零。 看到白沫很久没有说话,赵子恒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让白沫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对不起啊,白沫,我不是故意提这个话题的,毕竟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没关系,赵老师,刚才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了。您不要如此自责,这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刚才忘了回答您,我和我们全家都在慢慢地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希望我们花的时间能够少一点,毕竟走掉的人是爸爸。”白沫的语言组织地有些混乱,还好赵子恒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失去亲人的滋味我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其实,所以相比较而言,我觉得你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了,希望我这么说你不要觉得我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赵子恒的眉眼之间皱起了小突起,很好看,白沫侧着目光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没关系,赵老师,我怎么会觉得您是在冒犯我呢?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白沫没有接着赵子恒关于失去亲人的话题下去,话锋一转,变成了一个问句。 “你也不要称呼我赵老师了,其实我也只比你大两岁而已。我们都算是平辈人,你就称呼我大名就好。”赵子恒突然认真地转头看着白沫,白沫停下了脚下急速前进的步伐。 “这怎么行呢?赵老师,你毕竟是老师,我怎么敢用平语来跟您说话。”白沫一脸认真的样子很让人怜爱。赵子恒也停下了脚下的步伐。 “不,我坚持我的说法,白沫,如果你喊我老师的话,我会觉得和你说话有所顾忌,但是如果我们平辈相称,我倒是觉得更加自然更加坦然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赵子恒的解释似乎让白沫没有丝毫可以辩解的理由。 “好的,就听您的吧,赵老师。”白沫话刚说完,她自己就笑了,一旁的赵子恒也笑得很开心,眉眼之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看来你还是很聪慧的,白沫,我收回原来的话,你自己看着改了吧。”赵子恒的目光在白沫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第一次发现,越是花时间和眼前的这位女子相处,就越是会发现她更多让人喜欢的地方。 “我错了,我改正。听你的,赵子恒,以后你是我们二人小分队的领袖人物,你看这个平语用得可好呢?”白沫继续向前踩着石头台阶,笑着开着玩笑打趣身边的赵子恒。 “很好,很好,白沫同学你是正当青年,孺子可教也。国家的未来看来是要靠你了。”赵子恒袖长的腿在黑色的西装裤下,衬托地更长了。 “那我可继续刚才准备问你的问题了。赵子恒同学。”白沫现在已经完全放得开了,对于身边的赵子恒来说,和白沫相处的时间总是美好的,他觉得她就像是一个突然降临的救世主一样,给他带来欢笑,每次在不经意间光是见到她,他的心里和眼睛里都是能够开满芬芳的花朵的。 “你说吧,白沫同学,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变成了‘知己’了,可以用这个词吧,我也是用了你刚才援引的‘小分队’的同义词而已啊。”赵子恒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白沫几次被落在后面,但是她还是很擅长爬山的,马上就追回了双方之间的差距。 “你说,我们可能突然从一个世界,或者具体来说,一个时代,穿越到另一个时代吗?”白沫眨着大眼睛很严肃地问着身边的赵子恒。 山上细长的风划过白沫的脸颊,白沫觉得自己的皮肤有点痒痒的感觉,她轻轻地用手挠着,但是与此同时却在认真谨慎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你说的穿越是什么意思?灵魂和肉体同时吗?穿越后肉体会变化吗?灵魂呢?”赵子恒竟然对于白沫的问题认真对待起来,这让白沫觉得很兴奋。 “大概的意思是肉体和灵魂一起穿越过去了,但是肉体却变成了那个特别年代中的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但是灵魂却是自己的,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我倒是觉得什么事情也不能完全排斥,或者完全认同,因为我个人是个典型的怀疑主义者。但是果真能够保持灵魂是自己的而肉体却是别人的吗?这要如何做到呢?” “怎么说呢?具体来说就像是假如说我是从另一个时代穿越而来的人吧,但是现在我身上的这幅皮囊是这个时代中的人,白家三小姐,但是我的思想、我的观点、我的大脑都是我自己的。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这样拿你自己来举例,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意思的,白沫,但是你应该不是穿越而来的吧,哈哈,这真是有点让我难以相信了。” “你看吧,刚才的理论你说是可以相信的,而且你声称是怀疑主义者,但是一拿我的个例来说事,你又是不愿意相信的,赵子恒,你这个人很矛盾啊。” “或许吧,我只是不相信近在眼前的你是这种情况而已,但是理论说来还是可行的,但是造成穿越的原因我倒是想不明白。” “或许是行星运动,或者是地球引力,或者是潮汐运动?谁知道呢?” “可能吧,白沫,但是假如这的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造成了穿越,这个人可以穿越回去吗?或者说他会适应这个新时代吗?一切都成了不解之谜了。” “是啊,所以说,无论是谁,穿越过去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因为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应该的年代了。而且见不到真正的家人,不是吗?” “好了,白沫,我看你已经越说越像是这件事真正发生了一样,你都已经考虑到现实中的家庭了。你可不要吓我。毕竟我们也只是说说而已的,是吧?” “当然了,赵子恒,你胆子也够小的了,你可是一个大男人。难道我们这个时代全部培养了一批纤纤君子,太过于文质彬彬,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这么觉得。” “难不成你现在又要和我谈论一下男性的情怀了吗?看来白沫倒是认为男性应该有特别的英雄情结。你不喜欢也不赞成男性太过于女性气质了是吗?” “我觉得你这个词语用的很好,‘女性气质’是断断不可以有的。在我们那个年代里,这种男性都被称为‘娘炮’,根本没有男性该有的气质。” “你们的那个年代?你不会真是穿越而来的,还有那个我不熟悉的词汇是什么?” “没事,我只是随便说说,这是对于你的一个测试,看吧,你能够识别出来,如果我是穿越而来的。这我就放心了,看来‘小分队’的队长要是你了,赵子恒。” “哈哈,那可是我的荣幸啊,白沫女士”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白沫感受到了后背和脖子上明显的汗珠,她轻轻地擦拭了额头上的汗珠,感觉紧身跳舞服已经黏在了身上。 赵子恒从口袋递过来一个白色的手绢,“给,你用吧,不要嫌弃啊,我可是每天都洗的。” “谢谢了,队长,我没有那么‘洁癖’,放心了。”白沫接过来赵子恒的手绢,直接擦着头上的汗珠。她嗅到了赵子恒手绢上的一种淡淡的芳香。 “你刚才说的那个词又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倒是真怀疑你是穿越而来的了。白沫”赵子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笑着打探着白沫。 “哈哈,我自己发明的新词汇难道不可以了?现在可是民国了,先生,我们学习了多少的外来词汇,如果其中一本书我看了,你没有看,我就可以从中学习到你不会的新词汇,这点我说的你认同吧?”白沫伶牙俐齿的样子也很讨赵子恒喜欢。他用赞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白沫。 “是的,你说的有道理,我从你身上可是学到了很多啊,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机会继续向你学习?”赵子恒因为额头上也出了汗,索性直接用自己穿的白色衬衫袖口擦拭着汗珠,好像对于白沫刚才说到的男性气概他格外注重。 “当然,你可是我们‘小分队’的组长,你什么时候想要一起爬山或者进行其他的娱乐活动,我哪里敢不奉陪呢?”白沫说话的同时,赵子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白沫知道两人应该下山了,毕竟还要赶着下一节的舞蹈课。 下山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地快,白沫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看周围的景色,就发现自己和赵子恒已经从后山上走到了校园内。两人都似乎感慨着时光之快,但是却都没有说出这种感觉,因为他们不确定对方是是否同自己有一样的感受。 快到舞蹈室门口的时候,赵子恒礼貌地伸过来一只好看的大手,他的手指很瘦长,指关节突出,“谢谢今天白沫的作陪,看来我们的‘小分队’要暂时解散了,而且我们的角色又要变化了。” “是的,从现在起,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还望老师多加指导了,今天很愉快。谢谢队长。”白沫俏皮地开着玩笑,抢先一步,进入了舞蹈室,赵子恒紧跟在白沫的后面进了教室。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青涩的味道,那是再见知己的情投意合和期待下次再见的兴奋。 第十二章:情一往而深 舞蹈课结束之后,白沫按照平时来说肯定是会一下课就回家的。因为郭紫菱也没有来上课,她一个人早点回去也是家里所要求的。但是今天白沫却不想提早回去,她很想拖着缓慢的步子,然后等着那个人。 与此同时白沫又不想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在赵子恒的面前,而且即使她已经接受了很多自由、平等的“先进思想”,白沫毕竟也懂得女子被教育的传统价值观——矜持。 正在这时,赵子恒向着白沫的方向走了过来,白沫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感觉,她安慰自己这只是夏天的热气而已。 “白沫,还好你没有走。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赵子恒的声音越来越近,白沫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身体突然放大的膨胀,有一种兴奋夹杂着紧张漫上了她的心头。因为她记得曾经自己对另外一个人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熟悉感觉,宁孟。 白沫的身子莫名地向后退了又退,她不敢抬起眼睑看着眼前的赵子恒,但是又害怕对方能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她只好强作欢颜,轻轻抿嘴迅速看了一眼眼前的靠近的俊朗面孔“对啊,我一向走得比较晚。不想和大家同时挤一个门。” 但是话要说出来,白沫就感到后悔了。她没想到自己一向擅长的幽默语气竟然一点都不好笑,而且自己此刻感受到的气氛是冷寂的。 “哈哈,你还是这么好玩儿,白沫,我是想问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白沫没想到赵子恒竟然还是笑了出来,白沫突然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可怜的安慰。 “啊,周末啊,今天才算是这个周的刚开始,你就已经计划了周末了?”白沫的右脚尖不安分地在“拼命”扒着地面,她的眼睛极其不自然地盯着自己的右脚,始终没有抬头看着眼前的赵子恒。但是她想赵子恒一定是在温柔地笑着。 “是啊,也是难得了,我一向周末只是待在家里而已,这次如此难得,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周末能抽空出来啊。”白沫终于还是抬起了头,眼前的赵子恒高大伟岸的身躯轻轻向前倾着,靠近白沫,双手自然插在了西装裤子里面。 白沫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这倒是不像她的风格,如此羞涩的感觉让白沫自己都觉得很陌生,甚至有一点尴尬。 “应该是有时间的,毕竟周末的功课老师也不会留很多,而且还有两个整天。是吧?”白沫一张嘴,自己又恨不得重新来过,什么叫做“是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结尾的地方加上这个问句。 “太好了,白沫,我也一直忐忑着你会不会留点时间给我。”白沫觉得自己对赵子恒的第一印象是不对的,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内敛沉静的人,甚至会觉得和赵子恒相处应该会有一些闷。但是现在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似乎眼前的这个“赵老师”只是个大男孩。 “那么周末有什么安排吗?”白沫现在只想快点知道周末的安排。这样她也好提前计划好周末的穿戴,毕竟白沫也还是个女孩子,她是从小被教育好要根据不同的社交场合和社交人群来选择自己的衣服的。 “我能否暂时保密呢?你就只当做是一次短途旅行吧。”赵子恒竟然玩起了惊喜这一套,这让白沫有些激动。 “那我只好穿运动一点了。”白沫情不自禁地小声嘀咕着,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出了声。 “什么?白沫,你在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小声?”赵子恒突然向前更低了身子,因为他试图听清白沫的话。 没想到白沫反倒是被赵子恒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自己的身子立马向后仰去。其实在自己倒地的那一瞬间,白沫仔细地估算了一下,大概有1秒钟的样子,白沫已经在脑袋中预想到了自己倒地时候的惨痛模样,脑袋先比身子着地,重重地跌落在地,头发散乱,甚至还有身子接触地面时的略微弹起。她试图靠着自己的双腿站立,避免这一情景的发生,但是无奈,身子已经马上就要接触地面,白沫闭上了眼睛。 白沫突然觉得自己跌落的地面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赵子恒的两只手撑起了她的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仅让白沫脸颊绯红,白沫看到赵子恒的眼睛中也闪烁着复杂的符号。白沫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出现了幻听,因为她感受到赵子恒胸膛里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等白沫完全清醒之后,她挣扎着从赵子恒的胸怀里抽身,她试图站立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赵子恒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白沫,你直接和我说,让我帮忙不就得了吗?”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只需要松手就好。”白沫躺在赵子恒怀里竟然还这么正气秉然,赵子恒觉得白沫简直是一根筋走下来的人。他还不打算放了白沫,因为他还想继续开着白沫的玩笑。 “你确定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是要我简单地松手?”赵子恒看着怀里的美艳动人的白沫,她藕般白嫩的脸颊上已经变得绯红。好像五月份的山间散开的朵朵桃花。 “是的,我完全确定。你快点松手。”白沫语气很坚定,她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对赵子恒的第一印象是完全判断失误,这简直算是一场人生中的戏剧。白沫觉得自己就像是赵子恒设计的剧本中的一个小丑。 “好了,你别生气了,我松手就是。”随着赵子恒双手的松动,白沫一个趔趄直接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赵子恒向跌倒在地的白沫伸出一只手,“我可是两次向你确认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让我松手,我就听你的松了手。没摔疼吧?” 白沫心里像是顿时塞满了一整块的棉花一样,各种情绪挤满了她幼小的心,她气氛难当,有些咬牙切齿,但是还是大口呼着气,强作镇定“谢谢赵老师了,没想到赵老师对学生的话这么言听计从,实在不敢当,学生还是自己从地上打着滚爬起来吧,不敢叨扰赵老师了。”白沫拒绝了赵子恒的帮助,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在一切顺利。不然再摔一下,白沫整个人就再也不想出现在整个世界。 “你真生气了?”赵子恒看着眼前的白沫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心地问着。 “没有啊,我为什么生气呢?生气是因为对方发出了错误信号,导致另一方情绪不佳不是吗?在刚才的例子中,赵老师和我之间并没有发生双方的冲突,我又怎么会生气呢?我想男性,尤其还是作为教学育人的老师,胸襟还是要开阔一些才好。不然学生肯定是教不好了的。”白沫始终没有正眼看一下赵子恒,就连这段她对赵子恒冷嘲热讽的批评也只是偶尔给了赵子恒一个尖锐的余光。 “好,我道歉,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误,和你白沫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个人设计了一场冲突戏剧,然后自编自导自演,最后成功地把自己演成了一个傻子,白沫,这样可以吧?你能原谅我吗?”赵子恒双手半握拳,左手叠加在右手上面,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我真的没有生气,赵老师谈何道歉?这让学生怎么敢当?”白沫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包,然后脱下跳舞鞋,坐在椅子上穿着自己的皮鞋。 “你说你不生气,可是你对我还是称呼着老师,这就是生气了啊。还有啊,你为什么不换衣服就直接穿鞋呢?你打算穿着这套跳舞服回家?”赵子恒的问题还真是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这让白沫只会觉得他是个很不知道人情世故的蠢笨大男孩。 “赵老师,您本来就是老师,我想我还是没有称号错了的吧。况且,您在教师我怎么换衣服呢?这种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以后还是不要问了吧,赵老师。您难不成是在戏弄学生?或者是没事只想找话题说话?”白沫咄咄逼人的样子让赵子恒突然很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和愚蠢。 “我错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你说吧,白沫,我愿意为我刚才的行为承担罪责。”赵子恒突然用身子挡在了大门口,因为他看到白沫马上就要从舞蹈室走了出去。 “好吧,既然赵老师如此谦虚,学生不给您一个面子也还是会被人说学生不懂礼数,尊卑不分,长幼无序了。那赵老师,下次舞蹈课上穿上女子的舞蹈服,反串一次,为我们这些学生表演一下如何?”白沫的话刚说出来,自己就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好了,白沫,你终于笑了,我放心了。反串就反串吧,你看来是不太懂舞蹈这个行当,难不成你以为我从来没有反串过?这个对于我而言并不是难事。但是你也是话已出口,为时太迟了。”白沫的小笑声立马被赵子恒狂热的笑声压了下去。白沫突然觉得自己又蠢笨了一次。 白沫回家后,就躺在了床上,脚下踩的皮鞋也没有来得及脱,她的心再一次猛烈地在她的胸口处撞击着。赵子恒刚才送她到了门口,白沫的心从那时候就一直在挣扎,自己是否应该让赵子恒进门呢?自己是否应该起码邀请客人进屋呢?但是妈妈和大太太又会怎么认为呢?尤其是家里还住着喜欢嚼舌根、找茬的二太太。 算了吧。白沫的眉头一皱,自己眉眼之间的凸起的小山丘写满了犹豫,似乎还夹带着一丝丝的悔意。但是最让白沫害怕是自己现在对赵子恒的这种感觉。白沫记得赵子恒送她到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进去吧,等你进去我再走”,然后白沫没有回头,踏着脚下的小皮鞋,慢慢地进了大院,她故意装作稳重的优雅姿势,但是从脚底到头发,全身突然一路颤抖不已。 她知道,那是不一般的情意。只有一往情深,才让人心抖不已。 第十三章:书信首传意 “白沫,有你的信”,白沫听到门口有喊自己的熟悉女声,她从座位上起身,抬头看到了同班同学张旖旎拿着几封信件走进教室。白沫说了一声谢谢,接过了自己的信。 因为班级里有一些外地的同学,他们的父母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选择更好的读书环境,就把孩子送到了上海第一女子师范。所以一向这些外地的学生会收到来自家里的信件,但是白沫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收到信件,因为这之前她从来也没收到过信件。 带着几分好奇心,白沫慢慢揭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褐色纸张的信,白沫还没有时间把信件通读一遍,她最先在信纸上的落款处试图找到寄信人的姓名,因为信封上并没有寄信人的信息。 好看的正楷字体,带着几分自由的飘逸感,白沫看到了信右下角的落款处写着“赵子恒”三个字。 在那一瞬间,白沫知道,自己对赵子恒的感觉并不是单方面的,虽然赵子恒的确是她的老师,赵子恒比她也要年长一些,但是白沫并不介意这些。毕竟自己原本的那个年代里,这些都不是多大的事情。因为在自己本来的那个世界中,最重要的还是金钱和权势。而白沫现在知道,自己不需要考虑面包、房子、车子和双方父母,白沫突然第一次由衷地感觉这个时代有多么地“人性化”和“自由”。而与此同时,白沫也知道了自己所期盼的一场爱情就要来到了。 白沫谨慎地环视了一下教室的周围,同学们三三两两地都在教室中谈笑,也有的同学比较安静,干脆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像白沫一样,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白沫兴奋之余,她能够感到自己内心的一种紧张和莫名的冲动,她边读着赵子恒给她的来信,边小鹿撞坏地想要早点见到赵子恒。她突然发现一个周一节的舞蹈课竟然成了如此奢侈的一种期盼和享受。 白沫: 见到你的第一面,我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面容如此姣好,看起来就很干净的一张脸庞上,竟然写满了我说不出来的忧虑和愁绪。那是我第一次试图走进你,了解你。 白沫,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身世不一般的女孩,后来我知道了你是白府的三小姐。可是我真正关心的是你过得好吗?你在大门第中的深院高墙中过得开心吗?你找到了能和你共鸣的那个人吗?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我竟然昨天意识到了,一个周一次的舞蹈课竟然成为了我日复一日,周复一周的等待和期盼。 我不能想象这样的我,但是我知道这是人生必须成长的一个阶段,因此我打算向你坦白,白沫,我不想我的人生过得糊涂。 最后,我想借一首我喜欢的诗词坦白我对你的情愫,如果你有什么回信,我很期盼。请把信件放在舞蹈室侧门正对你的右手边的第一根朱红色圆柱对着的花坛中,我会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过去检查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留下你的信件,如果你愿意的话。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此情此景虽然不尽相同,故托此意特传我心,望与此女共勉之! 赵子恒 白沫不知道自己读完了整封信的心情该如何去描述,她向来不是擅长处理感情的人。但是白沫直到自己被身边的一个同学推了手臂后,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白沫看到身边坐着的是郭紫菱。 她第一反应是迅速地折叠起了自己手里的信,白沫感觉郭紫菱在侧着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信件,但是白沫并不舍得随意折叠手里的信件,似乎她能感受到赵子恒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为这封信倾入的全部的感情。白沫不愿意辜负哪怕是一丝一厘的感情,她知道,即使是要自己完全陷入这样的一个只有情和爱的世界里,万劫不复,也无所谓。 白沫把信件轻柔地放在了信封中之后,放在了自己书包的小层中,然后转向了坐在自己左边的郭紫菱。“紫菱,你也有选这门课吗?” “当然了,你怎么会都不记得了呢?白沫,你不会现在还没从上次的事故中恢复身体吧。”白沫看不出郭紫菱脸上的表情,因为郭紫菱如果脸上不挂微笑的话,就很难以让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和想法。但是白沫害怕郭紫菱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责怪自己。 “那个,上次安易许的那件事……”白沫其实并不确定要不要再次解释这件事,她的性格其实真得不适合再次解释,可能现实中说的那种“越解释越黑”的情况倒是很符合白沫。 “没事,快要上课了,那件事别提了,我当然相信我的未婚夫了,我也相信我的好姐妹。不是吗?”郭紫菱右嘴角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笑容很浅,白沫看不出郭紫菱真实的心意,但是两人现在相处自然还是有一些尴尬的。 “那就好,你当然可以相信我的,紫菱。我绝地不会伤害你的。”白沫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一个拿行动说事的人,性子中自然是向来带着一股侠肝义胆的。 “我都好久没来学校了,你应该也是回来不久吧,沫儿,不是我要偷偷打听什么,但是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刚才我看到你在看信,快点交代,是什么人给我家沫儿写信呢?”白沫注意到郭紫菱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呈现了出来,好像是雨后池塘中盛开的白色的莲花,饱满地绽放着,莲花的花瓣上还映带着点点的雨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沁人的味道。 而且白沫注意到,刚才郭紫菱也用了“沫儿”这个字眼,这是以前两人没有为安易许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之前郭紫菱对白沫的称呼。白沫知道郭紫菱最大的弱点就是安全感不高,尽管出身富贵,郭紫菱从小就爱攀比,总是希望什么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全世界总是只有一个容貌最美丽、仪态最雍容华贵、出身最华贵的自己。而这种人其实骨子里是很缺乏安全感的。 所以白沫打算把自己和赵子恒的事情告诉郭紫菱,虽然白沫并不确定这件事情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她也不确信关于赵子恒这个人,自己是否已经完全打算跟定,但是白沫知道郭紫菱还是一个嘴巴很严的人,任何秘密在郭紫菱那里甚至比在自己这里更安全。 正当白沫凑近坐在自己左边位置的郭紫菱时,文学课的欧阳老师走进了教师,欧阳老师也算是女子师范的一位风流才俊,从法国留学归来后就立马投身到了教育事业中,所以也算是一位年轻的青年。深受白沫学校的女生喜欢,每次欧阳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留下字体俊逸的草书字体时,背后的同学们都会开始交头接耳讨论欧阳老师,欧阳老师走路的样子甚至也有人模仿。 白沫和郭紫菱没有说话,但是白沫也没有心思听欧阳老师讲课,平时欧阳老师的课,白沫是很喜欢的,因为欧阳老师主要讲欧洲大陆的文学,白沫很喜欢听着欧阳老师数着欧洲知名的诗人、戏剧家、小说家背后的故事,也喜欢听着欧阳老师分析他们各自的不同流派,写作中的特色。 但是今天白沫第一次没有认真听课,虽然白沫有意识地把自己没有听课怪罪到了“疯狂而频繁”地给自己传纸条的郭紫菱身上,但是潜意识里,白沫知道,这都是因为赵子恒刚才莫名的告白所造成的困惑。白沫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困扰,毕竟赵子恒已经把话说清楚了,现在白沫对他也是有意的,剩下的只是写一封信然后放到赵子恒约定的花坛中,可是然后呢?赵子恒拿到了信件?再然后呢?白沫好像不那么确定了。 白沫刚给郭紫菱的上一个问题做出了回答,然后趁着欧阳老师转头写板书的时间快速而小心地把纸条传到了同桌的郭紫菱手里。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被他看光了?”白沫又接到了郭紫菱的另一个纸条,白沫的表情有点窘,害怕自己无法用寥寥数语解释清楚发生的情况,又害怕郭紫菱觉得自己太过于鲁莽和轻浮。 白沫硬着头皮,对着郭紫菱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默默地收起了手里的纸条,因为欧阳老师的视线落在了白沫这里,白沫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欧阳老师下面要点人起来回答问题了,而自己“中奖”的概率简直不能更大了。 “白沫同学,你能否起来为大家分析一下,你对‘love is like the moon,when it doesnot increase,it will decreases’这句话的理解呢?”白沫看到郭紫菱冲着自己的方向吐着舌头,做出了一个鬼脸。 白沫轻轻地站了起来,表现得还比较镇定,毕竟她刚才的预感是准确的,因而也给了她一个缓冲时间。“字面理解起来应该就是‘爱情就像月亮,不增则减’,欧阳老师。” 白沫的语气很自然,语调也很冷静,这就是郭紫菱最服气白沫的地方。似乎她总是对于要发生的事情会有一种强烈而准确的预感,而且聪慧可人。郭紫菱竖着大拇指在桌子下面冲着白沫的方向伸过来。 “很好,白沫同学,字面理解的确是如此,但是你能否说说你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呢?有时候我们只有说出来自己的理解,才能够方便彼此交流,不是吗?”欧阳老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站在白沫的身边。 白沫抬头看了一眼欧阳老师,但是却感觉很紧张,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把帅气的欧阳老师的脸庞看成了赵子恒的样子。“我的理解就是说,爱情会随着两个人的心境而变化,只有两个人一同努力,才能够像月亮一样有满月的时候。”白沫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地太快了,她的手指甲使劲在手掌中滑动,攥紧了两个手。 “很好,白沫同学的回答很有自己的见解。但是我倒是觉得爱情必须首先是两个人的心意一般才会进行下去,大家觉得呢?默契其实在一场爱情中扮演着灵魂者的角色。”同学们纷纷看着欧阳老师,点着头,欧阳老师又回到了讲坛上,把刚才的这句话写在了黑板上。 欧阳老师刚写完最后一个s字母,下课的铃声敲响了。 “下课吧,同学们,后天见!”欧阳老师说了下课后,整个教室顿时像乘着煮沸的水的锅炉,冒着热气,发着嘶嘶的响声。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郭紫菱没有着急走,因为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白沫,白沫一向都是比较着急出门的人,但是今天她也没有着急,明显地放慢了步伐。 正当白沫和郭紫菱收拾着书包的时候,欧阳老师从讲坛上走下来,欧阳老师手里拿着一本书。 “欧阳老师,有什么事情吗?”白沫礼貌性地站起来,冲着眼前的欧阳老师点了头。 “是的,白沫同学,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欧阳老师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地用没有拿着书的那一只手挠着后脑勺,笑起来的样子很天真。 “欧阳老师,您有事情直接说就行了,学生会尽力而为的。”白沫继续寒暄着。其实心里面,白沫早就笑成了一团,因为欧阳老师极其不自然的样子让白沫知道了,欧阳老师所托之事肯定离不开两个字“爱情”,但是她又很好奇,欧阳老师中意的人会是谁呢? “那个,这件事说来话长,上学期的时候我带了白伊的课,这学期没有她们班级的文学课,上学期教他们的时候,白伊很喜欢雪莱的诗歌,所以这本书我想托你转交给她,不知道是否冒昧了,因为我知道白伊是你的姐姐。”欧阳老师的话一说出口,白沫竟然立马惊愕到了,白沫多么希望欧阳老师喜欢的人不是白伊,除了白伊,任何人,白沫都觉得无所谓。起码白沫了解白伊的程度告诉自己,白伊是绝对不会看得上欧阳老师这一类的穷教书匠的。白伊要的东西,欧阳老师什么都给不了。 白沫的心里充斥着难以排遣的滋味,但是她还是出于礼貌拿过了这本书,欧阳老师表示了感谢之后,走出了教室。白沫看到了他笔直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 “哎,可怜的欧阳老师……”白沫听到身边的郭紫菱嘴巴发出了啧啧的声响,表示不以为意。 “人家有情有义,你干嘛这样?”白沫快速地背上了书包,走出了教室,郭紫菱紧跟在后面。 “你说我感慨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有权利感慨吧。难道你还不了解你那个姐姐?眼睛里除了钱就是权,除此之外还一身的臭毛病。欧阳老师的心意全部毁在她手里了。”郭紫菱追上了白沫的步子,主动地挽着白沫的右手臂,走在白沫的右边。 “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说不准的,每个人审美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我们也不应该在背后谈论人家了,白伊一定也是有优点的地方了,不然欧阳老师如此善良的人怎么会如此中意她呢?是吧,紫菱”白沫和郭紫菱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两人顺着丁宁大道的方向走去,因为这条路直接通向了郭府,白沫每次习惯了送郭紫菱回家后,自己一个人再回家。 “这倒是,我也没有想评论什么,就觉得欧阳老师的一番美意要被白伊辜负了,这本书你还给白伊吗?干脆给我看吧,白伊又不爱学习。我都不知道这本书她能不能看明白。”郭紫菱从白沫那里拿过来这本书,翻开一看,原来是英文原版。 “你还是给我吧,我都答应了欧阳老师了,这件事我肯定是要办好的。不要淘气了,你自己看,让你管家给你找一本就行了。”白沫从郭紫菱手里把欧阳老师的“心意”抢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对着郭紫菱说,毕竟白沫说的话在理,郭紫菱想要什么东西,还没有听说郭府弄不到手里的。 “你以为我真不给你啊,你看看吧,还是自己家的姐妹亲吧。我不是你的姐妹吗?”郭紫菱故意松开了白沫的手臂,表现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白沫并没有安慰她,因为白沫喜欢郭紫菱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尽管她会经常耍一下小姐脾气,闹闹脾气,耍耍性子,但是郭紫菱具有“自动恢复”的强大功能。 果然,两人走了不到十步的样子,郭紫菱又像一条鼻涕虫一样可怜巴巴地扭动着身子靠了上来。“白沫,你别生我气了,我知道你把我看待成姐妹的。我错了” “我没有生气啊,只要你不要随时爆发你的小姐脾气就好了。”白沫一团和气,她可是从来没有跟郭紫菱发过任何的脾气。 “行了,我不想谈论你姐姐的事情了,沫儿,你快跟我说说吧,赵子恒是怎么看到你换衣服的,还有你俩从那天之后的所有进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要看他写给你的信。我就知道这封信肯定是男的写给你的,你看你当时脸上都挂着夕阳红呢。”郭紫菱的笑意让白沫觉得不舒服,难道自己当时真的有如此地在意那封信吗? 一直到了郭府门口,白沫才好不容易全部交代清楚了她和赵子恒之间暂时发生的所有故事,这些一连串的故事在郭紫菱听来简直就像是小时候听爸妈说起入睡前的故事一样精彩。郭紫菱一路上没有打断白沫一次,专心致志地听着白沫的一字一句。 “到了,故事也完了,你快回家吧,明天还有课呢。”白沫觉得嘴巴有点渴,喉咙发干。 “你要不要进来我房间啊?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我还没有听够。好精彩啊。”郭紫菱摇晃着白沫的手腕,央求着。 但是白沫看到了远远地站在郭府门口的熟悉的人影,安易许。 “我不进去了,你快回去吧。安易许在等你呢。”白沫冲着郭府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和郭紫菱快速地交换了眼神。 郭紫菱也看到了正在门口等自己回家的安易许,也明白白沫是在担心上次发生的“尴尬”小事件。“沫儿,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早就该道歉的了,你就当是我又耍了一次小姐脾气,原谅我吧。说实话,我真心为你和赵子恒之间的事情开心,并不是因为这样子我的安全感就多了很多,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着想,才好意告诉我你和赵子恒之间的事情的,不然以你的性子,肯定要等到你俩稳定了或者被我抓了个现行,才会说的。但是我最羡慕的是,你们两可以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恋爱了,你喜欢他,他对你有意,而这一切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沫儿,像我和安易许吧,彼此都没有爱情,我们的婚姻只是家族联姻,而我们有的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和表面的脸面而已。我是不是很可悲?” 白沫看到郭紫菱如此的悲伤,竟然说不出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这让白沫觉得很心痛,她什么都没有说,紧紧地搂着郭紫菱,用手轻轻地拍着郭紫菱的后背,她们两人分别的时候,白沫看到了郭紫菱哭红了的双眼。 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或许,一切早已经有了安排,或许,一切都是不成条文的束缚,或许,一切都是人生路上的必要。 回家的路上,白沫突然记起了这句话。 她知道,安素心和白衍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就在刚刚,郭紫菱也承认了自己和安易许的婚姻更是家族联姻;那么自己呢?真的能够像郭紫菱许诺那样谈一场让她羡慕、轰轰烈烈的、什么都不顾忌的爱情吗? 或许,现在什么都不应该想,人生没有规划,随着自己的一颗心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享受现在的旅程,不是很好吗?决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白沫回到家没有来得及洗澡、换衣服,也没有去和家里的长辈们请安,径直地走到了书房里,因为她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封回信。一个故事。一段感情的正式开始。 第十四章:最毒妇人心 这个周终于过去了三天了,还有两天就到了周末。白沫心里惦念的一直是赵子恒上次提及到的周末安排。而且,如果周末过完了之后,白沫还可以下个周的舞蹈课看到赵子恒。这是白沫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知道,等待一个人,等待一段时间遇见这个人的滋味。 “白沫,有你的信”,张旖旎这个周第二次把白沫的信件交到白沫手上的时候,白沫嘴角的微笑更明显,她整个人也在微笑的映衬下更加美艳动人。 郭紫菱把头凑到白沫身边,手指的关节轻轻扣着桌子“沫儿,你看啊,接下来你的信件越来越多,张旖旎估计都懒得帮你取件了。” “不然怎么办?除了写信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白沫没有看着郭紫菱的方向,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信件,轻轻地不引人注目地拆着信封。 “还有很多办法啊,比如说最直接的就是直接出去约会呀,现在年轻人约会很正常好吗?虽然赵老师年纪是大了一点。活着还可以打电话。”郭紫菱丝毫没有在意白沫并没有看她的这一事实,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这个周末我们约了见面,但是还不知道他的安排。他上次只是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还让我穿得休闲一点。至于打电话,还是不要那么嚣张了,虽然我房间里有电话,但是你有考虑这么直接的方式的后果吗?你和安易许都已经订婚了,想必你们也不是每天晚上打电话吧?”白沫说了一大段,自己都没意识到郭紫菱正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好羡慕啊,只是可怜棒打鸳鸯,可惜全世界都是你们两个的棒子。你知道,我可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俩的,沫儿,你们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你去没去他家呢?”白沫被郭紫菱的突然一问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好。郭紫菱这丫头分明是生错了年代了,白沫觉得她的性格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个总监了。 “没有,当然没有了,怎么会想到去他家呢?”白沫已经开始看着赵子恒熟悉的字体中透露出的温存了。 “当然要去了,周末趁着约会的时间提出去他家里看一下吧,你难道不感兴趣你喜欢的人成长的环境吗?”郭紫菱这句话果然是说到了点子上,虽然白沫一直觉得郭紫菱是给人出馊点子的人,但是这一次两人的想法的确是不谋而合。 “我怎么不觉得你让我去他家的理由有这么简单呢?郭紫菱小姐,你可是那种向来做事情都是需要有很多理由才愿意去做的人。”白沫一句话戳穿了郭紫菱真实的想法,郭紫菱只好把大实话跟自己的好姐妹说一说。 “好吧,你最了解我,行了吧?白沫小姐,我真实的想法是想让你去看看他家里的情况。你想啊,我肯定是希望你俩能够细水流长,谈恋爱,然后结婚的。你们要是能够在在自由恋爱的基础上结婚,那可是一件令人兴奋的浪漫事情啊。但是如果考虑结婚的话,你不觉得白府会很讲究门第相符吗?目前我们对于赵老师家里的情况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郭紫菱的想法一向是很现实的,不过白沫知道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我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你就不要跟着瞎搀和了,大小姐。上课了。”白沫提示郭紫菱老师来了。最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欧阳老师的修长的腿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白沫不打算想的太多,毕竟她并不在乎一个人的出身和家庭,如果相爱是关于两个人的,何必去想另一半的家庭如何呢?难道一个家庭里就不可能同时出了一个连环杀手和一个出类拔萃造福社会的慈善家吗?或者这两个身份其实是同一个人? 但是白沫的这些小道理在自己的年代里尚且解释不清楚,何况在这个年代中呢?所以她也不打算和郭紫菱就这件事解释。不过白沫的确是很感兴趣,赵子恒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父母有都是如何的呢?她之所以想知道,无非是感兴趣而已,因为她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她也是要关心的。仅此而已。 这节课欧阳老师讲课的时候,白沫能够感受到欧阳老师有几次都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这里,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也是她自己想多了而已。老师在讲坛上上课,难免会把眼睛停留在一个学生身上稍微久一点,这怎么能够平衡计算呢? 下课的时候又是放学,一个周两节课的文学课每次都是七八节。那时候学生们都会普遍地感到饥饿,但是欧阳老师是严格遵守学校规章的老师,即使别的老师会很灵活地让学生早十分钟下课,但是欧阳老师还是会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下课。 学生们很快地冲出了教室,一瞬间的时间整个教室就走光了,突然安静充斥了整个空间。白沫也觉得教室的空间原来这么大。她知道欧阳老师肯定是有话和她说,没有办法,她向来是个有很准确而敏感观察力的人。 果然欧阳老师走到白沫和郭紫菱的面前,这时候他操着一口很好听的声音张嘴,冲着郭紫菱的方向说了一句“郭紫菱同学,不知道是否方便,我想和白沫同学单独说几句话,就一会的功夫,你可以到教室外面等她吗?我知道你们一向一起走的。” 白沫冲着郭紫菱的方向轻轻点了头,郭紫菱没有说话,拿起了书包,冲着欧阳老师笑了笑,点了头,就出了教室,并且顺手带上了教室的门。 “白沫同学,其实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称呼我名字,这样就不会太拘束了。”欧阳老师首先如此说着,这倒是让白沫吃了一惊。 “不用了老师,我还是叫您欧阳老师吧。毕竟您是老师,我是学生。而且您不需要介怀,我不是一个容易拘束的人,所以有什么话,您直接和我说就行了。”白沫的“不客气”反而让欧阳老师松了一口气,白沫能够明显看到欧阳老师脸上紧张地肌肉有些松弛。 “那好,我就直说了。其实我是想问,有没有把雪莱的那本诗词转交给白伊?”白沫猜也猜到了欧阳老师的问话,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她是很熟悉的。因为即使欧阳老师不主动问她的话,她也会找时间和欧阳老师说的。这是中间人的起码礼数。 “我已经转交给白伊了,我亲手给她的,所以您不需要担心。”白沫的回答言简意赅。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的,只是我不确定,因为我想问一下白伊有没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的?或者什么东西?”白沫看到欧阳老师的脸红了一大片,本来就有些苍白的欧阳老师的脸色现在竟然像是白沫每次喝完一瓶啤酒的样子。 白沫真得是从心底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她一直害怕欧阳老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有时候害怕什么,就会遇到什么,这可能就是那些宿命论的人所笃信的观点吧。“对了,她说她会好好看的,她很喜欢这本书,还有谢谢。”这些话当然是白沫临时编排的,白沫觉得自己像是操作着一个丑陋的提线木偶、动作不娴熟的笨蛋一样。 “谢谢了,白沫,太感谢你了,你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忐忑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多谢,多谢,白沫。”欧阳老师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的时候两旁的眼睛有细长的纹路。但是却丝毫影响不了他一脸的真诚和喜悦。 “对了,白沫,我还忘了一件事,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我有两张‘安心大剧院’的票,我买的正好是莎士比亚的‘李尔王’这场剧,我自己留一张,然后另一张你可以帮我给白伊吗?如果她不愿意的话,麻烦你下次上课带给我吧。”欧阳老师明显是觉得自己的拜托有些难为情了,脸上的绯红已经转成了猩红色。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白沫为了避免欧阳老师的尴尬和难为情,直接从欧阳老师手里夺过了这张票,然后打了招呼径直走出了教室。 “老师,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再见,谢谢了,白沫”欧阳老师的话回荡在了空空的教室中。 白沫回家的路上想了一路欧阳老师和白伊的事情,白沫的脑袋中还回响着郭紫菱的那句说得最露骨的话,她好害怕这件事如郭紫菱预言的那样,或者说是“诅咒”,“欧阳老师早晚被白伊那女人给害死。欧阳老师真是可怜,白伊肯定会辜负如此痴情的人。” 所以白沫想,一会自己去送门票的时候,或许可以和白伊稍微谈一下这件事,起码白沫要弄清楚,即使白伊不喜欢欧阳老师的话,也希望白伊亲自和欧阳老师解释清楚,不要伤害了欧阳老师的感情和一味的付出。 白沫敲了敲白伊的房门,因为房门虽然是敞开的,白沫还是习惯了先敲门再进去。里面传来了白伊的声音,很平静,让人听不出白伊此刻的心情如何。 “谁啊?” “是我,白沫”白沫走进了大厅,白伊正坐在餐桌前吃着荔枝,摆弄着手里的手绢。 “什么事情啊?”白伊竟然猜不到白沫来的原因,或者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吧。白沫无意和白伊争吵,她对于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很清晰,实际上她还是希望对白伊好言相劝,这也算是有求于白伊。 “还是欧阳老师的事情。”白沫只好说下去,她的声音很低,好像是在尽力维持一个温良的氛围。 “你又有什么东西要替他送给我吗?东西扔到桌子上吧。”白伊压根没有抬起眼睛看白沫一眼,仍然自顾自地剥着手里的青色葡萄的外皮。 “这不是我来找你的唯一目的。白伊”白沫没有把手里的一张票放到桌子上。 “哦?还有什么事情?其实实际上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欧阳立明的传信使者了,白沫,你学校的功课有那么轻松吗?”白伊往嘴里送了一颗才剥好的葡萄,眉头轻轻一皱,似乎葡萄有一些酸。 “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问一下你对于欧阳老师的感觉。”白沫喉咙哽咽了一下,轻轻地吞了一口唾液。 “什么叫我对他的感觉?白沫,我好像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白伊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微笑,好像满是嘲讽,这样的面部表情让白沫想到了二太太。 “现在的情形你应该也知道的,欧阳老师对你有意,你对他什么感觉呢?是否是流水有意?还是落花也有意?”白沫认为这次自己已经把刚才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解释地实在不能再清晰了。 “我不喜欢欧阳立明,如果这是你想听的话。白沫”白伊用自己的左脚向着白沫站着的方向踢过去一把红木实心圆形座椅。 白沫并没有坐下,因为她认为自己和白伊的对话马上就要画上“句号”了。“这不是我想听的话,实际上,你说什么对于我而言都无所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麻烦你,如果你对欧阳老师没有感觉,你也应该主动找他说清楚这件事,或者你愿意写信给他,我是可以为你递交给他的。但是希望你不要太直接,尽量不要伤害他的感情。因为你知道的,欧阳老师人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一口气说完了自己从没进到这个房间就想好的台词的感觉,让白沫心中很是舒坦。 “白沫,你的语气怎么会如此尖酸刻薄呢?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欧阳立明喜欢我,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情,就算我不喜欢他,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怎么还要在这里对我提出建议呢?难道现在你就已经完全放下郭紫菱的未婚夫了?已经把目标定在了自己的老师身上了?白沫啊,你这身上的妖气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看来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女了……”白伊还没有说完,整个房间就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白沫从白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白开水,一股脑地浇在了白伊的头上,然后白沫轻轻凑在白伊的面前,说了一句“不要说我的妈妈,因为你没有资格”,她收拾好了手里的票,径直离开了这个阴暗晦气的房间。 因为白沫提前知道安易许今晚在郭紫菱家住下了,所以白沫和郭紫菱说好了,第二天直接在学校见面。白沫没有去找郭紫菱,虽然说上次事情已经过去了,白沫也和郭紫菱关于此事说清楚了。但是白沫觉得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了,所以只要是有安易许的地方,白沫会自然地避开。 白沫和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坐在了教室书桌旁,每天早到已经成了白沫的一种习惯,但是郭紫菱不同,自从订婚了之后,读书和学习对于郭紫菱来说似乎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人生一个环节。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郭紫菱每次都会用的同一款花香香水的那一刻,白沫自然地抬头,对刚踏进教室门的郭紫菱报以甜美的微笑。 “早啊,美人。又是踩点来啊。”白沫对着郭紫菱摇晃一下手腕上额石英手表,与此同时其他的同学们现在还在叽叽喳喳地三五成群讨论着自己的话题。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距离上课只剩下两分钟了。 “你还有心思和我俏皮啊,白沫,你难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班级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郭紫菱脚下踩着的皮鞋叮当作响,白沫注意到郭紫菱一脸焦急的样子。 “不是一向都这么吵闹吗?我一直在看小说呢。你什么时候开开始关心教室的课堂秩序了?而且今天欧阳老师来的有些迟啊。这个时候他平时都已经到教室了。”白沫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人身上,郭紫菱最佩服白沫的一点就是,只要给这姑娘一本小说,她就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面对任何人群专心致志地看下去。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白沫,不然你以为大家在讨论谁呢?”郭紫菱一屁股坐到白沫旁边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们安静一下,我要和白沫说句话,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说话的权利和自由啊?这么大的声音,我们还怎么说话呢?”白沫被郭紫菱突然扭头冲着全班同学大声训斥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大小姐,你明知道全校都没人敢得罪你,你还在全班耍脾气?”不过白沫很快注意到,全班果然立马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但是欧阳老师还没有到教室,这让白沫觉得很奇怪。 “先不说我了,重大消息啊,不然我怎么会让她们保持安静呢?现在估计只剩下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了。”郭紫菱害怕白沫打断她的谈话,豪气地把一根手指直接放在了白沫马上要张开问话的嘴唇上。然后继续了她刚才的话。 “我不知道昨天你是怎么办理的欧阳老师交代给你的事情,总之,今天早上你们白府的二姨太呢,带着自己的宝贝闺女亲自来了学校一趟,直接要求见校长,然后我听到的消息来源是,二姨太直接当着校长的面和欧阳老师当面对质,二姨太控告欧阳老师没有为人师表,竟然对她的女儿白伊进行骚扰。一而再再而三地托人送礼物,并且还声称这给白伊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二姨太强势的样子想起来就让人害怕。白沫……”郭紫菱的话还没有结束,白沫突然从座位上离开,踏着皮鞋响亮地冲出了教室。 这是白沫第一次试图去找到校长办公室,但是她从教室出来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在偌大的校园中应该从哪一栋大楼中找到校长办公室,而且她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校长的。 等到白沫到处找到同学的帮忙,成功找到校长办公室之后,白沫却发现校长办公室的门从外面上了锁。她的内心焦急万分,在这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年代中,发生了如此紧急的事情,她根本联系不上欧阳老师。 突然间,白沫觉得自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无助感,而且她从心中反复和自己确认,白伊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她。她觉得自己幼稚鲁莽的行为直接伤害了欧阳老师,她必须找到欧阳老师,如果来得及,她愿意和校长当面解释清楚,甚至向白伊道歉,无论如何都是可以的。 当天晚上的时候,校长办公室终于有人了,白沫尽力解释了关于欧阳老师的整件事情,但是校长似乎对于白府二姐妹之间的“争执”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云淡风轻般地对白沫说“欧阳老师已经主动递交了辞呈,离开了我校,我很抱歉”,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白沫对于这种官方的说辞也是丝毫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毕竟欧阳老师已经离开了。白沫好想试着去体会欧阳老师走的时候是带着一颗怎么样受伤的心离开的,也很想和欧阳老师道歉。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因为从此之后,白沫再也没有看见过欧阳老师。 第十五章:共沐浴夏意 白沫这两天的心情明显受到了欧阳老师辞职事件的影响,在家里也好,学校也罢,她几乎不怎么积极,妈妈甚至还找过她谈过一次。但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让妈妈担心,白沫只好勉强挤出了笑容,但是吃饭的时候胃口还是不怎么好。 如果不发生欧阳老师的事情,白沫还是会很期待这个周末的。但是明天就是周六了,白沫的心情还是很闷,一个人心情不好,情志不高的时候,甚至觉得空气里都是让人恶心的恶劣气味。白沫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 这两天白沫还是有一直收到赵子恒的信件,只是她都没有什么心情写回信,她也不知道赵子恒有没有每天去约定好的花坛边检查信件,她希望赵子恒不要去检查,白沫很讨厌浪费别人的时间。但是因为她们每个周只有一节舞蹈课,除了约定好的周末见面之外,她根本没有时间见到赵子恒。 不过白沫还是打算明天赴约,毕竟这件事是早就已经和赵子恒定下了的,虽然目前她完全没有心情去谈一场郭紫菱提倡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沫的胃口依然不好,一桌子的人加上一桌子的菜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因为她根本完全没有听进去二太太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内容,她挑着眉毛、转着两只眼球的夸张模样只让白沫觉得更难受。但是又不能提前退席,白沫只好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喝着眼前的荷叶冰糖莲子粥。 白沫一直在心里小声祷告,这场无聊的晚饭可以早点结束,她现在只想回房间静静地躺着。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命中注定,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果然对刚才白沫做出的祷告进行了回应。白沫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灵显现。虽然她是一个忠实于科学的“正常人”,现在处于这个年代中,她也不敢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了。因为她见到的大多数人都很不正常。 这场闷得让白沫几乎要昏厥的晚宴提前结束的原因是二太太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了她应该是已经想了很久的“合理的”“正确的”“适当的”要求——分家。而这个要求的提出无疑让当场正慢慢地吃着晚饭的老太太愤然离席,离席前老太太甚至还愤慨地回应了二太太一句“除非我死了,只要我当家,以后谁都不许提分家这两个字”。 老太太的愤然离席后,大太太和三太太首先紧随其后也离席走出了客厅,二太太继续“享用”着她眼前的晚宴,尽管她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消极的情绪,但是白沫也可以想象二太太此时的心情,而且二太太分家的决定肯定也是提前同白伊和白术商量过了的。所以白沫也放下了筷子,从座椅上抽身,站了起来,准备离席。毕竟哥哥白衍又不在家,席间只剩下了二太太一家和安素心了。 “真是晦气,老爷都走了多久了,还不分家?那个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守着这么一家没用的,整天闷都要闷死。”很明显,二太太并不因为白沫和安素心的存在而注意言辞,白沫现在无心去同她争执,更无心去想二太太的话里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白沫给了身边的安素心一个眼神,安素心也抽身起来,两人已经径向门口走去,正在这时,她们背后又响起了尖酸的女高音。“真是没有教养的东西,在长辈面前退席也不打招呼,不过也正常,也不看看有什么样的妈……” 白沫极力忍住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强烈情绪,她知道自己现在内心极度急躁和不安,如果不小心立马爆发自己的内心情绪,很可能刚才出言不逊的那个人,白沫也不会太在乎她的身份了。 但是白沫身边一向安静温柔、话不多的安素心却突然插了话,连二太太都没有意料到,白沫看到二太太脸上吃惊的表情,觉得安素心很可爱。因为安素心的原话是“二太太,我不认为您当着白术和白伊面前说白沫还有三太太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但是二太太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当头一棒打回去,吃了哑巴亏。她可是既具有攻击性、挑衅性和战斗力的女人,不,白沫甚至觉得她不是女人,而是冷冰冰的机器。 只见二太太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安素心的方向破口大骂“你这小蹄子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嫁了过来就成了白府的一员了,你以为你就可以指三道四地评论了,你以为你就是八抬大轿娶过来的大少奶奶了?我就问你,身为一个女人,你及格吗?白衍到现在估计都没有碰过你一下吧?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让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养着别的野女人,女人活成这样也是没谁了,你就……” 白沫一个健步冲到了二太太站立的位置,因为白沫身高比二太太高,此时白沫眼中已经完全燃烧了全部的愤怒的情绪,二太太身子往后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下,险些被白沫的气势吓得倒下去。还好旁边的白术和白伊立马站了起来从左右两边扶住了二太太。 “你小心自己的嘴巴,你知道我可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长辈的。平辈教训平辈的戏剧你要是没有看够,我可以为你现场表演一下的。”白沫恶狠狠的眼神紧紧盯着二太太,二太太仗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虽然是胆怯了很多,却依然直起腰,佯装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但是面对白沫的“威胁”,她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尽管二太太双目怒视着白沫,眉头皱的额头纹出现了两排,上下嘴唇紧紧咬合着。 接着白沫冲着白术的方向轻轻说了一句话“你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二哥,你应该是知道的吧。”然后转身同安素心离开了硝烟味道十足的客厅,离开了这令人压抑的氛围。 “她刚才是什么意思?怎么这没教养的小蹄子竟然还敢说起你了?气死我了,我看她那恶狠狠的样子早晚有一天非点火把这个家烧了不可,你说我还敢不分家,继续住在这里吗?”二太太在白沫和安素心离开之后,还在继续抱怨着白沫刚才的言行。 只有白术知道白沫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除了赞成白沫的意见之外,别无他法。 白沫挽着安素心的手臂往安素心的房间方向走去,安素心突然在半路上停下了脚步。“沫儿,你刚才最后对白术说的话,是不是话里有话啊?”尽管安素心没有正视白沫的眼睛,白沫早就猜到了安素心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她的预感一向很准确。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素心,我当然知道白术心里怎么想了。”白沫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她可是没有见证了她们一起长大的过程,靠着的全是后天知识的弥补和她强大的推理能力,为此白沫还是心里感到很欣慰的。她自认为自己很是聪慧。 “好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不知道的。但是你放心,我对白术是真的没有其他的特别感觉,感情这件事真得参与不起,你太在意一个人就会变成自己一直嫌弃的那种人。而且一旦参与进去,很难抽身而出。沫儿,你既然知道白术对我的感觉,那就应该知道我对你大哥的感觉了。”安素心默默地低下头,她的眼神随后移到了远方。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嫁入白府对你来说没有丝毫的喜悦,但是我又懂什么呢?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谈过一次正经的恋爱,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你呢?但是素心,我只能够对你说的是,在这个家里我不会让你受到委屈的。我大哥没有做到的,我会尽量替他去弥补。”白沫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自己都有点震惊,但是话虽如此说,她又能真正为安素心做些什么呢? “没事的,白沫,我并没有在这里受什么委屈。我的性子也就是这样,我要的人生也向来简单。谈什么受委屈?而且大太太、三太太对我都很好的。什么事情,习惯了就是好了的。你说呢?”安素心主动拉着白沫的手向前踱着步子走着。 白沫觉得很对不起安素心,眼前的安素心为人那么地善良、勇敢、简单,一心一意地为白府着想,为大哥着想,不与人争夺任何东西。这倒是与“咏梅精神”丝毫不同了。 白沫突然觉得是时候跟安素心坦白那件事情了,毕竟安素心作为大哥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经过的。“素心,我今天不叫你大嫂了。我想作为你的朋友,你的发小和你正式地说一件事情。” “沫儿,那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想知道关于你大哥在外面的那个新家的任何消息。如果你说的与这个相关,我们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夜已经慢慢深了,你就陪着我绕着后花园种着白莲花、粉莲花的池塘边走一圈好吗?白府里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去处了。夏天的夜晚,那边的小树林里都是蝉叫的声音,唱着清脆的歌声,白日里盛开的莲花也会缩成一团,但是丝毫掩盖不了碧绿的荷叶带来的秀气和清脆。沫儿,你说这多好啊?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一辈子都坐在池塘边看着莲花,看着荷叶,听着歌声。”安素心的思绪好像飘到了遥远的过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度。 “好啊,那什么都不说了,素心,我们去池塘看荷叶,听蝉叫吧我陪你。”白沫没有挽着安素心的手臂,主动拉起了安素心的手向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或许,像安素心一样地简单生活,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白沫不打算亲自毁坏安素心早已经为自己设计好的人生美图。 即使,那个世界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 白沫送了安素心回房间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夏天的上海虽然白日里都是热气,每走一步都要加倍地流汗,但是夜晚还是有些许的凉风的,加上白府建在地势稍高的地基,所以夜晚十分凉快。白沫这才觉得这两天心中的所有的压抑和不愉快都慢慢地消散了。 晚上回去自己的房间,雪莉帮白沫放好了热水,白沫洗了舒服的泡泡浴,浴缸中的水温刚刚好,白沫的身子完全浸在热水中,雪莉还悉心地为她倒上了她最爱的普洱茶,虽然这个年代中没有手机,但是白沫还是很聪明地在双手上套上了塑料手套,这样就可以边泡澡边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但是后来因为浴室中的水汽太多的原因,白沫只好把小说收起来,“专心”享受自己的沐浴。 这天晚上,白沫睡得很甜美。这天晚上,白沫什么梦也没有做。 第二天一早,白沫其实是设置了七点五分的闹钟。但是因为昨晚睡得早,而且睡眠质量很好,白沫差十分六点钟的时候就起来了。她没有吵醒雪莉,因为雪莉一向是六点半起床。白沫是知道的。 她自己用热水壶烧了热水,沏好了茶。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小书桌上,很小心地放了一个圆形的蕾丝白色茶垫,防止在书桌上留下印记。因为白沫一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而且她最近的胃口也不是很好,所以在茶水到好了之后,她就去浴室洗刷了,然后轻轻地梳妆打扮了一下,化了很淡的妆,只是修了眉毛,涂了紫罗兰色调的口红,扎起了马尾而已。 因为考虑到赵子恒“善意”提醒她尽量穿休闲服,所以白沫挑选了一套自己的登山服,下身是一条紧身的黑色小脚运动裤,上身也是一件粉色的紧身立领运动衫,但是由于白沫今天不打算打太阳伞,所以除了在脸上、脖子和胳膊上等地方涂了防晒霜之外,白沫还在粉色运动衫外面披了一层薄如沙的丝绸长披肩。虽然外形上有点不搭,但是白沫也不想想太多了。毕竟赵子恒不是如此“shallow”的人。 收拾好了之后,白沫喝了已经凉下来的茶水。然后身上斜挎着一个褐色的小背包,就轻轻从二楼下来,然后出门了。白沫在出门的时候只遇到了管家,稍微打了招呼后就径直出了门。 因为和赵子恒约好的地点是百合森林公园,白沫又不想搭乘黄包车,也不想司机接送,所以七点钟出门的节奏提醒了白沫应该搭乘电车过去。正好公园附近有一个电车站点,所以白沫加快了步子朝着离家最近的一个站点走去。 在电车的时候,白沫反复看着手腕上的石英手表,她一向是个比准时还要提前的人,所以时间对于她来说是很敏感的代名词。白沫从电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是7:55分。这时候距离赵子恒约定他们见面的时间正好还有25分钟。但是白沫突然意识到赵子恒并没有和她确认见面的地点。 赵子恒信件中的原话开始像被拆分的符号在白沫的头脑中打转,白沫清楚地记得原话是: “白沫, 百合森林公园,上午8:30 我会以你想见的模样出现在你能找到的地点。 希望早点见到你。 赵子恒” 白沫从百合森林公园的北门进去,因为公园一共有四个大门,占地800多公顷,面积在公园中还算是可以的。白沫一进门就有点担心自己今天会不会根本找不到赵子恒整个人。毕竟具体的地点不能靠着所谓的第六感感知出来的。 现在责怪自己当初太大意,也是没有用了;况且赵子恒这封信是早就给了白沫的,发生了欧阳老师的事情后,白沫一直也是没有心思再核查一下她和赵子恒之间的约定。看来现在剩下的只有慢慢花心思寻找了。 一进入公园,首先映入白沫眼帘的竟然是一个石头搭建的红瓦屋顶,米色色调房身的小房子。洋气的英文“TOILET”以及男女厕所的显眼图形标记提醒着市民这个建筑的功能。白沫觉得厕所设在大门口的位置倒是很方便。 白沫本来已经绕过了厕所,往前走在石子小路上,但是她又忽然转了回来,走进了厕所。 白沫自然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论,因为考虑到赵子恒没有说出具体的约会地点,想必是要有一个动作较大的“surprise”等着白沫了,既然如此,想必在这个森林公园中也能够吸引一批人的目光了。而只有在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才更容易探听到人们的议论和想知道的消息。 所以白沫决定去厕所中探听一下所谓的消息。如果可能的话,探听到消息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白沫对于自己的推理从来没有质疑过。 走进厕所之后,白沫只是径直走到了带着镜子的洗手处,打开水龙头,然后自然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用手轻轻整理着头发,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虽然是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耳朵却敏锐地随时关注着周围人群的议论。 果然,不出白沫所料,刚刚从厕所的一个小间格子里出来了一位年纪较大的戴着圆顶花边遮阳帽的女性,虽然眼睛周围都抹上了细细的白白的乳,白沫还是能够看出眼周围的条条纹路。她一出厕所格子就同站在白沫身边另一个水龙头处洗手的年纪相仿的女性聊起了天。 “好了,这次可以安心去看演出了吧。花姐”洗手的女性让开,把水龙头让给刚出来的戴遮阳帽的女性。 “好啊,人老了就是没有用,不上个厕所,我担心一会……再上厕所可是要再走一段路了。”洗手的女性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纹路更加明显,时间似乎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好了吧,咱们快点走吧,一会就要开始了听说。每次他来,我都会去捧场的,小伙子真心不错。” “或许你应该说是小姑娘,哈哈” “对,对,都可以,都可以的。” “我洗完了,咱们快走吧。” 接着白沫就自觉地关上了水龙头,轻轻在空气中甩了甩湿乎乎的双手,然后有段距离地跟在了两位阿姨的身后。 白沫此时心里已经对于赵子恒准备好的惊喜做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她忽然想起来真正的池青衣有一次和小舅、舅妈吃火锅的时候,小舅跟她说过“娶了一个聪明地媳妇之后,婚姻就成了一部斗智斗勇的故事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聪明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好事,白沫冷静下来,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跟在两个阿姨的身后。 差不多走了十分钟的路程,两位阿姨停下了脚步,白沫清晰地看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中央一位穿着京剧中的花旦戏服、装扮艳丽明艳的“女子”正被人群拥挤围绕了起来。身边有拉二胡的、有拿着锣的、还有敲着大鼓的。整个画面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唯美的戏剧演出。 白沫的眼睛眯了起来,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她觉得身上温暖起来,心里似乎也越来越轻快。闭上眼,狠狠地嗅着空气中清新的草场味道,好像就能变成一只有翅膀的鸟儿展翅翱翔在白云朵朵的幽兰天空中。 白沫走到了心心念念、仔细寻觅的人的身边,只见赵子恒穿着一身浅碧色的长袍,伸出两个纯白色的水袖,做出兰花指的娴熟的动作,脸上更是画着浓重的妆,两个眼睑上面都是猩红色的妆,嘴唇上更是赤焰般地大红色,整片脸颊上都涂抹了白白的粉,眉毛浓黑茂密向上挑着,更别提乌黑的秀发,分出了左右两边,长条般竖直地搭在两个肩膀处的位置。头上戴着凤冠,身上披着霞帔。 白沫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虽然戏剧还没正式开始,赵子恒只是简单地在草地中央迈着步子,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熟悉过场,偶尔念出几句对白,或者甩出自己的水袖。但是赵子恒的举止投足之间只会让白沫觉得惊艳。 似乎,白沫生平第一次会嫉妒一个“女子”一般。整个世界现在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位佳人。 戏剧开始的时候,白沫好不容易扎到了人群的第一排,她和赵子恒交换了目光,赵子恒涂着明艳动人红唇的模样冲着白沫的方向行了礼,这都已经让周围旁观的人群对白沫多看了几眼,好像白沫抢夺了本应该分给他们的一个行礼一般。 这群疯狂的人啊。白沫不禁感慨道,全程赵子恒一共唱了五出戏,中间自然还有和她搭戏的其他角色。而且服装和道具也是换来换去,这真是让围观的人群看饱了眼。全程人群中都随时爆发出强烈的欢快的掌声,似乎能够把白沫淹没在其中。 白沫由衷地为赵子恒的成功感到开心,都说女子容易爱上坏坏的男生以及有才华的男生,白沫觉得遇到赵子恒实属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幸运,因为赵子恒把二者完美地结合了起来。在人群中,他总是最惹眼的、自带着耀眼光环的人。 十二点的时候,整场表演终于结束了。人群却没有随着表演的结束而散开。白沫看到和赵子恒唱对手戏的一个扮演过老生拿出了一个木制的矩形盒子,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掏出自己的钱包。往盒子里面投放着纸币。纸币的面额不定,但是白沫最瞠目结舌的是,竟然还有人因为没有带钱就摘下了自己的玉戒指放了进去。 几乎在每个人都投放了纸币之后,人群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后,人群才慢慢散去。这让白沫想起了真实世界中自己常去的海边,那掌声就像是后浪推着前浪,在海水涨潮时候一般。 赵子恒终于向着白沫的方向走了过来,白沫看到赵子恒的高大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加上他又特意卸掉了头上的装饰,和身上的外袍。现在只是穿着一个长长的纯白色内里,虽然脸上的妆容还在,但是白沫悉心地发现,赵子恒擦掉了显眼的口红。 白沫噗嗤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在赵子恒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怎么了?白沫小姐。还在笑我吗?我可是专门为了满足你上次不肯原谅我的一次过失而表演的‘反串’啊,你现在心里应该是觉得我赵子恒是个顶天立地、说话算数的汉子啊。”赵子恒一脸坏笑让白沫的心跳不已。 但是她还是努力平静下来,“是啊,你的确是做到了,但是请允许我看到眼前如此装扮的你,还尚且无法与汉子这个词语匹配。不好意思啊,哈哈”白沫笑得更加放肆了,没想到赵子恒也被白沫带着笑了起来。两个人的身子颤抖着,笑得更加剧烈,后来白沫只记得两个人丝毫停不下笑着的节奏,竟然都像游泳的虾,弓着腰,最后趴在了草地上。 白沫的泪水都出来了,她感觉自己胃部笑得有些痉挛,但是她很感激自己今天没有化浓妆,不然在赵子恒面前,白沫立马就成了21世纪中的一个术语“炮灰”。 不过,白沫还是不明白赵子恒他们为什么要收钱,所以两个终于从笑意中停了下来之后,白沫问着坐在身边的赵子恒“你们收钱的原因是什么呢?不会是真的发工资吧?” “发工资?我们一向都是进行表演的,但是收到的所有钱都给了当地的孤儿院和老人院。所以看我,还是很有爱心的上海市民吧,这下子有没有被我的温暖感动呢?”赵子恒好看的轮廓在此刻正对着他们的太阳照射下,泛起了金光。白沫突然想,如果不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在这里和赵子恒一生相伴,也足够了。 她当然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喜欢一个人。但是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彼此的感觉,感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骗不了自己,更是骗不了对方。 白沫咧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天空,闭上了眼睛,然后把头依偎在了坐在手边的赵子恒厚实的肩膀上。 此时公园中的人群开始往回走,剩下的是两个彼此有意、相互牵挂的年轻人。 此时公园中的花香四溢,鸟儿耳语着甜蜜。 此时公园中白沫的眼中只有赵子恒,赵子恒的心中还装着一个叫白沫的女子。 第十六章:姐妹解心结 “对了,你和你的赵老师最近进展如何了?”白沫一边把电话接口借助自己左边肩膀的力量夹住,与此同时熟练地往房间的壁炉里加着木柴。 天气越来越冷了,虽然还没有到圣诞节。但是白沫有几次觉得好像天空阴云密布的样子看上去随时可以下雪。当然,最后都是没有下雪。白沫对这里的气候还是不适应,夏天的闷热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湿气好像可以随时随地地融化掉一个人。 但是到了秋天呢,天气并没有变得像家乡那样阴凉,季节性变化似乎也不是很大,而且秋季过去地很快,白沫还没有细数,转眼天气就已经冷地让白沫把自己衣柜中的所有衣服换成了各种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毛线衣。 当然了,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白沫和赵子恒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稳固,后来白沫发现,如果用现代的话来形容赵子恒,他完全是一个“屌丝+逗比”,有时候两个人相处,白沫的嘴巴里也会不自觉地蹦出来几个现代的词汇。赵子恒起初不明白,加上白沫的悉心解释和教授,还有赵子恒强烈的好奇心和学习欲,他现在已经能够说出一些池青衣年代中的“台词”了。白沫不知道这该算是一种欣慰还是一种无奈。 “还那样子啊,挺好的,你干嘛每次打电话都要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呢?郭紫菱,你不会是有这个癖好吧?那我可得认真负责地告诉你,这个癖好太不健康了。”白沫在床边坐下,语气里的笑声传到了郭紫菱那里。 “我喜欢我这个癖好,你不要管我,有时间多关心一下你的赵老师吧。”郭紫菱的笑意自然也传到了白沫的耳朵旁,已经在这里真正生活了几个月之久了,白沫早已经正式定义郭紫菱为自己的“老铁”。 “好了,你不要总是让我关心我的赵老师了,你明知道我们俩很好,你不会是和安易许又吵架了吧?故意拿着我和他消遣,这样的话,我就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白沫其实只是想让郭紫菱把她的视线转移到别的话题上,没想到电话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顿时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沉静起来。 白沫知道郭紫菱和安易许之间自从订婚之后,感情一直不稳定。拿郭紫菱自己的原话说“他一个男人,自然是不会和我吵架了,但是我这个性子怎么能忍受他对我冷乎乎的,一言不发呢?”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白沫知道郭紫菱和安易许之间的问题还是很多的。与此同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庆幸,在茫茫人群中,靠着自己的“能量”找到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并且对方也视自己为“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这对于白沫来说简直是上天为她编织而成的最美丽的一副画。 “紫菱,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了,我真的不习惯你突然的太过安静了。你有事情和我说说吧。好吗?”白沫轻声轻语地对着电话另一头的郭紫菱说着,好像害怕惊吓了郭紫菱脆弱的情绪。 “白沫,你又犯糊涂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之间是尽量不要聊安易许的。你又忘了。”白沫知道郭紫菱指的是真正的白沫和安易许的过去。这个问题郭紫菱的确是算是和白沫私下达成了不正式的“约定”。 “我和安易许之间根本就没什么,这件事我已经解释很多次了,紫菱,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好吧,即使是曾经的我年少和安易许约定过,那也不代表我们中的任何一人现在对彼此还抱有幻想,我想以后你不需要再拿这件事来约束我们的友情了。我要你知道的是,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紫菱。gal pal forever”白沫在电话这边此刻的心情十分焦急,她很想解释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的,这样子,郭紫菱就会立马发现白沫对于安易许根本实际上不存在任何感情。 但是白沫怀疑,自己的一番解释只会让郭紫菱感觉是自己在“创作小说”而已,郭紫菱本来就经常说白沫“脑洞大开”(这个新词汇还是白沫教给郭紫菱的,白沫教授的新词汇郭紫菱都会很快学会,并且用在白沫身上,白沫后来发现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而且这件事白沫曾经试图和赵子恒沟通过,但是即使是对于赵子恒这种知识渊博、受新思想影响的青年,也不一定全部接受白沫的“穿越说”,更别提郭紫菱了。 “白沫,你不要生气,你太过于言辞激动了。好了,我和你说还不行吗?我和安易许事实上已经有一个周的时间没有来往了。我并不清楚他近期的动态。有时候,如果不提起这个人,好像我也不会刻意想到他,白沫,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再或者说,我从心里早就知道,他从来没有一秒钟隶属于我,而我也从来不曾属于他。”郭紫菱的声音里有一股很悲壮的情怀,白沫突然很佩服她说出真话的勇气。 “我想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我大概知道另外一种感觉。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子喜欢了一个男子数年之久,直到最后发现,那个男子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她,你其实只要看目光就能看出里面是否有疼爱和爱怜。但是那个女子很可悲,她的爱太过于盲目了,一盲目就是数年。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有为别的男子停留过她的目光……”白沫说不上来自己对郭紫菱提起这段往事的原因,或许真的只是话到了嘴边而已。 “这个女子是你吧?白沫,可是我怎么没有听到你提起这件事啊?从来也没有。”郭紫菱在电话的另一边声音很小地询问。 “或许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中的我的故事,一段往事吧。” “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白沫,什么叫另外一个世界?你刚才分享的明明是过去式。” “或许吧,人生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确定?或许每个人都来自于不同的世界,因缘巧合之中才不小心凑到了一起,然后有的人可以缘分很长,拼成了美丽的一幅图;有的人,最终是缘分不够,从来没有出现在一个画面中吧。” “你不要说的这么悬了,白沫,怎么让我觉得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大晚上的有点恐怖啊。” “你难道还要堵住文艺女青年的嘴巴?郭大小姐,人人可是都有言论自由权利啊,这可是新世界了,新希望和新日子就在人们的眼前啊。” “行了,又成了我错了,本来打电话是想找你求安慰和慰藉的,结果呢,再一次演变成了你批斗我的剧情,白沫,我看你以后还是主攻电影编剧这个行业不错,国外正好有很不错的大学。” “这些都有些长远了,你知道我向来是一点也不习惯做长远规划的,走一步,打算一步才是真正过日子。即使是已经把人生的每一步规划好了,最后还不是可能落空希望?” “你也不要太悲观了,最近我总觉得你有些悲观了啊。难道真正有感慨的人不应该是我?” “你有你的心事,我自然也有我的家事了。” “你是不是想说你哥哥白衍的事?” “是的,还是你了解我,哥哥在外面安置的家花了太多的费用,二太太一直吵着分家,这也成了她坚持分家的最好的理由。府里最近一直吵来吵去,我真的是一天也待不下去。最关键是哥哥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我去看过一次,长得很壮实,白白嫩嫩的。但是素心一直都是不知道的。” “白衍在我记忆中,就从来都是给别人惹麻烦的类型。你觉得你们白府会分家吗最后?安素心那边你想怎么处理?毕竟安素心嫁过去你们白府,白衍可是没有尽到一天的丈夫的职责和礼数,也就幸亏安素心人好,安分守己,你说要是搁我这里,我非得把你们白府闹个天翻地覆,既然不让我好过了,大家都不要好过。” “行了,行了,大小姐,你的性子我知道,惹不起你啊。现在不是抱怨和评论的时候,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想要和素心说起这个事的,毕竟当时哥哥的…就已经怀孕了,但是我当时的感觉是素心明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却不愿意让我戳破。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这样,现在是不说也不行了,上次我去看孩子的时候,哥哥有提到过想带孩子回府看看。这事总不能让素心和府里其他的人一个时间知道。” “这对她不公平,你应该告诉她,即使是她不想听,我觉得你也应该说,毕竟你们可是姑嫂。而且你也说了,素心为人完全让人挑不出任何一点的过错。这太委屈她了。说真的,白沫,我认为安素心真的挺傻的,和我一样傻。不过她可能比我还要好一点,毕竟她从小就喜欢缠着白衍。她心里应该到现在还是喜欢白衍的。” “恩,她一直都钟情于哥哥,这一点从没变过,素心是好姑娘。可惜我哥哥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赵小姐。容不得别人。我们白家欠素心的。” “你是不是应该想一想,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告诉她最好呢?又要把这件事说得急切,因为你不知道你哥哥那种急脾气的人,什么时候会把小孩子带回来;但是与此同时,又要考虑到她的感受。话语要注意言辞啊。白沫这是一件极其难处理的事情,我认为。”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学校正好明天开始圣诞节的装饰活动,我想邀请素心,看看她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参加。这样,我们也能够私下好好商量这件事。毕竟在家里,人员太多了,我也不愿意在家里多待,刚才我和你说了理由了。老太太就是靠着一把老骨头,牢牢地束缚着二太太想要分家的强烈心思。但是不知道能拖多久了,依我看是需要不了多久了。出去待着总是能够静一静。” “那就是明天了?你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不用了,你本来也没有报名圣诞节装饰,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你陪着我,给我壮胆子的事情,我可以的,放心吧,紫菱。” “好吧,那就祝你明天好运了,回来之后老时间打电话和我第一时间汇报情形啊,你可要给我保证啊,白沫,我会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你的电话的。” “好的,一言为定了,明天电话聊。对了,你和安易许之间的事该怎么办?我今天没有帮上忙。” “没关系了,不要担心我了,就像你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了,生活中不是也有很多不幸的婚姻和陷入婚姻中不幸的夫妻吗?即使最终陷入婚姻的泥潭让我无法抽身,我也无所谓了,白沫。生在我这样的家庭中,哪里还谈得上真正的自由呢?我的爱人是无法自己选择了,所以我只能祝福你,你一定要避免我们所犯下的错误。我相信,即使是白伯父现在还在的话,他也不会强迫你嫁给谁的。白沫,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知道吧?” “或许吧,紫菱,你的话让我很受鼓舞。总之,先不要想太多了,你还记得我说过‘车到山前没有路,你还可以掉头吧’,所以说,你现在所要担心的一切最后可能都会迎刃而解。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吧,白沫,借你吉言了。你也早点休息,你们明天的装饰活动不是要早上八点半就要到校集合了?快点睡觉吧。我其实早就躺在床上了。” 白沫想象着郭紫菱躺在床上的悠闲样子,立马就再次道了一声再见,爬上了她宽大软和的床。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今晚看不到一颗星星,天空已经完全是黑色了,白沫看着窗户中反射的自己的倒影,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她从过来这个世界之后,除了收获了赵子恒如此纯真美好的这件礼物之外,其他所有的都是数不尽的麻烦和辛酸。其中很多问题她根本从来么有想过自己会碰到过,至于怎么解决,最后也只能看自己了,毕竟运气也还是很重要的。 晚安吧,白沫,自己同自己到了再见后,白沫盖上了厚被子,钻进了暖和的被窝后,很快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夜悄无声息的走进了这座繁华美丽的都市。 第十七章:赵小姐归来 “起床了吗?素心”白沫看到安素心房间的大门是关上的,所以稍微用了力气从门口问着安素心。 白沫很确定里面没有声音,因为她最近有一点神经敏感,所以没有等到里面传来回应之后,白沫就推门直接进去了。“素心,你在吗?我是白沫,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去学校装饰圣诞节的?” 白沫看到安素心端正地坐在红木座椅上,面前是西式的化妆镜,配上白色镂空的西式底纹,白沫从镜子中看到了安素心的样子,这让白沫觉得异常地惊愕。她印象中,安素心除了新婚的那一天盛装打扮之后,白沫便没看到安素心精心打扮的模样。 安素心嘴唇上涂抹了鲜红色的口红,白沫不是很喜欢这种颜色,这种色调让白沫觉得很不舒服,似乎越是夸张的色调就越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因为安素心的肤色比白沫还要白,所以这种鲜红色衬着安素心藕一般的肤色来说,正像是不浓不淡的水彩,恰恰刚刚好。安素心的鼻子很高耸,这不像是南方女孩子的感觉。鼻梁和两眼睛之间形成的小小的山谷很让人觉得应该爱怜。再往上看,就是安素心明亮的双眸,白沫看到安素心今天的眼睛和平时一样,愁绪、悲伤、不解和神秘。安素心的眉毛本来就比较浓密,白沫看到在轻轻修理了之后,恰好在从眉头开始的2/3的位置起凸出了一个小的眉峰,所以很有点剑气的意思。这倒是白沫觉得很不习惯,因为安素心平时是一贯不会故意用眉笔挑起自己的眉峰的。这样子挑起来的眉峰让人有一种无法接近的挑衅感。安素心此时正在给自己额头两边的鬓角涂抹粉,她左手拿着粉饼,轻轻地在左边的鬓角处涂抹,右手则用手指肚慢慢轻轻地在鼻子和脸颊接触的位置进行点点的动作,白沫知道,这在现代的社会中就是化妆中声称的“T字区”,因为皮肤容易变得油腻。所以在化妆的时候才会格外注意到这一点。 这时候安素心才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白沫上,但是只是对着镜子中的白沫略微点了头,表示了礼貌而已,始终,屋子里没有人说话,一直有一种叫沉默的东西充斥着这屋子里。 白沫先开了口,“素心,刚才叫了你两声,你都没有回应。现在看到你就坐在这里,我反而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 安素心没有说话,白沫忽然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这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白沫与此同时也知道,她不说话的话,就不会知道安素心现在到底面临着什么了,很明显安素心一定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所以白沫只能坚持着自己的固执,这时候似乎所有的尊严都化作了一场铺面而来的灰尘。“素心,我能看到你现在应该是受到什么困扰了,如果你能够把我当作你的朋友的话,那我愿意倾听你的所有。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朋友?”安素心突然张了口,倒是把白沫吓了一跳。接着安素心从坐着的红圆凳子上站了起来,白沫才发现安素心今天穿了一套和唇色相当的旗袍,而且这件旗袍的开叉很高,安素心每走一步,都会露出很白花花的大腿。 安素心朝着白沫的方向走了过去,每走一步,白沫都能听见安素心脚底下踩着的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碰撞而出的声音,好像是海水涨潮的时候一次次突然冲击着岩石,拍打着沙滩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最终白沫被安素心的强势的气焰所吓到了,退到了身后的一张小桌子的一角,但是白沫已经无路可走,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倒退,“素心,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们之间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为什么你的语气里都是尖锐的讥讽,甚至还有嘲笑?我并不明白。” 安素心好看的精致的轮廓靠近在白沫的面前,白沫的面色有点苍白,额头上不知不觉出了很细小的汗“白沫,你不要说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我从小起第一次打断你的话吧。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我一直当你是小伙伴,甚至是我的姐姐来看的,你比我大一岁。可是今天当我听着你满嘴的‘朋友’‘友情’,我真的必须打断你了。因为你让我觉得虚伪,你们全家都让我觉得虚假。我今天真的是受够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把朋友两个字挂在嘴边了。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交集。” 白沫只是莫名地感到奇怪,此生最恨不解意,此生最恨误会和曲解。白沫的性格不是能够忍下去的人,有误会和不解的话,一定是要理清楚的。“素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你的语言为什么要如此地尖锐?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尖锐?装作不了解?白沫,你难道以为我是三岁的孩童?今天白衍和所谓的赵小姐已经抱着满月的孩子来到了白府。说是这孩子是你们白家的骨血,必须过来见一下白家的人。白沫,我想你不能说这件事你不知情吧?因为就连下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癫的人一样,我是没有头脑,我是盲目,可是我也是你哥哥白衍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大少奶奶啊。你们有谁把我当回事了?既然说了今天中午要在‘仙满楼’摆宴,我自然也要过去捧场,给小孩子的礼金我也都准备好了。” 安素心突然离开白沫的位置,朝着自己的梳妆台走过去,白沫看到她一身红裙飘逸,步子都是倾斜的,白沫知道安素心一定是喝了酒。而且冲着刚才她失礼的态度和言语,加上嘴巴中已经很浓郁的酒气,白沫心中感到无限凄凉。 安素心拿起了梳妆台上的一个红包,朝着白沫的方向踉跄地走过来,高高地举起来手里的红包在白沫面前摇了摇,好像是一件很得意的东西,又好像是突然发现的一件至宝。 “白沫,看啊,这就是我包好的红包,看看,后面我还给提了字呢。已经满月了,我竟然不知道,哈哈,多么好笑的一件事,难道会是担心我想不开?或者担心我会对小孩子不好?真是想得太多了,想那么多,人会倦的。是吧?白沫,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里面放了多少钱?”安素心摇晃的动作更加用力,差点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白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安素心,当然,眼前的安素心自然还在生着气。所以她自己用力挣脱,试图从白沫的手臂里挣扎脱身,但是因为用力过猛,最终还是跌倒在地。 白沫立马蹲下身来,试图去扶安素心。但是安素心已经晕晕乎乎地有些不知所以了,后来干脆闭上了眼睛,白沫有些担心,连忙去房间里找了雪莉,然后同雪莉两个人把安素心抬到了床上。 “小姐,需要帮大少奶奶脱衣服吗?”雪莉看着醉倒在床的安素心问道。 “不用了,我们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来就好了,那声音太尖利,刚才我的头都被她闹得有些疼了。”白沫开始轻轻地为安素心脱鞋子。 “大少奶奶是因为…….”没有等到雪莉说完,白沫就打断了雪莉的话,白沫冲着雪莉的方向摇了摇头,示意雪莉不要说下去。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止雪莉说出来,明明,那就是一个事实。一个真正发生了的事件,一个发生了地,对安素心带来了伤害的悲剧。 “你先回去吧,雪莉,我在这里陪陪她,没有什么事情了。”白沫冲着雪莉的方向小声地嘱咐着。 “我去厨房煎一些醒酒汤吧,然后用炉子煲着,等大少奶奶醒了之后用小火温一下就可以喝了。”雪莉一向是很懂事的丫头,这点最让白沫安心。 “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大少奶奶只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而已。记住了,如果有人问起屋里的声音,没人问起自然是最好的了。”白沫继续小心嘱咐道,在这样的府邸之中,毕竟还是少不了生活在被嚼舌根的节奏和日程。 白沫看着眼前的熟睡过去的安素心突然觉得很难过,她曾经几度挣扎着想把白衍和赵小姐之间的事情告诉安素心,一直到最后一次和安素心之间为了这个事情的谈话,白沫还是有意要告诉安素心的,可是当时安素心故意转移了话题,这让白沫感到万般地沮丧,她心中甚至有很多的自责。她不确定的是,即使当时主动跟安素心说了之后,安素心是否就会以平常心对待这件事,是否就不会像今天一样画着浓妆发酒疯?安素心也是否会还在埋怨着她?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假设,因为对于假设的问题,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但是人就是这么固执,即使是无从得知,也还是会继续幻想。 白沫从安素心那里离开的时候,安素心还在熟睡着,看上去很安详、宁静,白沫突然很希望,如果安素心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挑战她生存能力的虚假游戏,该有多好。但是她知道,不能够因为生活中的很多自己不情愿发生或者出现的人或事的存在,就选择放弃生活,如果放弃了生活,人又能够逃离到哪里呢? 白沫先是打电话和学校那边取消了自己今天上午要去装饰圣诞节的活动,理由自然是家里有事。教务处的处长张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之后,默默挂了电话。白沫现在没有兴致去揣测别人的心思。 她紧接着去了老太太屋里,结果很令她惊喜的是,几乎是白府的所有的人都坐在老太太的大厅中。而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站在人群面前的白衍、怀抱孩子的赵小姐和远远就在两人身边的三太太。 白沫径直走到了三太太的身边,然后冲着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方向打了招呼,表示礼数。“妈妈,怎么回事啊?就我不知道今天中午的宴会。”白沫冲着三太太的耳朵边,小声耳语着。声音很小,像是小松鼠在偷偷地安静地啃着坚果。 “先别说话,老太太正在说话呢,你突然打断进来。”三太太语速很快地对着白沫的方向说了一句话,然而并没有用眼睛看着白沫的方向,只是用庄严的余光告诉白沫,此时不是谈话的时机,她需要做到的只是静静地等着,站在这里,倾听着。 全场的气氛莫过于更加沉重了,白沫突然想起来,自从上次爸爸去世之后,这是第二次难得的机会能够在一个屋子里看到如此多的人。大太太就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的座椅,左手边坐着二太太,二太太的背后站着白术和白伊。 而她已经说过了,三太太偕着白衍、赵小姐还有白沫目前是站立在人群面前的地毯上。孩子应该是正睡着觉,白沫不记得哪里有那种醒着还很安静的孩子,因此她一向不喜欢小孩,尤其是刚出生的这种似乎无缘无故就会哭泣的小孩。 “白衍,刚才我说过了,你不能够在没有经过长辈们同意的前提下,就私下排好了酒宴,订好了酒店,然后让大家去吃饭。这不是咱们白府做事的传统,我一向记得大太太不是这么教育你的吧。”老太太丝毫没有提到眼前站着的三太太,但是白沫能看出来三太太鞠躬尽瘁的样子显得很局促不安。 好像是只有一个人害怕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具体的外形特征了,三太太的双耳已经红到了耳根,即使老太太没有说她。她的心里此时也是打翻了苦瓜汁一般,这有点让她快要呕吐。 “我知道了,可是这毕竟是我儿子的满月酒席,老太太,我觉得您从小就很宠爱我,现在您有重孙子了,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起,气氛如此严肃呢?”白衍说着话的同时,竟然还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身边抱着孩子的赵小姐的右腰上,白沫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对此有如此激烈反应的人。 “哥哥,你真是让我觉得丢脸,你能不能每次做事情稍微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如果别人不愿意庆祝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那你就不要强迫别人。好吗?难道今天只有你最大?原因就因为你的儿子刚好满月?我们都是有自己事情的。”白沫没有冲着白衍的方向看,她生气、唠叨的方向恰好针对着面前的二太太一家。 自然了,和以前一样,二太太和白伊还是一副死人脸,脸上涂抹的白白的粉厚重地极其不自然,上挑的眉毛画的也像是把全部的眉粉都用在了这两条形状奇怪的线上。而且,最关键的是,二太太和白伊两人的眼神中都是不屑,似乎白衍一直在上演着极其好笑的独角戏,而现在她们好像对于白沫突然的参与大感兴趣,带着蔑视的微笑看着这场剧到底会如何收尾。 白沫不自觉之间就给了二太太和白伊一个白眼,然后等着哥哥发脾气。但是没想到白衍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白沫这时候冲着哥哥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哥哥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而已。 白沫的怒气已经消了一点,但是想到安素心的样子,白沫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她不能当着二太太和白伊的面继续发作,这是她做不出来的事情,一家人毕竟是最亲,无论彼此之间做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白沫总是会在家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来。 三太太在这时候,突然冲着白沫的方向看了一眼,白沫觉得她似乎很认可白沫目前忍让的态度,而对于白衍的不知声,三太太自然也是觉得很欣喜的。 “今天的宴会你去撤销了吧,白衍,孩子满月是好事,但是没有必要这么大动作地非要出去庆祝。我们在家里庆祝也是可以的。你们说呢?”老太太的话一说完,白衍就想抢着解释一下,好像他还要为自己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命争取一下似的。 但是白衍很快就注意到了面前大太太脸上挂着的不愉快的表情,他没有说话。安静了下去。 “这位赵小姐,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我们白府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也是不知道了,我倒是觉得出生比满月啊,半年啊,一年啊这种更重要,不是吗?”本来白沫以为这场闹剧可以终止了的时候,二太太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白衍身边抱着孩子的赵小姐身边。 她的目光尖锐,就像一只在寻找腐食的秃鹫,恨不得只要等你马上停止挣扎,就奔向你一般。但是没想到赵小姐却很落落大方,只见她轻轻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二太太,然后略微点了头,身子向下倾,算是问好。 “向来听白衍说起您的大名,应该是二太太吧。其实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我都是没有想过要带回来的,毕竟我也是算不上白家人。但是这次带孩子回来,甚至包好了酒店准备大摆宴席的都是白衍的主意,女人家能够有什么态度和主张呢?还不都是男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所以我也阻止不了白衍。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孩子的确是白家的骨血,我也能够理解白衍想把他带回来的心情。所以我心里想,既然如此,何必推辞?就是这样了,如果给大家带来了不安和不愉快,玉儿先在这里给大家说一句抱歉了。”赵小姐回答着二太太刁难的问题,不仅没有逊色于二太太的霸气,而且她说的话,让人完全挑不出有什么礼数不周到,或者本身就是下贱等的理由。 这让白沫顿时对眼前的这位赵小姐感到一丝丝的敬意,毕竟能够直接面对二太太的人,也是兼具了勇气和才能的。 “可是我们毕竟不能够把所有的过错都赖在了白衍一个人身上。这难道白衍一个人也可以生出这么一个小家伙来吗?”二太太似乎仍然不懈怠,竟然把右手放在了赵小姐怀里的孩子脸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赵小姐没有退后,甚至都没有盯着二太太瘦骨嶙峋的手看,她只是依然不失礼地先是微笑着,然后继续用她温柔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回应着:“我承认,我和白衍之间的做法的确是有失偏颇了。但是感情这回事,我是向来说不准的,就像是我第一次见到白衍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又会怎么样地喜欢他。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让事情的伤害程度降低到最小。”白衍的手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赵小姐细小的腰肢。他迫切的目光也始终全程被他的爱人所吸引着。 白沫知道,赵小姐是一个厉害角色,因为二太太已经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好了,显然她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此强悍的对手,竟然难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任何可以攻击的薄弱点。 白沫虽然很开心赵小姐的到来竟然帮助自己重击了二太太嚣张的气焰,但是与此同时,白沫心里自然很明了,赵小姐刚才话里的“我们”早就说明了,她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哥哥白衍,而且“伤害”自然也是对着安素心说的。她为此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好了,行了,先这样吧,白衍,你带着赵小姐和孩子下去吧,我的头都被你们闹得疼得厉害了。我要去休息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要叫我了。都下去吧,下去吧。”老太太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按住自己的左右两侧的太阳穴的位置,然后用摇头的方式示意大家离开。 于是在大太太的带领下,所有人依次离开了老太太的大厅。最后离开的是白沫,她为老太太带上了门,白沫看到了祖母脸上的数条深深地痕迹中写满了忧愁。 二太太一家早就消失在了转角处,剩下了大太太、三太太走在最前面,紧接着跟在后面是白衍“一家人”和白沫。好像全世界都把安素心三个字给抛弃了一般,白沫难以想象以后安素心的日子应该怎么继续下去,毕竟赵小姐这样的人,如果性格好的话,自然是有点侠肝义胆的豪气;但是如果性格不好的话(用现在的话叫做,人品差,绿茶婊),那么安素心以后的日子基本是也不用消停了。 “哥哥,你们现在去哪里?”白沫很是担心白衍没有地方可去,一旦去了安素心那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但是白沫心里也一直在想,按照常理说来,白衍自从新婚后从来也没有和安素心同处一个房间,所以也不会就这么突兀去见安素心的。那么安素心就可以晚一点被眼前的赵小姐和怀里的孩子吓到。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刺激。对于安素心来说,则是一场恐怖的游戏。 赵小姐用细小白嫩的手轻轻戳了一下眼前的白衍,白衍就对着走在前面的大太太和三太太说着“两位母亲大人,请慢走,我们小辈还要花点时间熟络一下,等下就去请安。”然后大太太和三太太就笑着走开了,她们好像完全不在意“两位母亲大人”这样的用法,似乎对于白衍的聪明和幽默还觉得讨喜。 大太太和三太太已经走出了他们几人的视线之后,赵小姐才张口对白沫刚才的话做出了回答“我们现在当然是去道歉,弥补我和你哥哥所犯下的错误。” 再蠢笨的人也能听出来这其中的意思,白沫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赵小姐眼神里充满了很多她想用词语修饰的东西:狡黠、阴险、计谋? “哥哥,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去找素心了,她最近身子受了伤寒,很是不舒服的。现在正卧床休息,我看你们进去恐怕很不方便的。反正大家也都已经熟络了,以后也不急的。”白沫的一番话很明显没有打动赵小姐,赵小姐的眉毛上挑,下巴高抬,然后没有对白沫的话语进行回应。 白沫看到白衍陪着赵小姐顺着通往安素心房间的小径走了过去。白沫知道,自己必须在场,她从另一边的栏杆处跨过去,试图走另一条道路通向安素心那里。 她知道,这注定是一场可怕的战争。安素心恐怕早已经败下阵来。 第十八章:安素心之死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想待一会儿。天气越来越冷了。”安素心没有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丫鬟如玉,她的声音低沉,甚至有一点嘶哑。可能是最近太过于寒冷的天气,尤其是最近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严重地把气温慢慢降了下来。 “少奶奶,您还是把披肩披上,这池塘边还是很冷的,最近您的身子一直也不好。还有就是,您不要太难过了,过了几天之后,府里也安静了许多了,如果您担心我们下人会传话的话,您大可放心,因为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大少奶奶您……”如玉把一条亚麻材质的纯玫红色的披肩轻轻披在了安素心的肩膀上。 “谢谢你,如玉,你不知道,嫁入白府之后,一直和我最亲的其实就是你。你也最清楚我的处境了,毕竟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你对我来说,就是自己家人。你放心吧,我现在想开了好多了,你回去吧。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中午应该也不在家吃饭了,你不用去房间叫我了。下午可能才回来。”安素心嘱咐了如玉之后,转过身轻轻抱了眼前的如玉。 如玉被安素心突然的举动感到有点愕然,但是她的脸上很快就挂了感动的笑容,如玉的双眸已经湿润,她趁着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之前快速地转身从安素心的面前走开了。 但是如玉不知道的是,安素心就在如玉刚离开的一瞬间,泪水就像是止不住似的不禁从明亮的大眼睛中流淌了出来,顺着她白净到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的脸颊上淌了下来。 安素心用身边拿着的丝绸手绢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并且轻轻地清理了脸颊上的泪痕,她尽量保持着下巴高抬起的样子,她看到此时的天空已经是深蓝中带了一些浅色的色调了。秋风吹过她的身体,她烫着的头发扎起了马尾,但是额头两边的刘海还在风中飞舞着。她用身上披着的披肩裹紧了自己幼小的身躯。 “白术哥哥,你在里面吗?”安素心敲了敲面前关着的房门。她都能够听出来自己声音中的不自然,但是这一步她想要走完,她不确定自己马上要做的是否正确,但是她知道她想要这么做。 “素心,你怎么来了?”安素心的问话刚才停止了,白术就开了门,尽管带了一脸的惊奇,但是安素心能看出来,那是惊喜的惊。 安素心进了屋子,她感到很意外的是,白术的屋子如同其人一般整洁,白术甚至还在屋子内点了熏香,所以屋内的味道中带了一点并不浓郁但是却很吸引人的淡香。 “白术哥,你能否把门关好?”安素心对着白术身后敞开的门皱起了眉头。 “好的,素心。”白术对安素心的话一贯都是如是的态度。白术的话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转身推上了两扇木制的门。 “白术哥,我的意思是能否插上门呢?如果你方便的话。”安素心的脸颊上已经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红晕。 白术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点微微发热的迹象,他强咽下去一口口水之后,从里面把门闩上了。仅仅是比刚才关门多了一个动作而已,但是白术却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完成这个动作,他的心里开始产生一系列的想法。 素心一向不会主动到我这里来,这次来是为什么呢?而且刚才素心还要求我闩门,现在是白天,难道要和我谈什么隐私一点的话题吗?还是前几天赵小姐和白衍明目张胆地去见素心,素心被赵小姐的威风给吓着了,只是想找人说一说呢?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帮助素心,只要她需要我的帮助,什么都可以。 白术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像火一般地热,或者用更确切的措辞来形容,那就是一团团的火焰此时此刻正在白术的体内熊熊燃烧。因为他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赤身裸体站在他对面的安素心。 白术竟然一瞬间整个人就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的意识里告诉他,自己这时候必须有所行动,但是他的思维就像是完全崩溃掉的零件一般,白术的思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面前的安素心光着脚一点点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白术拼命地试图让自己的喉咙顺畅,但是却感觉自己吸入身体里的洋氧气越来越不够用。似乎现在他已经临近了无法呼吸的抽搐边界。安素心现在已经站在了白术的面前,白术的视线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这具美丽的成熟女性的身体所打动了。 尽管他的思维告诉他,这样是错误的,安素心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女孩,可是与此同时安素心也是他的大嫂,是大哥白衍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是为什么眼前的这具身体竟然会如此美丽,洁白,彰显着青春的气息和动力。而且白术的思维竟然已经开始向着自己再次无法控制的角度去滑动了,另一个他在潜意识中告诉他,安素心可是他最喜欢、最在意的人,他可是愿意为了安素心做一切事情的,白衍根本没有在意过安素心,安素心嫁到了白家从来都没有笑过…… “白术哥,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就是我,还是以前的那个你喜欢的安素心。我现在就在面前。”安素心白嫩的肌肤在白术面前已然成为了目前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副作品。 白术的眼睛不安地跳动着,他的额头上早已经出现了很多分布不均匀的细小颗粒,偶尔几滴的汗珠已经直接垂直跌落在地面。 “素心,原谅我,我不能这样做。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够这么做。”白术有些惨白的嘴唇现在有些发青,他看上去像是一只无精打采的流浪狗。 “只要你明确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白术哥,我就现在立马走人,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安素心向着白术的方向前进了一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全容不下第二个人。白术的身高差不多比安素心高16/7厘米,白术现在正好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安素心纯净的眼神。 但是和以往一样,白术从来看不懂安素心的眼睛里写满了什么,就像他从来都是静静地守护着安素心,生怕他受着委屈;就像他在安素心结婚的当天到处去买醉,第二天依然为了安素心的婚礼,把上海滩最繁华地段的交通指挥地有条有理;就像是在安素心被哥哥白衍漠视,而他却只能够听着自己在意的人亲口承认,她喜欢的永远只有白衍一样。 就像现在一样,白术心里大多数的理智告诉他,安素心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一样。安素心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把持多久,他也不确定自己最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他甚至并不在意安素心的心里是否有他,有时候太在意一个人,只会变成了一个不完全的疯子,疯狂凌乱的思绪中可能还有10%不到的理智。 白术微张开嘴唇,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最后他终于把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件浅蓝色长袖衬衫脱下来,紧紧地裹在安素心娇小的身体上。 白术的手接触到安素心的身体的那一瞬间,安素心踮起了脚尖,上前一步从正面搂着白术的身子,她的双臂并不够长,无法从白术的腰部环成一个圈,但是白术却突然无法再继续把持住自己身体的冲动。 他抱起安素心,安素心能够听到白术强烈跳动的心脏在胸腔内部的猛烈撞击,白术把安素心轻轻地放在了自己宽敞的床上。 安素心突然咧开嘴角,冲着白术的方向笑了。安素心也不记得自己是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安素心当然不是白术的第一个女人。但是白术却像是从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少年一样,双手笨拙地脱着自己的衣服,安素心看到白术的脑袋夹在了出不来的白色背心里面觉得很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笑着眼前举止笨拙地白术,还是在笑着自己终于任性了一次。或许她的笑容,只是单纯因为生活过得很苦而已。 白术现在和安素心一样,两个人都是赤身裸体了。白术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眼前的这个躺在自己下方的毕竟是他的安素心啊。白术笨拙地一边吻着安素心的身子,一边用一只强壮的手抬起安素心的左腿,他把安素心的身子抬高,然后轻轻地把自己的身子向前,慢慢地进入了安素心的身体。白术本来还害怕太用力气会不小心伤到安素心,但是他进去了安素心的身体后,两个人就快速地搂抱成了一团。 白术从上面用力地在安素心的身体里抽动着自己的大兵,安素心的面颊上很快就已经绯红,她使劲用自己的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眉毛都好看地挤作了一团,但是这在白术眼睛中只是更加好看了。 白术的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已经很自然地开始在安素心的全身上下摸索,好像是在开采一片全新的领地,不过准确说来,安素心的身体的确对于白术来说是新的领地。安素心白皙白嫩的肌肤慢慢有了汗珠的陪伴,热气在两人之间慢慢地传递,一直到白术拉起了安素心,两个人面对面地保持着半坐半躺的姿势继续进行着这场爱情游戏。白术的动作幅度很大,因为他根本完全无法停止下来,他只想把自己的所有的激情、热度、活力还有对安素心的疼爱全部给安素心,而且安素心的身体柔软灵活,这更加让白术心动不已。 然后白术稍微停了下来,让安素心翻转身子,后背朝向他的方向,安素心问道是否需要坐起来,白术没有说话,安素心乖巧地刚后背向上地躺着,白术就已经立马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就这种姿势来说,安素心觉得她感到很惬意,因为在她身体上面的白术,她能够用心地真切感受到。两个人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同一具身体一般,好像安素心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剩下的只有白术激烈的喘气声和自己不知所以,突然发出的细细的喘息声。 最后的时候,白术干脆把安素心一下子翻转了过来,然后把安素心的两条白嫩的双腿搭在了自己的双肩上,直接进入了安素心大汗淋漓的热气腾腾的身体。白术再次在安素心的身体里探索了许久,白术似乎根本不想从安素心的身体中离开,而安素心也很享受其中的与众不同的乐趣。 这种乐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毕竟自从嫁过来,安素心就没有接触过男人的身体,白衍更是根本没有碰过她。只有今天,安素心才真正知道了这其中的美妙的滋味。她猛烈地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响亮的细细的喘息声,似乎咬紧双唇和用尽力气抓住白术的后背已经无法释怀她内心积累多时的冲动和热。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有些热热的液体就随着白术身体的慢慢停止喷入了她的身体下面。她自己好像是打了一个莫名的冷颤,白术疲累地倒在了安素心身上的上面。 “谢谢你,白术哥哥。”白术害怕自己的重量压坏了身体下面的安素心,所以过了一会就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躺在安素心的身边,白术自然地拉着安素心的小手,这时他听到安素心对他说了这句话。 “素心,我不知道我大哥从没有碰过你。”白术的话里面好像有几分不敢相信,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喜和感激。他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手绢轻轻为安素心擦拭着身体下面流出来的鲜红色的液体。白术真的很温柔,他有一双温柔如水的大手。 “我现在得到了一切我想要的了,白术哥哥。真的很感激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安素心突然从床上起身,白术还在床上保持着蹲着身子的样子,因为他刚才还在为安素心擦拭着身体。 “你要去哪里?素心,再陪我一会吧。我们犯下了错误,但是我并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素心,你听我说,你和我大哥申请离婚,现在很多人都可以自由选择婚姻的,你在婚姻中不幸福,你就有权利结束这段婚姻。然后我娶你。我给你幸福。”安素心突然被白术的一番话闹得很感动,她自己在地上赤着脚,停顿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真的吗?白术哥哥,你愿意娶我?”终于,安素心说了这句话。似乎这句话她用尽了力气才想了出来,或许这句话对于她而言是目前最想知道的。 “是的,素心,我愿意,你知道我一直都愿意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白术也从床上走了下来,他紧紧地把眼前的安素心搂在怀里,好像很害怕眼前的一切美丽会突然奇迹地消失,又担心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美丽的梦。 “如果家里反对呢?白术哥哥,你怎么会如此天真?”安素心小声在白术的耳边喃喃道。 “不怕的,只要有我和你,哪里都可以生存,我甚至可以带着你去我们都喜欢的城市生存,怎么样都不会让你吃苦、受委屈的,素心。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安素心一直都知道眼前的白术对她的真诚和热情,她觉得世间自己唯一亏欠的就是白术。 “我相信你,白术哥哥,你的话我听见了,谢谢你,白术哥哥。”然后安素心悄悄地在白术的脸蛋上啄了一下。 “我要先走了,白术哥,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的。”安素心刚才的一个轻轻的吻已经让白术知道这一切都不只是一场梦,安素心真的在他的怀里了,安素心竟然吻了自己,安素心竟然愿意给自己一个照顾她的机会。 白术目送安素心离开之后,自己似乎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斥了安素心好闻的体香味道,他不舍得开窗户,或许他以为能够让安素心的味道多留在自己的身边,就已经是最美好的事情。 今天,白术睡得很甜,很香,好像他从来也没有觉得心里会如此地释然。 “王福,你去看看外面什么人怎么这么吵?”白术抬头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并且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石英表。时间显示为7:35,他从安素心离开后就一直安睡到现在,不过现在精神气好多了。 白术打着呵欠,等着王福进门给他报告外面的吵闹声。王福像是见了鬼神一般,两个深陷进去的眼窝尤其让人害怕。他黝黑的脸上此时在灯光的照射下尤其暗黄。 “怎么一副见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模样?王福,到底怎么了?”白术已经穿戴好了一件长衫,他在家的时候一般穿得很随意。 “少爷,不好了,出事了。”王福等了半天,黝黑的脸上依然挂着蜡黄色的模样,这提醒着白术,白府里一定是出了大事,但是他的幸福就在眼前,所以他镇定地问王福“到底怎么了?你先把话说清楚。是谁出了事?” “大少奶奶去世了。” 白术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然后就听到了刺耳的金属的拨打的声音,头重脚轻的他一头栽倒在地。 第十九章:白术思报复 “哥,你终于醒了,妈妈被你吓死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叫妈妈,她在大厅。”白术睁开眼睛后,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朦胧,似乎他已经不敢相信眼前有人在对着自己说话。 白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疼痛地厉害,尤其是从肩膀处到后背这之间的骨头似乎都在发出滋滋的声响。白术刚坐了起来,眼前就有人往他的身后塞上了一个靠枕,原来是刚进房间的白伊。 二太太迈着急急的小碎步连忙跟在白伊的身后,一屁股坐在了白术的身边,白术感觉自己的床瞬间把自己轻轻反弹了一下,他在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原来自己心爱的安素心已经离开了。原来今天发生的所有的美好和承诺都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白伊站在白术的床边,脸上挂着很焦急的模样,似乎正在担心着家里唯一的男人(当然了,她和二太太心里牵挂的当然只有她们自己和白术了)可能要发生什么可怜的事情。而坐在白术身边的二太太的眼泪就已经落在了白术冰凉的脸上,这当然是因为二太太几乎是脸贴着脸,不舍地依偎着她的宝贝儿子的缘故。 白伊向二太太递过来了白色的丝绸手绢,二太太接过手绢之后终于从白术的胸口位置起身,白术竟然对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完全没有反应。除了眼睛中有泪水流淌出来,落在了他苍白的脸颊上、胸口的衬衫上甚至是被子上之外,白术如同一个坐着的保持不动的活死人一般。 “白术啊,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厥在地?你的身体一向都很好,妈妈也是最近一直没有把重心放在你身上,是妈妈疏忽了。是妈妈不好……”白术对着眼前絮絮叨叨、不断自责的二太太的话语不闻不问,白伊惊讶地看着哥哥眼角流出来的泪水,然后小声对着二太太的耳朵言语了几句话。 二太太突然停止了絮叨,目光变得有些严厉,嘴角也出现了她平时习惯的上扬的讥笑,并且自觉地抬高了她的下巴。 “没出息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都过了多久了?你竟然还对安素心有感觉。你难道不知道她和你大哥之间的婚约也是早就定下了的。你大哥对她的态度并不能否认她是你的大嫂这一事实。白术,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二太太的态度立马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白伊很害怕二太太发脾气的样子,她连忙低下头,转移了和二太太对视目光的机会。 因为她向来都知道二太太此时的目光有多么地吓人。 但是床上的白术仍然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好像完全不在意二太太怎么说他。只是白伊注意到白术脸上的泪痕已经有些干了。 “妈妈,您不要生气了,哥哥只是……”白伊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去进行了她自己方式的劝说,但是很明显,她的目光和二太太目光交接的一瞬间,白伊就自觉地停止了说话。 “没错,你说的对,我是没出息,我要是有出息,安素心就会开心地和我在一起现在,我就会是那个娶她的人,安素心也不会……”白术突然从床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且很快地跳下来,正好站在了白伊和二太太的中间。 二太太看到白术动了态度,有些出乎意料,因为白术这么多年来没有发过一次脾气,一直在白府都是谦谦君子。甚至很多人,尤其是下人都更喜欢白术,相比较白衍而言。他们私下里讨论也会说,白术的性格不像是二太太能够养出来的。甚至还有胆子大的下人说,白术不是二太太亲生的。 白伊也被眼前哥哥突然的动怒吓得后退了一步。白伊也是第一次看到二太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面前的这位已经发了脾气的儿子。白术并没有在地上傻站着多久,他没有穿袜子,光着脚踩着地上的一双棕色商务型皮鞋,没有来得及提鞋子,也没有注意自己只是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衬衫就出了门。 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二太太细长的声音:“你去哪里?白术”。 白术一个人发了疯似的在白府里赶着路,他现在的形象连身边偶尔过去的下人看到了都会目瞪口呆,因而似乎每个人都只是看了他一样,没有和他直接打招呼,只是简单地点了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白术匆忙地走进了一个敞开大门的房间,里面除了一个年轻轻轻的侍女,没有别人。 “二少爷,您来了。”眼前的侍女冲着白术进门的方向请安之后,并没有为眼前的白术邋遢随意的形象感到吃惊。 “素心的……在哪里?”白术发现很难去说出“尸体”这两个字眼,他强烈地握着自己的拳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起伏的情绪。 “少奶奶她已经被拉走了,因为少奶奶自己是割破了手腕,并且喝下了毒药,老太太因为说少奶奶的影响不好,并且走的时候也不好看,所以就紧忙找人抬走了少奶奶。我并不知道少奶奶现在在哪里。二少爷,您来得太迟了。”眼前的侍女的眼睛已经红肿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白术的鼻子一酸,泪水就溢了出来。 从来也没人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到底有多少,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知道悲伤可以有多少。用什么容器去衡量。 “好,我知道了,如玉,谢谢你,我先走了。”白术连忙对着大门的方向迈了出去。 “二少爷,等一下,少奶奶有一个包裹是交给你的。”如玉突然有些着急,连忙到安素心的里屋里去拿了东西,然后在门口,双手递交给了白术。 “知道了,如玉,我走了。”整个本来就很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悲伤的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对着这不公的世道愤愤不平地咒怨。 白术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找白衍的,但是他并不知道白衍现在是和赵小姐住在外面,还是在老太太那里,或者是大太太、三太太那里,他又不想自己现在的形象被长辈们说道,毕竟他和安素心之间的事情,白术只愿意珍藏在自己心底。 但是白术现在也没有心思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考虑到妈妈和白伊可能还在房里,他知道二太太从来对于自己和安素心这件事一直都是相当反对的,但是如果能够轻易地放下一个人,白术觉得整个世界也就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那时候,不会存在人这个观念。 白术自己随意地走着走着,竟然到了后花园的一个小凉亭。他的后背的关节还在咯吱作响,压迫着他紧迫的神经。所以他在凉亭的中间找了一个石头圆凳坐了下来。 他看着手中拿着的安素心留给他的包裹,这是一个粉红色布料做成的学生式样的布书包,很明显书包的背带说明,书包是斜背式的。白术把手顺着书包的里面开始找着里面安素心留下来的东西。 白术从里面拿出了安素心留下的东西——三封信。 白术看到了安素心干净的字体留在三封信封上的好看的名字:白术,白沫,白衍。 白术内心一直觉得别扭,如果说是别扭的话,其实用莫名其妙地怒火来解释来说会更细致,因为他理解不了安素心为什么会写信给白衍。白沫从小同她一起长大,而且嫁入白家之后,白术也私下知道白沫帮了安素心很多事情。安素心给白沫写信这不足为怪;但是白衍是让安素心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最大恶人,如果安素心从来不认识白衍,如果安素心没有按照婚约嫁给白衍,如果白衍对安素心的态度仅仅只有他对赵小姐的五分之一的话…… 白术心里对白衍恨到了极致,白术甚至觉得白衍的存在是对人生和人性的一种侮辱。 但是他还是打开了安素心留给自己的信件。 “白术哥哥, 谢谢你,我想这是我现在心里所念着的次数最多的想对你说的三个字了,因为我无法想到其他的方式去表达我对你的愧疚,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美好。我想这部分的记忆我留不下来了。我的人生到现在已经活成了一个自己丝毫不想要的样子,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但是我也太过于软弱,无法做到对你描述的、许诺的没好日子进行丝毫的抗争,甚至是连希冀我都是不敢有的。 如果你能够原谅我,白术哥哥,我会觉得很释然。起码现在我走的时候,我想我自己是释然的。如果有一件事,我还放不下的话,那就是我认为我活得太懦弱、太悲惨,而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忍受了太长的时间,我终于到了自己的极限,有时候我安慰自己,可能把其他人放在我的位置上,他们也会像我一样难以坚持下去。 但是或许,情况又恰恰相反。 总之,我的决定,我不后悔。 因而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勇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人生。能够觉得不要让别人主宰你的生活,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最终想要的是什么吧。或许如果我当初不是一意偏向白大哥,或许我对你的情意再多一点,或许我们不是来自于白府和安府,只是乱世中的小百姓,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是没有或许。 我走了,白术哥哥。 你的素心 ” 白术全程都很费力地完成了这封看上去不是很长的信件,因为他不断地擦拭着自己眼中的泪水,与此用时又担心自己的泪水弄脏安素心留下来的信件,所以他费力地挣扎在维持信件的整洁和避免不了落下来的泪水之间的平衡。 但是他心里此时有着上千个疑问,素心走的时候是否平静?素心是否疼痛?素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得到她信件中的释然?素心是否有想到过他? 但是他知道,这些都已经没有答案了,或许,和安素心之间的简单的交往,以及最后复杂的结尾都已经是命中注定了的。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绳索缠绕着他,不断地打着死结,成千上万个,让他觉得马上濒临窒息的境界。 白术从后花园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心中仍然只有一个想法:报复。 第二十章:赵小姐失踪(上) 一个右边脸上还留着新鲜血液,蓝色长布衫的白色领口上仍然有因为脸上新鲜血液不断的向下流淌而造成的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律的斑斑痕迹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合一堂茶馆”。 这个男人的外在形象成功地吸引了茶馆一楼正在听戏喝茶的人群,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般地涌出了各种音色交集而成的难听曲子。男人因为脸上血迹过多,他不得不随意地拿起右手的袖子擦拭着右边的眼睛上的血液,因为他略过了一楼大厅中的所有人群,直接踩着木制的楼梯,踉跄地上了二楼。他脚下踩着的木质台阶发出“噔噔”的声音。 男子上了二楼之后,似乎是明确知道自己来此的目的似的。直接走到了左手边的尽头处的一个隔间。隔间的木制雕花门是关着的,隔间的最上面的横匾上面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和春厅”。男子突然转换着左手敲了三下门。但是他的眉毛之间凸起了小小的山丘,应该是因为身体哪里疼痛的原因吧。 “谁啊?”男子敲门之后的不久,里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子低沉的声音,疲倦之中带着不耐烦的意味。这对于上海滩某些人群而言,显示着他们过久了奢侈的繁华生活之后都会出现的一种倦怠和无聊。 “爷,是我,徐福,您快点开门。”门口的男子声音中带着很重的怨气。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一个面貌青秀、长脸的年轻男子推开了门,看着眼前的徐福被极大地吓了一跳。 他从徐福的外表就推测到了家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所以连忙趿拉着脚下的浅棕色带孔皮鞋,身上披上一件浅紫色的外套西装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简单地只给徐福发了一个指令“快走,路上把详细情况说给我听。”然后徐福就跟在男子的身后,两人迈着十分着急的步子,直奔楼下来。 “小二,快开车,回家”徐福紧紧跟在年轻的男子身后,男子刚到门口就对着左手边第三桌看戏的一个看上去也很年轻的男子说。 这个叫做小二的男子立马停止了手中拿着放在嘴巴中的炒花生,然后大步流星地奔向门口。小二发动了车子,男子迅速地钻进了车子的后座,三人瞬间消失在了这人群嘈杂、气氛热烈的酒楼门口。 “少奶奶呢?她人在哪里?”年轻男子在车子刚停在大门口的时候就慌忙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并且第一句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如此干涩的句子。 眼前跟着的徐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恐慌起来。“少爷,我之前一直试图和您解释,您不肯听啊,我要说的就是少奶奶的事情,当然,还有小少爷。”刚回话完了,徐福就立马默默地低下了头,脸上惶恐的表情更加明显。 男子对眼前徐福的回话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因为他还在继续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寻着他心中牵挂的人的身影,但是很明显,屋里面根本没有。剩下的几个婢女和做事的伙计脸上也挂着很恐慌的害怕的表情。男子还注意到了,有几个做事的年轻伙计的脸上还挂着伤痕,同徐福一般,眼睛要么被人家打地乌黑泛紫,大小不一,血迹斑斑。脸上要么也是挂着擦伤、划伤或者各种血液还在流淌的深浅不一的伤口。 正当男子最后站在完全凌乱的主房间中盯着眼前的一片杂乱的狼藉的时刻,他内心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倒塌:大事真的发生了,而自己却不在身边。 男子突然蹲在地上开始抖动着肩膀,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般地回荡在整个空洞的房间里。因为巨大的豪华的房间里此时根本完全没有男子心中想看见的一个人。 “哥,你先不要在地板上坐着,你先起来。”男子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亲切的女声,他举着哭红了的双眼转头看见了眼前泪迹斑斑下的娇小的身影。 “你来了,沫儿,你来了,沫儿……”眼前的男子似乎只会重复着这两个小的短句子,好像他的思绪完全无法正常地运作一般。 “是啊,我来了,你先起来,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听徐福他们说一下情况,因为当时你毕竟不在,在场的人还原现场情况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还有就是我们必须报警。”白沫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心里难过异常,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从明亮的眼睛里滑落出来。 “你说的对,我起来。我这就起来。”无奈男子的重量太大,白沫扶起他的同同时,自己和男子眼看着又要重新跌落在地,这时两只强健有力的臂膀撑住了男子的身躯,白沫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子恒,你也来了。让你见笑了啊,沫儿也不懂事,你来了也没有提前通知我一下,让你见笑了啊。”男子没有看向赵子恒的脸,但是赵子恒还是很客气地浅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虽然短却此刻能起到安慰的话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振作起来。” 男子从地上起来之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去大厅谈吧。我真的不能留在这个房间,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你们理解。” “当然了,哥,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们出去谈吧。”白沫和赵子恒使了一个眼色,赵子恒主动提出搀扶着男子,但是骄傲的自尊心还是让男子拒绝了赵子恒的好意,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门口。白沫、赵子恒就跟在后面,随后跟着的是徐福几个人。 出门左拐经过一个绿色柱子搭起的长廊,然后下了楼梯之后,到达一楼就到了大厅。一行人都拖着沉重压抑的脚步,似乎这座府邸的气氛和情绪已然能够压抑住这里所有已经开放的生机蓬勃和马上就要盛开的旺盛活力。 男子看到白沫和赵子恒都坐好了之后,就喊了徐福先说一下当时现场发生的情况。 “徐福,你先说吧,三小姐说的对,我们还要抓紧时间报警,所以你一定要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把情况都说得完整具体。”男子给出的命令的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悲凉和哀怨。 “好的,少爷,我知道了,三小姐,赵先生,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和平常一样,当时少奶奶在房间里看着小少爷,我们其他人都在各忙各的。张妈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王大爷呢应该是在客厅前的大院里扫着地,你知道下了几场雨,天气冷了起来,有很多落叶。小梅和小玉在各个房间里收拾着卫生,孙武和田胜在大门口抬着刚买的一个红木雕花床。床刚送货上门,他们当时应该是在卸货。我还和以前一样,到处看看,哪里有没有收拾好的地方就指出来。”徐福说到这里,默默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等指示一般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少爷。 “你继续说,徐福,不要停顿。”男子的腔调似乎有些焦急和冷漠。 “恩,我接着说,正在这时候,我先是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声音很大,而且还听到了有人叫骂的声音,我当时还在大厅这里清理着几个茶杯。所以我想要从大厅走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没能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差不多有五个高高大大的粗壮大汉冲进了院子。我当时就感觉不好,我一心想只想着二楼的小少爷和少奶奶。但是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这几个大汉直接上了楼梯,我当时就害怕了,急忙冲上去楼梯,我害怕少奶奶和小少爷有什么危险。我叫上孙胜和田武,但是他们三个人把孙胜和田武围住一顿暴打,而我则直接被他们两个人从楼梯上给推下来了,自然了,也没有少挨打,我当时一看这形势就只能想到立马去酒楼找你了。其中下院子里的两个人看到我要走,就直接挡住了我,幸亏孙胜和田武的大力帮助,他俩受的伤不比我少,我才从前门跑了出去。之后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了,因为我去找您了,少爷。”徐福一番话说完了之后,白沫明显能看到白衍的眼睛里湿润了很多液体,尽管白沫很心疼哥哥,但是白沫却不得不知道后面发生的情况。 白沫顾不得安慰哥哥,连忙对着大厅里站着的其他人问着“那么其他人能否补充完整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呢?现在情况十分危急,还希望大家不要讲究那么多的礼数和拘谨,知道什么的都要说出来。因为你们的少奶奶和小少爷的性命很可能就掌握在你们在场的人的手里面。所以我们希望家畅所欲言,知无不言吧。白沫在这里表示感谢了。” 这时候,只见一位年纪不大的婢女上前一步,身子向前轻轻弯曲,头向下地对着白衍和白沫以及赵子恒的方向点了一下,表示作揖。 “大少爷、三小姐、赵先生,昨天少奶奶被掳走的时候,我在少奶奶的房间的外间那儿收拾桌子。一开始我们都听到楼下很吵闹,少奶奶喊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少奶奶则哄着小少爷吃点银耳红枣粥。少奶奶抱着小少爷坐在饭桌前当时,我刚开门去看看楼下的情况,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我被撞倒在地,接着就有一个人把握拖曳到一边,我甚至都无法起身,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要把少奶奶和小少爷带走。尽管少奶奶对着这群人挣扎着,但是我不认为这起了作用。因为其中一个人五大三粗地直接把少奶奶扛在了肩膀上,抬出了门。其他两个人也跟着走了,最后放开我的那个人也走了,我跟在他后面匆忙下楼梯,他还回头对着我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跟着来,死的就是你’,当时我很害怕,就没有跟下去了。最后等我下去大院的时候只看见脸上满是伤痕的孙胜、田武,还有几个吓坏了的人,张妈一张苍白的脸……”白沫没有等丫头小梅说完,白沫就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除了掳走了少奶奶和小少爷之外,并没有拿走屋内的任何东西?”白沫眉头聚在一起,很明显她又在进行着缜密的思考。 “是的,三小姐,其实屋内值钱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毕竟少奶奶平时都住在二楼。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屋内的东西。”小梅继续有礼貌地回话,似乎她的思绪仍然停留在这可怕的回忆中。 “哥,子恒,你看这个事情的发生很奇怪。首先根据徐福的话,这些强盗一进门几乎就是冲着二楼来的。然后根据小梅的话,毋庸置疑,他们的目的只在于人,而不在于东西。所以我认为他们是在策划一起有计划的绑架案。”白沫突然站了起来,她示意小梅他们先退下。 “徐福,你先带着大家有伤的立马去医院治疗,其他没有受伤的也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今天府邸里不需要帮手。张妈,厨房要是没事的话,你给三小姐和赵先生上点茶,然后你也退下去休息吧。好了,都下去吧。”白衍在白沫的一番话说完后,先是发出了指令让大家退下去。因为这毕竟不是他们的过错,而且可能还连累了他们。 众人都退下去之后,赵子恒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同白沫一样,此刻脸上毫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屋内三个人的气氛也很肃穆。 “我同意白沫的观点,白大哥,你应该首先想一下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呢?无论是生意上还是平时的生活中。你恐怕要好好想一下。”赵子恒皱起眉的样子依旧很帅气,白沫看了一眼白衍的方向,白衍似乎已经开始想这方面的事情了。 “我真的想不起来,沫儿,你知道家里的生意只有一开始是交到我手上的,毕竟我是家里的长子。但是后来都是白术一个人在负责了。我这个样子怎么适合管理家族生意呢?所以生意上结仇,我估计是不可能了。至于生活上,我这个人没心没肺的,一贯习惯了说话直白,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经意地得罪谁。你现在让我去想这些,我当然是想不出来了,沫儿。”白衍突然伸出右手朝着自己的右脸狠狠地扇了两个巴掌。白沫只觉得一身冷气突然袭击了自己的全身。 赵子恒距离白衍最近,他突然伸出手制止了白衍的第三个耳光,难怪白沫只听见了两个声响。 “白大哥,你不要这样,你再伤害自己也无济于事的,你知道他们也是不会立马就回来的。你现在真的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是否有任何头绪。”赵子恒的话说的似乎有道理,也有力地冲击了白衍此时内心脆弱的防线。 他突然剧烈地抖动着肩膀,低下了头,但是白沫知道哥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声的,尽管他现在一定是泪水止不住了一样。 “哥哥,你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应该报警了。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警察总归是比我们有经验的,哥哥,你不能再等了。”白沫走到白衍的身边,轻轻地把手放在白衍的后背上来回摩擦着。 白衍点了点头,抬起头,并没有看着眼前的白沫和赵子恒。“子恒,你开车来了吗?我想你陪我去一趟警局吧,我现在一个人……”赵子恒没等白衍说完话,就急匆匆出了门,过了不一会,门外面响起了按喇叭的声音。 白衍和白沫都知道是赵子恒发动了车子。白衍没有换衣服,拿起桌子上的一块丝绸方巾,然后擦了擦眼睛,离开了大厅。 白衍和赵子恒刚离开,白沫就隐约中只觉得心头涌上了一番恶心的感觉,然后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般地折磨着她,她觉得强烈的头重脚轻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全身,然后她就两眼前一片黑,晕倒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赵小姐失踪(下) “沫儿,你终于醒了。”白沫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赵子恒,赵子恒好看的脸部轮廓上却添了很多的忧愁和不安。 白沫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赵子恒的脸,白沫却感觉自己丝毫抬不起自己的手,似乎这只手瞬间就变得千斤重一样,让自己无法自由支配。赵子恒立马低下头,把自己的脸乖巧地凑到了白沫的眼前。 白沫笑起来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像一片白纸,倒不仅仅是说她脸上没有血色,她的脸瘦削地颧骨都有些凸显了,她看到赵子恒就近在眼前,白沫再次伸手去触碰心爱的人的脸。但是手臂的重量再一次让她无法凑近赵子恒。 “我这是怎么了?子恒,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好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白沫微微张开嘴巴,费力地说出一句长句子。 “没关系的,医生说了,你只是最近疲累过度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你原来的精神气都回来了。你忘了吗?上次你和我说,你喜欢‘潇洒小姐’,我开始不愿意那么称呼你,但是我改主意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潇洒小姐’。行吗?”白沫觉得赵子恒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地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 “你今天为什么不和我斗嘴了?我竟然一点都不习惯。赵先生,你这是同情我生病了?还是突然就长大了,变成了‘好好先生’?”白沫真是习惯了和赵子恒之间的斗嘴‘CP’,现在一下子被赵子恒的全部温柔‘袭击’,除了感动之外,大多数的感觉竟然是不习惯。 “我倒是觉得‘潇洒小姐’和‘好好先生’很般配的。就这样吧,只要你好起来,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都可以满足。”赵子恒主动拉着白沫的小指,可是白沫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任何部位的知觉,她只是觉得很累。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睡一会也是可以的,如果觉得累,我就在你身边,不会走的。”赵子恒为白沫把两只手轻轻地掖在了被子里,声音依旧温柔。 “我才刚醒来,你又让我睡觉?不要把我当作病人看待,我不习惯,也不会喜欢的。好吗?子恒”白沫好像是被伤及了自尊心一般地蔓延上了一股倔强的情绪。 “对了,赵小姐和小孩子找到了吗?我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我落下了什么消息吗?”白沫猛地想起来这之前家里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她突然有一种感觉,白府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发生了太多的悲剧,似乎这场悲剧还没有完全结束。 “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你睡了整整两天了,过一会估计老太太、大太太和三太太都会来看你了。三太太吓坏了,毕竟半年前你有过一次这种情况,沫儿,你知道的。其实我也很害怕,虽然当时你生病我的确不在你身边,但是我终于理解了为了一个人担心受怕的感觉。”赵子恒的一番话让白沫很是感动,自然了,白沫过了二十多年一个人的生活,自从遇到了赵子恒,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再次一个人。 “平时我和你闹小脾气,耍小性子的时候你也不曾后悔过吗?难道不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才真正是‘潇洒先生’吗?”白沫笑起来上下牙齿各有一个对称位置的小虎牙,很可爱。 “不后悔,沫儿,是你让我见识了一个专门为两个人设计的世界和年代。从这以后,我赵子恒的生活里都无法缺失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你了。”赵子恒轻轻地把白沫的头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低下头轻轻吻在白沫洁白的额头上。 白沫看出来赵子恒刚才弯腰亲吻她的时候丝毫不费力,果然练舞蹈对于身体的柔韧度还是很有帮助的,看到这一幕白沫肆意地大笑了起来,尽管胃部有一些绞痛,她还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为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写好的人生蓝图就是“两个人,一条狗,一片海”,她不喜欢小孩子,她只是单纯地享受两个人彼此依赖,只有彼此的那种味道。可以争吵、可以疯狂地争吵、可以快到尽头地疯狂地争吵,但是下一秒就必须相爱、必须疯狂地相爱、必须昏天暗地地恩爱和依赖。 因为白沫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所以老太太很快传唤厨房的李妈给白沫精心准备了她爱吃的小点心和粥,还有一点滋补汤。白沫吃饭的时候还是半起身,身后放着枕头,床上支起了可活动的移动式小饭桌,身边集聚了老太太、大太太和三太太。虽然二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但是白术和白伊还是来看过白沫了,虽然没有待多久,但是白沫还是感觉很温馨。 只是白术来的时候,特意问了白沫一句关于安素心的话,这在白沫的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她这段时间里刻意地去不让自己想起安素心,因为在白沫内心的最深处,她自己也是知道,哥哥白衍和赵小姐对于安素心的意外将负直接的责任,而白府和安府的这场婚姻联谊也是造成安素心意外的间接过错方。 最主要的是自从安素心的离开,安府已经彻底不同白府走动了,这对于白沫最大的影响就是在郭紫菱那里经常会碰到安易许,白沫会不自觉地感到尴尬。似乎白沫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家害死了安素心一样。 白沫记得白术当时的话是“沫儿,你还记得素心吧?我一向都不知道你们竟然如此要好,你知道吗?她走之前只写了三封信,其中一封就是给你的。我很感激你为素心做的所有的事情。” 这句话本来无可厚非,但是话出自白术之口就让白沫觉得有些奇怪了。毕竟白沫想不出白术说这句话的缘由和立场,白沫虽然早就知道白术对安素心的感情,但是她仍然想不明白白术的内心,而且白术来看白沫的时候,白衍和赵小姐恰好都在,白沫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白术看着白衍和赵小姐的眼神里是一种强烈而复杂的情绪——仇恨。 联想到白术自从安素心走了之后,就没有和白衍以及她说过一句话,而且二太太和白伊似乎也一直保持着十分低调的言行,在白府基本就看不到她们走动的身影。白沫心里像是堆积着各种不安分的消极的情绪,各种情绪一起在她的胃里发酵着。 “难道白术和此次赵小姐失踪案有关系?”一个简单却复杂的问句在白沫的心里突然出现了。 白沫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白衍,更不能够直接质问白术,她现在能做到的又是什么呢?自己的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连起床都无法靠着她一己之力完成,而且自从白衍向警局报案之后,警局那边似乎也是一直没有动静。 白沫深知,赵小姐此次的情况已然十分危急了,恐怕是连同小孩子,两人的安危都已经无法确定了。 但是现在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想来想去,白沫还是决定当面质问白术,或许能够有所帮助。即使没有帮助,自己也尽力了,不存在后悔一说。 想好了要怎么做之后,白沫觉得现在就是个问话的好时间,毕竟自己身体不舒服,白府所有的人几乎都已经过来探望过她了,今晚注定是一个平静地夜晚。除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之外,白沫觉得正是时候问话白术。 “子恒,我有件事情想托你帮我办一下。”因为刚才过来看望白沫的人群一下子潮水般拥挤了过来,赵子恒刚把他们送了出门。此时正在卧室外的外间剥着荔枝粗糙的外皮,然后把荔枝的肉一粒粒地放在白净的瓷碗中,累积着,喂给白沫吃。 听到白沫的叫声,赵子恒立马应声“来了,‘潇洒小姐’,有什么吩咐?”白沫看到站在自己床边的赵子恒还做了一个可爱的作揖的姿势。 “是这样,子恒,我想关于赵小姐失踪事件同白术哥哥聊一下。你看能不能帮我去白术哥哥房里叫一下他呢?”白沫的一番话分明让眼前的赵子恒有点莫名其妙,尽管他好看的眉毛之间隆起了一座小山丘,他还是在白沫的“吩咐”刚说出来后,收拾完就办事去了。 赵子恒刚出门就被一个人拉住了衣袖,赵子恒惊愕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三太太一直躲在白沫房间的右边角落里。 “子恒,你要去哪里吗?”三太太的突然一问,让赵子恒慢慢回过神来,他还是搞不清楚三太太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帮白沫叫白术来一趟,白沫有事情想要问一下白术。三太太您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进门?”赵子恒还是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抛了出去。 “你先别管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进门,子恒,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现在作为白沫的母亲,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并且我希望你认真地对待我的问题,不要有所隐瞒。我提前谢谢你了,子恒。”三太太有时候基本不会按照常理出牌,这一点同白沫还真是很像,赵子恒并不觉得陌生。 “既然如此,子恒一定知无不言。您问吧。”赵子恒坦率诚恳的眼神和态度倒是很让三太太放心。 “白沫这次生病又是昏迷了整整两天,我实在是不放心,而且当时医生来得时候是你陪在跟前,我想知道医生具体的诊断。”三太太的话一说完,赵子恒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瞬间破裂成了无数个小的碎石,但是重量却更加分散,反而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您放心吧,白沫没有关系,她还年轻,什么病即使是现在不小心患上了,也会根治的。”赵子恒在心里犹豫了很久,到底应该怎么说更合适,站在母亲的身份和立场,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得更加让人宽心。 可是没想到三太太的脸上压根没有呈现出任何宽慰的表情,三太太的表情已经濒临哭泣的状态,但是她还是镇定地用极其缓和的语气说“那我就宽心多了,多麻烦你照顾我的沫儿啊,子恒,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俩早点结婚我就更加欣慰了,毕竟人生也没有几个十年。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才会真正觉得绝望,白沫和白衍现在是我还活着的唯一理由了。他们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会好好守护好白沫的,您放心吧。白衍哥这次的事情也最终会解决好的。请您保重身体!”赵子恒的眼神里写满了关爱,三太太知道赵子恒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点三太太听白沫偶尔提到过的。 所以在三太太看来,对白沫好的子恒就像是自家人一般,是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了,谢谢你,子恒,你先去吧。我也不进去了,那边有点事情。我得亲自去一趟。” 赵子恒理解三太太此时的心情,这副样子进去看望白沫,白沫势必是要担心的,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似乎是靠着白沫娇小的身躯在支撑着,好像白沫就是一个中心点,周围分布着若干的小球体。 送走了三太太之后,赵子恒朝着白术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去。赵子恒只是简单地告诉白术“白沫有事情想问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现在过去一趟可以吗?”白术二话没说,直接跟赵子恒一起出了房门。 赵子恒看到白术手里还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篮子,好像是竹子编织的样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很多小盒子,五颜六色的很是艳丽。 白术也明显注意到了赵子恒正在关注自己手里的东西,笑着解释道“最近我去杭州一趟,有点事情,买了一点当地的点心,送给老太太一些,她很喜欢吃软软的甜点。家里除了老太太之外,就是白沫喜欢甜食了,所以给她送一些过去。因为里面的馅不同,有荷花、玫瑰花、郁金香、菊花等不同的花,所以味道和包装都稍微有所不同,又不知道她们这种喜欢甜食的人更偏爱哪种口味,索性就买了很多口味。” 赵子很这才发现白术其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尤其是应该是那种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孩。因为白术从相貌来说属于清秀之中带着饱满的阳刚男子气概的那种类型,粗眉大眼,鼻梁高耸,皮肤稍微有些黝黑,但是更加显现出了健康的气味。身材也是中等偏瘦的那种,但是能看出来身体还是很结实的,并不是那种竹竿似的,风来过就不见了的那种。加上为人沉默寡言却体贴入微,所以赵子恒希望白沫找白术不是讨论什么不好的事情。 两人从白术那里到白沫房间走起来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因为男的毕竟步子大,而且步频快。但是赵子恒和白术之间毕竟不是很熟悉,毕竟赵子恒和白沫交往期间,白沫也只是把赵子恒带回家了几次而已,而且正式见白府所有的人也只有一次正式的饭局而已。 但是赵子恒还是和白术聊了一会现在的局势,毕竟这也是每个热血青年都会关心的话题了。 “日本现在已经开始在东北统治了,我觉得南下也是早晚的事。我们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赵子恒先引出了话题,倒不是说他的预测不好,只是很明显白术对于时局的关心没有如此强烈。 “是吗?或许吧。我倒是觉得他们不敢南下,你想想南京、上海这边多么富饶,他们敢随便打过来?好像我们就没有军队一样,我们可是也不少花钱养那些军队的。他们再怎么嚣张也不能如此放肆。”白术明显不以为意,以为赵子恒想的太多。 两个人对于局势的见解不一致,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子恒终于找不到任何可以和白术进行对话的话题了,他保持着沉默的状态,继续向着白沫房间那里走着,其实他的心底还是很牵挂着白沫的,虽然两人只是分离一小会的工夫,赵子恒还是很担心白沫的状态,就目前白沫的身体样子,赵子恒只想安静待在白沫身边,静静地守护着她。 “怎么?你是在牵挂着白沫吗?”没想到白术的极其简短的一句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赵子恒的心思。 赵子恒暗下默默夸赞着白术的细心,表面上只是微微地笑着,连连说不。在一个男人面前承认自己牵挂自己的女人,这对于赵子恒来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尤其是这个男人,赵子恒还不是很熟悉。 “看到你们感情这么稳定,我觉得很开心。真心为你们感到开心,有时候你会发现喜欢一个人,你的眼里就真的只有她。我看你看白沫的时候和白沫望着你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你们俩一样。”白术接着感慨着,赵子恒知道白术不是简单地感慨着他和白沫之间的爱情。 显然白术的身上也是经历过爱情故事的人,不然他的话怎么会如此地深刻,如此地入骨三分呢?但是赵子恒从白沫那里得知的是,目前为止,只知道白术对安素心是有心思的,而且白术一直强烈反对二太太给他介绍各家各府邸的千金小姐。 “可能有时候遇到一个心仪的让人动心的之后,也还有机会遇到别的不同的人,你觉得呢?”赵子恒不知道说什么,他对爱情本来就是属于反应稍微迟钝点的,如果不是遇到白沫这样的默契十足、可爱活泼的女生,他现在的人生恐怕剩下的也只是一天天平淡地度过而已。 “我想可能吧,毕竟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但是对于我而言,当然是不会再次遇到了的,有时候一个人一辈子,只愿意守护一个人。”白术简单的回答却刺痛了赵子恒粗略的神经,他突然明白了白沫要找白术谈话的原因了。 赵子恒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一方面随着对白术的了解增多,他希望白术能够不被白沫怀疑,甚至是放在“嫌疑人”的名单上;另一方面,他想,如果这件事背后的人真的是白术,难道白术就要受到谴责吗?毕竟安素心的逝去的确是同白衍和赵小姐有着直接的关系的。 赵子恒不敢想象下去,但是他又害怕白沫虚弱的身体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最终来到了自己牵挂的女子身边。 白沫此时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背后垫着两个大枕头,然后有点僵硬地半坐半躺着,脸上仍然没有血色。听到房间内的脚步声,白沫睁开了刚才紧闭着的眼睛。 赵子恒一个健步地上前把白沫身后的枕头拿走一个,他操着一口有些埋怨的口气说:“你怎么这么傻?两个枕头太多了,身子都几乎直立起来了,那么辛苦,你怎么不让雪莉过来帮你调一下?” “没关系的,你又大惊小怪了。不要让白术哥哥笑话了。”白沫把笑得很可爱的脸蛋冲着白术的方向转了一下。赵子恒拿出了一个枕头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给白术倒了位置,自己到旁边的茶桌上拿起茶壶去泡茶了。 “我去给你们泡茶,你们聊着吧。”赵子恒话音刚落下,人就走开了。 “沫儿,这是我去杭州出差,给你捎回来的当地糕点,也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个口味,索性所有的口味基本都被我买齐了。”白术从小竹篮中随手拿出来几个包装颜色不同的糕点递给白沫。 “白术哥哥,我看出来了,是糯米红枣桂圆裹着不同花朵做成的线的糕点啊,你帮我剥一个菊花的吧。”白沫靠在枕头上,轻轻地喘着气。 白术觉得白沫的身体从来都不好,这次好像比上次更加严重了,因为已经过了两天白沫还是无法下地,就连喘气在白术看来都像是小猫咪淘气过后,疲累不堪地躺着喘气一样。 白术剥好了一个糕点,给白沫递了过去,他没有全部把糕点外面的纸层剥掉,这样白沫吃起来就方便多了,只需要用手托着最下面还没有剥的纸的包装,然后吃到最下面的时候,白沫直接扔掉纸包装就好了。 “好吃吗?沫儿”白术小声地问道,他对白沫一直都很客气,从小也让着白沫和安素心,当然了,还有白伊。 “好吃,很好吃,可惜我的胃口不好,不然平时我一定可以一下子把每个口味都吃掉一个的,白术哥哥。”白沫拿过身边放着的丝绸手绢轻轻擦了擦嘴巴。 “你喜欢吃就行,沫儿,对你们好是应该的,我毕竟是你的二哥。”白术坐在了白沫的身边,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虚弱的白沫。 “是啊,白术哥哥,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只是自从素心走了之后,我和你之间也没怎么交流。我一直没有问你过得可还好啊?”白沫忽然一提到安素心之后,白术就有些警惕地从白沫的床边站了起来。 “怎么突然提到了素心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自然是已经很好的了。” “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永远都无法过去的,无法真正过去的,不是吗?” “或许吧,但是真的已经过去了,沫儿,你现在需要真正想到是如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不是吗?” “我知道你关心我,白术哥哥,但是这个家里自从爸爸去世之后,这个家里就一直事故不断。我现在的状态自然是不能够为你们做些什么,但是我真正希望看到的是这个家团结一致、和谐和睦。但是白术哥哥,你觉得现在这个家里的情形算是我说希望的那种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们家是否和睦的这个问题,实不相瞒,我和妈妈已经白伊自然是想过要分家出去单住的。这个问题你应该知道,妈妈已经提议过一次了。” “不,白术哥哥,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我今天想说的不是分家的事情。” “好,今天你有什么疑问,就都问出来吧,沫儿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生闷气或者想的太多。” “既然白术哥哥都这么说了,沫儿也不会和你玩捉迷藏。我真正想知道的是,这次赵小姐被绑架案和你是否有关系?” “沫儿,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或者我可以说你怎么会认为这件事和我相关呢?” “说是女人的直觉也好,说是我个人的推测也罢,总之我认为白术哥哥有必要认真地告诉我你是否缠身其中。” “如果我说不是,你就相信我吗?” “是的,完全信任,并且不会再问你第二遍。” “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不说谎、不欺骗是白术哥哥的名牌。” 白沫和白术都在时间的‘长河’中静静等候了许久,然后白沫听到了白术的回答:“好,我告诉你,我的确是找人做了这起案子。但是我不后悔。” “既然白术哥哥承认了,沫儿现在只有一件请求,想必哥哥肯定是知道的。”白沫等到了白术干净直白的承认之后,剩下的她也知道,只是请求赵小姐和小孩子被‘归还’。 “你知道吗?沫儿,素心的离开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我甚至都想过抛弃所有的人和事陪着素心去了。但是我心里又有所不甘心,凭什么白衍就可以潇洒地陪着所谓的赵小姐继续过着他们完美的人生,还有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似乎也成功地吸引了全家的眼球;而我,我心爱的素心就要被他们逼死?我白术就要下辈子一直生活在如此深刻地思念一个人的苟且生活中?这不公平,沫儿,这不公平啊。所以,我想报复,我想让白衍尝一下素心临走之前的所有痛苦。素心不是喜欢、在意的一直都是白衍一个人吗?那我就拿走白衍心里的最爱。永远拿走,我让白衍再也不能快活、潇洒。”白术的一番话让白沫很吃惊,虽然她做好了倾听白术实话的勇气,但是白术激烈的态度和言辞还是像火焰一般燃烧着她的身体。 “我理解,白术哥哥,我都理解,真的。但是素心已经走了,已经离开我们了,你现在这么做对于素心的离开还有什么意义吗?而且你精心下来想一想素心的为人和性格,你觉得她会很开心,你现在的做法吗?”白沫觉得身体开始冒着很多密集的汗珠,她的视线一度地有些模糊不清,她甚至觉得眼前情绪激动的白术有些模糊。但是她勉强地振作精神,使劲揉了揉眼睛。 “素心活的太窝囊,沫儿,你知道吗?我他妈的不甘心啊,素心委曲求全地一味让着姓赵的,迁就着白衍,换来了什么呢?从她走了之后,我就觉得是时候改变一下了。不能继续这样了。你懂吗?沫儿”白术完全没有听懂白沫的话,即使说刚才白术的坦率承认自己同绑架案有所关系的速度超过了白沫的预期,但是白沫却发现劝说白术放弃自己的打算难上加难。 因为白术,眼前的白术完全成了一条丧家之犬,一个失去心爱的人的可怜人,一个对生活完全不抱希望和激情的绝望患者。 白沫的头很迷糊,眼前仍然呈现着一团一团迷糊的影像,但是她还是微微张开自己惨白颜色的薄嘴唇劝着白术“白术哥哥,就算是我求你了。一定要保证赵小姐和小孩子的安全,我承认白衍哥哥和赵小姐对于素心的意外是必须要付出代价和直接责任的,但是我们可以私下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小孩子是无辜的啊。白术哥哥……我求你了……”白沫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片昏暗,她的世界再次封锁上了,白沫又一次陷入了昏厥之中。 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白术叫喊她的名字,但是这之后她又没了知觉。 第二十二章:白沫再晕厥 “白术哥哥,你答应我吧,趁现在还有时间放了赵小姐母子,素心已经逝去了,素心的善良和你对爱情的忠贞难道不足以说明你的内心吗?你怎么可能做出报复的事情?我不认为也不会相信你所谓的报复。白术哥哥……”白沫还站在白术的对面尽力地去劝说白术放了赵小姐母子。 白术此时脸上的表情很木讷,甚至说有一些冷漠,他的目光没有和白沫相互交织,他背过身去,白沫以为他要离开了,正要上去抓住白术的手臂,突然白术扔下了一句话:“你不用苦苦求我了,沫儿,因为一切已经太晚了。赵小姐母子已经为素心的离开还了债。” “什么意思?白术哥哥,什么叫还了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说话啊,白术哥哥”白沫正在努力询问白术的时候,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一片荒凉的原野,而且原野上甚至铺满了薄薄的一层晶亮的绒层——雪花。 白沫只看见雪花逐渐上升到了空中,不停地旋转着、漂浮着、混杂着、交织着、旋转着,然后白沫乌黑的发丝上、脸颊上、双手上都开始弥漫了雪花,白沫觉得自己被寒冷包围着,她试图从雪花中走出来,却发现怎么走都走不动,雪越下越大,白沫已经马上就要被雪花彻底包裹起来。 彻骨的寒冷让白沫用力地从喉咙深处喊着“救命,谁来救救我……”,正在这时,白沫被人狠狠地拽了起来,她觉得额头上有一阵温热的液体正从头发鬓角处流淌到了脸颊上,湿热温暖的感觉很舒服,白沫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刘医生,她到底是怎么了?最近一个周之内已经晕倒了两次,你不要支支吾吾,有话直接说啊。”白沫醒来之后就看到了三太太和家里常过来出诊的刘医生站在自己外间小饭桌右边站着说话。三太太不停地用手帕擦着泪水。她抽泣的声音很小很轻。 白沫身上还是很没有力气,但是她想要告诉妈妈自己已经醒过来了。白沫在自己的周围快速地掠过视线,然后拿起床上的一个很轻的塑料按摩棒,尽管这已经费了她很大的力气。把东西从床上扔了下去。 虽然这东西接触地面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还是成功地吸引了三太太的注意力。 “沫儿,你醒了,刘医生你快来,帮我宝贝看一下。”三太太竟然用力拖着年迈的刘医生快速奔向白沫的身边。 白沫被妈妈夸张的紧张感吓了一跳,竟然噗嗤地笑了出来“妈妈,你不要吓着刘医生了。你一向不是说‘女性要矜持’吗?你现在可是拉着刘医生的手了。哈哈” “你这丫头竟然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你这一个周把妈妈折腾死了,你再晕倒,我干脆也不活了。”三太太的眼泪来得太快速,量也太大,她来不及用手帕全部擦拭。眼泪顺着她精致好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白沫轻轻为三太太用手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然后轻轻依偎在三太太的肩头。“妈妈,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心疼吗?” 白沫并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无缘无故就从自己的嘴边说了出来,但是她想起来最近自己的身体反常,她竟然也开始害怕了起来,或许刘医生此刻严肃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她开始猜想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完全适应不了这个年代吧,但是为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后,身体才开始反应呢?但是现在不是关心自己的时候,很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着手。 白沫听到三太太埋怨着白沫刚才的胡言乱语,三太太紧忙让刘医生给白沫看一下,而三太太则谨慎不安地站在白沫的身边,眼睛似乎都不敢眨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怎么样了?刘医生,还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那为什么小女会接二连三地晕厥呢?”三太太在刘医生拿起白沫的右手腕搭脉的时候小声询问。 “这个嘛,和之前一样,小姐的脉象依然是有些紊乱,而且脉象时强时弱,弱的时候我几乎都差点感知不到她的脉搏。很奇怪,上次晕厥检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可能还是操劳太多,心绪压抑导致气血不能够流畅。我还是和上次一样抓几副中药给小姐安神养气。一定要注意不要太操劳了,不要什么事情都要关心、参与,切记啊,白小姐。”刘医生的一席话让白沫忍不住思考,难道自己的晕厥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操劳?可是白沫认为自己从来也没有太过劳累,只是最近白府的事情的确是多了一些罢了。 白沫谢过了刘医生之后,三太太跟着刘医生出了门,可能还想更细致地探听一下吧,这就是三太太的性格,亲力亲为她才会放心。所以从这一个层面上说,白沫同三太太还是很相似的。 上次就没有起身,然后接着晕厥了过去,这次不能够还如此颓废,白沫绝对忍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终日赖床休息的“闲人”,而且如果事实真的如同妈妈刚才所说的一般,那么刚才同白术哥哥的对话,包括白术哥哥所说的“还债”,还有自己被雪所困这一系列都是假的了,都是梦境了。白沫挣扎着、右手紧紧地抓住床边沿处粗壮的雕花木栏杆,然后靠着床给她的支撑,掀开被子,终于站立在了地面上。她趿拉着地面上自己的一双皮鞋。 因为没有力气提上皮鞋,所以只好干脆踩着皮鞋。她看到自己小客厅那里的房门是紧紧闭着的,屋内的壁炉那里竟然还燃烧着木头,屋内点着味道清淡好闻的熏香,以消除燃烧木炭所带来的浓烟。难道现在真得是冬天了? 白沫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冬天了。心中抱着一点点的兴奋和惊喜,白沫挪着步子来到了木制窗户旁边,然后从下面轻轻打开了窗户。 只看见自己门前的小花坛已经完全蒙上了白茫茫的一层积雪,但是毕竟雪下得不大,所以还是可以看见花坛中枯萎的黄色的枝干,至于院子里的地面上几乎已经看不到雪花了,可以想象,毕竟白府这样的人家,每天都不知道会安排几个佣人打扫院子。 白沫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一直是钟爱雪的,似乎雪总是有一种极大的魔力,可以让人的心情在看见雪的一瞬间就变得平静和安逸。白沫只有在雪天和海边才会像个孩子一般地开心地大笑。 她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的上海,这个几十年之前的上海,蓝天碧蓝,偶尔飘来的几朵形状不一的云彩。白沫狠狠地嗅着窗外的空气中的所有气体,她第一次觉得空气如此香甜好闻。 “沫儿,你又淘气了,你没听见医生的话吗?好好去床上休息吧,小心又感冒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要淘气。”白沫看到一只白嫩的细长的手伸过来,然后自己敞开的窗户就被关上了。 “好了,知道了妈妈,这几天让您担心了。我其实身体好着呢。刘医生不是根本没发现我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吗?”白沫虽然是在尽力安慰着三太太,三太太脸上挂着的泪痕还是让白沫有些不知所措。或许她只是有些内疚,白沫讨厌这种因为自己的问题惹得身边的人不开心、为她而担心的样子。 “对了,妈妈,我还有事情要问您。”三太太轻轻地拿着火钳拨动了几下壁炉中的木柴,木柴上泛起了燃烧迅速的火焰,还顺带着零星的小点点。 “怎么了呢?又在担心什么了?子恒下课了就过来找你了。他这几天也担心坏了,你这上次刚好,又晕厥过去,哎,老太太也是操碎了心,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了,等你身体好多了,去看看你祖母吧,她的身子随着季节变换也越来越不好了。”三天天重新从身边的木柴盒子里拿出了两根木炭,然后加入了壁炉中空缺木柴的地方。火焰瞬间就小了下去。 “我是想问一下赵小姐母子的事情。”白沫没有多说,她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妈妈是很厌烦她关心其他的事情的。所以她做好了等待被责骂的准备,默默低下了头。 没想到白沫没有等来三太太的责骂,屋内响起了好听的声音,“看来有人仍然很顽强,丝毫不肯懈怠关心家里的事务啊。”白沫抬头看到了身穿一件黑色毛呢大衣、黑色西装裤外加棕色皮鞋的赵子恒。 白沫看到赵子恒和三太太点了头微笑,表示打过招呼了。“好了,我不在这里了,沫儿,时间留给你们吧。相信你所有的问题,子恒那里应该都会有答案的。不过子恒,我还要嘱咐一下你,不要让她太劳累了,刘医生刚走。说沫儿还是气血不顺畅、太过于疲劳所致。”三太太嘱咐过了赵子恒和白沫之后,放心地离开了。 屋外呼呼而吹过的大风从打开的门和关上的门留下的缝隙中穿过大堂,让白沫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赵子恒脱下了自己厚实的外套,为白沫披上。“我听见你在问伯母关于赵小姐母子的事情了。” “所以呢?结果如何?”白沫焦急的一颗心早就想要飞到白衍哥哥那里去探一探情况。 “不要太担心了,赵小姐母子都平安回来了。就在你当天和白术说了话之后,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回来了。现在你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就好好养身体吧。因为我还想和你一起出去看雪景呢。上海偶尔下一场雪,当真是稀罕事。而且我知道你喜欢雪景。”赵子恒把手轻轻放在了白沫的头发上,语气里充满了溺爱和心疼。 “那么哥哥还是和赵小姐母子住在外面了?老太太那边没说什么吗?”白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又开始操心另一个问题了。 赵子恒的脸上还是显露出了不安和担忧,但是似乎他已经很确定如果不告诉白沫她想知道的答案,白沫是不会轻易好好休息的。“沫儿,你不要怪我说话直白,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关心所有人的事情?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直以为你是名门中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可是事实上,你不仅不是我以为中的那样,而且还可以算是一个称职的女管家。可惜现实中没有女管家,所以你还是乖乖上床休息吧。” “你这是典型的‘男权主义’,用不了多久中国就会兴起‘女权主义’了,到时候别说什么‘女管家’,‘女总统’都会有的。所以啊,我的赵先生,你的思维里还是被中国的古老封建思想束缚了,对于我们这些接受西方先进思想的年轻人来说,你确实有点老了。”白沫又开始耍起了嘴皮子,赵子恒不但没生气,反而看起来神采奕奕。 因为他知道白沫的身体在慢慢复原了,这个消息就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只要你开心,你喜欢怎么说都可以,我都无所谓的。只要你身体好了,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白沫转身走到了自己衣柜的方向,然后轻轻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子恒,我想给你看一个东西,或许这能够解释为什么我喜欢插手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吧。” 白沫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了眼前的赵子恒,可能屋内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白沫裹紧了赵子恒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赵子恒把信件从信封中抽出啦,然后开始阅读信件内容,白沫看到赵子恒乌黑明亮的眼睛转动地很慢,好像他没有放过一个字,正在慢慢地读所有的内容。 “我看完了,沫儿,这是安素心留给你的信。但是我恐怕你是误会了素心在信件中的意思。”赵子恒把信件折叠好,然后放回了信封中。 白沫接过赵子恒递过来的信件,并不明白子恒具体的意思。什么叫做自己误会了素心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对素心的话有所误解了?子恒” “素心在信件中提到了很久前又一次,你想要找她谈一下关于你哥哥的事情,素心当时就想可能是跟白衍在外面的女人相关。她说当时是她打断了你,不想从你的嘴里听说这消息的。你不会理解成了素心在怪你吧?沫儿,你要知道,我从信中只听出了素心对你的感激之情,丝毫没有责怪之情的。”赵子恒分明是在劝着白沫,可是白沫不但没有听进去,思绪也已经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沫儿,你有听见我的话吗?沫儿”赵子恒走到白沫的身边,双手拦腰抱着眼前的白沫,白沫的思绪突然回转过来,她眨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赵子恒,突然红了双脸。 “你这是第一次这样抱我,子恒。”白沫很轻声细语地如是说,倒弄得赵子恒很不好意思,他的脸蛋上也起了丝丝的红色。 “是吗?以后都会这样的。刚才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听进去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责怪自己了,但是你也应该能理解,毕竟我和素心从小一起长大,素心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人,一下子就离开了,我的心结始终没有抚平吧,说实话。我从心底也是责怪哥哥的,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毕竟是我的哥哥,难道我可以因为他的错误不爱他了吗?可是素心,可怜的素心…….” 白沫刚红肿了双眼,赵子恒就冲着她好看的眼睛亲亲吻了下去,赵子恒不想让白沫以后再多留任何泪水,他只要看到白沫伤心、难过,他就会立马感觉自己的心被纠成了一片一片,然后继续分割成更小的碎片。 “谢谢你,子恒,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有你的地方才是我赵子恒应该在的地方。沫儿”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子恒,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谈起。希望你等我,给我点时间。”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要说,准备好了,随时和我说就是了。沫儿,你以后真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我会很心疼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白沫,也没有赵子恒了。有的只是白沫和赵子恒。” “我喜欢你的这个表达。白沫和赵子恒。没有我,也没有你,而是我和你。” “如果你明天身体好一点了,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沫儿” “恩,我现在就很好了,你不要担心我。我不喜欢你们把我看成病人。” “是啊,你总是坚强、顽强,明天去一个地方之后,我的心就可以永远安定下来了。” 赵子恒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嘴角处有一个很深很深的酒窝,白沫觉得自己左右两边的酒窝深度加在一起,才同赵子恒的一般。她很期待着明天和赵子恒一起出门,因为白沫觉得无论什么天气,都是适合两个人在一起的。如果相爱,白沫的理念是就要不再分离,永远依赖在一起,或许她和其他每个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想要的生活永远都是最平凡、最普通的。 第二十三章:赵子恒求婚 白沫昨天一晚上没有睡好,天还很黑的时候,白沫就已经醒了。她穿着拖鞋,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到了自己的内屋去倒水喝,冬天的时候白沫喜欢自己买好新鲜的柠檬,切成薄片,然后加上蜂蜜,放在外面寒冷的室外搁置一个周的时间。然后就可以拿着热水冲泡,味道美极了。 她从自己酿制好的柠檬蜂蜜罐子中倒取适量的汁液,并没有把柠檬片加进水杯里,因为过了一个周之久,柠檬片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柠檬味道,所有的味道全部融进了汁液里。白沫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然后看了一眼自己墙上挂着的时钟“3:15”,“时间还很早,子恒约了早晨6:45碰面”,白沫自己小声地嘀咕着,好像生怕自己忘记似的。 白沫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因为自从自己上次晕厥到这次身体再次“崩溃”,算起来白沫已经有很久没有出门在恰到好处的天气里,谈一场恰到好处的恋爱了。 “小姐,你在吗?”白沫听到房门外面传来了雪莉的声音。白沫赶忙走到门边为雪莉开门。 空气中顿时因为白沫门缝的敞开而吹进来一股极其猛烈的急风,冬天真得到来了,白沫心里感慨着,“快进来啊,雪莉,外面太冷了,不要感冒了。”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有什么事情吗?”白沫继续问着雪莉,因为她看到雪莉身上只是披着一件看上去颜色很深、款式老旧的妮子披肩。 雪莉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肩,身子明显因为刚才在室外走了一段的路程而瑟瑟发抖。 “快来,坐在这里。”白沫在靠近壁炉位置的地方摆了两把带把的白色小椅子,她拉着雪莉的手坐下。 “小姐,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只是看到你房间内的灯亮起来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雪莉尽管是如此说的,但是白沫很明确雪莉还有别的话要说。 “雪莉,你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所以有什么事情你要先和我说;还有就是,要是有什么忙我可以帮上的,你知道我的,我绝不会推辞的。”白沫面对这种情况,首先要做的当然是鼓励一下雪莉,让她知道无论何时自己都一直在。 果然白沫的安慰终于奏效了,雪莉咬紧的下嘴唇慢慢松开了,然后白沫好像听到了雪莉嘴里传出的声音不大的叹息声“小姐,是这样的,在咱们府里我的年纪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了,前几天我听到厨房的萧红在和铃铛讨论着她俩要出府的事情。因为你也知道,到了一定的年纪,如果没有在府里找到合适的人,那么就要放出府去结婚生子过日子。”雪莉的话说到这里,她莫名地停顿了一下。 白沫知道雪莉个性乖巧,还从来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所以白沫直接把雪莉的“请求”补充完整“如果让我猜的话,你的意思应该是说,你不想出府?” “是的,小姐,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了。我自然是不想出府的,您想一下,我出府之后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从小就跟着您了,服侍您好像成了我人生唯一会做的事情,而且我还担心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做得不够好。”雪莉的话刚结束,白沫就看到她默默地低下了头,脸上挂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难道她是在自责吗?可是在白沫眼中,雪莉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如果没有雪莉的帮助,白沫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可以如此快速地接洽到这边的生活。 “不,雪莉,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平等的,这点我要你记住。你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如果你觉得待在白府不幸福,你还有别的东西要去追求,我不会拦着你的。我会第一个同意你出府的;但是如果你说你不想出府,那么我自然不会强迫你。所以现在只要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之后的所有流程和府里的规矩你不需要去担心,因为有我呢。”白沫突然在壁炉的火光的照射下握住了雪莉的手,这是一双瘦小的手,但是却因为做了太多的家务活而变得粗糙不堪。 雪莉感动十分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她抬起头来看着白沫,很友好地笑着说“那我知道了,小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我本来也是不想出府的。但是您刚才这么一说,我想我要花一点时间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或许受您的启示,我可能会有什么追求,我现在确定不下来。您能给我点时间吗?小姐” “当然了,雪莉,任何时间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是你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有一句话说的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怎么难,跪着都要走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白沫总是偶尔给雪莉“普及”一下她原本的时代中的“新鲜措辞”,雪莉每次听到奇怪的话语都是要开心地笑着,白沫看到雪莉开心大笑的样子,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送走了雪莉之后,白沫问自己,是否想要让雪莉出府。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当然是不希望,这么久以来,在白府里,白沫一直视雪莉为自己的小妹妹,一个能够随时说上话的人,一个能够给她出各种好主意的人,一个能真切看到自己真实的感情和真实的自己的人。 但是白沫也知道,如果这是雪莉自己的选择,那么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应该支持她的。因为只有白沫自己懂得,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多么地重要。白沫不想去想雪莉是否出府的事情了,因为她内心深处是不想雪莉离开自己的,况且白沫还觉得雪莉很有可能不会出府。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发展的话,那么白沫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了。但是,白沫必须确定,雪莉做出的选择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 自从雪莉走了之后,白沫的思绪一直停留在盼着天亮上。她从来没有如此地想念赵子恒。白沫仔细地回忆着和赵子恒相识的一点一滴,都觉得像是一场最奇妙的旅行。 她觉得自己是很多幸运儿中的一枚,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白沫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抛弃的人,做选择也是最后一个被大家问道的人,聚餐点菜也是被忘记问道的人,在公司里也是容易被上司忘记名字的人,甚至在家里也是多余的一个,因为她永远知道,自己的上面有一个和自己年纪一样大,只比自己晚出生不到一分钟的孪生妹妹。但是这个妹妹却拥有了最完美的一切:全部的爸爸的爱和全部的妈妈的爱。 如果让白沫讲实话,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会以如此好的状态适应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个年份。白沫不想回去,白沫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会更加喜欢,甚至可以说能够从中有所收获,那应该算是一种享受的喜悦了吧。 时间过得很快,白沫第二次看时钟已经是“5:35”了,距离赵子恒约定的时间也越来越快了,而且白沫知道赵子恒一般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大厅等着白沫,这也是白沫喜欢赵子恒的另一个小小的方面:不迟到,而且早到。白沫有一种被赵子恒宠溺的特权。 和赵子恒相处了这么久,白沫觉得自己衣橱里所有的衣服好像都已经没有任何新意了。她翻东倒西地找出很多衣服,冬天的外套,无非就是毛呢居多了,只是颜色、款式、长短不一而已。白沫觉得完全没有新颖,好像自己全部的衣服赵子恒都已经看过了。 其实女人永远都觉得自己的衣服不够多,装衣服的衣橱空间不够大,装衣橱的房子空间不够大一样。其实很多时候,你穿着同一件衣服出现在你心仪的人的对面,他仍然会神经短路地看着你,好像看到了从天上降下来的仙女,然后询问你“你什么时候又买了这件衣服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呢?” 等到白沫的床上、化妆桌甚至是地毯上都摆满了各种款式的衣服外套和裙装、长裤之后,她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到了“6:10”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表示她的内心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她终于失去了所有试穿和比较的耐性,然后闭上眼睛随意把手指指向了一件外套:湖蓝色的短款毛呢外套,圆领,白沫又挑选了一件棕色的到膝盖的呢子裙。然后先穿上冬天的裤袜,裙子还没有提起来,白沫就已经选好了一双包裹脚踝的黑色粗跟皮鞋。她不喜欢穿立领毛衣,所以白沫的脖子觉得冷冷的,她从珠宝盒子里拿出了一条赵子恒送的银色“十字架”,因为子恒是忠实的基督教信徒,尽管白沫并不信仰这些宗教,子恒还是在一次出去约会的时候把这条项链送给了白沫。 用赵子恒的原话来说,“我的信仰来守护你、保佑你、让你觉得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白沫当时自然是感动极了,现在把这条项链戴在脖子上,白沫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她不是在嘲笑子恒的宗教信仰,她只是觉得赵子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虔诚。因为她很少看到赵子恒会规律地去教堂。偶尔一次两次的也是很新鲜的事情,但是白沫还是很喜欢子恒送给她的所有爱的礼物。 白沫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化妆,却已经穿戴整齐了,她连忙抱怨自己今天的唐突和鲁莽。只希望子恒不要等太久了,因为再次确定了手表上的时间后,白沫百分之百地肯定,赵子恒已经在大厅正襟危坐等着她的到来了。 白沫没有时间脱下外套然后仔细慢慢地化着妆,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蛋,肤色很白,只是冬天到了鼻子周围的皮肤似乎有些不够水嫩,白沫拿起化妆水随意扑了两下,然后涂抹了一只玫红色的口红,眉毛前后两端各自涂抹匀称之后,就盯着自己随意扎好的马尾出门了。 到达大厅的门口,白沫就看到了赵子恒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 “听见你的皮鞋声音,我就知道是你了。”赵子恒好看的笑一直在白沫的眼睛里反复出现。 “是吗?我走路还很有特点了?”白沫进门之后就和赵子恒贴了面,彼此拥抱在了一起,现在只要是在没有人的时候,白沫都会和赵子恒很亲密,亲密地如同一个人一般。 子恒也很享受和白沫的爱情,因为他总是说白沫给的爱情永远如此地强烈,让他一直很受宠。 但是白沫也早就告诉过他了,这是因为“你对面的女人眼睛中只有你,心里也只有你,所以爱情才会热烈而炽热”。 赵子恒每次听到白沫说着这些文绉绉、似乎听起来很有道理,也很有女权主义思想的话都要大笑起来。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你来的还是这么早。”两个人寒暄之后,白沫主动地拉起了赵子恒的手。 “是啊,稍微有一点安排,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吗?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一点远,我开车带你去。”白沫习惯了赵子恒给她做出的各种安排,因为每次赵子恒的安排都恰当好处地是白沫所想要的一切。 白沫要做到的就是跟在心爱的人的身边就好,做一个长不大的、不需要忧愁和烦恼的小女生。 “走吧,我的白小姐,该出发了。”赵子恒紧紧牵着白沫的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府的深宅大院中,此时太阳刚刚出了地平面,外面的一切还有一点黑,白沫狠狠地嗅了空气中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湿湿的、很甜很香。 赵子恒还是驾驶着一辆老旧得不像样子的黑色轿车,白沫从来没有和赵子恒谈论过家事,但是白沫记得听过郭紫菱说过,赵子恒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和白沫一样,也是从外地搬过来的。即便如此,郭紫菱也不能直接当着白沫的面前说,“说句你不要见怪的话,沫儿,你家的赵子恒家里一定没钱”,因为这句话白沫瞬间“拉黑”了郭紫菱,并且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和郭紫菱“煲电话粥”。 但是白沫也不是蠢笨的人,从赵子恒平时的穿着和两人平日里的出门约会等各种情形看来,当然了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这一辆老旧的二手车了,白沫也知道赵子恒家里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但是没钱又怎么了?难不成这个年代也像是21世纪那样“judge a person by his appearance”?难不成也要讲究门当户对?难不成男方没有大house,大diamond就娶不到媳妇了吗?白沫偏偏不信这一套。况且两人交往期间,赵子恒也多次去过白沫家里,白沫能看出来家里老太太和妈妈都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也幸亏这小子嘴甜乖巧。 除了大太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道了赵子恒家里情况之外有点尴尬,再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白沫还记得当时大太太的言辞看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冰冷的傲慢,但是大太太其实私底下非常宠爱白沫,而且为人要比二太太好得多,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冷漠而已。 大概是因为大太太的外表吓到了赵子恒,也或许是因为大太太的问题太过于直接,赵子恒对着大太太的问题,吞咽了很久的唾沫,白沫可以看到他紧张地时候的惯用动作,好看的立体的喉结不停地上下运动着,速度大概是……匀速。 “我家里没有别人了,就我一个人。也没有兄弟姐妹。”这就是赵子恒的回答,如此干脆利落,他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下来之后,白沫发现整个大厅里都保持着明显气势的沉默。 好在大太太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然的话,白沫简直无法想象,这第一次见所谓的“家长”,自己心爱的赵子恒就要面对几轮的“问询轰炸”,白沫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在中间插嘴,因为老太太在的时候,白沫还是会尽量守着必要的礼道的,也就是说长辈们在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 所以简而言之,白沫现在都只知道,赵子恒家里只有一个人。至于说白沫有没有去过赵子恒家里呢,显而易见,答案是NEVER!所以从这一个层面上来说,白沫觉得今天很可能是赵子恒“大发善心”地邀请她去做客。 但是车子很明显地顺着小路开向了郊区的方向,周围映入眼帘的很快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了,因为正是寒冬时节,加上前几天下了一场很小的雪,白沫的眼中只看到了一片荒凉萧条的景色。 坐在车的副驾驶的位置,白沫调皮地用自己的左手去拉着赵子恒的右手,赵子恒只好用左手放在方向盘上掌控方向,好在这条小路上的人烟稀少,基本也是没有车子经过。偶尔的白沫还能看到一两个打扮像农民模样的人在赶路。 “子恒,我怎么觉得我们是要进村了呢?”白沫有些无聊地继续牵着赵子恒的右手。小心地拨动着他好看的细长的手指。 “你是不是又不打算遵守约定了?以前我们可是都说好了的,一旦要给对方惊喜的话,另一方是不可以询问具体的惊喜的内容的。”赵子恒在前面拐弯的时候,松开了白沫的手,白沫当然也是很自然地主动放开了他的手,如果我们要把话说得准确的话。 “好了,我只是问一问,你干嘛这么严肃啊今天。依我看,无非你是带着我去体验一个‘渔家乐’或者‘农家乐’的。”白沫本来想继续握着赵子恒的手,但是车子很快又拐入了一系列的狭窄的弯路。 白沫只好两只手玩弄着自己胸口挂着的十字架吊坠。“什么叫做‘渔家乐’或者‘农家乐’?你知道吗?沫儿,你真是我遇到过的唯一说话如此新颖好玩的人。”赵子恒再一次对着白沫的话语提出了疑问,他们平时反正就是秉着这种“你说,我不懂,我提问,你解答,我学习,下次我运用”的逻辑生活交往的。 “哈哈,原来又是遇到新词汇了是吧?怎么样?和我一起学习新词汇是不是不比学习英语简单啊?我的大脑脑洞开得可是极其与众不同的。”白沫担心赵子恒又会继续揪住‘脑洞’来问一系列问题,所以不敢往下继续说了。 但是她看到赵子恒还是被她好笑的语言和幽默的态度给逗乐了。“看来你是不打算直接告诉我刚才我问的问题了啊。”赵子恒是在接着白沫刚才的幽默态度继续着两人的对话。 “是啊,不告诉你,我好像已经从来没有跟你收过学费吧,我都已经交给你太多词汇了。而且从这个层面来说,我也算是你的词汇老师了,那么老师今天就给你留一个作业吧。你自己回去想一想什么叫做‘农家乐’和‘渔家乐’吧,明天口述你的作业成果,怎么样?”白沫一改刚才幽默的语气,变得有些一板一眼,如此正经的态度还真是让赵子恒立马看到了一个不同的白沫。 他马上乖巧地冲着白沫的方向温柔地看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知道了,白老师,明天我会亲自口述作业成果的。老师这段时间传授学生知识真是辛苦了。学生今天正好特意为老师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还请老师笑纳。” 白沫并不确定自己喜欢赵子恒的地方具体在哪里。她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赵子恒平时在别人眼里是清冷闷闷的类型,话也不多,但是只要是碰到了白沫,一切都变成了假象。所以白沫也总觉得要么自己遇到的赵子恒是“假赵子恒”,要么就是大家所有人的眼里的是“假赵子恒”。 在“池青衣的年代里”,似乎很多人选择的择偶对象标准就是选择一个互补类型的总是对的。因为两个人互补,所以一切才完整而美好。但是从白沫的角度来说,她和赵子恒从相遇、相识到相爱都是一场完全和自己在游戏的过程。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沫已经和赵子恒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分开的人。但是白沫不知道故事才真正从这里即将开始了。 车子继续行驶了一段时间,白沫的视线突然被眼前的一片特别的景色吸引住了,正在这时候赵子恒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白沫看到他熄火并且拔出了钥匙,车子也正二八百地停在了窄小的路边。白沫知道,这里应该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白沫从车里下来之后只感觉阵阵冷风直接扑面而来。眼前的一片空旷的地上也竖立着很多零散分布的坟墓。 可是为什么子恒要带着自己来到一片墓地呢?这里是有着对子恒有特殊意义的人,这是肯定的,白沫心里想。但是自己的确是没有和子恒谈起过他的父母。难道子恒的父母就……白沫不敢继续想下去,白沫对于坟墓的态度有点像是孔子当时谈论“鬼神说”吧,“敬而远之”最好了。 “沫儿,你来,跟着我走。”赵子恒在身边冲着白沫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白沫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又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地方呢?而且子恒来这里一定是有他的打算,但是白沫可是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什么惊喜和特别的礼物。 赵子恒带着白沫穿过一片墓地中的几座坟墓,白沫的嘴巴里一直念叨着“打扰,打扰”,还好她的声音太小,不然一定是要被赵子恒笑话“老封建,老思想”的。 不过白沫看到子恒的思绪好像不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子恒突然握着白沫的手松开了,然后脚步停在了一座外表普通的坟墓的碑石前面。 白沫注意到墓碑上竟然没有题字,虽然有点意外,但是看到身边子恒脸上的忧愁,白沫已经猜到了这座墓是属于谁的了。 “子恒,这……”白沫刚张嘴说话,赵子恒就把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白沫的嘴巴上,白沫能感到他手指的温度:冰冷如同这天气。 “沫儿,埋在这里的是我的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等了他一辈子,终于在她36岁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大概是她过得太苦了,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爱和耐心,所以从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爱上了一个人,起码要做到的就是不离不弃。今天我带你来这里,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唐突,但是我真的想了很久了,沫儿,我想告诉你,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经过很缜密的计划的,不是我一时兴起鲁莽做出的冲动决定。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严肃地在对待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好吗?”白沫突然被赵子恒如此长的深情告白强烈地冲击着头脑,她顿时觉得有些呼吸急促,也很有可能是因为目前眼前的风似乎也有些猛烈的原因了。 白沫不确定的一幕终于更加清晰了,她只知道自己目前的心脏正在以自己无法承受的速度极力地不安分跳动着,方向不定,速度不定,估计心脏也正在急速地膨胀着,不然的话,为什么白沫的内心竟然有些莫名的疼痛了?难道是因为她太过于激动了吗? 只见赵子恒突然单膝跪地,腰板挺得笔直,眼睛深情地看着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白沫,语气里也不再是平常的那种平静的腔调。白沫能够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热烈、激情、兴奋还有莫名的紧张、不安,甚至有几分的不确定。 赵子恒终于张口:“白沫,我想在这个有些不合适的场合里对你做出一个十分适合的请求,因为这件事需要我挚爱的母亲的见证。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仔细听我现在要对你说的话。白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用我的一生去慢慢地爱你,永远跟上你的节奏和脚步,一生只疼你一个人,因为我很久以前就发现,只有有你白沫的地方才有我赵子恒存在的意义。因为我的意义就是守护你、疼爱你、陪伴你。白沫,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做我赵子恒的太太吗?” 赵子恒的眼神中是白沫所能预想到的所有的爱意和温柔,他的目光坚定而忠贞,白沫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话语结束的时候,使劲地点了头,开心地笑着,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嘴里尽量清晰地说出三个字“我愿意”,但是赵子恒听到了白沫声音中轻轻的颤抖。 赵子恒从地面上直接站了起来,热烈地拥抱着眼前娇小的白沫。两人很是冰冷的嘴唇相互贴在了一起,彼此跳跃的心如此炽热地再次膨胀着。周围的冰冷似乎再也不是问题,因为两人都真实而热切地感受到了身边有人陪伴的满满的幸福感和热度。 第二十四章:初遇调酒师 子恒送白沫回家后,白沫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紫菱打电话通报这个好消息。电话那边刚传来第一声的接通音,紫菱愉悦的声音就从话筒另一边传了过来。 “这几天有人可是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啊,怎么?今天打电话是想互通有无,联络感情吗?”紫菱的声音里还是那儿俏皮,白沫听到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即使没有打电话过去,我们的革命友谊如此牢固的根基也是不允许我们之间有任何隔阂的不是吗?郭同学,所以今天打电话继续加固我们的友情啊。”白沫的台词套路一波加一波地再次逗笑郭紫菱。 “行了,小祖宗,什么都是你有道理,两天没联系我也是我不对,行了,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好消息吧。”郭紫菱明显地听了出来,白沫比平日里的语气要更加地上扬,简直可以说是神采奕奕。 “既然你又知道了我心里所想,那我也不啰嗦下去了。今晚还要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有课呢。我到时去你家等你。”白沫刚开了开场白,郭紫菱已然没有耐心了。 “行了,行了,快不要说开场白了,直接跳到主题!不要吊我胃口。”在紫菱的一再催促下,白沫终于把今天发生的好消息告诉了紫菱。 “什么?这么草率?已经求婚成功了?戒指呢?地点真的是他妈妈的墓地?墓地的墓碑竟然还是无字的?天啊,白沫,你们在一起毕竟才半年多吧。你确定已经想好了?天哪,我还是无法相信。”白沫的好消息在郭紫菱的嘴里突然变成了一系列的疑问句白沫不敢相信最好的朋友现在给予自己的不是一样的喜悦和支持,反而换来了如此多的“草率”“难以置信”“确定吗?”等毫无褒义色彩的词汇集合。 白沫没有很好地平静下来,尽管她告诉自己,无论别人同意与否,自己喜欢赵子恒,自己接受赵子恒的求婚,就两件事就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 “没错,我们相处的日子的确不长,求婚的确也是在墓地发生的,戒指自然也是没有郭大小姐手指上现在戴着的这一枚闪亮,赵子恒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这些难道很重要吗?我就是喜欢他,感情难道不就应该是你我请我有意吗?” “沫儿,你不要生气,我并没有拿赵子恒同安易许对比的意思,我也没有提到赵子恒家里的情况啊。” “是啊,你是没有提到啊,但是你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紫菱,我刚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心里想的是要和你一起分享我最好的消息还有我此时此刻心里的无数的激动、喜悦、兴奋、惊喜。你能够理解吗?” “我当然都知道了,沫儿,我是为你而开心的,这是真的,沫儿,我为刚才说的话道歉,我不应该那么世俗、势利,看看我自己吧,和安易许早就已经订婚了,可是有没有感情呢?这答案任何一个人应该都能看出来。所以说找到一个彼此有意、愿意终生相伴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想不出任何能够反对你和赵子恒感情的理由。沫儿,你有我全部的支持!” “谢谢你,紫菱,你不知道你的支持和刚才的话对于我有多么大的影响,谢谢你,紫菱,你是我在这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白沫听完了话筒另一头郭紫菱的安慰,心里涌现出了很丰富的感情:暖意十足地充斥着她早已经暖和的心脏。如沐春风般地闭上了眼睛,白沫的泪水就流了下来,她不知道是因为今晚赵子恒的求婚让她感慨万千,还是因为紫菱的理解和支持让她觉得心情如此复杂。 “傻丫头,行了,早点睡觉吧,可不要因为手上戴了戒指就睡不着了啊,你这已经属于一半身子进了赵家的人了,赵家小媳妇。哈哈……”紫菱真心为白沫感到欢喜,挂了电话之后,白沫久久无法平复已经很是激动的心情了,但是电话另一头的郭紫菱在挂了电话的那一瞬间也不知不觉地流了眼泪。 或许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并不是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放任自己寻找自己的感情吧。但是为什么白沫可以如此大胆而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感情,而自己和安易许之间明显没有任何的感情,自己却要因为一段“家庭式联姻”而把自己的一生,本应该幸福的一生栓在安易许身上呢?这根本就是一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输了的赌注:她早已经一无所有。 有人说,时间就像是头发上出现的第一根刺眼的白发,因为大多数人发现头发上的第一根白发,第一反应就是去把头发细细地分开,并且对着镜子,慢慢仔细地去找其他的白发。这个数白发的过程就是催人老的过程,这正是时间和我们玩的把戏。 过了一个冬天,在春天极其短暂的时候,白沫推开窗户就嗅到了室外空气中清新的夏的味道。炽热的气氛中,白沫听见了自己屋外大榕树树下几只蝉清脆的鸣叫,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乐团”什么时候正式演出,毕竟他们似乎从白沫醒来的一瞬间就没有停止“彩排”。白沫是绝对不会出钱去听这样一场无休无止吵闹异常的“摇滚乐队”的演唱会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没有选择。 外面的热度让白沫重新关上了窗户,这时候开窗透气无疑是愚蠢的,因为外面不仅仅没有传说中的“气”,有的是大量没有湿度的热。白沫再次想到自己的年代,当然了现在在这里待得久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仅仅过了一年的光景,因为她适应地极好,又极其喜欢这边,白沫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怀念原来的年代。有时候把这边的年代就当做是自己的年代反而更好。她想到原来,就会发现,原来上海现在的热度也只不过是在怀念它的从前而已。 正在白沫百无聊赖之中的时候,白术走了进来。白沫看到白术的那一瞬间还有些吃惊,因为自从上次发生的赵小姐事件之后,白府虽然说是没有正式地再次谈起“分家”的话题,但是白术早就因为白衍和赵小姐的搬进来而出去找了房子,搬了出去。 当然了,赵小姐的搬进来也是老太太最终点头才行,这事的最初提出还是大太太爱护孙子心切,担心赵小姐年纪小,白衍又整天不务正业的,孩子从小就跟着爸妈受罪。白沫心里和大家一样,其实都知道,上次白术一手造成的那个事件对于白家来说也算是引起关系越来越恶劣的一个引子。 本来二太太就和大太太、三太太的阵营不同,二太太自从老爷走了之后就提出过“分家”的事情,但是当时是被老太太一口回绝了。即使是二太太之后没有提到过这档子事,白术还是主动地从白府搬了出去。而这之后,二太太和白伊只是偶尔去外面白术的住处落脚,再后来,尤其是转春开始的时候,家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二太太和白伊的身影了。 所以现在,白沫看到白术进了她的房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一方面是因为的确很久没有见面了,彼此的兄妹情谊再次浮现出来,毕竟白术不随二太太的性子,白术为人慷慨而重义气,做事也是很谨慎,很有经商头脑,白府所有的人都知道,自从老爷去世后,家里之所以还一切都井井有条都是因为二少爷的功劳。 而另一方面呢,白沫还是为了素心的逝去时而地自责和反省,白术对素心的心意白沫最是清楚了。不然的话,也无法解释白术直到现在还一点没有心思继续找女人过日子这个可怜的现实。 虽然二太太和大太太以及三太太在很多方面的价值观和态度都不一样,但是当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白术必须要娶一房妻子了,三位太太的态度和价值观就出奇的一致了。这或者也正说明了,白术的大事现在就是全府的头等大事。 再或者也是因为自己都已经订婚的原因吧,当然了,这一点完全是白沫自己心中所猜测的原因。因为白府就是这个规矩,从上往下按照年纪来排序,决定结婚的先后次序。 所以也就是说,白衍成婚之后,全家的重点都放在了白术身上,这之后才是白伊,最后是年纪最小的白沫。 白沫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是否憧憬着马上和赵子恒成亲,然后成为他的娇羞的新娘,或许有时候无聊的时候,她的确是会想吧,这毕竟也是正常的一件事,一般女性自从订婚开始之后都会忙着为自己的婚礼而各种忙活,各种设计,各种安排。 有的在乎的人,彩排都至少得几天几夜,无数次了,确保自己史上最重要、最美艳的一天里,一切都是完美如画。 但是白沫想不打此时白术来找自己的原因,或许也只是闲来聊天而已。自从白衍结婚之后,反而同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当然了白衍也一直都是那个德行,话没几句正经的,人也没个正行。 白沫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不如和白术哥哥闲着聊天了,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无聊着东想西想。学校放了暑假之后,白沫就一直没事情做。赵子恒已经和其他的几位老师去了北京培训了,学校每年都会安排先进的老师去北京培训,俗称“国培”,目的无非是从思想上培养老师们正确的价值观,以求老师们以后在教学和各个方面都能够成为骨干。这同现在的很多大学对老师的培养模式也是如出一辙。所以对白沫来说,也没什么新鲜。 “沫儿,今天有事吗?陪我出去一趟可好?”白术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类似于带着白沫出去玩的请求,倒是让白沫有些没有预料到。 “好啊,我今天的确是没有事情。也是有些无聊了。”白沫还没有问清楚白术要带她去的地方就爽快地答应了白术的请求,这倒是省了白术的一番话语。 白沫看到白术的眉毛皱在一起,缩成一个小小的峡谷。白沫自然是聪慧,她立马就想到了今天白术哥哥和她的“约会”没有表面她想的那么简单:只是两个无聊的人闲来聊天。 但是聪慧如她,白沫还是没有直接问起白术的真实打算,白沫只当做是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不如直接参与其中来得舒坦,因为真正的行动者才最有资格过问行动的“代号”和“伤亡情况”等敏感话题。 白沫随着白术的车子到了到了当地很出名的一个酒吧“潇洒CLUB”,来光临这个酒吧的基本都是上海滩的最上层的“精英分子”了。当然了,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一方面,酒吧里的酒水价格不菲,一般地工薪阶层也基本是不用考虑过来消费一杯酒水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提供“免费的lap dance”。这就成功地吸引了数不胜数的有钱男人的光顾了。白沫还记得她的英文老师教她这个词汇的时候(lap dance)用了很巧妙的幽默感。白沫的英文老师是鲁老师,她上课讲到一篇关于拉斯维加斯的文章的时候,顺口提到了赌城里面的“lap dance”,同学们当时并不理解为什么要翻译成“艳舞”,鲁老师微笑着说,“同学们想一下,你既可以理解为dancers 露出大腿给客人们跳的sexy dance,也可以理解为有些为了小费的dancers可以在客人的大腿上现场来一段dance”。这之后,白沫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词汇。 白沫跟着白术进了酒吧,一进门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烟酒味道和高档香水混合而成的发酵的气体。白沫忍不住地把右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心里想着这多少可以成功地阻挡一部分可恶的气体进入自己体内。 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整个酒吧的灯光就像是现在KTV里面的那种动感灯光,不同颜色的光从顶棚的各个不同位置处到处四射开来,看起来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彩虹突然由静态变成了彻底的动态的样子。 白沫看到有很多佩戴着大金项链、嘴里叼着大烟斗、鼻梁上架着厚重镜片的中年、甚至是老年男子三三两两地坐在软沙发上,悠闲自在地抽着烟、靠着背,旁边还站着穿着大胆而暴露的端着酒水盘的性感女郎。令白沫吃惊的是,甚至还有一些年纪看上去也不大的少妇们五六个人坐在一个圆桌上,各自喝着各自的酒水,大笑着畅谈着。她们的脸上涂抹着极其厚重的粉,嘴上的鲜红颜色的嘴唇害怕在用吸管喝着酒水的时候而脱落,所以显得格外的谨慎。当然,在一些“半隐蔽”的那种包间里,白沫也看到了年轻的情侣们,男的亲密地搂着眼前的女郎,然后两人亲密地咬着耳朵。 白术带着白沫穿过人群,走到了“半隐蔽”式包间附近的走廊上,然后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这一长排的最后一个包间。 门口早就等好了一个穿着白衬衣,上衣塞进下身黑色西服裤子里面的白面小生,年纪看上去和白术相仿。他看到白术走过来,就远远地低下头,白沫看到他正式地朝着白术和自己的方向鞠着躬,然后右手掌心向内地放在肚子处的位置,左手做了一个引导的动作,指向了他旁边的包间方向,说了一句“白少爷,请”。 “白术哥哥,你都是这里常来的客人了啊。”白术首先撩起包间外面专门用于夏天乘凉的“珠帘”,白沫钻着自己小巧的身子进去之后刚坐下就看着眼前的白术打趣道。 “你是说我是常客咯?”白术最后可爱的语气词倒是显得他今天的心情不错。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怪我嘴笨啰嗦了。”白沫笑着露出了上下四颗小虎牙。 “哪里敢啊我,你也不问问白府有人敢说你白三小姐嘴笨的吗?我反正是不敢,你可不要到处给我扣高帽子。”白术豪放地对着白沫的方向大笑了一声。 白沫这才注意到刚才招呼他们的那个服务员此时正站在他们包间的桌子面前,即使是听到他们包间的气氛如此轻松,服务员的脸上依旧是保持着丝毫不夸张的恰到好处的笑意。这大概也正说明了,为什么这家酒吧可以在上海滩立足良久了吧。 白术也注意到了眼前还在等待他们点单的服务员,“那个,你想喝什么呢?沫儿”白术注意到了之后就立马准备点单了,他一向是很会照顾人,而且极其注意别人感受的。 这也是白沫很喜欢白术的一个原因。 “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白术哥哥,我是第一次来。”其实白沫自然不是第一次来酒吧了,但是如果说是第一来这个年代的酒吧呢,也就不那么打脸了。因为世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这个,不好说了,我喜欢烈酒,一般都是白兰地或者威士忌加冰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带女孩子来酒吧,所以还是问服务员吧。放着专业人士,我们还是要学会利用的。”白术笑起来的样子很和气,文质彬彬的,加上最近不知道什么缘故,白术竟然戴上了一副镶着黑边框的棕色眼镜。看上去简直是有一点赵子恒的“教书匠的味道”了。 服务员听到了两人谈话之后,很自觉地再次冲着白沫和白术的方向深深鞠躬,然后点头,继续保持着笑意,“白少爷,如果是这位小姐要选择的话,鉴于是第一次来酒吧,我是自然不建议浓度太大的烈酒,但是如果还是只喝红酒有没有什么新意,毕竟这个是在家里就能够喝到的。所以我是首推鸡尾酒的,因为鸡尾酒的口味可以根据个人现调,如果不爱辛辣,可以调成口味稍甜的;如果小姐完全接受不了酒精,也是可以选择您喜爱的水果榨汁进行调和。”白术冲着服务员的方向点了点头,白沫也是回敬了很好看的笑意。 “沫儿,你觉得人家说的怎么样?要不就上一杯鸡尾酒吧?这种调和的其实我是不喝的,和喝饮料其实没什么差别。倒还不如喝啤酒。但是你毕竟是第一次来,又是女孩子,我记得你的酒量应该也不好。哈哈”白术的一番话早就对白沫接下来要点的酒没有任何的影响,因为白沫的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 “麻烦你给我上一杯上好的纯正rum吧。”白沫的回答如此简单干脆,竟然让白术觉得很不可思议。 白术不自然地用自己的右手顺着眼镜中间的连接处向上推了一推,好像是所有戴眼镜的人都会做的一个招牌动作似的,是在装酷或者是百无聊赖之时的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呢?白沫并没细细去想。 “好的,小姐,那么口味还是稍微调成甜的吧?”服务员轻轻的口气显然还是在考虑眼前的这位可爱的女性的需求。 没想到白沫丝毫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份,直接豪爽地说“不,越纯正越好,加冰,谢谢”。 “我还是一杯加冰whisky”,白术的话音刚落地,服务员就再次深深鞠躬然后倒退着离开了包间。 “沫儿,我可是没看出啦这是你第一次来酒吧啊。子恒之前是不是经常陪你来啊?”白术在服务员一离开就迫不及待地问了白沫这个问题。 “A secrets makes a woman more womanly”,白沫突然想到了这句话,然后她冲着白术的方向笑而不答,俏皮地左右晃荡着可爱的脑袋。 白术再次被她逗笑。 不到十分钟,服务员就送来了酒水。白术的看上去比白沫的颜色要浓一些,有点像琥珀颜色,白沫的倒是显得只是淡淡的淡黄色,甚至有些透明的样子。 白沫含着一口精致的高脚杯中的透明状的液体,并没有着急吞下去,稍微有些发甜,但是因为液体冰冰的,在液体触碰到喉咙的一瞬间白沫就感觉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凉十足的劲头划过自己滚热的身体。然后头皮似乎一下子抬高了不少,因为这酒的确辣,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怎么样?味道可好啊?”白术看着眼前白沫的样子,说话的口气里都是一种很明显的颤抖的笑音。 “好极了,简直不能再好了。”白沫虽然被这酒的烈性给震惊到了,但是还是觉得此酒的纯正和浓郁真的只应该天上有,人间难得如此美味难当。 正在这时白沫才注意到白术的目光停留在频频地看着手腕上的石英手表上已经数次之久了。她才想起,白术今天的“邀约”也不仅仅是为了兄妹二人在炎热的夏天来到酒吧喝下凉凉的酒,防止中暑,加深感情了。 白术第五次看表的时候,白沫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把自己的目光漂向了“珠帘”的外面,白沫看到“珠帘”的外面就是调酒师工作的地方——吧台。 零零散散地还是有几个人,男女都有,悠闲地坐在调酒师的面前,他们的面前都已经放置了一杯酒,但是眼神都还是看着调酒师花样调酒,丝毫不感到厌倦。 白沫的目光被吸引到调酒师的身上正是因为白术之前几次看着手表的同时,目光都是落在了调酒师的身上的缘故。白沫不知道白术会如此欣赏这位调酒师,尽管白沫必须承认,此人一副长脸,看上去就是很清秀的模样,但是性感的厚厚的嘴唇上下各自留着修理地很是得体的络腮胡子,倒是又给人耳目一新的“男人味”,明亮的大眼睛乌黑地只盯着自己手里正在花样翻转的酒瓶。因为吧台的遮挡,白沫无法看清该男子的身材,但是白沫只看上身的话,还是会给8分(满分10分)的好评。 “怎么?你也被眼前的调酒师吸引了目光?”白术终于注意到了白沫飘向吧台的眼神。 “我承认,调酒师的确长得还不错,但是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调酒师也就是相当于一个酒吧的门面了,不好看,手艺不佳的话,怎么能够成功调制如此好喝的美酒呢?”白沫举起手里还剩下二分之一的酒水,主动和对面也举起杯子的白术碰了酒杯。 “不过你怎么会注意到我在看调酒师呢?白术哥哥……除非,刚才你也不小心地看了几眼啊。”白沫最后还是问了这个她一开始就想要问的问题。 “是吗?沫儿你这么心思缜密,赵子恒平时都是怎么过的啊?哈哈。被你发现了,不过你可是忘了,我是这里的常客。偶尔看一下调酒师也是正常的了。而且经常出现在吧台那里的有很多美丽的女性,或许我是在盯着她们也不定。”白术的解释的确是说得过去,白沫本来打算理解成是自己多想了,然后放白术一把,只是单纯地在炎炎夏日里喝点酒水,打发下时间。 但是正在这时,白术再次看了一下手表,而且白沫十分肯定地发现白术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等待了良久,终于等到了的那种期待却又苦恼的表情。 白沫顺着白术的目光再次看向吧台,一位身着红色连衣裙、头发大卷披散到后背、脚踩高跟鞋的迷人女性走到了吧台面前,白沫看到面前的调酒师立马停止了手下的动作,然后径直走到了女子面前,两人虽然隔着一个吧台的距离,女子还是成功地翘起脚尖,对着调酒师的脸上亲了下去,白沫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温馨,但是却没有觉得什么异常之处。 但是很明显,白术的嘴角闪现了一丝微微苦涩的笑意,白沫继续顺着白术的方向再次看向吧台,调酒师和女子正在耳鬓厮磨地亲密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白沫在这里只能看到女子的侧脸,但是两人完全不顾眼前的观众,随意自然地笑着,亲密地抚摸着。 女子的一只手就亲密地在调酒师的脸蛋上滑来滑去,而调酒师用强劲的大手紧紧握住女子的另一只小手。 “Tommy!here!”白沫听见旁边的白术突然声音很大而清脆地冲着吧台方向的调酒师大声叫喊着一句。 接着那个女子和调酒师几乎是同时转向了白术和白沫这边。白术还特意把眼前的“珠帘”卷了起来,挂在了两侧的墙壁上的挂钩处。 “紫菱……”白沫小声地喃喃自语道,因为眼前的那个女子竟然是自己最熟悉不过、最亲密的姐妹郭紫菱。 白术成功地把那个英文名字叫做“Tommy”的调酒师和郭紫菱吸引到了自己和白沫的方向来,这大概就是今天白术叫着自己出来的最主要的目的了,或者说是唯一的目的了。 白沫看着郭紫菱和“Tommy”手牵手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一度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简直理解不了,已经和安易许订婚一年之久的郭紫菱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人群嘈杂的酒吧,还和酒吧的调酒师上演如此亲密的爱情戏码,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白沫觉得自己的三观有些很明显地不安分起来。 紫菱看上去尽管美艳十分,手还是被“Tommy”紧紧地牵着,但是白沫能够感觉到她脸上挂着的有些不自然的尴尬笑意。 “沫儿,白术哥,好巧啊。在这里见到你们。”白沫注意到两人的手还是如此亲密地十指相扣。 难道紫菱的心里没有一丝丝的歉意?如果有一丝丝的歉意,她难道不应该是挣脱着“Tommy”紧握着她的手吗? “是啊,天气太热,白术哥哥带我来这里玩一下。”白沫明显知道白术带她来这里的原因,而且通过白术频繁地看手表,就说明白术绝对不止一次地见到郭紫菱在这里和“Tommy”亲密相处、恩爱了。白沫甚至怀疑,郭紫菱最近一直每天都在酒吧打发时间,因为白沫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郭紫菱了,一向爱逛街的两个人也无法约在一起,因为郭紫菱总是最近推脱身体不适或者和安易许有别的约会和打算。白沫只好作罢。 气氛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冷,白沫看到眼前的白术开始和调酒师热烈而打起了交道,干脆拉着紫菱回家去,然后两个人可以借机会说说话。想到这里,白沫和白术说了一下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要提前回家。 没想到白术立马就和眼前的“Tommy”打了招呼,“小妹身体不佳,我今天就先送她回去了,Tommy有机会,再来找你聊天。Nice chat,buddy”。 Tommy和白术、白沫打了招呼之后,紫菱也借着机会在Tommy面前撒娇耳语了几句话,然后三个人走出了酒吧。 “白术哥哥,我和紫菱想要去周围逛一下衣服,你也知道女孩子有多么喜欢买衣服了,你先回去吧。”白术自然不傻,这次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也是时候消失了。所以白术很干脆地开着车走了。 “紫菱,我觉得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谈一下。”白沫首先对着紫菱说。 “好吧。我也这么想。那就PUB茶餐厅吧。” 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这片繁华的喧嚣中。 第二十五章:紫菱解婚约 “你今天穿的很好看”两个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服务员送了上菜单,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白沫突然对着对面的紫菱说道。 平常,如果白沫对郭紫菱的装扮表达了赞美之情,郭紫菱一定是会兴奋地手舞足蹈。因为一向不爱把感情挂在嘴皮上也是白沫的一个怪癖。能得到白沫的表扬岂止是一件平淡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但是今天郭紫菱只是笑着用右手随意拨弄了自己别在耳朵上的小碎发,“是吗?”如此简单的两个字是对白沫罕见的表扬的回应。 “是啊,你一向都很好看啊,紫菱。”白沫突然的善意表扬让紫菱觉得有些惊愕。 “今天你的表扬有些莫名地集中,让我很不习惯。”郭紫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极力地避免接下来两个人都要谈到的话题,但是这时候的她的心里与其说是觉得忐忑,倒不如说是尴尬。 “我想,还是等你和我说吧,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了,紫菱,你知道的,你不愿意说我是不会强迫你的。”白沫的话锋一转,郭紫菱觉得面前的白沫话里满是温暖和理解。 或许友谊远比她想得还要伟大,“服务员,一杯青桔沙冰,一杯Latte”,郭紫菱没有看菜单,只是简单地招呼了服务员。服务眼微笑着点头离开,顺手带走了桌子上的两份精美制作的菜单。 “行啊,你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不说的理由呢?是吧?”郭紫菱的开场白好像有些空洞了,白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等着紫菱嘴里随时会说出来的“故事”。 “你大概早就不记得了吧,这之前的一次我和你抱怨安易许和我之间薄如纸、淡如水的婚姻,已经是,让我想想,哈,半年了。沫儿,你知道的,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姑娘,好姐妹,好朋友。但是你最不足的地方就是你总是把事情想象地那么简单。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安易许订婚了,整个大上海都知道了,然后我们一年半载的就一定会结婚?或者你和赵子恒之间的感情更真挚吧,毕竟你们的感情没有任何一个长辈的参与,更不涉及到门第、金钱和利益的挂钩。你自己看中的人,即使最后的结局未必好看,你也起码是除了自己也怪不得别人的了;但是我呢?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安易许,我们虽然一同长大,但是这几个男孩子,说实话,之前我对白衍哥哥还是蛮喜欢的,但是我想那也是太小,后来白衍哥哥这副模样我看着一点也不心疼,我想这肯定不是喜欢的,再到后来,素心,赵小姐,白术,白衍之间的曲折故事对我而言,我自己只是觉得很幸运罢了。好了,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就说的是,我不喜欢安易许这件事吧。我们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了,难道还不允许我郭紫菱带着一丝丝强烈的肉体冲动去酒吧买醉吗?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这些苦恼我都不同你讲?沫儿,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因为我知道你为人不会往这上面去想。但是我因为羡慕你,我想要让我自己还存活着的一点点的自尊心不要死了。所以我不想和你分享我的苦恼,有快乐的话,基本上我也是都告诉过你了。这到现在你基本也是听到了我的‘作案动机’了吧,怎么你这表情是在嫌弃我用词的不准确吗?还是我多少有些浮夸了?原谅我吧,沫儿恋爱中的女人多少都会有些神经质的,这点你应该也是很清楚的。”郭紫菱的一番话引起了白沫的强烈的恶心,说不出为什么,白沫好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可爱的郭紫菱会如今以这样的红尘气息甚重的风尘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想到这里,白沫就觉得胃里泛起了阵阵的恶心。 “你想多了,紫菱,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对你说的话,我真的只是在听而已,你想找人倾诉,我觉得我可以胜任。”白沫还是勉为其难地说出了口,其实她并不想听到紫菱接下来的话了,因为她害怕,一股深深的恐惧席卷了白沫。 “不,我并不需要找人倾诉啊,沫儿,你难道不理解吗?你不是什么心理医生,我也不是所谓的患者,我是一个正享受着爱情滋润的正常的女性,就如同大上海其他的普通女性一样。是你要求我和你‘交代’我的现况的,不是吗?”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要说了,紫菱。” “没有,我怎么会觉得不舒服呢?我多么荣幸能够告诉我最好的朋友,我是如何抛弃了现在的未婚夫,然后勾搭了一个酒吧的调酒师的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的。” “紫菱……” “不,真心的沫儿,我没有和任何人置气,更不可能是你了。现在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吗?” “如果你必须要说的话……” “我想我愿意试一试。” “那我自然,愿意成为你的倾听者,紫菱。” “一开始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在酒吧吧台坐着点酒的时候,他会注意到我,并且偶尔会送我几杯酒水而已;而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有时候就会和他在吧台聊上几句。当然了,我说的话无非就是不怎么谈及自身的无足轻重的话题而已,但是他也不会多问我任何其他的问题,他大概只是看出了我是一个寂寞的无聊的女人。而我看中的是偶尔和陌生人之间的这种什么都不需要说,却可以随意聊天的洒脱吧。后来有一次去喝酒,我待得很晚,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这个酒吧是不打烊的,你也知道,但是一共有两个调酒师,Tommy负责白天场,另一个Johnson是负责晚场的。我走出门的时候,外面正好下了雨。我没有喊司机来接,这段时间打着去找你的名号经常都是来了酒吧。抱歉啊,沫儿,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走在雨里,但是你说奇不奇怪,头顶竟然没有下雨,我抬头一看,原来是Tommy撑起了一把伞,走在我的身边。那天晚上他约我去他家里,我没有拒绝。后来的事就那么简单,我们睡了。再后来,我就成了如同你白沫一样的,正在享受着爱情滋润的千千万万的女性一样。” “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这要看你真正想要什么了。我郭紫菱不缺钱、不缺权、不缺美貌,我就只想要自由和热度,现在我的人生里有了激情。我觉得这就是幸福。” “那安易许那边……?” “各怀鬼胎而已吧,你敢说,他安易许没有在风尘场所里左边搂着一个,右边抱着一个?或许他的人生更加潇洒,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但是终究不是个办法啊,紫菱,你到底要怎么处理和安易许的事情?毕竟你们是已经订婚了的。” “谈不上处理不处理,就先这样吧。能藏着就藏着,我这边见不得光,他那边估计也是,这年头我就不信谁敢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私生活摊在桌面上。我反正是不敢,我不信安易许可以。” “你不能以为他是那样的人,就你也成为了这样的人啊,紫菱,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做最后伤害的只能是你和安易许。你知道吗?” “我可不想听你的教训,你刚才说的好听,只是在我想倾诉的时候倾诉而已,现在这副模样是在怪我了?” “当然不是了,紫菱,我只是认为你应该好安易许好好谈一下这个问题。” “有什么谈的必要吗?难道就允许男的三妻四妾地逍遥快活,女的找一个就要被各种批评?白沫,你骨子里的那些新思想啊都去哪里了?” “现在早就没有三妻四妾了,紫菱,你怎么还不懂?我们的日子只能是越过越好的,你为什么还在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如果不爱了,就离开吧,说清楚,然后离开。你这样地纠缠下去,受伤害的真的只有你啊,你要想清楚。” “你说没有三妻四妾,那你家里复杂的几太太之间的争夺纠纷,这么多年来,你白沫不是也都受够了吗?你以为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我爸对我妈这样子的?我告诉你,白沫,没有,根本没有。” 白沫看着郭紫菱一张哭花了妆容的面容,心里和头脑中再也想不到其他可以说出来的答语。 她为郭紫菱如今的生活狼藉感到痛心,她也为这个可怕的年代感到害怕,因为只有她知道,不用几年的时间,全国上下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所有的小家庭争分、个人爱情的瓜葛都已经微不足道了,那时候真正重要的是国破家亡的辛酸和痛楚。 但是郭紫菱还有其他这些如同郭紫菱一般生活在这年代中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呢?白沫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彻底的绝望和失落涌现在她的心头,她想张嘴说话,却发现什么东西好像封锁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只能一味地吞着唾液,发不出一个音节。 “好了,我想要说的都已经和你说了,紫菱,我想你应该累了,我送你回去吧。”白沫站了起来,抿了抿自己有些发亮的嘴唇。 “不,我还不累,我和Tommy约好了今晚去看零点的一场电影,你先回去吧,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打车去他那里就行。”郭紫菱拿着桌子上的纸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嘴唇,白色的咖啡杯上留下了她耀眼的红唇印记。 “好,那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家,我先回去了。”白沫一个转身,眼泪掉了下来,她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大,好像周围的世界里都一片空寂,剩下的是谁的一颗受到了时间和岁月洗礼的伤害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沫一直没有主动去找郭紫菱。郭紫菱也从来没有给白沫来过电话。 早上起来的时候,雪莉为白沫找出了今天的衣服后,白沫快速地收拾梳洗完毕之后,就去了厨房。 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白沫想着如果能亲手为妈妈烹饪妈妈喜欢的老母鸡莲子红枣羹,妈妈一定会喜欢这次与众不同的“生日礼物”。昨天早就交代了雪莉,今天的着装也一定要简单朴素,毕竟要忙活一整天。白沫一向勤俭节约,当她看到雪莉为她翻出来的是一件自己两年前的旧款湖蓝色素旗袍的时候,她竟然笑了出来。 “小姐,有什么地方雪莉做的不好吗?”雪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你和我都还是很节约的,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好好的福气的。”白沫只好这么回答,因为她看到一旁的雪莉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些许的红润。 “关于这件事,小姐还记得上次雪莉和你谈过吧?我回去后仔细想了很久,您也知道雪莉也没有家人,唯一一个还肯走动的就是远房的一个舅母,她家在南京。”雪莉的话提醒了白沫,上次两个人为了雪莉出府与否的事情有了一次谈话。 “我当然记得上次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听你的意思是有去投奔舅母的意思了?”白沫只是听到雪莉刚介绍了南京的舅母,她的心里就难免有一丝丝的难过,害怕雪莉会离她而去。 “舅母的意思是让我过去的,说是亲戚自然是在一起最合适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是可以互相帮助的。”雪莉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很明显,有时候话不需要说的太明显,双方就能够听懂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白沫似乎还在尽力去挽留最后的一次机会,但是她也已经知道了雪莉的打算。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跟着小姐了,也没有家人。小姐对于我而言就是家人,我开始是拒绝舅母的决定的,但是这个事情舅母和我说了很久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了。小姐”白沫听到了雪莉的意思之后,以为事情有转机,但是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要看雪莉自己的打算,毕竟这是雪莉的人生,无论她同不同意,雪莉的人生都是要她自己做决定的。 “我知道了,雪莉,反正你也还没有定下来最终的打算,你就花点时间慢慢想清楚吧。然后我们再看应该怎么办。你也不要太心急了,我想你舅母那边也是不会催你的。”白沫安慰了雪莉一番,雪莉有事情先下去了。 白沫暂时不去想雪莉出府的事情,因为她也是经历过的,事情结局未定的时候,想得太多根本于事无补。反而还不如心平气和地等待着,或许最终的结局也没有想的那么糟。 她径直走出了房间,准备前去厨房准备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正在这时,白沫同一个正打算进她房间的人撞在了一起。 白沫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实额头并没有受伤,但是白沫有些慌张或者紧张的时候,这的确是习惯性的动作。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沫儿,我撞疼你了吧?额头哪里疼?让我看一下。”白沫抬头就看到了眼前站着的高高的、面容清秀的安易许。 和以前不一样,他似乎消瘦了不少,脸上的胡渣也随意“长”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花时间打理。 “没关系的,没担心,这只是我的习惯性动作而已,额头其实没有问题的。刚才一直低着头走路,丝毫没有注意到你。”白沫笑着解释着,她的笑容就像是今天晴空的模样。 “我也是,没有注意到你。也是,最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还好你没受伤……不然,我该多么愚蠢呢?”白沫觉得安易许笑起来的样子也是一副凄凉的苍白的样子。好像让人有点心疼。 “你最近还好吧?”白沫只是随意一问,毕竟她因为和紫菱之间的事情,也好久没有联系了。而且她心里知道,她其实是想知道紫菱和安易许之间的状况的,但是她又不方便直说。她想安易许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紫菱的“背叛”的。 白沫没有想到她等到的答案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可以说,白沫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去承担这样的一个重磅消息。 “还那样吧,毕竟解除婚约这件事在上海引起的轰动也算是不小,我爸妈教训了我一番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了,他们那么好面子的人,你也知道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去一家报社当了实习记者。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又活了过来了。现在才发现,舆论能够‘杀死一个人’,所以我决定在这一行里好好体味一下。”安易许的话一说完,白沫的眼睛就睁得很大,似乎她还在花着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消化这样的一个事实。 “解除婚约?解除婚约?”白沫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自己已经两次重复了自己刚才从安易许的回答中提取到的“关键字”。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吗?我以为紫菱已经告诉你了,你知道的,这件事在我们两家人眼中还是认为比较严肃的一件事,我爸妈的脸皮太薄,死活都让我对大家公开宣布这件事,其实按照习俗是要说的,或者直接干脆点,选择登报纸的方式来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放出去消息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被他们拒绝了,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大概我总是不断地让他们失望吧。”白沫终于知道了,安易许眼睛中的凄凉是来自于哪里了。 白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呢?又应该怎么安慰眼前消瘦的安易许呢?她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毕竟因为“真的白沫”和安易许之间的往事,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尴尬。甚至可以说,很是被动。 白沫简单地伸出一只手,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安易许的手臂上,她本来是想豪爽地放在安易许的肩膀上,然后像兄弟朋友之间简单的安慰,拍一拍肩膀就好。但是她还是因为身高的原因,把手搭在了安易许的手臂上。 “我这几天有事情一直没有和紫菱联系,因为一些自己的原因……你知道的,女生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谈论的,毕竟这对于紫菱来说,也是件大事。”白沫只好有些荒唐地编排着理由,这让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听下去。 “恩,这下你知道了,刚才的动作算是你对我的安慰吗?”白沫想起来,安易许的意思是说自己突然触摸了他结实的臂膀。 白沫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滑稽的动作让眼前的安易许觉得很好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很细很细的纹路。 白沫看到他的样子,突然想问他,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但是她没有问。 “你去报社工作了?很好啊。没想到安家二少爷也可以自己赚钱,自食其力了。”白沫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不然还能继续就着紫菱主动解除婚约这件事接着聊吗?这明显不是正确的打算。 “是啊,自食其力要好很多,我也在单位附件寻了一个小房子,很简单的一个四合院。很清净,不过实习期的薪水还是很一般的,所以还是要靠着家里接济,不过对我来说一个人过日子反正也是花不了多少钱的,也简单得很。”安易许的话题也成功地接着白沫的新话题继续下去,白沫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没有太大的负担,好像白沫也觉得安易许此时的心情也如此。 两个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心照不宣。 “对了,还没问你,来我家有什么事情吗?”白沫刚想起来还是要主宾之间客套一番。 “今天不是三伯母的生日吗?我当然是过来送点寿礼的了。不然还能来做什么呢?”安易许的话引起了白沫的一番思想“斗争”,因为自从安素心去世之后,安府和白府就算是彻底断了一切来往。这也在上海传成了一段人尽皆知的“府邸新闻”。 “你确定是来送寿礼?”白沫再次问着眼前的安易许,心里做了无数次的“思想斗争”都不如自己当面问清楚的要好。 “是的,我是奉了爸妈的‘指令’,这点还能有错?”安易许觉得白沫的问题好像根本不算是问题。 “你难道不知道素心去世之后,我们两家已经断了往来了?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如此‘小心眼’,记着这事了?”白沫继续着自己的疑问。这时候,白沫已经往厨房的位置移动着脚步,安易许什么都没有问,跟在了白沫的身后。两人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哦,原来你说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爸妈心里怎么想的,反正他们是要求我来送寿礼的,今晚你们府为三太太举办的生日演宴席也邀请了我们家,他们也跟我说会来。所以我想,别人还‘一笑泯恩仇’,况且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过去的还是会过去的。”安易许继续跟在白沫的身后,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厨房。 “你怎么来厨房了?沫儿”安易许对扑面而来的各种食物食材的味道很是敏感,白沫看到他用手轻轻放在了鼻子的下面。 “你干嘛跟着我啊?我是打算给妈妈做一碗羹的,就当做是‘美食的诱惑’,算是生日礼物的,你去大厅坐着吧。如果没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回家了。”白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突然对着安易许下了命令,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 “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今天送完了礼,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你现在竟然下了‘逐客令’。这让我真心没有面子啊,沫儿,我不说话,就在厨房看着你做饭,可以吗?”白沫看到安易许一副可怜的表情,想到最近他和紫菱之间的不愉快,就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警告你啊,要是什么油烟啊,其他的什么不好闻的味道,不小心飘到了你身上,你可不要怪我啊。这可是你自己想要留下来的,记住了,没人逼着你。”白沫丝毫不肯放轻松的语气让安易许觉得有些奇怪,本来一向温柔的白沫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能够留下来,留在白沫的身边,静静地陪着白沫,这对于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和欣喜了。 “我能够帮上的忙,你也不要犹豫,一定要喊着我做,比如说你需要洗菜啊,切菜啊什么的,我都可以帮忙的。”没想到安易许竟然还主动提出了帮忙,白沫觉得异常地开心。 或许有这样一个主动的帮手,倒也还是不错。如果子恒现在在这里的话……白沫承认,自己是很想念外出的赵子恒了。 “好了,那你就帮忙我剥四颗蒜,然后剥一下大葱,并且洗干净,蒜不需要切,大葱就切成手指状的段子模样吧。”白沫简单交代了之后,自己专心地的盯着张嫂已经给她切好了并且洗干净的鸡块。 “手指状?这个概念很抽象啊,沫儿。哪个手指呢?你也知道五个手指大小不一的。”安易许的问题简直要让白沫觉得哭晕。 “大少爷,你就切成自己大拇指大小、模样的就可以了。这下子有了具体的对比了吧?”白沫回头看着蹲在地上剥着蒜的安易许,笑着给他递过去一个小的木头凳子。 “谢了,沫儿。看吧,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不是吗?这多好。”安易许的一句话突然令白沫紧张起来。 白沫没有想到的事情还远远排在后面,因为安易许对白沫的依赖远比白沫所想象中的要多得多。这一切还只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第二十六章:寿宴突告白 “妈妈,这次为什么没听老太太的话,去‘如香楼’吃寿宴呢?”白沫乖巧地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三太太,看着妈妈喝下了第二碗自己刚才煲好的汤。 “过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不想那么热闹。简简单单的,全集人在一起不就很好吗?你说呢,沫儿”三太太小心地用丝绸手绢擦拭着自己嘴唇上的油。 “生日一年总还是只有一次的,妈妈还是应该放在心上的。不过生日当天‘寿星最大’了,如果妈妈不喜欢热闹,那我觉得在家随便吃一点也是很好的。”白沫拿起三太太喝汤的碗,准备给她继续盛煲好的汤。 三太太微笑着摇着头,摆起了手“沫儿,妈妈已经吃了两碗了。要不是因为你的孝顺,可能一碗也吃不下去的。最近胃口一直都不是很好,不过我很开心我家沫儿长大了,竟然还学会了煲汤。妈妈真的很开心,我觉得这份生日礼物已经是很完美的了。谢谢,沫儿” 白沫看着三太太眼角已经开始明显突出的细细的长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是你自己在一场戏里面一直扮演着一个固定的戏份,突然有一天你就再也舍不得脱下这身戏服和脸上挂着的面具一般。 池青衣知道,自己的“白沫身份”似乎已经有些熟能生巧了,或许应该说是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妈妈,你喜欢我的心意就足够了。煲的汤也是我第一次做,以后您喜欢什么口味的,我会细心研究食材,给您换花样煲汤喝的。”白沫放下手里的碗,自然地把右手搭在了三太太的肩膀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有人正在他们门口的位置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沫儿,你去看看谁在外面。”三太太听到了脚步声之后对白沫说。 白沫走到了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踱着步子的安易许。他背着双手,眼睛盯着地面,好像没有注意到白沫走到他身边。 “易许,不是让你去客厅坐着了吗?怎么来我妈妈这里了?有事情吗?”白沫似乎看上去不很友好,但是这对于安易许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 “坐也坐不住,毕竟距离吃饭还是有一段时间的。想来想去,还是过来给三太太请个安吧,正好你也在这里。”安易许笑的时候右边的脸颊上有一处浅浅的酒窝,白沫从来不喜欢有酒窝的男生。或许她也只是不喜欢眼前的安易许而已。 “沫儿,我就说听见了易许的声音了,你怎么还不让人家进门呢?快进来吧,易许,我家沫儿就是礼数不行,真是让人家见笑了。”白沫刚想继续问着安易许什么问题,她头脑中的问题就抛出脑后了,因为三太太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有些责怪白沫地主动让安易许进门。 “不,伯母,其实是我没有提前和沫儿说好,直接过来还是有些叨扰了的,我只是想和您提前说一下生日快乐其实。”安易许的嘴巴从来都是最会哄人的。 池青衣知道,三太太作为白沫的亲生母亲,自然是对于白沫和安易许之间的种种过去很是了解了,但是从三太太对安易许的态度和言行上看,安易许还是很得三太太的欢心的。或许,安易许真的只是不能够得到白沫的欢心而已。 “好了,不说那么多,先进来吧,易许。”在三太太的招呼下,安易许进了门,白沫紧跟在后面,她好像注意到,安易许的脸上露着些许的红光,似乎很是羞涩。 “易许啊,今天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沫儿刚才为我煲了汤,你要不要喝一碗?汤还是温的。”三太太进屋之后,就用手感受了盛汤的圆形瓷钵的温度。 “不了,伯母,您不要太客气了,毕竟您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了。对我来说,您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亲。今天是您的生日,我自然是要过来的。”安易许果然礼数方面,让人挑剔不出来任何毛病。 “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还常拿着你做榜样说着白衍和白沫。好在沫儿这孩子也是乖巧,今年我们两家不是为了素心的事情闹了些不愉快吗?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你爸妈竟然同意了今晚来白府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其实我真的是感到很欣慰的,易许。”白沫没想到妈妈会再次谈到素心的事情,但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安易许口里的话。 “伯母,过去的就过去吧,素心也是没有福气,偏偏喜欢上了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的人。我爸妈当时在素心的这件事情上,做法也是有些偏激了,所以那段时间里我也是不敢违抗命令过来府里走动。现在就好多了,他们也终于想开了,我也可以经常来走动。”听着安易许坐在三太太的旁边,一脸笑意地谈着自己的这些所谓的“心声”,白沫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在她眼里,这些话完全没有任何的含金量,纯粹是礼数的客套话而已。 “多走动走动还是好的,毕竟你、沫儿、白伊、白衍、白术都是一起长大的嘛……对了,紫菱那边的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白沫知道了紫菱解除婚约这件事了,大概是全上海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白沫担心自己是现在类似于“中国第一狗仔—xxx”那种的身份,但是莫名之中白沫就知道,这件事的确是经由自己的嘴巴传了出去。而且安易许也是不久前才告诉了自己。 白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只见安易许站了起来,面对着三太太的方向轻轻点了头,表示了礼貌。“伯母,这件事已经是真实发生了,我和紫菱之间也没有了婚约关系。您放心吧,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打击,毕竟您也知道的,我们之间只是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婚姻’罢了,我对紫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的。”安易许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地向着白沫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有时候,只是小小的一个眼神就已经能够说明了一切。 “伯母,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是想要和您商谈的。我想正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把自己的这个请求说出来,至于您这边什么态度和说法,我也好今天就能够知道。这件事我也是想了一段时间了。不说出来的话,我心里一直是觉得亏欠了自己。”安易许可能是因为刚才他嘴巴里的‘请求’而站在三太太面前,保持着一副‘站似松’的飒爽军姿。 白沫站在三太太的一边,以为安易许要说的话和自己并没有关系,所以她只是偶尔思绪飘了回来。她的心中此时此刻牵挂的当然是还远在他方的赵子恒。“伯母,我一直都是喜欢白沫的,这件事想必您应该比其他人更了解,刚才我也说了我和紫菱之间的婚约纯粹只是父母之命而已,现在我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我想得到伯母的同意,允许我重新追求白沫。可以吗?伯母,您就当做是今天给我一个‘特赦’吧。” 白沫看到安易许对着三太太面前规规矩矩地作了揖,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看上去一脸严肃的认真模样。 但是她并不能理解,一段感情在安易许这里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一个请求,更何况他嘴里用的奇怪的术语‘特赦’又能说明什么呢?如果要赦免一个人的话,那么安易许你所犯下的究竟又是什么罪行呢? 白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跳动地竟然如此快,只知道她的眼前又是感到一阵急速袭来的眩晕感。然后她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易许,感情本来就是大事,况且现在也是新时代了,不是说我同意了,沫儿就会重新喜欢上你,你也知道沫儿和子恒的感情进展一直是很顺利的,当父母的最大的心思就是看着儿女幸福。所以沫儿自己的感情大事,我肯定是只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的。易许,要不,你先去会客厅等着宴席开始吧?你看这样如何?”三太太果然聪慧,她好言相劝之中又不会伤到对方的脸面,但是又义正言辞地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想法,这样做,对于白沫来说毋庸置疑是最大的安慰了。 “安易许,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三太太的话音刚落下,安易许还没来得及回话,白沫就突然对着安易许下了命令。好像她也从来没有给安易许喘气的机会和思考的时间。 是的,白沫对安易许行事,一向如此。 安易许小心翼翼地跟在白沫身后,白沫一口气终于停在了后花园的池塘边。一湾深绿的湖水中倒影着白沫站在假山的岩石上的影子。 还好安易许看不到白沫此时的表情,因为白沫是背对着安易许的,不然安易许一定会被白沫吓到的。因为白沫的两行泪水早就不明缘由地洒落在了她的衣领上。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问你。”白沫的言辞一向简短,但是这次她的语气中没有了往日的那份骄傲和自信。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安易许必须要很用心地去倾听才可以听到。 “是的,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之前受到紫菱婚约的束缚,我一向把你放在我心底的最偏远的角落里,我害怕见到你,因为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我见不到你又发了疯一样地想你。你和赵子恒每天成双入对地出现在上海,我看到过你们太多次,但是每一次我都提醒自己,只要你还没有结婚,我就是还有机会的。沫儿,我愿意为了你死,但是我知道,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真正给你幸福。你明白吗?今天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安易许想要追到你,然后娶你为妻。”白沫始终没有转身,她的喉咙瑟瑟的,很是难受。好像是感冒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炎症而喉咙发涩疼痛难耐的那种病症。 她不知道安易许是否能听出来她声音中的颤抖,她握紧了两个拳头。长度适当的指甲马上就要嵌入她的手掌心。“可是你刚才听见了,我喜欢的是赵子恒。” “我不在乎,我愿意公平竞争。即使现在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我也无所谓。我说过了,只要你们没有结婚我就有机会。沫儿,你能不能转过来,看我一眼?你忘记了我们的从前了?那般恩爱的情分我这辈子都是无法忘记的啊。”听到安易许的声音里有些悲伤的腔调,白沫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刚才已经瑟瑟的喉咙里此时都在排除万难,允许声带发声。 “我不爱你,安易许,纵使是从前有过美好的过去,那也过去了。现在和未来的我,只属于赵子恒。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如果你还想要做朋友的话,就不要对我死缠烂打。”池青衣很想解释清楚自己和白沫之间复杂而离奇的关系,但是她咬紧了嘴唇,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吞在喉咙里。 “沫儿,今天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不肯转头相见,我也是没有办法。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宴的时候,我还是会在家父家母的陪同下过来的。我们以后也还是有见面的机会,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思,还有就是我不会放弃的,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和赵子恒之间感情也很稳定,我不会主动去拆散你们。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但是我就只是在你身边守着,万一哪一天你需要我了,想起我了,我就随时出现。我就是这个意思,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沫儿。晚上见。外面太冷了,你早点回去吧。不要让伯母担心。”安易许还是那么温柔,他越是这样善解人意,白沫越是觉得心里的负担越重。 因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只是不小心地喜欢了一个人,仅此而已。白沫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痛斥他或者嫌弃他。 白沫第一次希望赵子恒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么一切的烦恼和不愉快都无所谓了。因为赵子恒在身边,就已经填满了白沫的整个世界。 安易许走了之后,白沫重新回到母亲房间里请安。三太太没有过问白沫和安易许刚才的对话,白沫也没有主动地说。三太太知道,在白沫想说的时候,她会说的。 晚宴虽然是在白府举办,但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还是都来了。白沫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欣喜。因为她发现,来白府的很多‘大人物’一来之后,交上了寿礼,只是和母亲以及大太太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把目光和注意力转到了会客室中坐着的安常远身上。 不过这也是正常不过的现象,毕竟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安常远作为安府的大公子全权负责了安府的所有生意和人脉。或者可以说,认识安常远本身就可以算是一个很光荣很流行的趋势。 晚宴对白沫来说有些无聊,她被安排在白府自己家人这边的桌子上,但是白沫对于晚宴上的菜没有什么胃口,虽然大太太特意请了全上海最著名的淮南菜师傅来白府亲自掌勺。考虑到三太太最爱偏甜口味的淮南菜这一原因。 会客厅前面的大院里早就搭建好了的大戏台上也回响着戏曲段子,但是却没有‘余音绕梁’的美。白沫此时的心里还因为下午的事情而七上八下,她并不担心安易许对自己的突然表白和行动,因为安易许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真正令她感到有一股杀气的正是今晚‘喧宾夺主’的安府大公子,安常远。 因为白沫知道,安常远是多么地在意他唯一的弟弟,安常远惯用各种低俗手段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于她来说,惹上安府就如同是捅了马蜂窝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藏身的地点一样。 可是,赵子恒,你的人究竟去哪里了呢?白沫寄给他的几封信都是有去无回,石沉大海。 第二十七章:等来南归客 天气越来越凉,白沫心里只觉得空旷旷的,因为有时候她还是会很习惯性地转头和雪莉说话,但是房间剩下的却只有比空旷更明显的冷寂和沉默。 雪莉离开已经是两个周之前的事情了,白沫到现在还是无法记住,有时候她会选择强迫自己记得。自从雪莉选择走了之后,白沫一直没有接受三太太的“安排”,其实说白了,无非就是从白府的得力丫头中重新挑选一个更合适的,服侍白沫而已。 雪莉临走前交给了白沫一个玉坠子,据雪莉说,这是她的祖母留给她的。白沫觉得自己有些小孩子气,毕竟之前她的脖子上是佩戴着赵子恒送给她的项链,现在那条项链已经被雪莉送的玉坠子替代了。而赵子恒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写了几封信也等不到回音,白沫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找了一个“假男朋友”。幸运的是,白术帮白沫要到了赵子恒下榻的宾馆前台电话。 “不是我说你啊,沫儿,你就是有些神经紧张了,男朋友去外地培训,你何必这么着急呢?人又不是不回来。”白术顺手拿起白沫桌子上果篮中的一个香梨放在了嘴边,大口咬了一下。 白沫看到他脸上挂着甚是冷意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怎么?冬天吃梨子有这么寒冷吗?” “你说呢?自己看外面,今早外面又飘了小雪了,我从外面进你屋里就感觉步入了春天。”白术最近的心情很好,白沫喜欢白术现在的样子。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白府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就是时候学会放下了。 “我只是想确定子恒一切都顺利,毕竟这么久了,一封回信都没有,这并不是他做事的样子。我只是害怕。白术哥哥”白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试着解释什么,或许她的解释并不重要。 因为白术看到白沫已经按照白术拿到的电话号码,拿起了屋子里的电话,拨了号码。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清脆的女性声音。 “您好,这里是兴源宾馆前台,请问能为您做什么呢?” “是这样,我想问一下B423房间入住的赵子恒先生现在是否还在贵宾馆呢?” “好的,请稍等,我来为您查一下。” …… “您好,B423房间入住的赵子恒先生已经在一个周前就退房了,目前入住的是其他的客人,因为要查找之前的入住记录,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见” 白沫挂了电话之后,只感觉到自己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赵子恒一个周之前已经退房?那么这过去的一个周他人又在哪里呢?之前的一个周里按理说也会给自己回信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白沫第一次觉得诡异的情节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怎么了?你这表情看上去就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沫儿”白术已经吃完了一个香梨,没顾得上小心擦拭自己的手,因为他从白沫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件事:出大事了。 “白术哥哥,前台说子恒退房已经一个周多了。” 白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时候除了等待,剩下的都不是什么解决措施。而别人的安慰对于此时惶恐而焦急的白沫来说无疑是没有任何帮助。 时间又在慢慢行走的时光中过去了一个周,白沫还是没有等到赵子恒归来。 白沫此时正坐在老太太房间陪着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最近的身体状况越发地不好了。吃饭的胃口也总是时好时不好,但大多数情况下胃口都不好,加上老太太最近越来越信佛,大太太甚至还特地请了工匠在老太太房间后面开通了一个房间,用于供奉香火。从此后,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就更加清淡了。 “沫儿,你在老祖宗这里啊。我到处找你去了。”白衍突然走了进来,满脸堆着笑意。 “老祖宗好。”白衍把话说完了之后,果然立马打了招呼。这还说明白衍还是个很懂礼数的人,虽然有时候为人处世的确有点混。 “你来了,衍儿。快来陪陪我这把老骨头,咱们家也就是沫儿最懂事了,天天没事往我这边跑,我这个年纪了,无非就是想让你们这些小辈多陪一陪啊。哪天身子就被埋土里了。”白沫和白衍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听到祖母这么伤感,他们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因为祖母性子刚烈,白沫是真的从来没听过她抱怨。 “哎呀,我的老祖宗,您怎么会突然这么伤感呢?您瞧你这身子骨,我认为比我的还是要结实的。沫儿,你说呢?对不对?”白衍又一次证明了他如果把自己这能说会道的“技能”用在安慰人等这种正路上的时候,他会产生多么重要的能量。 白沫也只好跟在一边陪着笑脸应付着,其实她心里知道,祖母最近一个月来面黄肌瘦说不上,但是却是日益消瘦了。而且身体也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差。除了年龄的因素之外,这最主要是祖母开始信佛之后,竟然也开始跟着众人一起吃素。就连鸡蛋祖母也是不碰的,所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祖母基本也是没什么爱吃的。再后来,白府连众人一起吃饭这个规矩也没了。因为祖母基本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随便吃一点,大太太也是从来不爱凑热闹。二太太和白伊更是从来见不到人影。所以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个状态了。 有一次听服侍祖母的贴身丫头说,祖母在下大雪的时候就会反复咳嗽,甚至有几次还吐血了。但是祖母都没有让丫头说出去,白沫当然也是从雪莉那里得知的消息。白沫现在只有自己有空闲,就会过来陪着祖母。 “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阶段,我对于这个也并不害怕,人生在世总是还要活个明白才好。为人多行善嘛,总归是能找到自己的精神所在之地的。衍儿,你来找沫儿有什么事情?”听着老太太的一席话,白衍才发现自己过来的目的是找白沫的。 “哦,对了,是因为门口有一个伙计,说是有一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白沫小姐的手上,我刚才费劲地和他说了半天道理,硬是不肯交给我。没办法,我只能到处找沫儿了。这年代,干什么事还非得验明正身不可吗?”白衍话里即使是有任何抱怨的意思,白沫此时也没有认真在听。 “我先出去了。”白沫扔下这一句话就冲着门外跑出去。因为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也可以认为这是女性特殊的预感(第六感),这封信一定来自子恒。 白沫只是担心自己的脚步太慢,好像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经沉寂了。白沫只能够听到自己心中唯一的声音,那声音是对于赵子恒深切的呼唤,那声音是对于过去种种情分的追忆,那声音是对于未来的美好的深切憧憬。 当白沫喘着粗气,一个健步到达门口的时候,一个长相清秀、年纪看上去比白沫还要小的瘦高个子的男子打量了面前的白沫一下,然后递了过来一封信。“想必是白沫小姐吧?我是受赵先生所托给您送信的,赵先生说,小姐务必快点看信,因为里面有约定你们彼此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子恒回来了吗?”白沫没有等到对方离开就已经快速地拆开了信封。 “是的,赵先生已经回来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白小姐,毕竟我只是帮忙的。我先走了。”男子简单地应答之后,道别后就转身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白沫没有往回走,她倚在门口的石柱子旁边,打开了信件,然后仔细而又快速地看着赵子恒好看的小楷。 沫儿, 好久没有和你联系,我知道你一定是担心坏了。因为我的一个朋友遇到难事,所以我只身前往了长沙。今天刚回。很想见你。如果你有空,能否今晚六点钟在“绿萝莊”碰面? 祝佳人日益美丽。 爱你, 子恒 白沫看到信件之后,一颗悬着的心也随着沉了下去。这一段时间牵挂的苦此时此刻都有了很好的说法,只要子恒一切安好,什么都是值得的。即使这两个周的等待感觉好像过了一个很长久、没有见面的假期一样。 她这才感觉到周围冷风直直地吹打着自己的脸颊,白沫一路疾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现在只想着换一身舒适而好看的衣服,然后美美地赴约。 这好像才是正常情侣之间的正常生活。 白沫今天为自己挑选了一件湖蓝色的短款毛呢大衣,配上黑色的紧身裤子,然后搭上一双棕绿色的牛皮靴。她临出门的时候,窗外正好又开始飘散着小雪,雪花不大,但是下得却紧凑极了。 脚踩在雪花上面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雪不会下得太大的缘故。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白沫倒是更喜欢北方下雪的感觉。一大片满是厚实的感觉,给人无限的充实感和安全感。 白沫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毕竟现在是冬半年嘛,白沫在自己心中念着,天黑的也是极其早的。司机看到三小姐这个时候出门,就赶紧主动为白沫打开了车门。 “三小姐要去哪里?天太晚了,坐车去吧。”张师傅的上海方言还是说的很熟,白沫自己倒是不怎么会说这里的话。 “好的,张师傅,还真是麻烦你了。”白沫本来是想用“您”这个敬称词语的,但是骨子里还是选择了平语,虽然开车的张师傅年长白沫接近30岁。 “去‘绿萝莊’吧。张师傅”白沫轻声细语地坐在后排车座的位置,她的头轻轻扭向了窗外。眼睛也随着盯着窗外的景色,虽然现在除了满城的灯火之外,也无法看到这座城市的繁华。 “好的,三小姐。”张师傅平日里就话不多,但是开车技术一向很好,以前也是深得白星河的喜爱。 车子穿过了这所城市最繁华的几条街,白沫看到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在高低不平的建筑中闪烁着,车子很快就在路边熄火停下了。张师傅先从驾驶座下来了,然后为白沫拉开了车门。 “三小姐,您需要我在这里等您吗?或者说,几点钟我可以过来接您?”张师傅的声音很低沉,但是语调中却充满了关爱之意。 “您回去吧,张师傅,我过来见子恒。他应该会把我送到家的,您放心吧。”白沫为了自己说出来的“您”这个字眼而感到很开心。 “那我先走了,三小姐。天黑了,多加小心。” 张师傅简单交代了之后就离开了门口,白沫借着餐馆里面辐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看了一下手表。5:50分,正好,子恒应该已经到了吧。白沫心里想着,然后打开了门。 “沫儿,这里”白沫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户旁边左手边的赵子恒在和他打着招呼。 但是与此同时,一位穿着同白沫上衣颜色很相似(豆沙绿颜色)的呢子长大衣的一位陌生女性坐在了赵子恒的旁边。白沫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赵子恒和陌生女子的对面。 “沫儿,你来了。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女士。她叫孙一叶。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白沫正准备起身和对方握手,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比她更快地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 “你好,我是孙一叶,还望多多指教了,因为以后毕竟会常常有时间见面的。”孙一叶的皮肤没有白沫白皙,甚至可以说是正宗的小麦色,让人看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黑。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好看的梨涡一左一右地对称分布,让人觉得很可爱。而且眼睛虽然不大,而且是单眼皮,眼睛里却跳动着俏皮的味道,让人充满爱怜。最主要的特点是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散到了腰肢的位置,那么浓密而乌黑,垂直地自然打在了她的身体的每一步部位。而且她一颦一笑之间都会极其自然地摆动着自己的秀发。空气中也不时会弥漫着好闻的发香。 “你好,我是白沫,初次见面,以后也希望你多加指教了,孙小姐。”白沫轻轻握住面前伸过来的小手,她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在缠绕着自己。 她自然有很多疑问想要询问赵子恒了,但是当着孙小姐的面,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场。算了,还是不过问了,毕竟白沫认为自己现在对于孙小姐的身世也是很感兴趣。 如果孙小姐真的只是赵子恒最好朋友的妹妹,为什么会单独和子恒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子恒应该知道这顿饭其实根本算不上吃点什么东西,最多也是两个相爱的人分别太久,久别重逢的一次寒暄,子恒带上孙小姐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男人是不会思考、头脑简单的动物? 想到这里,白沫的心里又有点不舒服,她说不出来原因,也可能仅仅是她有些吃醋了而已。因为在孙小姐面前,自己已经不再是能够单独吸引子恒眼光和注意力的唯一的人。这可能才是白沫最害怕的吧。 “子恒,孙小姐的哥哥呢?没有跟着一同来吗?孙小姐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旅游?探亲?孙小姐老家又是哪里的?看起来不像是上海本地的呢。”白沫丝毫没有注意到,其实自己刚才一系列的问题早已经让孙小姐完全抢不上话说。而且子恒的脸上也略微挂着一丝的尴尬。 “沫儿,我们相处这么久也没见你一次性这么多的问题啊,别着急,一叶以后会定居在上海,有什么问题你们以后慢慢问清楚就好了啊。先好好坐着点一些东西吃吧,一叶昨天和今天赶了两天的车,整个人已经很疲劳了。”听见面前的男人说着一叶这个,一叶那个的如此亲昵状,还有这个陌生的孙小姐一脸无辜的青春模样和时而深情看着子恒的撒娇样子,白沫真是第一次觉得一股无名气体从自己的胃里开始泛滥。 “没关系的,子恒哥哥。你不要责怪白姐姐了。我并不觉得辛苦,我可以回答白姐姐的所有问题的。”白沫听到这个陌生的女子一口一个亲昵地叫着子恒哥哥,心里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关键是她还亲热地叫着自己“白姐姐”,难道她真的比自己要年纪小?女人果然还是最在乎年纪的了,看来这句话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 “好的,听你的吧,服务员,点菜。”白沫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尽管面前的这个孙小姐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动作(比如说摸着子恒的手等等),白沫认为自己还是不能够放松下自己对她的戒心。或许女人总是对其他的女人有戒心吧,这大概是天性,谁也改变不了。 “您好,我要一份卤水鸡鸭拼饭,外加一份常温柠檬水。子恒你还是要烧鹅饭加一杯高山绿茶吗?”白沫没有看菜单,直接冲着子恒方向问道。服务员简单地在纸张上记着什么东西。空气很安静,只能够听到服务员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是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沫儿。一叶你想吃什么呢?给你菜单看一下,这家店铺是一家正宗的港餐厅,大厨都是从香港聘请过来的,手艺一流。”赵子恒亲热地把菜单递到了旁边的孙一叶面前。 孙一叶并没有看菜单,她反而很乖巧地对着服务员说“您好,麻烦您来一份和子恒哥哥一模一样的吧,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子恒哥哥肯定是最在行了。菜单我不需要看了。” 白沫并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即使她真的比自己年纪小一些,白沫也觉得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让人无法喜欢的矫揉造作。但是很明显,刚才说的仅仅局限于女性。 因为面前的赵子恒很明显很喜欢现在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一顿饭吃的白沫很没有味道,因为这场饭局,白沫就是看了一场无聊剧情的戏。这场戏的名字叫做“我不是主角”,白沫看着面前的赵子恒和孙一叶吃着一样的饭菜,然后讨论着饭菜的口味,听着赵子恒给孙一叶说着当地有名的景点和小吃。而孙一叶则全程笑嘻嘻地张着小嘴吃着饭菜,喝着饮料,仔细倾听着赵子恒的每一句话。 终于,这场饭局到达了最后的终点。可惜白沫也没有等到赵子恒给自己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天来都没有联系自己的原因。因为最终结束的时候,白沫还记得自己当时和赵子恒的对话是这样的。 “沫儿,今晚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因为一叶的行李都还在我那里,我要回去给她收拾一下房间,安顿一下。你自己可以打车回去吗?” “子恒哥哥,没关系啊,反正我们也开的车过来的,就顺路送白姐姐回去吧,天也这么晚了。” “沫儿,你觉得呢?要不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家同你家也不顺路,子恒,你们早点回去吧,我可以叫司机过来接的。” “那回家了给我打电话保平安啊沫儿。我们先走了。” “白姐姐再见。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好的,你们慢点开车。再见。”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因为白沫亲眼看着赵子恒载着孙一叶消失在她的眼前,消失在这片繁华的都市之中的万家灯火,消失在白沫空荡荡的心中。 第二十八章:最爱偏是你 子恒没有回来之前,白沫是时时刻刻地牵挂着他,恨不得在知道了他位置之后立马分奔到她心爱的人的面前。但是白沫却发现,子恒回来之后,她却添了很多麻烦和忧愁。当然了,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子恒带回来的孙一叶。 因为以前的二人约会现在都统统变成了三人行,白沫一开始尽管不愿意,也是除了忍耐还是会忍耐,毕竟赵子恒打着的口号是“一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应该带着她多转转。”白沫也就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这也无所谓。毕竟二人世界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的。 或许距离产生美也是这么来的一个安慰人的理由。 但是现在基本上赵子恒每天都会叫着白沫出去玩儿,当然了一个很亮眼的“电灯泡”就是这个孙小姐。白沫现在学会了推脱,有时候是老太太的身体不太好,她需要留下来照顾;有时候是三太太需要她陪着;有时候又是学校那里有事情;再就是有时候拿着紫菱当挡箭牌(虽然自从上次紫菱毁婚约之后,白沫和紫菱明显地走的疏远了,白沫也体谅紫菱现在正在热恋中的这一事实);最不堪的是,白沫竟然有时候拿着自己要和白伊去逛街(从来没有过),或者自己要帮忙白衍照顾小孩子(更是听都没听过)来当做挡箭牌。 毋庸置疑,这一系列借口实在是“五毛钱的真实感”,而赵子恒虽然作为男性,这方面的反应稍微迟钝了一点,但是他又不傻,白沫的几次“委婉拒绝”就引起了赵子恒的注意。 终于有一次,大约是孙一叶来到上海一个多月的时候了,赵子恒单独约着白沫在海边的一个精致的小咖啡馆碰面。 白沫没有心思注重妆容和打扮,因为她最近的心情也是一度低落到了极致。但是她看到眼前坐着的赵子恒还是衣着光鲜的模样。 “沫儿,好久没有单独见你了。想我吗?”赵子恒主动伸手过来,白沫没有闪躲,子恒的大手已经完全包住了白沫的手,他的手很温暖。 “我们最近也是基本天天见面的,其实还好啊,难道你有很想我吗?”白沫玩起了语言游戏,不断地希望从字眼之中向子恒袒露自己的心声。 “这是什么话呢?沫儿,我自然是很想你的。不然今晚也不会单独约你了。”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重心是放在孙小姐身上吧,不过之前我也没有去过你家里,你也没和我提到你的最好的朋友,或者孙小姐。然后我发现我们已经订婚了,子恒,你觉得我们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呢?” 其实白沫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说起“草率的订婚”这样的话题,但是没有办法,话一说出口就很难自圆其说的情况也有的,那么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扛了。 “你后悔了?沫儿,你不要这么说,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知道你不仅仅会伤了我的心,还会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的,你都不知道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多么地想你,我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沫儿,我爱你,你是知道的,沫儿…”赵子恒的一番真挚言辞很快俘虏了白沫的一颗受伤的心。 “好吧,那你说一说和孙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吧。” “你这话说得怎么如此奇怪呢?沫儿,什么叫做我和她之间的情况?我们能有什么情况?” “没什么,可能是我神经有些过敏了吧。我觉得孙小姐好像很喜欢你。毕竟我们在一起相处也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而且最让我介怀的是你和她还住在一起。” “沫儿,你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还是想多了呢?或者说这就是你吃醋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一叶都只是个孩子啊,她比你可是小三岁呢,我又比你大的,我怎么会喜欢她呢?她喜欢我这也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这都不算数的,沫儿。” “我眼睛好用,脑子正常,我想她喜欢你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这不是什么推测,如果你愿意信我的这次,你就应该距离她远一些的,子恒,我们已经订婚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 “沫儿,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这么爱乱想呢?你不要继续胡乱猜忌了,这样对于一叶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我不在乎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对我现在状态的不满意,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她之间如此亲密,也不喜欢你继续让她住在你的家里。而且我实在是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怎么会不怕别人嚼舌根住在一个不很熟的异性家里。” “沫儿,你应该听一听你现在的语气和言辞。我接受不了现在的你。你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赵子恒,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啊,又不是说我白沫非你不嫁了,也不是说我赖上你了,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呢。你愿意的话,娶了你嘴里的这个小姑娘,我也不会怎么样。”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真应该好好听一下你嘴里的话。我都觉得丢人。白沫!” “你现在觉得丢人了,好啊,我丢人的话,我从你眼前消失,这可以吧?” “不,你坐着,我走,我消失!再见,白沫。” 看着赵子恒怒气冲冲的样子愤然离席,白沫的心里没有特别的感觉。就算是有一丝丝的后悔,大概也让此时此刻白沫心中燃烧的怒火彻底冲刷了吧。 她在赵子恒离开之后,并没有着急出门。咖啡馆的门口聚集了很多“闲客”,他们都是年纪不大的青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因为没钱读书就四处走动,一般都是在餐馆等人员众多的地方扎堆。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帮忙跑腿送信或者传个话,总之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工作了,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能够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了。而雇主在交代他们送信或者传话之前都会给他们买好简单的饭菜。他们也不挑剔,更别提什么讲究,只要能吃就行。而吃的好坏自然也是取决于雇主的负担能力和大方程度了。 白沫从咖啡馆里点了三份不同口味的糕点,还有一杯咖啡。让服务员打包好了之后,白沫出门交给了一个看上去很乖巧的少年,他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眼睛很大,看上去就很精神,虽然面色有点苍白,个头却已经比白沫高出一个头了。留着简单的平头,衣服虽然打了补丁,但是却看上去干净极了。 “你好,小姐,有什么信件或者话需要为您传达的吗?”男孩子拿过了白沫递过去的点心和咖啡,并没有着急拆开袋子吃,而是很有礼貌地询问雇主的工作内容。 这点让白沫对男孩子的印象非常好,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白沫想,如果这些孩子能够有钱去读书,将来是势必会成为那些书本中所谓的“大写的人”的。很可惜,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现在的命运,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白沫的思绪回到了眼前,“哦,对了,我是想麻烦你帮我去云翠路的郭府传个话。就说白沫在‘红砖咖啡馆‘等她,传话给一个叫做郭紫菱的小姐。这个胸针是信物,她看到了之后就会赶过来了。谢谢你了。”白沫看着眼前少年真挚的眼神,她是知道的,这次遇到的孩子不会是以前有些为了生计所迫而不得不扣押信物的那些少年。 但是还是给一个信物吧,就算是给紫菱看,毕竟白沫知道自己也是有段时间没有正经联系紫菱了。紫菱可不要以为是什么其他人试图联系她。 少年走了之后,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样子,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了咖啡馆门口。坐在窗前的白沫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枚红色毛呢上衣、黑色裤子的紫菱从车里下来。 还真是来得很快呢,好在应该是没有去约会吧。白沫心里想着,但是却很开心。她现在这个时期的确是很需要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关怀的。 真正的朋友当然是会彼此吵闹的,也会经历冷战,但是当彼此需要对方的时候,总还是会如对方所需要的那样及时出现的。至少,白沫和郭紫菱之间就是这样真挚的友情。 “来了”只是两个字,白沫就难以掩饰自己此时见到紫菱的激动的心情。 “是啊。”同样是两个字,紫菱也向白沫倾诉了这么久以来对两人之间友谊的怀念。 “今天怎么了?这脸色差得要命。这时间点喝咖啡,你又没点糕点,又是空腹的啊?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白沫听到紫菱埋怨自己的话,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这像是突然降临的暴风雨,没有什么前兆。 “好了,好了,你也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然怎么会找人去家里叫我?也就是我今天刚好没出门,不然你又扑空门了。”紫菱拿起自己包里的手绢,轻轻为白沫擦拭着泪水,还不顾调侃白沫。 “谁稀罕你来陪我啊,还扑空门,你就那么大的面儿吗?”白沫故意想着要反讽紫菱,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泪水还在止不住地流淌,好在紫菱一直都在很有耐心地为白沫擦拭泪水。 “行了,你不要跟我贫了,说说吧,是不是你家赵子恒欺负你了?他培训早就回来了吧?不过我量他没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我家白沫同学。”白沫听到这里又忽然不哭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吓了面前的紫菱猛地一下,“白沫,你是不是突然疯了?你要吓死我啊,哪里有你这样的,突然一下子又哭又笑的,快把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擦干净。周围这么多人,你不嫌弃丢人,我还嫌弃呢。你是不出名,我郭紫菱郭大小姐在上海滩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沫听到紫菱这么调侃就笑的更得意了,所有的笑意完全发自内心,如此自然而纯净,这功力如此高,也只能是武林中的论剑高手郭大小姐了。 “算你说中了,的确是被赵子恒气着了。不过你刚才说自己有头有脸的,又说自己嫌弃我丢人,那你解除婚约这事也没和我说啊,还是人家安易许告诉我的,这不丢人吗?还好意思说我。”白沫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多了,有点冲上九天云霄的快感和畅快。 “那自然是没有办法,当时不是年少无知吗?以为感情这东西反正也是靠不住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听我爸妈的,随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歹一辈子也是不用受苦、穿金戴银了,后来真正遇到了,这不就觉得不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这事情就这么不对劲吗?再后来阴差阳错地取消了婚约,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一件很好的大事了。没和你说还不是怕你说我?你三小姐骨子里还是太传统,我这样的行为怎么能入你的法眼?还不分分钟把我给消灭了?我那是害怕你,才没有告诉你。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后来还不是知道消息了?”紫菱的一张嘴皮子本来就比白沫能说,加上现在白沫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功力自然也是没有平时的一半了。 “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原谅你,是吗?”白沫只好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话。 “那就取决于你了,不过看在我已经让你转悲伤为快乐的份上,你就给我个机会吧,把你所有心里的苦水都对着我吐一吐吧。如果我们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心情已经好了很多,那就算是我将功赎罪了还不成?”白沫认为紫菱的话越来越有道理,所以只好作罢。并且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一个月以前开始讲起。 不知道是宝贵的时间越容易流逝这个道理对呢,还是说白沫和紫菱真得是很长时间没有凑在一起八卦的原因,总之等到白沫说完了自己身上的事情之后,两人发现天已经黑了。 “你这勉强算是讲完了,咖啡馆也快要关门了。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说啊,干脆这样,你今晚就到我家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彻夜长谈,可好啊?不知白小姐是否肯赏脸?”紫菱的提议立马就得到了白沫的同意。 在司机把两人送到了郭府之后,紫菱又打发司机去白府“报平安”,这样子白沫今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郭府,而两个好姐妹也可以花时间好好地聊一下最近的生活。 “什么?你是说你和赵子恒还没有上床?”郭紫菱面对面和白沫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是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你不是说我很传统了?你和Tommy那是进展迅速,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和你们一样的好吗?”白沫立马替自己愤愤不平地解释着。 没想到郭紫菱完全没有听进去白沫的解释,“天哪,简直不敢想象,已经一年了,你们竟然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竟然还活在过去的世界里,你不知道‘存天理,灭人欲’是多么愚蠢的一个口号吗?” “我也没有说过要‘灭人欲’,只是现在还没有结婚,何必着急呢?”白沫好像当着紫菱的面笑话她,因为她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提什么“年代”,这简直是秀逗了。 “那你别继续为他守身如玉吧,说不准过几天赵子恒就和你提出解除婚约了,毕竟人家院子里住着一个更加年轻貌美的、还主动献身,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啊,你以为每个男的都是柳下惠啊。”紫菱终于恢复了面对面躺着的姿势,不过仍然是一副很严峻的口吻。 “他才不会,他说过了对孙一叶没什么感觉。我们今天虽然吵架了,我还是很相信他的。”白沫伸过手轻轻拍了怕紫菱的后背,好像是在跟紫菱说,“听我的,没错的。” 但是紫菱根本不吃这一套“希望没人可以打碎你这美丽的童话梦,可惜没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冲动,是个男的都需要随时解决一下生理冲动吧。你说没有生理冲动的还是男人嘛?人家赵子恒也是正值正常青春年龄,你这未婚妻既然尽不到义务,那也只好找别人了。”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爱听了。”白沫突然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紫菱的方向,闹着小脾气。 “好,大小姐,我不说了总可以了吧。对了,你最近和安易许还有联系吗?他最近怎么样?还好吗?”郭紫菱突然从背后问起了这个问题,白沫能听出来紫菱还是很关心安易许的,虽然他们之间的确是产生不了爱情的火花,大家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闹得僵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他经常来我家找我聊一聊。其实我也没怎么和说话,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说,他就静静待在一边陪着我而已。其实安易许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你知道的,那种可以交心的人。”白沫都想不到自己对安易许的评价如此之高,如果紫菱今晚没有问到这个人。 “行,我知道了,自从解除婚约之后,我和他还是没见过面。上次伯母寿宴听说安府要去,我爸妈临时取消了去你家的行程。后来不是单独给伯母补上了吗?哎,这事吧也怪我。当时在一起就是个错误。”紫菱竟然很真诚地反省自己,这在白沫看来简直是今天最大的新闻。因为她知道,郭大小姐即使是有做错了的地方也是从来都不会主动道歉的,这点让她很意外,或许是因为紫菱的失误的确是伤害到了安易许吧。 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怀着一颗内疚的心继续过活了。白沫猜,紫菱现在一定是这样的。但是她不希望紫菱痛苦。 “对了,刚才忘了问你,安易许之前不久很喜欢你,这次解除婚约,他立马就成了自由之身,有没有和你暗度陈仓啊?”紫菱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人家都说,看一个女子在恋爱中的样子就能够轻易看出来这个女子是否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或许紫菱找到Tommy也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和惊喜吧,因为紫菱自从谈恋爱之后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好了很多。 “你又胡说了。”白沫伸手过来挠紫菱的痒痒。紫菱被白沫挠的哈哈大笑。 “你敢说他没有表白,我虽然不喜欢安易许,我可是很了解他的。他就是一个固执的老头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你相信我,赵子恒要是对你不好,直接不要他,安易许会对你好的。哈哈”紫菱的声音里颤颤巍巍地充盈着笑意。 因为白沫并没有放弃自己对紫菱的强势“进攻”,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第一次夜里,白沫同时把安易许和赵子恒进行了比较。 安易许什么都好,甚至都比赵子恒要优秀得多,但是唯独一点,安易许处于弱势。 那就是安易许不是赵子恒,而白沫爱的是赵子恒。 第二十九章:赌场无情分 “先生,现在该是您下注的时候了。”桌子上的五个人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三个。就在刚才,其中的两个人愤愤离席,嘴里问候着别人家的亲亲爸亲妈。 “先生,很抱歉地提醒您,您真的需要下注了。”桌子上的其他两个人都对着眼前的这个被反复催促的人怒目而视,似乎一切不愉快都是因为他的犹豫不决而导致的。与此同时他们也在等待着眼前的这个懦弱的胆小鬼的回馈。 只见这位“胆小鬼”在犹豫半天之后,上挑着清秀的长眉,表情略微镇静地看了眼前的牌桌,然后用一种让人觉得冷到骨头里的声音说“我加倍看牌。” 本来发牌人直接打算跟着这位男子的话声做出简单的反应。但是没想到,面前坐着的其中一位牌友只是说了两个字“不跟”,然后从容地扔掉了自己手里的牌。在赌牌中,不到最后的一秒钟,你永远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懂得韬光养晦的人。大概说的人就是这一款,所以牌桌上剩下的现在三个人都不敢太过张扬地彼此瞧不上对方。 另一位牌友应该是仗着自己手里的牌好,或者自然也可以说是借着自己的大胆而主动发出了“攻击”—“不给看牌,我加20倍赌注。” 年轻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稍微比自己年长的男子眼神中凶狠的光芒,顿时感到了一股杀气直接扑面而来。 正在他准备犹豫的时候,对方又再次用低沉的声音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挑衅“怎么?你小子不敢?我想你也是没这个胆量。” 他瘦弱的手很白皙,颤抖着几根手指,好像是在猜测对方的心意,或者说是在规划自己的“出路”,有时候一秒钟就能够做出一个决定,但是运气好坏就只能看最后的输赢了。就像是历史一般地无情,只是论成败看英雄。说的也无非是这个道理。 “我跟,加30倍赌注。”年轻男子终于再次跟上了对方成熟的套路,但是对方并没有直接被这条“诱饵”所吸引,或者说只是“诱饵”太不够有诱惑力而已。 “不开牌,加50倍赌注。”年轻男子如果这时候能够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牌友身上,他会发现第三个人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牌桌上消失了。但是很可惜,他现在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对方全身所爆发出的咄咄逼人和嚣张气焰。 “100倍赌注,看你牌。”年轻男子的突然大码加倍让发牌人的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所扮演的角色。所以除了面部偶尔紧张的表情之外,他还是继续守在牌桌面前等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的进一步举措。 但是他能够感到他自己的手心中所仅有的汗珠,一粒一粒地浸透他的手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时候只能够听到那个稍微老练的牌友用一种很自然的语调冲着对面的年轻男子说了一句让整个故事发展突然急转或者说可以抵达终点的话语。 “这样吧,事情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上的不是你的钱,这自然是因为你现在提高到了100倍的赌注,而我可以根据规矩随意提高赌注。所以你手头的钱早就已经无关轻重,因为你早已经身无分文。接下来故事的发展是我会允许你看我的牌,但是与此同时如果你输了这场牌局,我所要的金钱你自然是拿不出手的,我看上的是你们府邸的宅院。而且据说房契就稳稳地被你握在手里。怎么样?你怎么说?” 牌桌面前的两个人脸上的青筋都异常明显,年轻的男子在整个赌局过程中在全程算计,但是却发现其实自己的对手只有对面的这一个人。这或许是很好笑的一个说法。 但是现在的局势也是十分明朗,因为年轻男子知道,对方说的话绝不是在吓唬他,因为他早已经在嚣张气焰的带动下丧失了所有的理性和思考能力,自己就像是一只终于葬身在蜘蛛精心布置的网中的飞蛾,还没有完成自己“扑火”的使命,就已经葬身无谓。 “看来我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年轻男子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拿走点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绝不可能是怜悯和同情。 “我需要的现在是一份先生的亲笔签字画押的文件,现在还希望先生能够在文件上签字画押,因为文件我已经为先生准备妥帖。劳烦了。”老练的男子突然一改客气口吻,这倒是让年轻男子意想不到。 年轻男子接过了对方早已经精心设局专门为他而准备的文书,只看到白纸黑字上面清晰地写着如下字样: 今将自家府邸房契无偿给孙常先生,以弥补所欠孙常先生的债务。特立此文书以兹证明,所言无虚假。 抵押人签名 抵押时间 盖章 “看来,你的意思我已经完全领会到了,只要我输了这场赌局,我签字画押,你也就成为我家的新主人了。是吗?孙先生”年轻男子试图做最后一搏,但是他的精力早已经被对方吞噬干净。 “是的,现在我就不需要按照常规加倍了,我们直接看牌不是很好吗?你说呢?”对方下达了最后的一个指令,没错,这就是指令。以为年轻男子现在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能力。 “好,我也不打算拖延下去了。我输了就立马签字画押。”年轻男子一鼓作气,竟然已经伸手把自己的三张牌露出了底子。 两张红桃K外加单张的黑桃8,这虽然不算是大牌,但是或许他一直拼搏靠着的是好运气和大胆量吧。 这时候只见老练男子突然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继续用嘴巴叼着雪茄,雪茄的屁股上还冒着浓重的白烟。 接下来,年轻男子看到的是两张梅花K外加单张的梅花10。 年轻男子已经无路可走,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是走到了死胡同,他也只能走下去。这时,老练男子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 大笑了一声“你不要怪我,现在麻烦你在这上面签字。你也要知道这件事我也只是参与其中而已,真正想要你们房子的人不是我。我也只是替别人跑腿卖命的。”年轻男子已经不在乎他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解释了,因为所有的台词突然之间都成为了赤裸裸的嘲讽和讥笑。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突然笑话他的愚蠢和无能,他只好拿起对方递过来的钢笔,然后在文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上了右手大拇指的手印。 因为对方男子的身后突然多出了四个虎背熊腰的精壮大汉,他们叉手而立,仅仅从气势上看,男子此时毁约或者想要逃跑都不是最佳的打算。 空气中还是弥漫着荷尔蒙激烈爆炸所留下的气味,火药味慢慢消散,胜利的男子目送了年轻男子离开的身影,然后拿着年轻男子已经签好名字的文书,在自己的眼前晃动了几下,熟练地拨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事情办好了?” “是的,我的份子钱也会到账吧?” “如我们的约定,分文不差。” “好,那这份文书和那个宅子就是你的了。” “明天老地方交接。” “什么时间?” “你不需要操心,我自然会找人联系你。” “好”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明显,深夜中好像能够嗅到一股强烈的腥味,年轻男子走出门之后身子一直慢慢蜷缩着,后来越来越低,在一根电线杆的附近胃部汹涌四射而出,呕吐不止。 第三十章:孙小姐心机 自从孙小一叶来到上海,白沫和赵子恒之间的关系就逐渐僵化。但是白沫却并不担心,因为她自己是知道的,两人之间现在关系僵化其实倒是不那么要紧。毕竟从关系僵化到和好如初对两人来说也算是感情深厚的一个重要过程,这对于每一对爱人来说都是很自然的。 但是白沫也知道自己不能够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因为赵子恒自从上次和白沫吵架之后,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木讷,他也经常约着白沫单独出去见面,但是白沫却发现,两人之间谈话却不再是像以前一样自然顺利。 或者可以说是,有时候赵子恒突然的一句话倒是让白沫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下去两人迟早要陷入尴尬的处境。比如说上次赵子恒约白沫去海边的一个小餐厅吃饭,这个餐厅是两人之前约会经常去的。进门之后,赵子恒和以前一样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 赵子恒主动为白沫拉开座椅,“沫儿,你今天看起来很好看。” 白沫竟然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回应了赵子恒两个字“谢谢”。 自然而然,这之后赵子恒和白沫之间记就没有话说了。剩下的不仅仅是沉默,是尴尬极了的沉默和很自然的疏远。 白沫和赵子恒就这般地继续过着看上去也并不好的日子,时间差不多又过了两个多周。白沫也说不清现在对自己和赵子恒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否还存在着依赖,但是几日不见赵子恒,她还是会发疯一样地想念这个人。 以前她对赵子恒的爱不求回报,但是现在她会经常问自己,我这么爱他,他知道吗?爱情就是不能够用天平来称重,一旦发现左右两边的重量不等,给人的感觉何止是失落,甚至可能是很大程度上所能刻骨铭心感受到的孤独。 雪基本是不怎么下了,但是天气依然寒冷,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了。白沫一早就听到府邸里有佣人在谈论过年的事情,看来虽然是一个没什么意思的节日,大家对新年的期盼还是比较大的。 早上的时候,安易许过来临时“串门”,当然他的原话是“正好报社那边需要采访一个新闻,距离你家很近,我就想过来借一杯茶来喝。” 白沫看着安易许脸上因为每次说谎都会“出卖”自己的羞涩感,就觉得新的一天里又是充满了期待和正能量。自己可能现在在赵子恒心中的地位略微下降,但是起码这个社会倒还算是公正,因为也总有像安易许这样可爱的人会借着“可爱的借口”来到她的身边。 “沫儿,今天上午有时间吗?陪我去做一个采访啊。”安易许从进了白沫房间,成功讨到了一杯茉莉花茶之后,就一直围绕着这一句话说来说去,好像是在劝某同志服从指示一般的革命友谊份子。 “什么采访?”白沫终于在无数次地忽视了安易许之后,对他说了一句话,虽然还是个疑问句,而且只有四个字。 但是安易许就连看到白沫翻着白眼的生气状都会觉得好看,现在的他更是激动到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白沫看到他眉飞色舞地笑着,好像是在对今天的“特别采访”做了什么蓝图和规划。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你肯答应和我一起出去采访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听着安易许如此简单而直接的再次表白,白沫的心里不能再说完全没有感觉,白沫不是木头和制片做的,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有自己特色和个性、更有感觉的女性。 白沫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赵子恒,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沫这种比较传统的女性会认为彼此相中的人一定是要靠着极大的勇气和耐力才能够千里迢迢地和彼此相见,然后相爱。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这其中的伟大之处让人不禁感慨。 但是如果赵子恒继续和孙一叶保持着这种纯洁的革命友谊,并且他完全不管不顾白沫的想法,继续和孙一叶住在一个屋檐之下,白沫不知道自己除了和赵子恒弄成现在这种没有沟通话题而言的状态,还会凄惨到什么地步。 白沫不敢想,因为她害怕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前去预测,这不仅是超能力范围的,也会引起她的恐慌。索性还不如陪着安易许出门散心,反正学校的假期也是有一个多月的样子,她在家里也只会胡思乱想。 “行了,今天我的一天时间都是你的,安易许。”白沫有时候忽然直接而来的这种“御女范儿”倒是很能够直接抓住安易许的胃口。 如果用现在的台词来说,安易许当时的举止和动作绝对是冲着“他女神”所在的方向烧香、磕头、作揖,一顿折腾后,整个人大喜而狂奔,并且拉着白沫的手夺门而出。 当然了,因为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和特定的时间点,上述所描述的地方除了感情雷同,还有几个小动作一致之外,和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真实的情况的确是安易许成功牵着(抓住)白沫的手,出了白府大门。 安易许拉着白沫步行到了一个公园,白沫以前没有来过这附近,所以对这里不算是熟悉。好在她完全信任安易许的方向感,所以心里还是觉得很踏实。 “安,这就是你今天要采访的地点?”白沫喜欢叫安易许的名字缩略语——安,当然这纯粹是自创。 “是的,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已经追了这个新闻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始终完成不了上面交代给我的任务,主编不是嫌弃我的文笔不够精彩,就是嫌弃我的重点不突出。所以我就想拉着你一同前来,你的文笔也算是一等一的优秀,如果能帮上我的忙,我肯定请你吃饭,怎么样?沫儿”白沫原本以为安易许关于采访的事情完全是他头脑中臆想出来的,现在看啦,可能自己才有点想多了。 白沫自然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恳求。 “不过我们今天采访的对象是何许人呢?我也总得知道采访人的年龄、性别、身高、身材、样貌、职业等各种因素,才能对采访人有一个全面而清楚的认知吧。”白沫说了开始就果然立马投入其中,她的一个老师曾经表扬过白沫,在她的年鉴簿上清晰地写着“对自己感兴趣的食物和人激情饱满”。 “看,那不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吗?”白沫看到安易许拉着自己的手朝着一堆人群攒动的地方走去。 她凭着自己敏锐的感觉就能猜出,被人群围在正中央的一定是今天的主角了,既然如此,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去和安易许“一睹其风采”才是。 白沫向着人群的方向走去,安易许则早已经把相机准备好了挂在了胸口的位置,并且安易许抓住白沫的手很用力气,很多年之后白沫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他一直是担心她被人群冲散了。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抓住地越会用力。 还好在安易许强壮有力的大手的正确“导航”之下,白沫才能够穿过拥挤如潮的人群,走到了距离今天的主角最近的一个位置。 宽阔的绿色草坪中间竖着摆放了三个不同色调、装饰的牌子,最先吸引白沫眼球的是“feminist”“女性解放”“自由与博爱”等字眼。这倒不算是什么要紧的,虽然身边的安易许已经开始对着这一幕幕相似的场景用照相机“进行记录”了。 接下来的自然是来自于主角的金色“光环”了,只见在草坪中央的位置上,有人搭建了一个很小的长方形站台。站台的上面有一位赤身裸体的男子正随意地坐在一个木制原木凳子上,他的左手拿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书,右手则拿起一支笔,随意地在看到的书上做着标记。他本人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如此之多的围观群众包围起来这一事实,这也让白沫百思不得其解。男子的身材并不是很好,因为他保持坐姿的时候,人群都能够看到男子肚腩上的两圈xxx,而且男子的长相也不算是出众,如果给他随意地穿好衣服,白沫觉得男子就像是一位很普通的上海市民。而且白沫觉得他读书的样子不像是一位学者或者教师,但是一切自然都是白沫猜测。白沫的视线很快地从男子的身体浏览过去,她很羞涩地不敢在任何一个部位停靠超过1秒钟的时间。 白沫看到人群中其他的人也都是同她一样地把火辣辣的目光从男子身上快速飘过去,好像是像一阵风,轻轻吹过,不留痕迹。但是有人的脸很快红了,而有的人很快就开始了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则用古老的“孔孟之道”“道家风范”“传统文化”对男子的行为进行着攻击。 然后,白沫就看到了今天的主角。那是一张美丽而清瘦的小巧的鹅蛋脸蛋,眼睛不大,而且是单眼皮,黝黑的皮肤在圆形遮阳帽子的装饰下更加黑了,可能也是因为她正对着阳光的缘故。她挥动着手里的画笔,然后在画布上通过勾勒男子外形、动作等各种技巧来捕捉男子脸上的表情,她熟悉地调着不同的色彩,然后试图把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全部感情充斥在这幅作品之中。 没错,白沫看到的人正是孙一叶。 “什么?你是说你认识这位女性主义画家?这不可能,据我了解,她根本就不是上海人,老家是湖南长沙的,来上海也就是最近的一段时间而已,你们怎么可能会有交集?”白沫把安易许偷偷拉到一边,然后尝试着解释自己和这位伟大的女性主义艺术家之间的“故事”。 没想到安易许的反应完全出乎白沫的意料之外,因为安易许完全不信任白沫嘴里的每一个字,好像事到如今,安易许一直还以为白沫是在拿他逗乐。 “沫儿,这件事你得给我认真起来,主编说了,这次的新闻我要是再走偏,我就得从报社走人了。你知道我多么喜欢这份工作,你也知道这份工作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算我求你了,咱们能不能回去接着看孙大师作图呢?”白沫真是欲哭无泪,她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地球村,但是她也无法预料到这村子也太小了。 真是不想看到的人总是能够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看来这句话用在现在的场合完全说得通。 “我是认真的刚才,你不信我没办法,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一口一个‘孙大师’地叫,我认为这个孙小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而纯粹。”白沫只好如此直截了当。 “你说的还不就是刚才你告诉我的,你和她以及赵子恒之间的事情?对不起,我对于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感兴趣,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应该是看错人了,沫儿。”安易许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白沫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证明自己了。 白沫重新拉着安易许走到了刚才的位置,虽然这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钻了进来(毕竟考虑到安易许的块头要大很多这个因素),白沫觉得如果能够证明自己的话,也不算什么了。白沫冲着站台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孙小姐?一叶,我是白沫,一会我们去散步谈谈吧。” 因为害怕正在全神贯注作画的孙小姐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白沫甚至第一次如此夸张地脱下了她自己头顶上戴着的白色遮阳圆形帽,冲着孙小姐的方向挥舞着。 孙小姐突然转过头,冲着白沫的方向点了头,满脸的笑意。然后拿出没有握笔的左手做出了一个OK的动作手势,这下,白沫能够感到身边的安易许用力地抓紧了自己的右手,并且白沫能够听到安易许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沫儿,我最服气你,你知道的吧?” 孙小姐一直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趁着她休息的时间,白沫主动上前提出了就在这附近走一走的要求。 “白沫,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啊。好巧”如此烂俗的情节一般都是要配上如此烂俗的开场。 “是啊,我也觉得很巧合,没想到你是一位画家。对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安易许,他在报社工作,今天他采访的对象就是你。我也是在家闲着无聊,跟着一起来凑热闹罢了。”白沫走在孙一叶的左边,安易许守在白沫的左边,然后听到自己被介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孙一叶打了招呼。 “谈什么画家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叫我孙一叶吧。你好。初次见面,请关照。”孙一叶和安易许也打了招呼,白沫还记得她曾经也和白沫这么说过相同的话,“初次见面,请关照”,白沫不喜欢这句台词说实话。 “哪里啊?孙小姐年轻有为,当然是大画家了,作为艺术家,我们这些小辈在您面前就有些失礼了。”安易许连忙表示谦虚,白沫能感到孙一叶眼睛中露着的笑意,那种空洞的、目中无人的骄傲和自尊。 “白沫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只是这几年趁着这个解放女性的趋势创作而已,不瞒你说,我还比白沫姐姐小三岁呢,这点白沫姐姐是知道的,所以我还是不喜欢被你称呼为老师、艺术家之类的,这会让我很有压力,如果能够平语相称呼,这是最好的了。”孙一叶总是喜欢一边得体地炫耀自己的长处,而又不让别人看出来原来她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平凡人。 这大概是一个女性的最了不起的地方了。 “孙小姐,我想去那边买点喝的,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安易许和白沫扔了一个眼神之后,就离开了孙一叶和白沫,独自一人前往公园的西门。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是个画家,并且能够如此追随时尚潮流,拥护女性独立和解放,我很欣赏,也很羡慕你,说实话。”安易许走了之后,空气中立马少了一点过度夸张的溢美之词。白沫只好先开口赞美对方,不过她说的话的确是真实的,她羡慕孙一叶这样的追求和自由。 “你和子恒哥哥最近还好吗?”白沫被孙一叶突然的话题转换问得有些发晕。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孙小姐,你刚才说的是……”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最近一直都在冷战,吵架,何苦还要彼此束缚对方的人生呢?有时候分开不是会更好?” “冷战?吵架?不,你应该是理解错了,我们没有冷战。子恒的性子很慢,怎么吵的起来呢?” “我和你不一样,不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 “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是本来无足轻重的,但是子恒哥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别人的生活呢?”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意见,我尊重你的话语权。孙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那里等我。” “今天干脆把话说清楚吧,白小姐,我喜欢子恒哥哥,我爱他,我现在在上海的唯一目的就是因为他。有他的地方才像是一个家,才是温暖的。我也不会放弃他,尽管现在你和他还是在一起的,但是我保证,不久之后你就可以离开子恒哥哥了。子恒哥哥的幸福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能带给他。对于这点,就像是我对于自己的画作一样自信。所以,谢谢你,能够早点离开我们。”孙一叶的话说到这里,白沫就已经朝着公园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安易许是去买什么了?怎么会如此迟呢?白沫的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成了一团,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在她的心上狠狠刻下了记号。 第三十一章:以酒洗伤口 “沫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孙小姐呢?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竟然认识她,这下我的新闻稿靠着你们两个才女,绝对能够独占鳌头了。看看主编这次对我还有什么话说。”安易许看到静静地站在他对面的白沫,语气中还沉浸在刚才遇到孙小姐、得知白沫与她是熟人的情节中。 “沫儿,怎么不说话?你干嘛呢?不要坐在这里,怪冷的。”白沫刚准备一屁股坐在公园西门的长椅上时就被安易许强行拖曳了起来,她木木地站在安易许旁边,眼神中完全没有光彩。 “沫儿,你快说话啊,到底怎么了?难道和孙小姐有关?可她不是只是你的一个熟人而已嘛?”安易许的为人的确很好,只可惜一点,他在猜测女性之间的问题时从来无法做到正确。 “好,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你口中的孙大艺术家、孙小姐就在刚才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只能和赵子恒分手,不然她会用尽手段逼我退出。你明白吗?你是不是以为看上去像个好姑娘的就一定是善良可爱的人?安易许,你要是头脑真如此简单的话,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了;但是你认识我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洞察出什么吗?刚才竟然扔下我一个人去买喝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白沫一开始的气势完全是别人欠了她一整个屋子的宝藏一般,但是现越打最后白沫的气势就大幅度降了下来,以至于到最后她竟然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公园中的人群慢慢多了起来,白沫此时的状态完全成功吸引了无数围观群众的“注视”,而安易许也听到了周围很多人都在说他,什么“一个大男孩子怎么能随便弄哭一个女生呢?”“也不去哄哄自己的女朋友,这男的不行啊”“我要是这个女的,我早就踹了他”“哎呦,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啊?”等一系列的围观者台词都涌动了出来,安易许现在只想搀着白沫回家去,或者干脆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刚准备用手去撑住白沫的左边臂膀,没想到白沫突然的一个动作倒是让安易许陷入了无止境的羞涩之中。 白沫突然面对面直接扑到了安易许的身体上,之所以用字眼“扑”是因为白沫真的是踏着小碎步快速地奔向安易许。而安易许此时距白沫的距离也基本就是正常成年男子一步的长度,所以“扑”这个字眼可以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白沫当时的沮丧、绝望;而安易许瞬间睁大眼睛,红色开始上了脸颊,就在白沫触及自己胸口的一瞬间,安易许紧张到以为自己无法呼吸的样子,他像一条死鱼一样,在临死的时候还费尽所有气力吸着空气中的氧气,他感到有些头脑发胀,好像他的头已经有平时的几个大一样。 当然,这之后安易许还是把自己的双手平稳地放到了白沫的后背上,安易许其实自然有想过,如果自己的手再往下走一走,是不是就会触到白沫的腰肢呢?虽然隔着冬天厚实的毛呢大衣的厚度,但是安易许一颗发热的心早已经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出现了分离。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也是他多年来都想要的,白沫在他的怀里,还和从前一样,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再次好起来。 还是白沫的一句话突然打破了安易许沉浸在这其中所能感受到的独一份的幸福,“安,你陪我去酒吧吧,你经常逛酒吧,总是知道哪一家最好了。我突然很想喝酒。”白沫没有完全从安易许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只是换了姿势,从把脸埋在安易许胸怀里到从他怀里轻轻地抽出来脸。她的这个请求说的让人没有任何可以拒绝她的理由。 “你就直接说,你突然想郭紫菱了,想去她相好的那个酒吧去不就行了?沫儿”安易许在这种时候的思维能够异于常人,白沫对此也是服气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让你去那里呢?安,你这人也太没安全感了,又是过敏体质,哪个姑娘看上你了,可是要把人家的心累坏了。”白沫逐渐不再抽泣了,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温声细语的小姑娘气。 “好吧,我可能还是有一点不舒服。毕竟想到紫菱和我的过去,你和我的过去……不过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重新介怀也显得太不够男子气质。就像你永远都在说我像个姐妹,不像个男人一样。沫儿,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安易许可能平时和白沫相处过程中撒娇惯了,但是白沫知道在她的心里她也从来没有拿安易许当成“男闺蜜”或者“姐妹”,这的确是安易许想得太多。 “行,最毒妇人心,我毒舌可以了吧?现在可以去喝酒了吗?”白沫莞尔一笑,好像碧天晴空里的几朵飘逸的形状。 “好啊,那就去‘如意馆’吧。我平时和朋友经常去的一家酒吧,第一次听名字还以为是个捯饬古玩的店铺。老板人不错,调酒师也很好,况且还可以欣赏‘艳舞’。去不去?你来定。”安易许把选择权推给了白沫,虽然在他心里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白沫的答案。 “走,开车。”白沫发布了命令后,右手强行搭在了安易许的右边肩膀上,因为她走在左边,而安易许的身高以及肩膀的宽度都决定了白沫无法轻松地像个哥们一样对安易许进行“勾肩搭背”的动作。 白沫在安易许开车过程中一直把自己的右手伸出车窗户,她的头轻轻靠在车窗户的边缘,今天的风很冷,但是白沫并不觉得寒冷。安易许多次让她注意别感冒,关上窗户,但是她不听。 白沫如果要像小孩子一样完成一件事,那么任何人的任何话对于她而言都是没用的。因为小孩子的言行举止又会有什么逻辑呢?而大人所做的无非是遵循逻辑。 安易许后来索性不去管她,不过还是在下车的时候把自己脖子上系着的黑色针织围巾围在了白沫的脖子上。白沫下车的时候就像一只长久以来一直被关在牢笼中的鸟儿,在看到了渴望已久的天空和大地,拼命地只想往前飞。 而白沫飞翔的方向是‘如意馆’的大门。 这个酒吧和上次白沫发现紫菱“劈腿”的那个酒吧很相似,除了灯光更加黑一点,白沫一眼就被舞台上正在极尽各种姿势火热跳舞的性感女郎吸引了,只见该女子裸露着白皙的胸口,偌大的V型领口夹着金光闪闪的鱼鳞片拼接而成的吊带衫在闪烁,而女郎的下身则是刚到大腿根的黑色紧身短裤。女郎巧妙地利用手边的一顶黑色棒球帽和手头的一支带刺玫瑰(之所以说是带刺,是因为白沫刚好看到女郎手拿着玫瑰,然后皱起眉头,对着面前的人群发出类似于猫叫的低吼声“哦,玫瑰有刺,男人最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女郎旋转着滚圆的臀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以各种劲头十足的姿势博得了无数次的欢呼。 “所以说,艳舞现在基本都是酒吧的必备设施了?”白沫尽管对这种娱乐活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还是认为,如果这对于缓解人们压力、放松心情来说是一个好办法(尤其是对于男性来说),那么倒是也无所谓。 “可能吧,反正我来酒吧也基本都有了。”安易许的目光倒是仍然停留在白沫的身上,似乎眼前身材火辣的女郎丝毫掉不起他的胃口。 “那你是得看了多少场不同风格的表演啊,安大少爷。”现在任谁都能听出来白沫又打算调侃安易许了。 安易许急忙拉着白沫的小手,很亲昵地紧靠着白沫身边走,而他们则快速地穿过人潮拥挤的人群,走到了舞台旁边的一个小包厢。 但是这次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服务员过来。白沫聪明地用手指推搡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安易许。“安,我想这里的原则大概是who orders,who enjoys”吧,估计得由我们自己去吧台点单了。你帮我去点一杯浓醇Whisky,加冰好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要乱走,不然我肯定是找不到你了。”安易许的话一说出口,就惹得白沫笑得不成样子。的确啊,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里,你不喜欢一个人了,厌倦了,也无法做到拉黑电话、删除联系方式或者其他的电子通讯手段。 走丢了,就真的是走丢了。 白沫冲着安易许的方向眨动着灵动美丽的大眼睛,笑着点点头。安易许才消失在她的眼前。 安易许在吧台按照白沫的要求点了烈酒,虽然他心里不愿意让白沫喝如此辛辣的东西,但是他也是知道白沫的性子的,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一时半会想不开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白沫和赵子恒真的被孙小姐影响而出现感情问题,我……想到这里,安易许觉得自己心里很矛盾,这让他陷入了严重的矛盾和对抗情绪之中。 虽然说这种因为外力的干扰而可能造成的感情问题不是每个男人都希望看到的,但是如果是为了心爱的女孩,哪怕一次,即使手段卑劣,即使卑躬屈膝,即使用尽所有……不,我不能这么做,安易许安慰了自己复杂而矛盾的心情后,拿着一杯whisky,一杯鸡尾酒回到了他们的位置。 白沫的手指在桌子上乱画着什么东西,看到安易许拿着两杯酒水回来,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安易许被她的模样有点着实吓到了。 “你今天反正整体给人的印象就是很奇怪,不是平时的那种你。”安易许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和白沫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但是对于他来说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只想把最优秀的自己呈现在白沫的眼前,让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可以被依靠的臂膀,自己是她随时可以返航的港湾。 “这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格,我偶尔变换一下也不算无聊和乏味。是吧?”白沫从安易许手里接过了whisky,然后什么都没有说,还没等安易许反应过来,就主动碰了安易许还握在手里的杯子。 两人周围的空气顿时很安静,安静到安易许只听到了酒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你怎么全部喝光了?那里面的冰块有什么作用呢?沫儿,你吓着我了。”安易许面对着白沫一口气全部喝掉酒杯中的烈酒这一事实,好像还在试图劝解自己,因为他一直不敢相信白沫现在的举动。如果说她从这段感情中受到了伤害,这是安易许可以理解的。虽然他并不希望她受伤害。但是他并不知道白沫会如此珍惜赵子恒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和白沫的过去种种可以推辞为白沫和他年纪小,轻触懵懂罢了,所以在白沫心里也没留下多大的回忆可以追溯。但是能令女人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男人想必一定是真爱的了。 “难道加冰就一定要慢点喝才算好?我就觉得一口闷够刺激。我喜欢”白沫嘴里这么解释着,但是她的心里,她的整个人,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早已经被酒精的作用给彻底燃烧。 而恰好这时候,舞台上有一位穿着帅气的男主持不知道在用话筒说着什么,同样,舞台下都是满满的人潮。这时候有一束颜色不断跳动着变换着的七彩灯光打在了白沫的脸上,白沫竟然没有用手试图去挡住灯光。这也让安易许心疼不已,安易许连忙走到白沫身边用大手遮挡着灯光。 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像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骤然爆炸的地方一下子烟消云散般地空灵。就是这种诡异的感觉,男主持人的麦克里传来了洪亮而低沉的男中音“看来,我们的神奇灯光已经帮我们选好了今晚的dance queen,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一位美丽而幸运的女士!” 随着灯光在白沫脸上的固定不动,以及男主持人从舞台上走下来,安易许看到周围的人群已经像是一团一团的浪潮般紧紧束缚了他和白沫。他们现在宛若是处在正中央的人群。 “看来我们的神奇灯光审美还是非常不错的,它为我们挑选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大家还等什么?你们的掌声在哪里?”随着主持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一起一伏,最后全场的激情都停留在了热烈的掌声里。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请问您和这位小姐的关系是?”男主持应该是经常主持这种活动,所以感觉习以为常,因为在安易许的眼里,刚才的这个问题就不应该问出口。 但是他还是很有礼貌地予以了回答“我们是好朋友。” “好的,先生,是这样的,还请您后退一步,我们的dance queen都是随机挑选出来的,而每一位dance queen都要上舞台为全场观众表演一个舞蹈才可以下台,这也是我们‘如意馆’的规矩。至于dance queen的酒水以及其他消费都是免单的。”男主持的解释很明确,躲在安易许背后的白沫尽管现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里都跳跃着激情似火的燃烧热度,也还是轻轻凑在了安易许身边说了一句“没事,安,你让开吧”,然后钻了出来,出现在人群最中间。 这应该算是白沫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被众人围观吧,因为她这时候才注意到‘如意馆’还有二楼和三楼,二楼和三楼的观众虽然没有聚集在她身边,但是也都是从看台包放那里为她送上了响亮的掌声。 众目睽睽之下必有精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上去为大家表演一曲舞蹈。”白沫就是这样,在合适的时候和适当的场合里,她总是能够保持最完美的大家闺秀之风范,不失礼仪而又不薄了观众的情面。大概这也是观众对她喝彩无数次,掌声不断的原因吧。 伴随着如潮汐拍打岩石和岸边的掌声,白沫慢慢从舞台右侧走上了舞台。到了舞台中央的位置,她看了一眼伴奏师和音响师都在舞台最左侧的包厢位置,所以她先是踩着极其谨慎的步子走了过去,因为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她都要走对,她告诉自己。 “您好,能不能给我来一段安静的钢琴协奏曲,只要伴奏就好。谢谢”白沫冲着伴奏师的方向询问。 “不要具体的某一个音乐家的曲子?” “是的,只要气氛可以就没问题的。” “好,我知道了。” “谢谢” 今天的氛围和气氛都很适合爵士,但是白沫现在心里什么都没想,她只想跳一段民族舞,是啊,拿钢琴曲跳民族舞。是啊,在人取嘈杂的酒吧中跳节奏如此缓和的民族舞。是啊,因为她是白沫。 只是因为,所以可以。 钢琴曲开始前,白沫已经熟练地把自己身上的厚外套脱掉了,然后用力扔给了台下距离她很近的安易许的方向,安易许也稳稳地接过了白沫的外套,然后冲着白沫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或许这时候能做的除了表扬和鼓舞,也没有什么。 在一个人悲伤的时候,选择鼓舞,是一个很明智的抉择。 白沫上身穿着绯红色谨慎高领毛衣,下身着紧身裤子,迈着步子随着音乐的节奏快速起舞。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好像是在一个下了暴雨的夜晚,找不到飞行的方向而悲伤苦恼。她翩翩起舞,却无数次被骤雨暴风所击倒,但是她仍然坚持地闪动翅膀,努力做到最好的状态,重新踏上飞翔的路途。 安易许看到白沫高扬着额头,在闪烁的七彩灯光下,在协奏曲突然高亢起来的那一刻,摆正身体,然后旋转,旋转,旋转,从舞台的一头旋转到另一头,然后再次返还,继续旋转,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还是保持着不变的最初姿态。 她是一只高贵的花蝴蝶,她不愿世俗的洗礼,却又不甘心坠落这世俗中。 本来白沫以为人群所期待的应该不是她所选择的这种毫无动感的民族舞,但是后来白沫发现随着自己的每一次旋转,人群都会欢呼雀跃起来,而她体内的whisky也是早就和她弱小的身体彻底融为了一体,在这激情澎湃和热情饱满之中,白沫简单的一个高踢腿,顺利摆出了“一字腿”,整场舞蹈圆满结束。 “走吧,安,我累了。”没想到白沫在人群涌动之中,退下舞台之后所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一句,安易许尽管不清楚白沫现在到底所受的伤害有多大,但是为了防止她再过于劳累,只好继续像之前一样为她在人群中清理出一条道路。 但是这次安易许和白沫发现,这条道路不需要清理,因为人群已经很有礼貌地站在了“道路”的两边,而中间留出来的多余的空间正好可以足够白沫和安易许通过。安易许揽过白沫的肩膀,为她披上厚外套,两人消失在掌声雷动的酒吧中。 “安,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白沫走出酒吧就感受到了外面刺骨的寒冷。夜晚的风一吹,湿气很重,轻轻地打在脸上就让人觉得水汽明显。 “好,我送你回家,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孙小姐、赵子恒的事情?”安易许本来就不想过问,白沫已经嫌弃他管得太多,但是他如果不问,他也知道自己今晚就不要想着睡个安稳觉了。 “明天再说,我想总还是能够解决的。你知道我最讨厌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更恨竞争。”白沫的声音很快被大风吹散在了寒冷的夜空里。 “会好的,沫儿,你要知道,我从来都是没有离开你,一直在你身边的。”安易许的话一说出来,就觉得羞愧难当,毕竟当时“抛弃”白沫,选择和郭紫菱订婚的人也是今晚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 安易许此时此刻很想主动把白沫抱在怀里,但是他又有什么借口呢?或许,最可怜的不是喜欢上一个人,而是你一直都喜欢这个人,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动过心吧,如果真是这样,再多的借口也都是无济于事,安易许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任何至理名言放在白沫身上都不会奏效,只因为安易许太在乎白沫。 安易许送白沫回家之后,就照着手上拿来的纸张上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过去。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好听的男性声音。 “喂,您好,请问找谁?” “我想和赵子恒说点事情,请问方便吗?” “我就是赵子恒,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 “明天我们能否见一面?我是安易许。我想和你聊一聊白沫的事情。” “……好,什么时间?在哪里?” “朝阳大道附近一个咖啡馆,叫‘解语’,早上九点钟。” “知道了,明天见。” “明天见。” 第三十二章:走了,不要回来 “怎么样?认识我吗?”两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刚见面时其中一个以试探性的口吻打听着另一个人,不知道想从对方口中探听到什么。 “认识,当然认识,虽然没正式见面,但是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多。”虽然态度足够谦虚,但是这个男子绝不是在表达恭维之意。 “或者说你是从她那里听说了?毕竟我和她之间的过去你应该是知道的。”越是肆意明显地张扬曾经的过去,越是说明此人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是吧,主要是的,我想,好了,你到底要聊什么?”后开口说话的男子现在掌握了主动权,他开始把脖子上搭着的黑色长围巾放下来,自然地折叠成块状,放在自己的雅座旁边,目光有意无意地直视着对面的男子。 “当然是关于她的事情,不然还会有什么?我以为你向来聪明。”对面男子轻轻用手向后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发丝看上去很硬,头发最上面微微烫着小卷,梳理地很细致。 “好,那你来说,我来听。”对话终于向着正常的轨道进行了下去。 “你现在是否还爱着她?”言语一针见血,大概对面的男子并不想继续拖延时间,也可能这是他唯一关心的问题。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右手紧紧握住了面前桌子上放着的白色原底咖啡杯。 “这是什么话?你都知道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是在问一个男人是否深爱着他的未婚妻吗?我就没听过如此荒唐难耐的事情。”向上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男子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很明显对方的问题冒犯了他。 “既然爱着她,难道不该一心一意?”卷发男子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你又为何要随意评论?”戴眼镜的男子瞬间把目光移开了之前凝视的对面男子的脸上,好像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说来。 但是很明显戴眼镜男子并不打算要让对方明白他的内心活动,因为一分钟之后他就又恢复了他之前的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淡脸。他在自己的话之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卷发男子而言自然也是不容易回答的。 “你这么关心她的事情,一定是还深爱着她吧,她知道吗?你知道她是爱着我的吧?这么做难道就很好?你这算不算是厚颜无耻?或者说是单相思?” 他的言辞如此犀利而尖锐,好像对方正是一道墙,而他要做的就是去测试这道墙是否足够结实,是否能够在灾难到来的时候抵住这随之一同到来的巨大的震撼力。 “没错,我是爱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爱她是我这生都要注定做到的事情,为了守护她我甘愿做一切事情,任何事情。我一直以来都是很后悔曾经做出的一个愚蠢决定,现在我恢复了自由之身,我就有必要去一心一意守护她。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卷发男子到后来,语气也是异常地尖锐了,大抵可以和戴眼镜男子之前说的话有些相提并论。 “爱一个没错,但是你从来都不知道不爱一个人有多难。”戴眼镜男子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小口抿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如果你爱她,就请珍惜她,我的理想是娶她为妻,给她幸福,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她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如果你愿意继续爱她,就不要再胡乱和那些其他的小姐走地太近了,她毕竟是个敏感的女子,心眼小,爱嫉妒,这都正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卷发男子突然站了起来,还好现在咖啡馆里的人不是很多,但是他也成功吸引了几个客人的注意力。 “恕我很难从命,有些事情我解释不清楚。但是我的确不具备任何能力去继续爱她了,很抱歉,或许这对于你来说也算一件好事,毕竟你可以一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刮风下雨,阴阳无阻。有一天,终有一天她会爱上你的。人家说女人很笨,很容易被感动到,不是吗?”戴眼镜男子突然也站立了起来,他的举止比卷发男子都要小心很多。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她分手吗?你不都已经向她求婚了?”两人都没有要坐下来的打算。但是卷发男子第一次如此准确地猜测到了他人的内心活动。 “是的,你就当做是我送了你一个人情,好好珍惜她,我把她亲自送到了你面前了。”戴眼镜男子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很明显能被察觉的微笑。 对面站着的卷发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做出了一个动作,虽然这个动作在他们见面前,卷发男子就想到了他可能会做出的。 戴眼镜男子仍然继续毫无羞耻地笑着,他的笑意很张扬,嘴角处能让人感受到他的邪恶。他向着咖啡馆的地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右手轻轻擦拭着嘴角处流出的丝丝血液。 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我想再谈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我先走了。” “你混蛋,你小子……”留下卷发男子一个人在咖啡馆咆哮着、低吼着。 白府里,老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仆人们都不敢轻易谈论老太太的身子,因为就在前几天负责给老太太打扫卫生的丫鬟碧玉在老太太的尿壶中发现了很多血。而她可能是因为害怕,把这一情况和其他的丫鬟相互“交流”了一下,从而导致碧玉被大太太直接撵出了府。 大太太向来最恨仆人私下相互说道主人的私事,拿大太太的话说,“你们管好自己的事情还怕不够好?竟然敢嚼舌根主子的事情。谁想走就走人,白府现在没人当家,难道还差你们一个人服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白府吗?” 这么说来,现在就没有人敢说老太太的身体了,但是老太太的确是再也没有出现在客厅里,就连吃饭也是仆人伺候着在床上吃着,对于不活动的人来说,吃饭就只能清淡而量少了。老太太自己的胃口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能看到她的人除了服侍丫头之外就只有家里的几个人了。 白沫进去看老太太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白伊,白沫记不清自己是有多久没有看到白伊了,也不知道白伊在做什么。去年就听到学校那边传话,说白伊早就已经不念书了,经常有豪车在学校门口接送白伊之类的。 白沫看到白伊和以前一样,穿着上还是如此时髦。耳朵上长度快要及肩膀的金色大耳环很让人怀疑,她的耳朵究竟能否承受如此的重量。白伊今天穿着一整套的玫红色套装,下身是只到大腿长度的妮子裙子。很时尚地踩着高高的小细跟。嘴唇上似乎永远都是烈焰的红唇。 “你来了。”白伊先打了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最近好吗?”白沫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好朋友打着招呼。 “还那样。还可以了。”白伊和二太太早就搬了出去,家里的房间虽然还没有完全搬走,但是大多数也是空了的。 “这次打算在家里住吗?让他们收拾一下房间吗?”白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明显白伊是不会在家里停留的。 “不了,不过谢了。白沫,你知道的,他们总是说你比我优秀,比我更有大家闺秀之气,比我更懂得孝顺长辈……”白伊突然拿白沫比较着自己,白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等到白伊絮絮叨叨地停止了抱怨,她才发现白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好了,就这样吧,我好不容易来看了老太太一下,她也没醒过,不必告诉她我来了,反正她心里也是从来没有我这个孙女的。我走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见了,白沫,对了,赵子恒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真心抱歉,不过你还年纪小,男人总是有的是的,慢慢挑选也来得及。”说完这些话,白伊就从老太太床头拿起了自己的镶钻石黑色皮包,然后走出了房门。 白沫看着眼前的老太太,想起了两个月前,同样也是在这个屋子里,老太太也是昏迷不醒。她静静地坐在老太太床边,看着慈祥的老太太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那么一刻,白沫仔细注意到周围没有人。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始终是害怕自己的声音太大,而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她的双手紧握着老太太身下的床单,紧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降低到最低的分贝。然后颤抖地从自己的随身小包中拿出了一封信,信早已经是打开了的。也是被白沫看过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还要再看一遍,再忍受一遍痛苦和绝望,好像无助的感觉随时都会吞噬掉她的整个人一般。 白沫, 我想了很久,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强迫你前来见最后一面了。 我和一叶打算南下去长沙,不过也可能去广州。具体的行程还没有定下来,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会一起的。 临走前还是想要把事情和你谈妥了。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我们之间的确存在着很多问题,可能一叶的出现也只是个偶然。难道一叶不出现,我们之间就会一直恩爱如初?我不敢说这答案是肯定的。 白沫,我们走了,我想聪慧如你,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你属于你自己的了,你离开我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你从此后就是自由的了。 我想你不是说过,你天生爱自由,怕束缚吗? 现在你自由了,白沫。我祝福你幸福。 赵子恒 自从赵子恒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月了,新年也早就过去了。可惜新年里白府没有热闹起来,因为老太太病重,加上白沫时而的咯血,白府里人烟也稀少起来,除了安易许跑动地还频繁一些,白府里简直没有任何生气。好在白衍和赵小姐带着小少爷搬回来之后,家里出现了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但是好歹也算是一点生气了。 第三十三章:恕难从命,你要的,我给不了 初春的时候,安易许又一次来白府提亲。也又一次地被大太太直接回绝。大太太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此事毕竟关乎白沫的个人幸福,安易许必须先征求白沫的同意之后,两人决定结婚,方可禀告大人,毕竟现在时代也不同了。不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年代;第二点就是考虑到白府和安府之前的不愉快(安素心的悲剧),婚姻大事一定要重新认真考虑。 自从赵子恒走了之后,安易许几乎是抓紧了一切时间,天天陪着白沫,即使白沫经常一个人发呆,什么也不说,安易许也觉得这样就很好。其实他需要的只是让白沫学会慢慢接受他一直都存在这样的事实,并且让白沫慢慢适应有自己的日子,也让白沫有更多的机会去爱上自己。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安易许见证了冰雪消融、天气转暖,但是却始终觉得白沫的一颗心是比冰雪更坚硬的东西,而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融化白沫的心。 安易许和白沫提到过无数次的求婚,希望白沫能够给自己一个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机会,但是白沫几乎每次都会以同样的一句话搪塞过去“真的吗?一辈子那么长?我不信”,等到安易许再试图劝说白沫的时候,她又故意走神,或者干脆直接打断安易许的谈话了。 所以安易许才一次次地找到大太太和三太太商量和白沫结婚的事宜,但是结果怎么样,我们前面也说过了的。总之,安易许是四处碰壁。这年头,想结婚都没有人嫁,堂堂安府二少爷竟然还没有娶到媳妇,这也在大上海传为了一段“佳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安府二少爷对白府三小姐情有独钟,似乎总有一天就像“铁杵磨成针”一样,白沫总会答应安易许的求婚,成为名正言顺的安府少奶奶一样。这结局早已经注定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沫儿,你就直接说吧,怎么样你才能让我娶到你?”安易许从大太太那里碰壁之后,又直接来到白沫房间,这一次他一进门就气势嚣张地张口问道这个敏感话题。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一辈子可以给你。”白沫正在梳着自己的长发,今天她想扎辫子。所以她把每一根头发都梳理地格外细心。 “一辈子不长啊,沫儿,现在我们不都已经二十多了?你不给我一个机会,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否能带给你幸福?”安易许卑躬屈膝的样子,白沫看了几个月了,说实话,难道白沫的心肝真的是铁做的?会如此坚硬?当然不是,白沫其实极其注重感情,但是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你不喜欢一个人,勉强在一起,根本谈不上是在享受人生,对于自己而言,反而是累赘。 白沫明白这个道理,因为池青衣就是来自于一个爸妈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三观完全不接轨、没有任何沟通话题的家庭,她见惯了父母之间多年积累下来的暴躁和不安、争吵与不和,因而她才不想要走一样的路子。 虽然安易许认为白沫是同他十几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是白沫知道,自己想要的和安易许想要的完全不一样。而此时此刻,安易许想要的只有一样:白沫这个人。 但是恕难从命,白沫给不了。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安,我并不爱你,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白沫的情绪有些拨动,因为安易许越是坚持自己的“追求”,白沫的心里越觉得难受,自己伤害的是这么久以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真正关心她、安慰她、鼓舞她的安易许啊。 有时候拖得越久,事情反而更棘手,倒不如彻底地快刀斩乱麻,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是成效总还是有的。 白沫心里笃定了这个想法之后,就准备今天给安易许一个让他下不了的台阶,这样从此之后,安易许再也不需要和白沫之间为了感情这回事纠缠下去。 “没有关系,我说过了的,即使你不爱我,我爱你也就足够了,娶到你就是我一辈子的理想和打算。只要娶到你,能够照顾你,哪怕你心里有别人,我也是没关系的。沫儿,你难道还不懂?”安易许再次深情告白,他对白沫的追求算是很坚持的了,可惜落花有情而已,感情这码子事,单相思真是一条委屈的单行道,大概也只能走天涯了。 “你还是不懂我,安,要我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痛苦。我不愿意佯装,也不需要虚伪。我白沫要活出自己想要的真实的生活。”白沫面对着安易许充满深情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里面很湿润,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 “这点我们讨论过很久了,沫儿,你总说你不爱我,可是在我看来,你很爱我,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自从他走了之后,你把自己关闭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你不肯走出来,也不愿意接受别人走进你的世界,我可能已经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不小心走进了你的世界,而从此后我希望那里一直都有一个属于我的特别的位置。”安易许分明是在逼着白沫承认,白沫对他其实有感觉的。但是这恰好正是不下心掉入了白沫为他铺设的一个陷阱。 论这方面的聪慧,男人怎么会比女人厉害呢? “好,既然你想要我给你一个证明,这事说来也是很容易的。你过来,安。只要接下来我做一件事情,你就会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否是男女之间的。”白沫信誓旦旦地看着面前的安易许,并且伸出了她的右手掌,掌心向上地对着安易许所在的方向。 安易许走到白沫的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还能站下一个白沫。 “不,安,你上前来,和我的距离要面贴面那种。可以吗?”白沫的要求让安易许完全摸不到头脑,他心里自然是不知道这丫头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但是如果能证明白沫对自己有感情,哪怕是一丝丝的感情,安易许都会巧妙地利用任何手段把这一丝丝的感情扩大、膨胀。 虽然心里觉得白沫今天的话语很怪异,安易许还是听着白沫的话上前一步,他的步子迈的刚刚好,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近到,彼此可以听见彼此喘气声。 安易许的心跳又一次加快,每次同白沫之间亲密接触时,安易许都会莫名地激动,这真的只是因为他对白沫爱的足够深沉。 白沫突然微微闭上了双眼,然后慢慢踮起了脚尖,突出了自己薄薄的粉色唇,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安易许面前。安易许只感到自己身上的细胞剧烈地开始燃烧,这把无名火让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剧痛难耐,但是他的双手却不听使唤地自觉向前,一把拥过白沫的双肩,将白沫揽在了怀里。 两人的唇刚接触的那一瞬间,安易许觉得自己仿佛是吻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蜜一般,他慢慢而尽情地吸吮着白沫的薄唇,好像那是可以吃的美味小吃,他贪心地一次次感受着白沫唇的温度和甜度,然后用他的唇再一次地来回抚摸白沫的唇。 接吻的时间不长,但是安易许却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他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停下来,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睁开眼睛站在他对面的白沫。 白沫的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但是安易许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刚接完吻的两个人不是深情拥抱在一起,而是木讷地站在彼此对面,安易许在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接吻只是白沫刚才要上演的一个戏码而已。 而这场戏足以证明刚才的命题“白沫不爱自己”,当然了论点和论据都是白沫一个人完成的,而这场辩论安易许早就输在了开始的时候。 “安,怎么样?我看到你脸上的红,也感受到了你呼吸的急促变化了,并且听到了你心跳的强健有力的跳动了。所以说,你是爱我的,对吧?”白沫果然足够聪明,在短短的接吻的过程中竟然还有精力关注对方的一切。 “是,我早就说过了,我爱你,这是完全不需要证明的东西。”安易许把这句话说的就好像是地球围绕太阳转动一般,是一个真相。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才会表现得如此。你试想一下,如果我爱你的话,我刚才的表现和感受也应该是和你一样的,对吗?安。”白沫的论据安易许完全无力反驳,没错,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那么恕我问一下,沫儿,刚才和我接吻的时候你的感受如何?”安易许能够感到自己手心里攥着的微微汗珠在流动。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很抱歉,我完全感受不到我是在享受这段旅程,我觉得完全没有心跳加速的冲动或者激动,我甚至有点觉得尴尬,很希望快点结束接吻。后来我全程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闭着眼睛的你。”白沫知道自己的直白和赤裸裸的拒绝会再一次伤害安易许脆弱的一颗心,但是她早就知道了,快刀斩乱麻的效果可能会更好。如今她也只能狠下心去放手做了。 “好了,别说了,沫儿。最后一个问题,很可能你会觉得这个问题有足够地蠢笨,但是如果不问,我真的担心自己腿软,走不出去这个门槛。”安易许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白沫的一番话已经把他的整个人,所有的精神气全部吸走了一样。 他挣扎着张开了口,还是问出了一个这几个月来他都想知道的问题“你还在想着赵子恒,你还爱着他吗?你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闪电雷鸣之后常常有大雨,但是安易许等来的白沫的回答却如此地逆转。 “不,没有了。我承认之前我爱过他,但是现在我什么也不去想了,我只想做简单的自己,过简单的人生,仅此而已。现在觉得喜欢一个人太久,会累。所以啊,安,你不要继续喜欢我了。看吧,像从前一样做朋友还是最好的,因为朋友不会离你而去,所以是最靠谱的。不是吗?”白沫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刚才的回答,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白沫甚至怀疑自己说的是否完全是自己的心声,但是她允许自己的脑袋木讷地停留了一片空白。这样她就不需要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的话,又有什么影响吗? 如果没有,还不如彻底放弃。就此结束。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即使安易许能够为她考虑,不让她受伤,凡事都以白沫的利益为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安易许一样。因为总还是有其他的人,他们的重心和利益点也是以他们的家人为先。这其中究竟会掺杂什么因素,除了策划者之外,没有人知道。 而白沫即将踏上的道路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因为有时候选择权偏偏不是在你个人手中。这时候要做的事情,叫做抉择。 第三十四章:手绢传到你了,白沫 “您好,老太太,我知道您身子骨不好,特意带着家父家母的心意来看望您老。”老太太面前站着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她面容枯槁地仔细瞧了瞧眼前的人。 老太太似乎用尽了力气,大口地往外吐着气,看着眼前的人“你是安府的少爷吧,我老眼昏花了,年纪大了,眼睛根本不好用,记忆力也不好,记不住人啊,老了,老了……春儿,快给少爷上茶看座”。 果然是大门户出来的老太君,即使如今身子不舒适,该有的礼数也是一应俱全。安常远笑吟吟地在老太太床边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其实这当然不怪老太太年纪大,或者记忆力差,甚至老眼昏花(虽然是老人常用的客套话),安常远虽然和白衍他们年纪相仿,但是却从来都是不和白衍他们玩耍,这个孩子从来都是早熟,小时候大家都在玩石子、棍子、虫子、天上的鸟、树上的鸟蛋……等东西的时候,安常远早就在想着怎么赚钱、怎么成长了。所以老太太不怎么面熟也是正常。但是安常远却因为一个比较明显的面部特征而为大众所熟知。那就是他的额头正中间的位置(靠近鼻梁处)长了一个足足有大拇指盖宽度大的黑色肉瘤。这个大大的黑痣从他小时候就跟着他长大了,一直到年纪二十多岁,肉球好像也固定不长了,但是这面部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此时,老太太的服侍丫鬟春儿已经把老太太扶了起来,并且在老太太的背后防了一个枕头,老太太勉强可以依靠,当然春儿的举动也是因为老太太的指示。这时候的老太太继续保持着微笑,用力地喘气,但是她主要是想知道这位几乎从来不拜访的孩子这次来这里的原因何在。 “不知道安少爷此时前来有什么事情?如果当真只是想来拜见我这把老骨头,看望下我这个老太太,老朽真是不胜感激。先谢谢安少爷的一片善心了。”老太太依然严格遵从着该有的礼数。 “我前来当然主要是为了拜见老太太的,看到老太太身体如此硬朗我心里真是十分开心。当然,如果说还有事情的话,我想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还希望老太太做主,如果您能够成全,我想此事一定可行。”安易许继续保持着笑脸,他乌黑的眼睛柔和地看着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却感觉到了面前的人此趟一定是抱着目的。否则为何他的眼睛中写满了无限的利益和权力? 老太太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对于什么人,即使是看上一眼也基本能够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和秉性了。更别说是此时就坐在自己面前的安常远了。 “我一把老骨头能够办什么忙呢?现在家里都是大事靠不上我了。不过如果我能帮上忙,我自然是愿意的。安少爷不妨说来看看。”对方明明要提出一个你根本无力争执的价码,但是你能做的却只有等待。 “是这样的,小弟安易许对府里白沫小姐的感情想必白府上下无人不知了,即使是我这个亲哥哥也是看不下去了,连续求婚几次对于任何男人都是不能接受的,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我想白沫小姐一定是足够优秀,能够担当地起我弟弟的喜欢吧,我弟弟的眼光我自然是绝对不会怀疑。但是如我所说,我这个哥哥都觉得弟弟屡次求婚不成功,心疼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家父家母认为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是应该亲自登门拜访,看看这边是什么意思,如果可行的话,我这个哥哥亲自代替弟弟求亲,我也是觉得可以的。毕竟小弟尚且年幼,很多礼道也不是很明朗,如果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还希望老太君能够理解,莫要见怪啊。不知道老太君是什么个态度呢?”对方的话语里果然气势很旺,老太太竟然一时想不到什么“对策”。 “这件事吧,你也知道不是我这个老骨头能决定的。现在都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干涉什么呢?难道我说白沫要嫁给易许,她就一定会听我的?况且这件事,府里大太太也是早就表明立场了,我也不方便掺和。如果白沫同意这门婚事,我们就立刻着手操办起来。我还是很喜欢府里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不像现在这么冷清。你说呢?安少爷”老太太除了这么打着圆场,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语来暂时拖住安常远。但是私底下,从安常远刚进门坐下的时候,老太太就嘱咐了春儿等会去叫大太太和三太太过来一趟。此时春儿已经在去找人的路上了,老太太身子骨实在太差,她现在能做的和想要做的只是尽力拖住安常远而已。 “诚然,我是同意老太君的话的,现在的孩子们的确是不再是生活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但是我相信白府如此注重传统、孝敬长辈、尊重礼数的大宅院里,应该还是有很多人都会以老太君的话为主要的参考意见的。”安常远再次更加深入地表明了,希望老太君出面参与整件事的态度。 “我刚才说了,安少爷,你好像没有听得太清楚。可能我这把老骨头在白府里,尚且现在还有很多人敬着我、怕着我,那是因为我老了,我活了一把年纪了,在这个府里我是最老的,但是人老了,头脑就容易出问题,给出的意见不见得是好的。我还有自知之明,又怎么会轻易给出意见呢?况且还是小辈的婚事?”老太太实在是不清楚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她的心里何尝不是在焦急地等待着所谓的“救兵”到来呢? 但是正如她所说,安常远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打发的人,这点从他的眼睛中的坚毅和顽固就可以看出来。“那么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对我弟弟安易许的表现不满意了,我想。如果小弟的表现如此讨好、讨人喜欢,我想把白沫小姐托付给我小弟正是老太君这些长辈们的心愿了。不知道老太君可否愿意慷慨赐教,让我也能知道小弟究竟是哪里做的太失礼,回去后我也可以向爸妈有个交代。这不是我袒护着家父家母了,如果小弟有哪里做的不对,这一定是家教问题了。还请老太君赐教!”安常远的嘴角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微笑中带了些许的冷意,正在老太太想办法继续拖延时间,圆场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我看常远这话说得就有点妄自菲薄了啊,安府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有不懂礼数的呢?我一向从小教育白衍、白术、白伊、白沫他们四个,凡事都要以常远和易许甚至还有素心为榜样的。常远可不要太谦虚了。你和易许还有素心是我和三太太从小看到大的,你们什么样子我们这些长辈心里才跟明镜一般清楚,因为我们都看在了眼里。你如今在老太太面前为易许请罪,难不成也是在说我们这些看你们长大的长辈们有眼无珠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在人还没有走进门的时候就从不远处飘扬了过来,奇怪的是,安常远竟然早早地迎接到了门口的门槛处,静静地候着,低着头,等待着前来的人。 “大太太好,三太太好,常远在这里有礼了,见过二位伯母了。”安常远低着头,十分谦逊地打了招呼。 “是吧,妹妹,我都和你说了,常远可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也是这么多孩子中最懂事的一个。行了,常远,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你也很少来白府,今天难得来,我一会就让厨子给你做淮南菜,你不是最好甜口了?正好有个大厨家里是扬州的,人家那手艺可是真是一绝了。”虽然说二太太目前早已经是搬离了白府,但是老太太派春儿叫上大太太可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一家里没有人不对大太太不敬重,甚至是整个上海滩,只要是提起来白府的大太太也是无人不服气,没有人敢不伸大拇手指的。 想当年军阀混战的时候,跟着白星河挨过子弹和刀枪,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后来终于在上海落户稳定下来后,却因为早年的战场生涯和拳脚功夫伤到了身子,从此之后再也不能生育。反而是她最先提出了为白星河纳妾的要求,白星河曾经说过,“我此生在战场上是个英雄,从没有后悔过,因为我没有后退过;但是在家里我还是要听素兰的话(大太太名字是姚素兰),因为听她的从来没有错,我因为遇到了这个贤淑的女子而此生无憾。”后来白星河去世后,白府最初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后来又接二连三地经历了安素心的事故、赵小姐的出现、白术的复仇等各种事故,如果没有大太太一个人全力支撑,白府早就已经沦为平地了,白府上下几百口人也早就陷入水深火热的痛苦中了。 所以此时安常远见到大太太也是表现出很尊敬和膜拜的样子,他等到大太太让他坐下的时候才安静有礼地重新坐下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坐在老太太床边,而是坐在了饭桌旁边的较远的位置,因为大太太自然地坐在了老太太身边。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妈,怎么样了?您怎么还起身了呢?医生不是说了,您这个病得静养,春儿,你好好把老太太枕头放下吧。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教养的惹着老太太休息了?真是该打!”大太太虽然没有提到名字,但是安常远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尖锐的目光。 三太太帮忙春儿把太太重新安顿好,然后大太太重新掌控了现场混乱的被动局面。“常远啊,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易许再次向白府提亲吗?是这样吧?” 大太太看了一眼三太太,三太太安顿好了老太太之后,也坐在了大太太身边。三太太看上去皮肤有些苍白,脸色很不好,大太太轻轻握住了三太太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是的,大伯母,三伯母,今天小侄来得目的很简单,之前小弟屡次求婚硬是没有被白沫小姐答应,我爸妈那边也是着急,让我这次过来问问,如果可以的话,小侄愿意替小弟再一次求婚,毕竟小侄此次前来也是带了礼物和家父家母的同意的。”安常远果然聪明,他在陈述事实的时候故意把“再一次”、“家父家母”这些重心词汇说的很重,好像是故意强调给在场的人听的。 “常远啊,你这孩子平时都是聪明懂事的,怎么这次突然犯糊涂了?求婚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代替别人做呢?那么白沫答应了的话,是你是新郎官还是易许呢?傻孩子……再就是想必你肯定熟悉发生在素心身上的不幸了,自从那可怜的孩子去世之后,我们还哪里敢随意安排亲事了?现在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容易,和你们这些小辈说话也说不到一起,你们又都学习了新东西,嫌弃我们这些老古董、旧思想,所以我们也不打算干涉你们恋爱、结婚。常远啊,你看这事……”大太太的话没有说完,她只是偶尔地瞥向了三太太的方向,三太太立马知晓了其中的意思。紧接着大太太的话继续说“再就是,作为白沫的妈妈,我觉得吧,常远,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易许是个好孩子,这点我们都知道,但是易许也向沫儿求婚几次了,沫儿没答应,我想自然是有她的理由。她一个女孩子家,想的事情呢又多,性子呢又傲,我不喜欢强迫她做决定,而且从小来说,我都是培养她自己做决定,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我是觉得,沫儿和易许之间的事情就交代给他们这些小的自己来办是最好的了。你觉得呢?” 三太太还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的脸色依旧看上去很不好,眼袋深深地陷了下去,但是从两位太太说话的口吻中,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时候是正常人就会送上礼物,直接找个借口告辞了。 但是偏偏安常远就从小不算是正常人。 “既然这样,我也是听清楚了几位长辈们的意见,常远这里还有一份文书呢,是需要几位长辈过目的,其实之前就想拿过来给几位长辈看了,但是呢一直因为最近一直都在忙各种生意上的事儿,没有腾出功夫。现在正好来府里一趟,就想着一并把这文书捎给长辈们看一下。还请过目。”安常远奸诈的笑意中透露着必胜的信念,从他开始第一次接触生意开始,安常远就不知道失败两个字是为他准备的,因为他永远只能成为一个成功者,一个胜利者,一个最终会品尝到胜利滋味的赢家! 今将自家府邸房契无偿给孙常先生,以弥补所欠孙常先生的债务。特立此文书以兹证明,所言无虚假。 抵押人签名:白衍 抵押时间:xx年xx月xx日 盖章 安常远很有礼貌地递上了手里的这份“致命武器”,他知道,这份文书将会决定不只是一个人的命运,他也知道自己从来就不会失败,他更是要知道,是时候让他们在场的所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说话算数的人。 但是为了他亲爱的弟弟的利益,为了他家族的颜面,也为了他自己的威严和信誉,他这次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这次是他为弟弟准备好的大惊喜,真的是只许成功。 看完安常远手里的文书之后,三太太是表现最不自然的一个,原本体质就很弱的她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份文书意味着什么,但是大太太再一次表现了自己从容镇定的姿势,轻轻用手抚摸了三太太的后背。然后转向了安常远的方向,声音稳定地说着“常远啊,这份有白衍签字画押的文书怎么会在你手里?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位孙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当然了,伯母问得很好,我是有必要解释清楚,这是小侄考虑欠妥了。是这样,据这位孙先生说,他和白衍是在一次‘豪华赌局’上认识的,白衍因为豪赌而压上了白府的府邸,但是因为后来输光了所有而把白府府邸房契输给了孙先生。而孙先生又欠了我们家很多钱,当然了这又是生意上的另一码事了。总之,孙先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把白府房契抵押给我们家当做是还债吧。小侄现在是这么想的,如果易许和白沫小姐能够顺利成亲,咱们两家自然是亲上加亲,就是一家人了,这府邸房契什么的也就自然是应该归还给贵府的。当然了,这也是家父家母的意思,况且本来易许和白沫之间过去也是小打小闹地,之前没闹起来他们也是极其恩爱的啊。后来郭府的紫菱小姐那也算是误入,至于白沫这边,我也听人说了,早就和赵先生分开了。现在是天意要他们在一起,我们哪里有什么拦着的理由呢?不知道两位伯母意下如何啊?小侄自认为是权衡了所有利弊,尤其是以白府的利益为重而说出的以上的话,因为是考虑即将成为自家人,说话不勉直白了一些,如果有得罪之处还希望两位伯母见谅啊。”安常远胜利的姿势已经摆了出来,他只所以全程没有提到老太太是因为老太太的耳朵很背,安常远现在所坐的位置说话,老太太自然是听不清楚的。 三太太继续地颤抖着身体,一言不发,她的眼睛红肿着,嘴唇也开始颤抖着,好像来一点风就能够把她整个人吹走。大太太还是继续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这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的心不为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而颤动吗?又或者说,比颤动更妥帖的词汇应该是恐惧吧。 没错,安常远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惧和害怕。 “好了,常远,你肯为我们考虑,为白沫考虑,为易许考虑,我和你三伯母已经是感到很欣慰了,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件事虽然你给出了建议,但是考虑到毕竟还是关乎白沫的大事,所以我和你三伯母认为,还是先私底下和白沫说清楚最好了。你看,你能不能先回家去等我们的消息呢?你三伯母的身体也不好,老太太又极其需要静养,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在大太太的建议之下,安常远只好暂时告辞。 但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下一次出现在白府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会以胜利者的身份来的,而现在能做的就是给这些可怜的人一个互相交流的机会,让他们知道,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年代生活,要么就要作出风险、不断付出;要么就要学会找好关系。 “那小侄就先告辞了,东西我就让仆人放在客厅吧,就是孝敬二位伯母和老太太的。还希望你们能身体健康!告辞!”安常远暂时的离开也让白府彻底陷入了一片狼藉和混乱之中。 是失去住处还是让白沫成为一切过错的承担者?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第三十五章:一人做事,一人担 第二天白府里的正大厅里,聚集着满满的一大堆人。这也是自从白星河去世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人员聚集。大厅里的气氛很浓重,上首是大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坐在了二太太的下首。因为老太太身子骨不舒适的原因,所以她依然是由春儿侍候着静养在床上休息。 气氛逐渐浓重的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大太太先开了口。她的脸上面部表情依然是和平日里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波澜起伏。“今天府里难得都聚集在了一起,当然是因为有大事要商讨。之所以也派人去外面请了玉兰(二太太名字)他们过去府里,也是因为有一件事需要大家共同的意见。好了,我现在开始说正事,大家也好早点拿出个决定。事情是这样的,白衍这孩子因为欠了安府的赌债,进而把我们白府的房契抵押给了安府,房契现在就在安府大少爷安常远那里,安少爷昨天晚上来过了。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的沫儿嫁给安易许,这样安府和白府两家也可以结为亲家。不分彼此,房契应该也会还给我们。不知道大家怎么看这个事情?” “什么?出了这种大事竟然不派人立刻去通知我,大姐你这可是是否还拿我当自家人啊?就算是我和白术、白伊现在搬了出去,也不意味着白府里的事情我们完全不用管了。而且白府的所有财产和房契也是有我们的一部分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说了,白衍又怎么会如此愚蠢,把房契都抵押给人家?现在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和安府结为亲家,我们白府就直接改名为安府了吗?还麻烦大姐解释清楚。”一向不怎么回来的二太太此时眼睛睁得圆圆的,发怒的颜色也漫上了她的脸上,她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是很多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她此时紧握着抓住了裙角的双手。 “我想如果二妹能够耐着性子听我好好说话,刚才我的意思自然是很明确了。不知道除了二妹之外,在场的你们是否还有听不明白刚才我的意思的?如果有的话,直接说声让我知道。我可以考虑继续解释。”大太太一脸的严肃表情,让人无懈可击,她的句句话语都在表明自己才是正室、才是这家里的主人的这一身份。 “大姐你也不要生气,我刚才的话也是有些着急了。你就不要和我见怪了,你也知道我一向嘴巴笨,心里自然还是想着白府的。白府的利益也是我的利益不是吗?我只是在想白衍怎么也要给我们大伙一个解释。即使是你亲自从小管教,白衍这孩子最近也是惹了不少的祸事上身,不知道大姐怎么看?”二太太看到大太太有些动怒,她才如梦方醒般地认识到,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够惹着大太太的。自己毕竟才想着能从这个家里拿到一些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扯破脸皮对谁都不好,为今之计只能够先搞清楚状况,然后看看能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才是。 “好了,我也不是在生谁的气,我现在和谁都不气,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成为一家人。家人是最亲近的,尤其是在有难的时候,更是应该紧紧团结在一起,我和二妹、三妹虽然不幸丧夫,但是我自认为我们在培养你们这几个孩子的份上不能说呕心沥血,也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凡是我们可以想到的,我们早就为你们做了打算。当然,这其中也有因为大人的错误决定而导致出现严重失误的时候,比如说素心的去世。即使如此,白府也是挺过去了这么多的难事。如今虽然安常远提出了‘一桩婚姻换一个宅子’的提议,我倒是认为这也是考验我们白府的时候了。是吧?二妹、三妹”大太太的话无论是从哪个地方开始思考,都是从逻辑上严谨的。她的话此时就相当于是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但是就是不知道听众会如何反应。没错,演讲是可以暂时地振奋精神、鼓舞前进,但是呢,奏效的时间也是取决于听众和当时的情形。 “不过白衍你还是给二伯母一个说法吧,不论怎么说,这件事也是你做的不对。”大太太似乎刚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所以才又在她慷慨激昂的演讲辞后面“补充”了这一句。 这下“罪人”白衍只能够当着大家的面子给一个说法了。毕竟是因为他的过错而导致家里出现如此大的危机,尽管白衍心里也早就开始怀疑,这一切,包括那场豪华赌局、孙常都是安常远布置的一个局。 “母亲大人、各位伯母(三太太因为早就把白衍推给大太太养,所以白衍一直也是人前喊她三伯母,人后有时候会称呼她为妈妈。但是白衍一直称呼大太太为母亲大人),这整件事都是白衍的错,我知道现在道歉也为时已晚,但是白衍除了道歉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补救自己的问题。我前几天早就试着去安府找安常远了,但是家里的侍从一直和我说安常远这几天出差去了,因为是生意上的事情。”白衍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怕是不想见你吧。还说什么出差?这种伎俩……”白衍没有转头,但是那尖酸刻薄的声音让他知道一定是站在二太太身边的白伊。 “我想了想,这几天我还是会继续守在安府门口,就等着安常远人出来,我亲自求他也好,和他说也好,总之我一定想办法,自己欠的债自己来还。我不会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影响全家的利益的。母亲,两位伯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可否先退下了?我……”白衍从一开始,他的语气里就充满了哀怨。如果仔细倾听,还能感受到他的祈求和不舍。 “你怎么能退下?衍儿,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来我最近是疏于管教你了。已经成为人夫人父的你说话怎么还像个不负责人的孩子。你妹妹沫儿算不算当事人?衍儿,你竟然在沫儿还什么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要离开了?我不是这么教育你的。”大太太严厉的训斥让白衍羞愧难当,难过地低下了头,他默默地从站在正厅中央的位置退到了正厅的后面。 这时候,这场闹剧的女主角白沫从正厅的后面走到了正厅中央的位置,她穿着一身洁白的修身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很少见的白色平跟鞋。今天白沫脸上完全没有施粉黛,素净的皮肤下白沫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动。她扎起了马尾,所用的皮带也是白色丝绸。让人觉得格外的清新脱俗。“这件事应该也是因我而起,以我对安大哥的理解,我想恐怕哥哥所陷入的是一个他早就已经布好的局而已,安大哥做事一向利落干净,为人狠毒辛辣,所以用在经商上的确算是一等的高手。但是如今用在算计我们白府,的确是有些过分了。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现在虽然和哥哥一样联系不到安大哥,但是我可以联系易许。我相信以易许对安大哥的影响,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些时间,还希望大伯母、二伯母和妈妈同意沫儿想法。”白沫说完自己的一席话之后,再次默默地低下了头。似乎她对于眼前自己的这个要求的信心并不是很大。 “大姐和三妹,你们怎么想?毕竟大姐是一家之主,三妹又是沫儿的母亲,我虽然说是从小看着沫儿长大的,但是这孩子同我并不是很亲近(必须要原谅二太太说话的直白,其实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二太太这种直白的人,如果这种人都恐怖,那种在背后捅一刀,表面给你出谋划策,猜测捅刀的人是谁的人呢?),而且加上女孩子大了,和我这种阿姨啊伯母啊也是没话说,所以我倒是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二太太听了白沫的一番话之后首先开始了自己的一番言论,可能因为她说的有些道理,竟然在二太太的话结束之后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样吧,我看现在除了这个法子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衍儿无知,犯下的错误只能由我们这几个老骨头来偿还了。这也是之前我强调的一家人的力量。暂时先让沫儿去联系易许,看看易许能否让常远放弃他目前的打算吧。实在不行就只能由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出场了,要去见的也只能是安府的老爷和太太了。你们两位怎么说?”大太太再一次地握住了二太太的手,再三地强调着家人的作用。 白沫很感动的是,这次的二太太没有像以前一样不识大体、搬弄是非,她在二太太身上看到的反而是一种成熟女性应有的谨慎小心。 “我虽然对安府的那两个小子也不熟悉,但是我觉得安府基本是没有一个不会算计的,现在人家拿到了咱们白府的房契,咱们的宅子基本上从法律上来说就算是安府的了。我们即使是厚着老脸去见安府的老爷和太太,也不一定能成。我是想问问沫儿,难道就不喜欢安易许这个人?如果两人你情我愿的,结为亲家倒是也还是个选择。不知道沫儿怎么想的?”虽然平时里二太太为人尖酸刻薄,对待三太太的态度也是极其差劲,但是白沫第一次承认二太太目前所说的话,在她看来都是句句在理。 只是现在的问题成为了“白沫,你是否喜欢安易许?” 白沫想了想,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表达自己对安易许的感情问题,这也是自从赵子恒离开之后,白沫第一次要去问自己是否还能对另外一个男人动心,即使这个男人如此地怜惜、疼爱她。但是自己的一颗心却是受了伤的。 “我其实之前是因为个人原因(其实大家自然都是知道的,白沫毕竟也是和赵子恒私下订了婚约,而且当时白府所有长辈也没看出赵子恒这小子这么混。所以待见他频率高次数多。一来二去都拿他当自己人。)没没有想过要再谈一次恋爱、或者结婚成家。因为我总觉得这太遥远,我毕竟还小。我也想做点有用的事情。现在国家这么乱,如果有我能够帮忙的,我自然是愿意全力以赴,个人的爱恨情仇对于我而言其实很微不足道。”白沫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辞竟然会被有些人认为是“自私、以自我为中心”。 “你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自然是很好,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你因为个人的原因给这个家造成了损失,很严重的损失,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而且现在我们马上就要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你说应该怎么办吧?真是奇怪,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讨论你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爱国情怀,日本不就是打到了东北了吗?你以为他们敢往南走?真是小看了我大中国这么多人。白沫你的目光什么时候这么短浅了?”这股尖酸刻薄的语气和这骂着人还不带脏字的能耐,白沫幽怨地看了一眼还在埋怨自己的白伊。 “好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处理地不好。我很抱歉,即使大家都认为安常远设计哥哥赌局欠债抵押房契这件事是因为我而起,那么我就承担全责。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实在没办法我也会嫁入安府,白府的宅子是我们白家的,我不会放弃的。这点请两位伯母和妈妈还有各位哥哥姐姐们放心。”白沫的这番话才提醒了在座的人,其实她真的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她有少年的那种英气和豪迈还有不愿服输的精神。 第三十六章:那场盛世婚礼,我真的是主角 白沫果然没有等到安易许的回信和电话,她等到的是一场装扮华丽、规模浩大的盛世婚礼。 坐在黑色加长版豪华轿车里的白沫,一身洁白无瑕的婚纱紧紧束缚着她的一颗不断下沉下落的心,透明的白纱下面是白沫瘦弱的惨白的脸蛋。她今天涂了猩红色的唇色,虽然化妆的时候化妆师的确是和她说过了,“新娘子新婚头天涂猩红色唇是不是不太好呢?”,但是白沫当时只是简单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自己的这副样子,涂什么颜色的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场很荒谬很滑稽的婚礼就这么开始了,没有新郎官,只有安府派来接自己的一个老管家而已。 白沫右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左手的上面,尽管自己并没有用力气,无奈两只手的重量却像是一下子被释放到了白沫自己的膝盖上。她看到了自己的一颗眼泪跌落在自己的双手表面。没有来得及擦干眼泪,白沫就看到了白府原本刷着黑色油漆的大门已经改头换面地展现了一片大红色,如同白沫自己今天的唇。 此刻站在白府门口的是身体原本就已经孱弱的老太太,两边分别是大太太、三太太和二太太搀扶着。因为今天是白沫的大喜之日,老太太他们还是尽量穿了喜气颜色的衣服。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一向喜欢穿素色的大太太,今天竟然也穿了一身大金色的礼服。脚下甚至也穿了一双尖高跟的金色皮鞋。 白沫已经不敢再朝着门口的方向继续恋恋不舍地看去,因为从此之后她将再也不会生活在自己现在的房间,看着眼前的人,继续和他们共同生活。白沫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她听见耳边响起了轰隆的刺耳声音,街道两边排满了整整两大排的彩炮,满天遍地都是彩色的纸屑,轻飘飘地旋转着飞舞着,然后慢慢降落直至被车子踩踏在脚下。 随着车子的慢慢向前发动,白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三太太,三太太没有穿她一贯最喜欢的玫紫色,她今天一改往常,反而身着一套近乎青色的连体裙,身上披着厚重的素色呢子大衣。白沫隔着车窗户看不清三太太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三太太是以自己为骄傲的,这一点她一直以来都知道。 “沫儿,你知道的,有时候找一个懂得疼惜你的人比你自己去心疼一个、渴求一个没有继续深爱你的人要来得容易的多,你也不会那么受伤。既然你选择了和易许成亲,妈妈自然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希望你不要因此对易许有什么别的看法,我想以我对这孩子的了解,恐怕从白衍的豪华赌门事件到你和易许的婚事应该都是安常远一手策划的。我只是希望你们真的能够相亲相爱,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知道吗?沫儿,你是妈妈一生的牵挂。” 因为记着您的话,所以我会用心去过我的日子。到一生一世。 车子没有发动很快,白沫乘坐的婚车排在第二辆,她的后面还跟着三辆车。最前面的一辆就是安府派来接白沫入门的老管家安全叔。白沫的心里还来不及去想什么,自从知道了安常远玩的这一个“伎俩”之后,白沫就一直没有心思去想真正自己应该关心的大事。 比如说,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又或者,自己满意的生活究竟是想要同谁一同度过?再比如说,自己在安易许和那个早已经离开、甚至没有勇气当面说清楚的男人之间是否还有选择? 或许,漫漫人生路中本身就是有很多问题不需要去想,因为这些问题从来都没有答案和解释。而白沫知道这场盛世婚礼,自己并不是主角。 车子好像是经过了无数条拥挤的街道才最终停在了安府的门口,因为来观看这场盛世婚礼的围观群众实在是太多了。街道两边仍然是白术去警局找来帮忙的警官,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着现场过于热闹的喧嚣。 白沫和之前一样,眼神轻轻地抬起,慢慢看着眼前的景色。突然,白沫看到了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脚上踩着锃亮黑色皮鞋、头发从中间齐整分开,并且打上头油的安易许。是的,安易许现在就站在了安府的门口,可是他并没有从安府高高的石头台阶上走下来,尽管从安府门口到白沫婚车停止的地方都铺上了红毯。 但是安易许始终没有走下来,哪怕是像之前一样温柔地为自己打开车门,或者牵着自己的小手,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因为他一直都在。白沫第一次看出了安易许的骄傲和孤独,好像今天这场盛世婚礼的主角也不是他一般,两颗寂寞无助的心就这么越来越远。 安常远就站在安易许的身边,轻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白沫看到了安易许反抗的叛逆情绪和嘴角上扬的不情愿。白沫知道安易许不开心,可是安易许明明是喜欢自己的,又为何会在新婚之日表现出这种负面情绪呢?但是白沫看到了在安常远的劝说下,安易许还是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着自己的婚车所在位置移动了过来。 白沫看到走到车门旁边的安易许毫不温柔地打开了车门,眼睛却没有在白沫身上和脸上停留,安易许俊俏的侧脸转到了白沫面前,他浓密的眉毛一上一下地不自觉皱了起来。白沫从车里出来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确认她心中自己的想法。 她踮起脚尖小心地凑到了安易许的脸庞边,然后小声地说了一句“安易许,你是在装冷漠吗?”接下来,白沫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大家闺秀气质,虽然这气质的确是她与生俱来的,但是平日里还是很少能看到她正经的样子。 没想到眼前孤独而高傲的安易许瞬间变换了脸上的严肃表情,眉眼之间都是满满的爱意和笑颜。“沫儿,怎么会是呢?我难道是在做梦吗?你……是,你是……你是要做我安易许的新婚妻子吗?这是真的吗?沫儿,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原来男人真得可以一秒钟变成孩子脸,前提就是男人眼前站着的女人是他心仪之人。仅此而已。 “是啊,看吧,上帝都眷顾你了。”白沫调皮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她现在不用和眼前的安易许对视就能知道,安易许真挚热烈的目光就完全地锁定了自己。如此被宠爱的感觉似乎只有安易许给的最多。白沫有些享受地看到安易许牵起了自己的手,这一瞬间她第一次觉得妈妈的话很有道理。 或许,女人需要的只是找一个能够完全宠爱自己的男人,这样不会受伤,而且生活会更容易。 “沫儿,想必真的是上天听到了我祷告的声音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安易许没出息,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娶到你白沫。现在理想竟然实现了,沫儿,你是怎么想到要嫁给我的?之前我可是屡次求婚都被你拒绝了啊。大哥这次没有跟我商量,就和家里给我订了亲事。然后又硬是拉着我南下陪他处理一些家族生意,你知道我从来不管家里生意的,但是因为这次愚蠢的包办婚姻彻底搞砸了我的一切,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再也没有意义,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继续守在你身边,我以为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但是我真是不敢相信大哥的眼光,如果早知道他们口中的人是你,我才不会南下,我就是跪在你房间门口也行。我还要亲自背着你,把你背过几条街的距离背到我家。”白沫的手还是紧紧地被安易许的大手攥着,她能够真切感受到他对她的炽热的爱和纯真的疼惜。 “是的,今天我就要嫁给你,至于说原因嘛,你就当做是你的真心最终打动了我吧。其实有时候想一下,理由从来都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在一起、你像承诺的那样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安。”两人穿过红毯周围围观的人群,径直地向着红毯通往的安府大门口走过去。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爱你,沫儿,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今天的你最美,沫儿。”安易许突然停下了脚步,白沫也只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然后白沫听见了来自自己额头上一记响亮的温柔的吻。 “还有,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沫儿,你上来我背上,我想背着你进家门。”安易许第一次没有反复征求白沫的意见,偶尔的一次大男子的放纵和自我做主倒是给了白沫不同的新鲜感。 白沫娇羞地爬上了安易许的后背,安易许稍微用力就背起了她,就稳稳地走在了红毯上。白沫在安易许的后背上轻轻地侧着脸庞,但是她看到的都是围观的人群,白沫索性把自己的脸全部埋在了安易许的后背上,她真实地嗅到了来自安易许的全部味道。 白沫知道,按照安府的婚礼日程,白沫和安易许是首先要在安府拜见安老爷和安夫人的。然后应该是要去举办婚礼仪式的,当然了估计婚礼仪式应该是直接去当地的基督教教堂举办,这最主要的原因是安易许是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之前安易许也是多次“企图”劝说白沫加入基督教,可惜白沫是典型的无神论者,无论安易许如何游说始终都不为所动。 所以白沫的心里基本上也是有了大概的流程安排,虽然说结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大环节,毕竟这决定了一个人今后的总体人生大方向,但是白沫现在所希望的只是能够顺利地小心地按照传统走一遍,在完成了所有的仪式之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或者只是她和安易许,那么熟悉地聊着天,她现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和安易许说。 安易许把白沫直接背到了安府的大厅,白沫看到一向老练而奸诈的安常远竟然也在大厅中对着白沫和安易许的方向热烈地拍了手,他拍手的声音很大,“恭喜啊,沫沫,这以后你可就是我们安府的人了。这也真是算是了了我这个弟弟一桩心事,你真是不知道他多么迷恋你啊,沫沫。”白沫注意到安常远的嘴角上挂着极其自然的事情,好像他的心里现在完全没有想到关于设计白衍陷身那场糟糕赌局的诡计。但是既然他的确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弟弟着想,而且自己现在也是嫁入了安府,成为了对自己始终一心一意百般宠爱的安的妻子,那么白沫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她的面部上还垂着长长的洁白面纱,所以安常远是无法看到白沫的此时此刻脸上挂着的微妙的表情,不然他一定也会觉得尴尬,因为白沫是靠着多大的毅力才能忍耐着自己的坏脾气和急性子,而不去当场和安常远对质。 “谢谢常远哥哥。”白沫礼貌地回答着,她略微低下了头,没有太过欢欣。 “这时候还说着这么长的称谓?沫沫,还不快改口,直接跟易许一样,叫着大哥?”白沫这时才注意到穿着喜庆的枣红色西装、脸上挂着笑容的安老爷突然插了话。 “爸,你别催沫儿,就算是按道理,沫儿也应该是先在您和妈妈这边改了口之后,才能改口叫大哥啊。凡事不得有个长幼先后顺序吗?”安易许果然第一时间地站了出来为身边的新婚妻子解围,这一点似乎完全不让在场的人感到吃惊。 白沫看到安老爷和一身珠光宝气的安夫人以及安常远都开心地笑着,大厅里的气氛其乐融融,而接待自己的管家安全叔也静静地守在一边,脸上挂着笑容。 其他的佣人们也自然都是有秩序地守在大厅门口,这大概也是安府第一次有如此融洽的气氛了,以至于佣人们都直接开始分享他们各自的意见、交流着眼神。其实白沫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安府,白沫也总是来安府找安易许的,但是这自然是第一次自己如此正式地同安府的人成为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想到这一点白沫还是觉得有些不敢想象。 但是她知道,今天的自己是美丽的,今天的自己也是幸运的,今天的自己更是愉悦的。 白沫同安易许正式地拜见了安老爷和安夫人之后,白沫就正式地改口了,虽然面对着安老爷和安夫人改口称呼他们为“爸爸”和“妈妈”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白沫看到安易许膜拜地凝视着自己的样子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老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红包,带着慈爱的表情,温柔地对着白沫说“沫沫啊,爸爸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从你爸爸去世到现在已近几年了,从此之后呢,我就是你的爸爸,陵容(安太太)也就是你的另一位母亲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易许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还希望你们能够相敬如宾吧。这点钱拿着,回头你们俩如果想要出去旅游,走一走啊都是可以的。” 白沫听着安老爷的一番话,倒是完全联想不到他和安常远之前那副逼婚的骄纵样子,反而有一些感动,无论怎样,他们的初衷只是帮因为太爱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弟弟而已。何必要把这种算计始终带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真的只是徒增烦恼和忧愁。 白沫很开心地鞠躬、点头,并且双手接过了安老爷递过来的红包。“谢谢爸爸,爸爸的一番话沫沫听见了,我和易许会好好过日子的。还请您和妈妈放心。”白沫果然是最懂礼数的姑娘,只要认真起来,白沫可以做到一切尽如人意。 安老爷很满意地用右手捋着自己的胡须,笑了笑,然后把目光移到了身边的太太身上。 “沫沫,你从小就很讨人喜欢,长大了性格反而更好了,我从来都喜欢洒脱直率的你。易许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刚才你爸爸的话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呢嘴巴笨,话不会说太多,总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沫沫,欢迎来到我们安府,成为安府的一员,妈妈祝福你和易许新婚快乐,这个玉手镯是我的外祖母传给我妈妈的,我妈妈后来给了我,素心结婚的时候我送给了她。但是那孩子没那福气…..好了,不说她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希望这个镯子你能戴上,玉是养人的沫沫,希望这个小小的‘传家宝’能够给你带来好运气。”看到安夫人已经从鲜艳耀眼的红色布袋中拿出了玉手镯,白沫主动伸出右手,安夫人为白沫戴上了传家宝。白沫感到身上的重量顿时增添了许多,这其中好像有家人的期许、关爱、责任和义务。 白沫在自己本来的年代中自然是去过很多教堂了,但是这的确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进入一个教堂,但是没想到这却成为了她步入新的生活的一个仪式和开端。 和往常一样,安易许小心谨慎地为白沫打开了车门,并且用自己的手护着白沫的头,这自然是为了避免白沫不小心撞倒了头。但是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安易许牵着白沫的手的时候,他的眼神中的温存是如此地坚定,白沫不自觉地握紧了安易许牵着自己的手。站在教堂面前的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仪式对彼此来说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白沫抬头看了一下这座教堂,偏灰青色的色调,哥特式的尖顶高耸着映在了升到正空中的阳光沐浴中,白沫的右手边是教堂的侧门,从侧门只能够看到眼前的大院的一条小径,向着左手边的方向看去,就能够看到教堂的大门。大门敞开着,教堂大院里有些许的冷清,白沫知道这一定是因为今天要举办婚礼的缘故,在教堂的外墙上看不到彩色的长条大玻璃,安易许是信仰基督教的,这也解释了教堂的整体感觉如此庄重肃穆了。 “沫儿,你可还害怕?往前走进入教堂,可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正式地进行我们的结婚仪式了。”安易许在两个人停在教堂门口的时候再一次和白沫确认了刚才的问题,聪慧如白沫,她知道面前的安易许心中担心的是什么。 “不,我不害怕了,对于我们即将踏上的这场旅程而言,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做好准备,但是如果说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度过一生,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安,谢谢你。”白沫深情地对望着眼前的安易许,尽管隔着一层洁白的头纱,安易许还是看到了白沫眼中突然滑落脸颊的泪水。 “傻姑娘,为什么哭呢?我只是害怕委屈你,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嫁给我,这对我而言就像是最奇妙的一次旅程,但是我不愿意强迫你,沫儿,如果不爱我,现在告诉我也来得及。从家里到教堂的一路,我刚才想了很多,我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害怕你嫁给我,然后我没能给你幸福;开始我更害怕的是,你答应嫁给我,虽然我并不知道理由,当然,我也不想知道,沫儿,但是却是因为你违背了自己的心意而做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爱情让我自私,爱情让我盲目。可是我……沫儿,我再和你确认最后一次了,进入了这个门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们从此之后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夫妻,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小家庭,我们就要再也不分离了。你真的确定想好了吗?”安易许两只手紧紧地分别握着白沫的两只手,两人面对面地站着,白沫在很认真地听着安易许说话,说不出为什么,这是第一次白沫的心里没有闪过那个人的身影,白沫的眼中此时此刻只有眼前的这个温柔而坚定、体贴入微而忠贞不渝的安易许,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一生最重要的灵魂伴侣的人。 白沫轻轻咬了嘴唇,微微抬起自己的下巴,防止泪水再次滑落脸颊,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今天我要成为安易许最美丽的新娘。白沫冲着安易许的方向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安易许似乎在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等到了白沫的一句如此温暖的话。 “此生与君共度,无悔。” 第三十七章:细水长流,日子我们慢慢过 “沫儿,以沫和辰儿到何处去了?一大早的,我却没看见这两个小家伙的身影?”白沫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安易许走进她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实在是太过于熟悉,加上白沫睡觉本来就比较浅,所以她轻柔地睁开自己的双眼,看到了安易许低下身子靠近了自己。 白沫轻轻地向着安易许的方向伸出了双手,安易许很配合一般地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白沫的双手之间留出来的间隔里。白沫轻轻地用双手抚摸着安易许的脸颊,接着白沫就感受到了额头上安易许留下的深深的吻。 “今天不需要工作吗?安,怎么还没换衣服?孩子们现在在妈妈那里吧,你知道妈妈喜欢陪着以沫和白辰吃早饭的。她总是会说小孩子不吃好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话。我最近身子也是乏得很,总是起不来,加上早上的胃口也一贯地不好,也不愿意陪着以沫和白辰吃饭。”白沫看到眼前的安易许身着很宽松的一件深蓝色睡袍,手里端着一杯冲好的黑咖啡,现在房间中都被一股浓重的咖啡味道所覆盖。 “我知道了,沫儿,我想在上班前看看两个小家伙,今早我也是没什么胃口,干脆直接喝了咖啡,只是想提提神。没想到空腹喝咖啡还是这么辛辣,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呢?结婚这么久了,不吃早餐的坏习惯还是没有改好。我很心疼的,沫儿,你知道的。”白沫对着安易许再一次伸出了双手,安易许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然后用两只手把白沫从床上拉了起来。白沫伸了懒腰,轻轻打着呵欠。 面前的安易许皱着眉头的样子让敏感的白沫知道,目前国内动荡的时局对于一个新闻人来说就如同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白沫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趿拉着床边的拖鞋,走向了坐在桌子旁边正喝着咖啡的安易许身边。 “以后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安,你总说我不在乎自己的身子,那就算是个坏榜样了,再也不要学我了以后,好吗?”白沫从安易许的身后环绕双手,紧紧地抱着安易许。 “好啊,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我的夫人。”安易许适当地放松了脸部紧绷的肌肉。但是无疑,眉头之间凸起的那部分还是告诉白沫一场国内的危机和动荡马上就要开始了。但是说实话,白沫却又不清楚应该怎么安慰安易许,毕竟自己对于即将发生的可怕经历可以说是从无数的电视、书本上得知了各种信息。 “对了,最近外面的时局动荡不安,你们报社是不是也很忙?安,我已经有几天在睡觉前没看到你上床休息了,说实话,安,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有没有休息过。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心你吃不消,你看看自己,都已经长出皱纹了呢。”白沫心疼地摸着安易许两眼睛眼角处的细细的纹路。 安易许顺势把白沫从后背拉过来,白沫自然地倒在了安易许的怀抱里。安易许温柔地用右手抚摸着白沫的脸颊,这也是白沫心中感到最欣慰的一点了,因为安易许的确做到了结婚之日他对白沫的承诺。“好了,沫儿,别担心我了,我还没有那么娇气的,不过你也是知道最近时局的确是太乱了。国内可以说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们现在除了每天不断写新闻、出消息之外,暂时也无法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但是……” “怎么?安,是不是有别的话要说?你一向有想法都会这样子。你说吧。”白沫果然成为了最了解安易许的人。但是她也很担心安易许接下来要说的话。 “算了,安,不要说了,我不想去听了。等你以后想要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好吗?我现在只想和你还有以沫、白辰在一起安静地过日子。尽管现在就连这个想法的实现也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真的,安,这只是我的小小的愿望。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白沫把头埋在安易许的怀里,说完了话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安易许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手轻轻放在白沫的后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握住白沫的手。 两个人都知道,在这种动荡和喧嚣之中,除了保家,任何一个有所担当的男人都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卫国。但是白沫不愿意让安易许说,安易许也坚持着白沫的意愿,两人温暖的氛围中却都有了难言之隐和些许的无奈。 “好了,沫儿,我要去上班了,我今天会顺路去帮你联系一下‘穆林女子师范的校长的,张叔叔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他们两人以前一起上过学,而且后来还一起经商过一段时间。所以我想你过去代课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就能办成。而且你知道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教学的能力的沫儿。下班后就能给你信了。”安易许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脱掉睡袍,他今天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衬衣的外面又套了黄褐色的无袖毛线背心,下身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黑色西装裤。脚上的鞋子还是偏休闲风的皮鞋。 “那我先走了,沫儿,晚上见,今天中午和前几天一样,因为采访的问题,应该是不回家陪你和孩子们吃饭了。”安易许拿上了自己的鸭舌帽,随意地扣在了熟得很整齐的乌黑头发上,然后就在白沫额头身上再次深情一吻,走出了房间。 自从结婚之后,白沫就没有出门工作了,关于工作这件事情白沫也是同安府安老爷和安夫人商量了很多次。自然了,作为思想独立、追求平等的白沫来说,安府对于打击新婚少奶奶出门工作的计划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但是白沫聪慧地让安易许一直在两边周旋,虽然安易许增添了不少的烦恼,也磨破了嘴皮,甚至动了无数次的许诺,但是好在安易许最终还是成功地劝说了安夫人,安夫人同意白沫在不影响照顾安以沫和安白辰的前提下,出门工作。当然了,安夫人的同意也就间接等于安老爷的批准了。 这对于白沫来说简直是最好的一道“圣旨”,她也是第一次明确地认识到了在这种大家庭、旧府邸中果然还是存在了最重要的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就有能够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和抉择的最伟大的作用。这种力量就叫做“家长式管理”。 “沫沫,我把以沫和白辰给你带过来了。”白沫正在房间中细细地画眉,透过房间的梳妆镜,白沫也清晰地看到了走进自己房间的安夫人。安夫人的两只手分别牵着安以沫和安白辰两个人。两个孩子看上去都很可爱,个头也相似,毕竟是双胞胎。这两个天使般的小家伙刚来到白沫的身边,白沫对于两个孩子的到来,的确可以说是没有做好什么准备,但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孩子的乖巧和顽皮、可爱与喧闹她都已经慢慢习惯了,并且还喜欢上了这种简单而平凡的日子。 “妈妈,您来了。谢谢您帮我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去吃早饭了。辛苦了,妈妈。”白沫刚好画好了自己的两个对称模样的细长的眉。转头对着送以沫和白辰过来的安夫人态度极其可亲。 “不客气啊,沫沫,和易许结婚这么久了,还是对我们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客气了。我毕竟也是这两个小宝贝的奶奶。平时多跟着我一点也是正常的,以后等他们开始上学了,就只能傍晚才能看到他们,我怕那时候我想他们就累坏了啊,哈哈……”安夫人对白沫的态度一向都很好,安夫人的为人也是极其温柔善良的。白沫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事情和安夫人发生过不愉快。 就连白沫刚嫁过来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很想念白府,很想念三太太,安夫人甚至经常主动劝着安易许陪着白沫回白府去。甚至对于白沫同安易许在白府小住一段日子都从来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满。白沫最满意的一点是,每次自己和安易许回白府的时候,白沫他们往白沫拿去的各种礼物和给老人的营养品都是安夫人亲自让佣人陪着挑选的。安夫人办事最懂礼数,为人也亲切,所以白沫从来都是抱着感激和尊敬的心态去面对这位“妈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没有妈妈这么悉心地照顾以沫和白辰,我一个人还是应付不过来的,尤其是以沫,甚至比哥哥白辰还要调皮地多,有时候应付她一个,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妈妈,您快坐吧。”白沫继续谦让着,这时候以沫和白辰已经跑到了白沫的身边,两个小家伙像是在争夺什么礼物似的,拼命地钻进白沫的怀里去。 “妈妈,妈妈,哥哥欺负我。” “妈妈,我没有欺负人,您有教我,不许欺负人。”以沫最先开始了今天的“告状”,然后白辰紧接其后,丝毫不肯放松自己的回应。 “好了,白辰你带着妹妹去前院玩一会吧,妈妈要陪奶奶坐一下子。好不好?梅姨,你来一下,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吧。”白沫安抚了两个小家伙之后,拿出手绢把白辰鼻子上流出的点点鼻涕擦干净,然后顺便帮以沫把头发扎的皮筋束紧一点,因为以沫的头发有些松散了。 梅姨进门后,跟安夫人和白沫打了招呼后,直接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离开了房间。梅姨还顺便为安夫人倒了一杯刚刚沏好的绿茶。扑鼻的绿茶清香味道瞬间就弥漫在房间中,很是沁人心脾。 “好了,沫儿,你也坐着陪我喝喝茶吧,一个人喝茶也是没意思。”安夫人的话音刚落,白沫就拿出了自己平时喝茶的白色瓷杯,从梅姨端过来的茶壶中倒了差不多半杯的茶水。 “妈妈最近的身体可还好啊?最近连续下了雨,天气很潮湿,您的身子有没有感到特别不舒服?”白沫对安夫人的身子状况很清楚,安夫人在生下安易许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当初为了生素心还差点落下了严重的病症。所以阴天下雨的,或者天气潮湿的时候,安夫人的身子就会特别糟糕,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没有任何精神气。今天的天气和过去的三个周一样,都是阴雨霏霏的感觉,这让人觉得湿气都会从地下、从周围的空气中冒出来,瞬间吞噬掉人的所有热度和温暖。 “还行吧,谢谢沫儿关心,易许虽然和常远都很孝顺,但是毕竟都是男孩子。还是没有女孩子体贴啊。妈妈现在就剩你一个女儿了,虽说按名分来说,沫儿你是我的儿媳妇,但是在我眼中也是一直把你当做女儿来看的。”安夫人此话说的的确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因为安夫人唯一的女儿素心的逝去也是令人悲痛不已。自从白沫和安易许结婚以来,安夫人对白沫就宠爱有加,加上白沫怀孕和后来的坐月子期间,安夫人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体贴至极的。 这一点甚至三太太都有些小小的醋意,白沫记得自己坐月子期间,三太太过来看望自己,只是说了一句“沫儿啊,妈妈觉得我家女儿一定是很优秀的,不然你的婆婆怎么会对你比妈妈还要好呢?我放心啊,沫儿。” 但是白沫知道,安夫人此次前来一定是想要和自己谈论下自己即将出门找工作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之前也交代过了,安夫人也是很反对的,毕竟作为上海滩一个有门面、有名望的大府邸,一个新婚的少奶奶出门工作根本就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而且现在外面的口风还是没有改变多少,对于女性抛头露面地在学堂教书这件事,也仍然是有一些思想保守派人士极力反对的,这其中安老爷就是坚定的支持者就和拥护人士。 不过白沫并不觉得有多么担心,毕竟就在刚才,安易许已经承诺了,他已经劝说成功了安夫人和安老爷关于自己出门找工作的事情,而且既然安易许能够接着安老爷和学堂校长的关系为自己找工作,这也正是说明了安夫人和安老爷的支持。 “我很感激妈妈和爸爸对此次我要出去工作的支持,之前爸妈反对我也是很理解的,只是随着以沫和白辰的长大,我觉得总是在家什么事情也不做实在是会把人闷坏了,加上我的性子本来就闲不住,做饭、家务都有佣人,所以就想着还不如利用自己所学的东西去教点东西。”白沫没有等安夫人张口先说到这个话题,就已经把话题引了出来。不过她的做法的确是再次证明了她的聪慧,因为安夫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果然是为了白沫工作的事情。 “是啊,沫沫,家里其实也就是你最懂事了,所以我和你爸爸都很放心。虽然说我们现在同意了你出门工作,不过还是建议你和校长那边沟通好,别忘了,以沫和白辰还是离不了你的,梅姨只能哄着他们玩耍,但是两个孩子一时半会见不到你,就能哭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哄不动了,沫沫。刚开始的时候,学堂那边可以和校长接洽好,不行的话,就先上半天课吧。我想那边的老师资源应该还是有的。你觉得怎么样?孩子稍微大点的时候,怎么样都好说的。”听到安夫人的一番话,白沫觉得空气都是甜的,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神采奕奕地表示赞成。 “好啊,妈妈,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只要是您和爸爸同意我出门工作,我自然是可以先少工作一段时间的,以沫和白辰自然是我现在生活的重点。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这点还请您放心。”白沫一句一个答应,一句一个欢喜,其实只要能够获得出门工作的批准,这就比任何其他的事情更重要了。 因为白沫深深地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府邸少奶奶的日子是绝对不适合自己的,而且面对着国家目前的局势和情形,自己能够利用闲余时间去学堂教书,也算是一件“改革灵魂、挽救心智”的有意义事情。 安夫人在白沫房间坐了一会之后就离开了。白沫今天心情很好,她特意去了厨房准备好了食材,亲自为安易许炖了一锅银耳红枣百合羹,还有乳鸽汤,准备今晚给安易许补补身子。 安易许晚上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好消息,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左手随意抓着鸭舌帽,俏皮地在前院就喊着白沫的名字。 白沫听到安易许叫着自己的名字就出了门,然后安易许伸出双手给了眼前的白沫一个大大的拥抱“沫儿,事情办好了,张叔叔说明天你就可以去学堂看看情况了。怎么样?我办事效率还是很值得表扬的吧?不知道有什么奖励没有呢?” 安易许夸张地眉飞色舞,他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白沫也是很久没看到眼前的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有多久没有如此真挚地大笑了。她自己也从心底感受到了由衷的欢喜。 “太好了,安,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终于也可以上班了。”白沫激动地钻进安易许怀里就狠狠地抓住了安易许的衣服。 “那么我要的奖励呢?”安易许不依不饶地继续笑着。 “我做了你和孩子喜欢的粥和羹,一会就可以吃饭了。”白沫认为自己早就想到了安易许会要的奖励,而且自认为自己又一次聪慧地有所准备。 没想到安易许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腰,抱住自己就往房间的位置大步流星地走动,“沫儿,我要的奖励当然不只是爱吃的饭菜了,我要的奖励是你。”白沫的脸颊再一次绯红一片,羞涩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自从昨天白沫得知自己能够回学校教书的消息后,白沫晚上睡得就比平时迟了许多。这自然是因为白沫自从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入学校的大门了,对于学校的思念,对于学校环境的依赖似乎也成为了支撑着白沫继续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的一个重要的部分。 当然,白沫没有睡着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安易许最近一直都在书房整晚上地熬夜。每天第二天一早,白沫都会从书房中收拾出一大堆的草稿,这些草稿都是安易许亲自用钢笔亲历而为,但是从垃圾桶中已近褶皱不堪的白纸以及书桌上揉成团的其他白纸团来看,白沫也知道安易许几乎不曾合过眼。 白沫自然不傻,她早就拆开过安易许扔掉的草稿,草稿的内容几乎都很相近,全是救国救民救己,抗日救国,全国一致抗日等等。这才是真正让白沫感到害怕的地方,自己想要的真的只是能够在校园中的祥和宁静的氛围中和可爱天真的学生们相处。然而现实是,究竟距离祥和宁静还要有多远? “沫儿,你就起来了?”白沫走到安易许身边的时候,拿起安易许滑落地上的毯子抖落了灰尘,然后轻轻为安易许披在身上。不想却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安易许。 “大抵还是你睡得太浅了,安”白沫并没有劝安易许回房间睡,也没有就安易许每晚熬夜写作的事情提意见。因为她知道安易许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男子,面对国家如此局势,如若是能够做些什么事情,白沫自然也是愿意尽全力的。可惜她放不下自己的小家庭,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可能是吧,沫儿,不过每天睡几个小时就足够了,你知道,我开始喝咖啡了。虽然味道是浓了一点,但是说起提神的效果,咖啡还是个好东西。”安易许从趴着睡觉的书桌上起身,伸了懒腰,白沫能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这一觉睡得指定是不舒服的。安易许右边脸颊上还打上了他穿着睡觉的棉睡袍的纹路。 白沫亲切地摸了摸安易许的额头,这倒不是白沫真正在为安易许检查他是否发烧了的标志性动作,白沫只是习惯了抚摸安易许的额头,用白沫自己的话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抚摸你的额头让我很舒心”。 “好了,不要太担心我了,沫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呢?一会还要去学校那边报道,某位小姐不会是兴奋地有些睡不着了吧?”安易许似乎差不多恢复了精力,站了起来双手悉心捧着白沫小小的脸颊,并不时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白沫的脸颊。 “好了,你现在精力好了,又开始调侃我了,真是不像话。你起来洗漱吧,按照你的生物钟,一会你又要来不及吃早餐就要去上班了吧。我来稍微收拾一下这里。”白沫今天倒是没有对着安易许撒娇,但是对于结婚后还能有像恋爱期间那种的温馨和甜蜜,白沫已经心中充满了感激。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只是傻傻地认为自己运气太好,遇到了如此合适如此中意的人而已。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也正是因为她的为人好,才会有如此优秀善良的人靠近她。毕竟,爱情是两颗同样跳动、频率一致的心脏相互靠近、互相取暖。 “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一下去洗漱,然后好好吃饭,这可以了吧?我的夫人。不过你不要收拾我的书房了,我已经交代过了张嫂,以后你就不要做家务了,毕竟以后你也是有工作的职场女性了,你把自己的重心放在孩子和我身上就好了。沫儿”安易许双手自然地揽着白沫的腰肢,柔情似海,目光深情。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少奶奶的日子我是不喜欢的,安。我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就我和你,还有以沫和白辰,这样不好吗?即使生活没有现在般富足,我也不在乎的……”白沫这番话不是之前没说过,事实上她经常和安易许提起这回事,但是每次安易许都会打断白沫,就像这次一样。在白沫看来,安易许身体内部好像安装了一个智能化程序,这个程序就是用来在白沫每次提出这番话的时候主动地毫不留情地打断白沫。 “沫儿,你知道的,这根本不现实,我爸妈现在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孩子,而大哥基本是家里生意的全权代表,经常全国到处跑,我怎么可能离开爸妈呢?尤其是现在国内的这个局势,沫儿,这个话题请你以后不要再谈到了好吗?你应该知道我的,我又何尝不想要和你只是简单地过我们的小日子呢?何况你也是经常往白府跑的,沫儿,难道你就不牵挂家人了吗?好了,你乖乖的,我先去洗漱了,东西你不要收拾了,过来吃饭吧。沫儿”安易许虽然是再一次打断了白沫的话,但是白沫对此并没有怨气。因为即使是她自己也知道,安易许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又何尝能够抛下两边的亲人不管不顾?或许在这个年代中,你想要的根本就无法实现,因为你选择不了时代和局势。 白沫冲着安易许离开的背影狠狠咬了嘴唇,强忍住自己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然后深深吸了几口气,随后也走出了书房。 “白辰,不要和妹妹抢啊,你是哥哥,一定要乖。来,以沫你到妈妈那里去。看,妈妈来了。”白沫刚走到餐桌旁就看到了安易许正在同时照顾着以沫和白辰两个小家伙吃饭。当然了,安易许或许因为平日里带孩子的时间要少,所以他此次此时完全不知所措,还好白沫来了,安易许似乎和看到了救星一般地立马抱起了以沫朝着白沫的方向走来。 白辰还坐在安夫人的怀里,油腻腻的嘴巴因为刚吃了一个煎蛋还残留着点碎片,白辰看到以沫被妈妈抱在怀里竟然也停下了到处抓饭吃的小手,声音大了起来,吵着闹着也要去白沫那里。 “看我们家白辰急坏了,看到妹妹去妈妈那里了,是不是也着急地想要找妈妈抱抱了呢?我的小白辰啊,来,奶奶先给你擦擦小手,还有你这油腻腻的小嘴。”安夫人不仅对白沫很和气,而且很喜欢以沫和白辰这两个很淘气的小孩子。说实话,以沫和白辰都不算是安静的类型,两个加在一起经常令白沫感到头疼,好在家里有张嫂等众人帮忙照顾。 看到安夫人如此喜欢白辰和以沫,白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毕竟安夫人不仅同意了自己去工作,而且还如此悉心地帮忙照顾以沫和白辰,白沫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妈妈。您先吃饭吧,孩子交给我吧。我先带一会,他们还小,吃饭晚一点也没关系的。况且饭菜都还热。” 白沫主动地走到了安夫人身边,想要从安夫人手里接过吵闹的白辰。没想到安夫人却伸出了手对着白沫的方向摆了摆手,“没关系的,他吵闹就让他吵着吧,反正从今天开始也要学会适应见不到妈妈了,白辰宝贝。以后会经常看到奶奶的,早点习惯也好,沫儿啊,你不要太心软,小孩子哭一哭闹一闹都是很正常的。我记得易许小时候啊,可是一点都不哭。特别安静,常远就不一样了,和白辰一样爱哭闹,当时我还以为易许这孩子有问题,亲自跑去问医生呢,现在想起来岂不是很好笑?再说了,我们家的以沫和白辰也算是快要四岁了哦,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沫儿,你不要太担心了,家里这么多人两个孩子还是能顾得来的。” “我知道了妈妈,从以沫和白辰生下来之后,我都没有正式地和您说一声感激。今天就借着这个场合吧,妈妈,沫儿谢谢您对我的理解和所有的帮助,沫儿很幸运能够嫁给安,成为安府的媳妇。谢谢妈妈和爸爸从沫儿进了安府以来对沫儿的照顾。谢谢了,沫儿嘴笨,不会说那些华美的台词,还希望妈妈和爸爸见谅。”白沫突然的一番正式的话倒是让安夫人和安老爷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安夫人就抱着白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白沫身边,她伸出右手轻轻拍着白沫的后背。另一只手还在抱着白辰。 白辰看到妈妈也非常开心,白沫抱着以沫,以沫也冲着奶奶笑。“好了,沫儿,冷不丁地说这么正式,把我和你爸爸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都是一家人,傻孩子,总说什么感谢干什么呢?这不是显得见外了?老头子,你也不要总是坐那里,一句话不说。沫儿,你知道你爸爸这人平日里就是话少。不过男人话多也不是一件好事,是吧?沫儿”安夫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令所有她身边的人紧紧地围绕着她而生存,她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少了她就少了一条明确的路。 白沫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睛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没有忍得住,但是安易许立马拿着手绢走到了白沫的眼前,为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白沫很开心地咧着嘴巴笑了,她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她从来都是幸福的。 “好了,咱们家不见外,也不许这么煽情了,饭菜都冷了,你们大人不饿,以沫和白辰难道还不饿啊?我看这两个小家伙最近长身体,吃的很多了。快吃饭吧。都坐下。本来我有一个天天忙生意的儿子,就天天见不到人影,沫儿,你以后工作了,也要回家好好吃饭,饭还是全家人一起吃才热闹的要我说,你们说呢?”安老爷本来还在抽着烟卷,他还为着大家突然都煽情起来感到莫名其妙,好在现在每个人的情绪基本也稳定下来,他只好“主持大局”,安排大家吃饭,在他眼中,光靠女人要想打理好一个家庭,这根本就相当于国家总理是女人一个道理,都是荒唐滑稽的。 安府的早餐总是很丰盛,但是大家的确是吃不了多少。加上白沫今天有些着急想要早点去学校报道,安易许也总是急匆匆地要赶去报社,所以两人几乎是很默契地一同提前吃完了,退席。 “爸妈,那我和沫儿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反正你们还可以约着朋友打牌,慢慢吃吧。”安易许代表白沫简单地说了说,两人就提前从饭桌上抽身而出。 “开车小心点啊,易许。你爸前几天还说你开车太快了。”安夫人在两人的背后谨慎交代。两人早就上了楼梯,准备快速收拾一下出发。 “沫儿,我送你去上班吧。”白沫回房间后动作很快速地披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西装外套,因为白沫总是会在全家一起吃早饭之前就穿戴整齐,这也算是她在白府就养成的好习惯。 “不用了,安,你自己先走吧,你们报社和学校并不顺路。我可以让张师傅送我,时间来得及也可以坐电车过去的。不要担心我了。”白沫一向都是如此替对方考虑,安易许点了点头,好像是想了一会,然后同意了白沫的说法。 “好了,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我就不送你了,你最好是让张师傅送你去,毕竟第一天嘛。以后熟悉了之后再说,省的我担心啊,沫儿。”安易许此时也快速地穿上了脚上的一双休闲风格的皮鞋了。 “安,中午还回家吃饭吗?”其实白沫心中早就有了自己所问问题的答案了,毕竟安易许已经忙到每天晚归、每晚熬夜、早上急匆匆出门的状态。 “应该还是回不来了,沫儿,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到处采访,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上前线了。”安易许带好了黑色的一顶简单鸭舌帽,轻轻在白沫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前线?安……”白沫只是很擅长捕捉到一句话中令她紧张的敏感词汇,这也是大多数女性都很擅长的工作,或者可以说是第六感。 “当然现在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报社也有名额和安排,这件事等确定下来后我们再说好吗?沫儿,现在谈还为时尚早了,我先走了,沫儿,晚上见,今天你要好好教书,have a good day!”每次行走都过于匆匆,安易许只能靠着自己的深情一吻和紧紧拥抱向白沫表达自己的爱意。 “知道了,安。You too”简单地说了再见,白沫就听见安易许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轻了。 白沫收拾完毕后,还是听了安易许的意见,喊了张师傅送她去学校。在去学校的路上,白沫摇下了车窗户,切身地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天空的颜色总体是淡蓝色,一大块一大块的蓝色区域中时而地夹杂着几朵大片的白云。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心情很惬意,半子闭着眼静静地把头靠在车窗户旁,享受着周围空气中所有的独特的清新,仿佛是在珍惜周围还宁静的氛围。 “就这么放纵一次,暂时忘记可怕的时代。”白沫心里小声嘀咕着,她比任何人都知道1937年意味着什么。而距离最后的胜利无论如何都还有很久很久,而她能够做的究竟是什么?或者是多少?她并不敢去想。她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只是个平凡到无法再普通的人。 “少奶奶,到了。”随着张师傅的提醒,白沫才发觉自己竟然在阵阵清风和秋天清香味道之中睡了过去。 “张师傅,您回去吧。中午不用过来接我了,我想学校距离家毕竟不远,我可以坐电车回去的。”白沫明白安府现在只有一辆固定车,就是张师傅的车。所以自己并不想占用太多的资源,况且本来学校距离家就是不远的。 “那我知道了,少奶奶,您慢走。”白沫下车后,张师傅打了招呼后就从清迈路口掉头开走了。白沫看了一眼这栋风格复古、基调偏米色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在保安处说明情况登记之后,白沫顺着路牌指示走到了喷泉花园后面的第一个宽敞的建筑门口。进门之后右拐第三个房间的门牌上面写着“校长室”,白沫看到大门是敞开的,所以直接轻轻地敲了门。 里面立马就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请进”,白沫进门后就看到了一个同安老爷年纪相仿的男性坐在一张黑色皮椅上。 男子长得倒是一副“学究模样”,厚重的眼镜片压着瘦瘦高高的鼻梁,眼镜下是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单薄的双眼皮已经在时间的磨练中变得更加明显,脸很长,颧骨稍微突出。嘴唇也出奇地薄,皮肤有些蜡黄。男子穿着一身的黑色中山服。上衣的胸口口袋处还夹着一支笔。 “您好,我是和你约好了今天前来报道的白沫。”白沫主动走到了男子坐着的书桌前,伸出了手。 “你好,白小姐,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呢。很高兴见到你,论辈分算的话,其实你应该还是要称呼我为叔叔了。我和你爸爸算是老交情了,易许过来跟我简单说了说你的情况,今天见到本人,我就更满意了。白小姐看起来就很适合教师这个职业。”白沫对眼前的校长的第一印象还是一般,说得过去,但是她记得曾经有人和她说过“见到一个人的5秒钟之内就差不多能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但是她知道这一切是无法用在自己身上的。但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好、没有勇气见面的人,他所说的话又算什么呢? 白沫不知道自己思绪为什么会突然涌动,为什么又会突然想到那个早已经从自己生命中消失的人。或许只是学校令她触景伤情了,又或许这正是他们曾经一起成长的地方吧,仅此而已。 “不知道哪里能看出来我适合当老师呢?校长见笑了,以后还是喊我白沫吧,您称呼我白小姐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白沫谦和地笑着,她只是觉得被校长称呼为白小姐令她不舒服而已。 “这个,你也可以说是我这把老骨头的特别之处了,我记得上次有个老师过来面试的时候,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他很适合当老师,身上真的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点你可能意识不到的。好,就听你的,以后称呼你为白沫吧。”校长此时已经为白沫指了指门口的沙发,白沫已经坐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教书呢?我负责的是几班的学生?教授的是什么课程呢?如果需要我准备一下,今天我也可以好好备课的。”白沫坐下之后,就向着校长的方向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当然了,这些问题早在昨晚的时候就划过了她难以入眠的脑袋。 “白沫老师,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就国内目前的局势而言呢,上海本地的不少人都往西南方向搬走了。所以这就导致了学校的学生数量也受到了影响。自然了,作为一个从事教育行业几十年的人来说,我是很理解的,如果在生命得不到保障的前提下,即使是学富五车、一肚子知识,又有什么用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学校的生源少,师资力量也不强,能用上的老师都用上了,所以我是希望今天你就能够去和学生认识一下,带着他们上课。现在国学课和英文课都没有老师,如果白沫老师能够教授的话,自然是最好了。不知道你怎么看呢?”白沫听到了校长几乎是皱着眉头,踱着步子说完的学校情况后,内心自然难以避免一片波澜的掀起。 “知道了,校长,大体情况我明白了。那么现在还剩下多少学生了呢?我所教授的课程是全部学生都要学的吗?”白沫现在的情绪很是激动,她一点都不想把时间花在从校长这里探听消息,其实她更希望从学生那里直接交流。但是她不得不接着刚才校长的话继续自己的问题。 “现在学校一共只剩下了145个学生,我们把这些学生分成了5个班级。以后白沫老师对教学熟悉之后,如果还有精力,我是希望你能够带其中一个班级的。类似于导员的这样一个身份,这些孩子真的需要一个大人来带带。”白沫和校长这边做好了简单的接待之后,就一个人动身前往了自己今天要教书的班级。 白沫没有让校长带着她去班级同学生们见面,同校长问清楚了今天要带的班级后,白沫拿着校长给她的课本离开了校长室。 从校长室出来之后,白沫打算从喷泉花园绕过去,因为她刚才来校长室的时候瞥到了路牌指示,看到教学楼是在大门口左手边的那些复古酒红色建筑。 刚到了喷泉处的时候,突然喷泉花园涌现出了十几股洁白的水花,跳动着、飞舞着、旋转着的水流,像美丽的舞女,像灵动的星星。不同的喷泉口换着位置,因而水流的舞姿总是在改变着。 白沫撇了嘴角,浅浅地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但是笑容转瞬即逝,因为就在喷泉花园中央,白沫抬头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张俊朗的脸。 “沫沫,好久不见了。”果然这句话真的只是最容易伤害最深的平凡的一句打招呼的套话。 “赵子恒?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沫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看着眼前的久别重逢的人,胸腔内仍然跳动不已的一颗心却不再像以前一般温热。 第三十九章:久别重复,我已步入正轨 白沫不自觉地用右手把自己额前随风飘动的几根碎发别到了耳朵后面,她声音中的腔调自然而平静。“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风瑟瑟地吹过两人的脸颊,站在白沫的面前,想着往日熟悉的此景此时,赵子恒却感到白沫比此时的冷风还要让他觉得寒冷。裹紧了身上穿得厚厚的毛呢外套,赵子恒的语调却没有白沫那么自然。“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也不久,其实我也是刚到学校来工作的。” “这倒没关系的,赵先生之前毕竟也在这所学校做过老师的,教学经验肯定还是有的,虽然学校现在换了校长,而且学生人数也少了很多,但是相信赵先生还是很喜欢教书育人吧。学生们有您这样的道德高尚、品行优良、学识渊博的老师,是他们的荣幸。其实回来挺好的,你在这里也生活了很久了。”白沫红唇白齿之间一字一句地一个个“赵先生”已经完全暴露了她此时此刻高度的警惕心和愤愤不平。赵子恒知道,白沫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和他有过目光的交集,因为赵子恒全程都轻轻地看着眼前的白沫。 错过了的人,终究等不来哪怕一个交集的眼神。 “沫沫……”赵子恒刚要张口和白沫说着什么,却立即遭到了眼前的人的无情打断。那么果断而尖锐,赵子恒知道,他还是伤害了她太深太多。 “对了,刚忘记和赵先生说了,我也在学校做了老师了。但是前提是我不知道在这里会和赵先生相遇,所以我还得花些时间想清楚要不要在学校和赵先生成为同事。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赵先生称呼我为白小姐吧。其实,我们真的也不是很熟悉。谢谢赵先生理解了。”白沫终于从始终侧着的余光里走出来,正视着眼前的赵子恒,但是赵子恒却感觉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白沫给他的敌意就越让他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沫沫……”大抵冥顽不化不只是某一个人的特性吧。 “赵先生,你要是再如此盲目地坚持自我,那恕我不奉陪了,我还想和学生们去见一见的。本来校长的意思是今天就最好是开始上课,但是因为现在我发现学校的工作环境不是很适合我,我还是和校长请假回家吧。”白沫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赵子恒说关于自己的安排,但是说白了,她现在对眼前的人除了憎恨之外,毫无感情。 女人果然敏感而记仇,所以轻易不要去惹着她们。 “好,白小姐,我知道了。我错了,我不该像之前那般称呼你,是我太蠢,太笨,我早就该想到了,现在的你是根本不会瞧得上我的。当初我的确是差你一个解释,但是如果你肯给我时间的话,我……”白沫能看出赵子恒此时的心情很焦急,因为她太熟悉眼前的这个男子了,仅仅用余光轻轻一瞥,白沫就能看到赵子恒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 很久以前,白沫笑话过赵子恒的这一标志性动作。“你紧张的时候,为什么会咬嘴唇呢?看起来和我们这些小女生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白沫站在赵子恒对面,成功地搅乱了赵子恒今天平静的一天的安排,而且还彻底毁掉了赵子恒原本平静的内心。 “怎么会呢?赵先生,大概是您的记忆力出现了些问题了。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熟人,又怎么会牵扯到您差我一个解释这么严重的话题了?好了,我真的没时间和您闲聊了,我现在要去校长办公室一趟。恕不奉陪了。”白沫抬起如她本身内心一般骄傲的眉毛看着眼前的赵子恒,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连忙转身,但是白沫不知道的是,她上挑眉毛的样子其实早已经出卖了她。 如果再见真的是陌生人,那么根本不需要再怀有任何不屑和愤怒。你有感情只能说明,还没放下的人才是你。 就在白沫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赵子恒突然用力地拉住了白沫的手腕。白沫嘴角扬起的一丝苦涩的微笑瞬间凝固成冰。 “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白沫,拜托了。就这一次,以后我保证不会纠缠你。”赵子恒用力极其大,他拉住了白沫,并且确定白沫无法继续向前走之时,赵子恒继续牵着白沫的手腕,而自己走到了白沫的面前。 “请你松手,赵先生。”白沫继续保持着骄傲的姿态,丝毫不肯退步和妥协。 “好,我松手,但是你必须听我说,沫沫,不,白沫,好吗?”赵子恒像个可怜的小孩子在苦苦哀求白沫给予他一块花颜色糖果纸包裹的糖果。 “好,你先松手。”白沫面无表情,原来一个人可以冷到如此的样子,冷到极致也莫过于此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论我们过去有多么的不愉快,你都不能因为我在这里,因为我出现在这里而拒绝来这里工作。刚才校长想必也告诉你了,我们这里现在很却学生,但是真正少的其实是老师,白沫,你是一名很优秀的老师,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觉得因为我的存在而给你造成了工作上的影响,我可以辞职。毕竟当初的确是我做的不好,我承认,我是混蛋。但是,白沫,你不能走。学生们需要你。就算是我的请求好吗?”赵子恒这次没有正视白沫的眼睛,但是这却让白沫更加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赵子恒的过失,他即使再装作好人,再试图解释也无法弥补曾经的一切。 最怕的莫过于,把一个人的坏想成了你心中的理所当然,那就真的是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心中的这幅丑恶嘴脸。 赵子恒等了很久,终于白沫的回答打破了时长很久的沉默。“好,这件事我答应你。那我现在想去我负责的班级看看学生们,赵先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吧?”白沫看似商量的语气却更让赵子恒无奈,自己现在还有满满的一肚子话想要和白沫说,可是又该从何说起呢?即使说了,白沫会相信吗?而且现在白沫过得很好,有儿有女,家庭美满,自己何苦要搅乱别人的平静呢?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找校长办理辞职手续。”白沫听到赵子恒突然再次下降音调的声音,还是感到有些震惊。 即使再怎么憎恶一个人,再怎么厌烦一个人,再怎么想和一个人拉远距离,白沫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赵子恒辞职。况且之前赵子恒也说过了学校现在的情形,作为一个老师,赵子恒毋庸置疑是足够优秀的。不然的话,很久以前,自己为什么会为他吸引呢? “不用了,学校的人再怎么少,也不至于我和你每天都会见面的。各人讲自己的课,互不干扰,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最终白沫还是没有狠下心让赵子恒离开。 没有一句再见,白沫转身离开。耳边的风还在呼啸地吹打着脸颊,白沫仔细地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秋末的气息。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再一次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还没进入教室,走到门口的白沫隔着窗户玻璃就能看到在教室内专心看书、记着笔记的同学们,这倒是让她刚才明显沉重的心情好转了很多,她再一次明白自己来这里任教的决定是如此明智。 她也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此生所想要的理想,走进校园,走进学生,走进人生。 教室的门是黄褐色的木制大门,大门敞开着,白沫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穿着的小高跟竟然在自己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发出了十分清晰的响声,这声音同学生们中的安静氛围相互撞击,形象很鲜明。 白沫有些不好意思,她稳住了自己走路的姿态,走到了讲台中间,这时候她才发现班级里所有学生才把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一贯地发甜。“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英语老师白沫,当然了,大家的国学课也是由我来教。教学是师生之间互相学习的过程,在以后的课堂中还希望大家彼此共同进步了。” 白沫看到了讲台下面一张张稚嫩天真的脸蛋稍微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她本来是打算走下讲台,走到学生们之间,但是却因为今天例外地穿了一双细高跟的银灰色皮鞋发出的超闹声而打消了自己的最初打算。 “同学们,今天毕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想带着大家做一个英语游戏,第一节课就当是看看大家的英文能力了。其实学英语的话,兴趣还是很重要的。大家怎么看?都同意玩游戏吗?”白沫自认为拿出自己在21世纪英语培训班经常接触到的那些“兴趣挖掘说”、“论英文小游戏的重要性”等学习方法,就一定会产生强烈的课堂互动性。 但是接下来人群中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寂静和沉默。这倒是让白沫头脑有点发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好学习那些所谓的著名演讲家的口吻和语气,继续努力为大家打气。“It’s just another chance to prove that you can grasp the due chance when it comes to you, and I am not talking about I am much better than you in English, but at least I have got some experience about how to study English and I hope that we can make some progress together. So any volunteer here?” 令白沫感到欣慰的是,班级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很小声地彼此讨论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但是从同学们红润的脸色上看,白沫知道自己刚才的mini-lecture奏效了。同学们张口说英语的激情和学习英语的兴趣被白沫灵活地掌控课堂能力极大地提高了。 “白老师,我想试一下。”白沫听见人群中一个很小声的女声响了起来,看向角落的位置,一个极其瘦小的女生举起了右手示意讲台上的白沫。 白沫有些很欣喜地立马对举手示意的volunteer表示了鼓励,“这位同学表现得非常好,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在一会的游戏中玩得应手,那么老师就先邀请这位同学上讲台来好吗?” 角落中的瘦小的女生随着白沫话音刚落,从座位处站了起来,朝着白沫的方向走了过来。她有些害羞地站在了讲台下面,面朝着同学们。 “没关系的,不必害羞,这位同学,请你告诉我你的姓名,这样下次老师就熟悉了。而且还请你站在讲台上,站到老师的旁边好吗?”白沫冲着站在讲台下面的同学微笑着继续鼓励,这位同学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到了白沫的身边,两人都是面朝同学们而站着。 “老师好,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张心悦。第一次和老师见面,老师的英语很好,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和老师一样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以后的学习中还请老师多加指教了。”看到这位很是害羞的同学现在把话说的如此流利,脸上的羞涩也淡淡地褪去,白沫的心中不要说有多么地激动了。 “好的,心悦同学,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我现在呢这里有很多卡片,每张卡片上都是一个英文单词。你随意抽取一张卡片,只能够用英文去对着同学们描述这个单词,有时候一些动作和表演也是可以辅助的,但是游戏的目的是培养大家学会用英文表达,所以老师鼓励大家多说英文,直到下面的同学们有猜到了卡片上的对应单词后,就算是你成功地完成了这个游戏,老师这里自然也有奖励的。现在不知道大家清楚这个游戏规则了吗?心悦同学呢?”白沫尽力地把游戏的规则讲解的非常清楚,她看到台下同学们都对着自己的方向点了头,同时,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课堂的气氛已经完全被白沫带动了起来。尽管讨论的声音不大,但是白沫已经看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迹象。 而她很感激,也很满足。 “好的,老师,我想那么就先尝试一下吧。”站在白沫身边的张心悦操着一口清脆的稚气不减的声音对着白沫说道。 “很好,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心悦,现在我手里拿着很多卡片,你随机抽取一张吧。”白沫从自己放到讲台课桌上的斜挎包中拿出一些卡片,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张心悦有些紧张地在白沫的两只手中拿着的卡片上游走过来,思绪还在犹豫着应该选择哪一张卡片。终于还是选择了白沫左手上的一张卡片。 白沫看到张心悦拿到卡片,打开之后的第一个标志性动作是瞬间睁大了她的眼睛,一只手不断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连连摇着头,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天哪,这么难”。 “没关系的,你是我们班第一个上来做游戏的,我已经很满意了,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深呼吸、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想清楚自己想如何用英文表述这个词汇就可以了。”白沫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最合适的就是要去不断地给予学生鼓励。 “白老师,我知道了,那我就开始试一试吧。”张心悦说完之后就拿起了卡片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轻轻折叠卡片,放到了她自己的手心里。白沫能看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地面带着微笑。身子朝着全班同学的方向,立正站好。 “It is one of the fruit…eh…it’s sweet, but it’s not that sweet…it’s…it’s…it grows in hot area? It comes from south China…With beaches and sea and seagulls…”张心悦正在尽力地表达,尽管白沫知道她的口语中也有表达不地道之处,但是这个游戏并不是要纠正学生的语法错误,进而给学生讲解语法知识。 “So any more you would like to add?”白沫一个引导性的提问之后,张心悦很羞涩地摇了摇头,低下头来。 “已经很好了,大家认为呢?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给张心悦同学多一点的掌声。”白沫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张心悦,安慰着并鼓舞着她,同时暗示着讲台下面的同学们也给予张心悦鼓舞。 台下响起了持续很久的热烈的掌声,张心悦终于露出有些不齐整的牙齿笑了。 “好了,我想问一下大家,刚才有没有猜到张心悦同学用英文为大家描述的这个英语单词呢?”白沫没有示意张心悦下台。张心悦在众人的鼓舞之下也没有之前那么羞涩。 除了几个同学没有张嘴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之外,大多数同学都摇起了头,表示无奈。突然人群中一个很响亮的声音“腾空出世”,“Is that a coconut?” 白沫惊喜万分,如今她最满意的结果无非至此了。除了台下同学们脱口而出的正确答案能够彻底振奋张心悦之外,还能够有什么别的措施吗? “张心悦,你来告诉这位同学,她的猜测是否如你卡片上的一致呢?”白沫脸上已经掩盖不住惊喜和激动之情。 “是的。林颖,这就是我所描述的。没想到我的口语那么烂,很多想要表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是猜到了。”张心悦对着台下同学们的位置举起了手里拿捏着的卡片,她把折叠的卡片平铺开,脸上也写满了激动之情。 “好了,我今天不想在这里给大家重新为刚才张心悦同学描述的英文单词下定义,因为我认为她表现地很精彩了,我刚才说过了,只要有同学能够说出来你抽取卡片上的单词,那么就是说明你是游戏的赢家。赢家自然都会有礼物。”白沫从讲台上自己背着的一个斜挎包中拿出了一支深蓝色外壳的口红,朝着张心悦的方向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奖品,心悦,收下吧,价格不昂贵,就算老师的一点心意吧。”白沫很客气,其实价格还是不重要的,但是如果说多了价格,学生自然是不会收下礼物的。 “谢谢老师,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学生就拿着奖品了。其实我更觉得这算是礼物。总之,谢谢老师了。以后上课我会努力的。”一点小小的鼓舞换来了学生的一句承诺,白沫深深知道学习的兴趣才是学习上进的必要因素。 张心悦下台之后,白沫对着突然觉得很熟悉的课堂,问出了自己现在很想说出来的问题。“So is there any voluneer?” 白沫看到了很多犹豫着慢慢举起手的同学,她们跃跃欲试地想尝试着白沫的新游戏,或许这是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同学进行了尝试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老师给赢家的奖励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换了新老师,迎来了一个学习英语的新方法吧。 白沫看了这些可爱的天真的脸蛋,嘴角上扬,笑得很灿烂。“很好,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Game on.” 窗外秋风继续吹着树干,树木早已经摆脱了树叶的吹拂。光秃秃的模样倒是有一点荒凉和滑稽。白沫继续在课堂上生动形象地和同学们玩着英语游戏。 而有人只能偷偷躲在墙角里听着熟悉的可爱的声音,怀念着很久前的熟悉的一切。 第四十章:青春,是用来挥霍的 “妈,我回来了。”白沫刚走进房门,没有看到三太太,心里有点着急。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回家的缘故。毕竟自从嫁到安府,算起来正儿八经地回娘家的次数用两只手也是数的过来。 不过最令白沫开心的还是安易许为人的体贴和善良,尽管安易许手边的事总让白沫觉得永无止境地忙不完,但是只要白沫提出来想要回娘家,安易许总是会尽量抽空和白沫一起前往白府。加上三太太她们更是从小看着安易许长大,安易许自然也是同三太太她们格外亲切。 就连这次,安易许报社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但还是亲自去门店里为三太太精心挑选好了礼物,并且白沫临走之前,安易许正穿戴整齐准备上班,他还口口声声嘱咐白沫千万不要忘记了向妈妈请罪。(因为他最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去白府了,考虑到前线不断来战事,报社现在简直是乱得不像样子,报社里的人自然也是忙疯了) “三小姐,太太在大太太那里呢,今天大太太兴致很好,约了二太太和三太太打麻将。”刚走进门的丫鬟春儿看见白沫之后,笑着解释道。 “好的,我知道了,春儿。谢谢你了,那我先去大太太那边了。”走在路上,白沫看到府里还是老样子。估计修剪花花草草的师傅应该还是没有换人,因为一路的样子和之前简直是一模一样。但是倒还是美观大方。 这就如同中国的很多园林和建筑都讲究对称一般一样,看久了自然觉得毫无新意,但是说如果标新立邦,又不见得美观典雅。 还没走进房门,白沫就听到了阵阵笑声。她也是真正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像《红楼梦》中的凤姐般爽朗豪迈的笑意。 “我说,大姐,你这牌打地可算是向着外人了啊。”二太太的笑声立马吸引了白沫的注意力。原来这几位真正是在打麻将了。 白沫进门后,很亲切地同大家打了招呼,也正是这时候白沫才注意到了郭紫菱的母亲也在场。“郭夫人,您也在啊。好久不见了。”白沫不知道自己为何打起招呼来很是老气。 或许也是因为她记不清自己和紫菱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陌生,这种突然陌生的情绪竟然也感染到了眼前的郭夫人。“沫儿回来了,怎么也很长时间不去家里坐坐了?” “是啊,最近总是有点忙。所以……紫菱她还好吗?”白沫支支吾吾的样子自己都想笑话自己。 “你先坐着,怎么倒是像个小孩子的样子忸怩。郭夫人也不是外人。”被大太太一提醒,白沫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止的确是不够大方。 她就近坐在了大太太和三太太的中间,因为正好大太太是三太太的上家。这样子也是极其方便的。 “紫菱还是那个样子,自从和易许……算了,不说这一段,我也能看见你们小两口现在过得很好啊,沫儿,这是你的福气。紫菱就没那个福气了。她现在已经彻底从家里搬出去了。说来也是她自己作。偏要和那个酒保在一起交往,你也知道她爸爸多么倔强,多么要脸。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们交往呢?到现在也基本是偶尔回来一趟。我的心也都是操碎了啊。”郭夫人刚才打麻将的喜悦和笑意瞬间全部消失,白沫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深深的皱纹,以及说起紫菱的时候脸上挂着的失望。 “阿姨,您不要太过于难过,我想既然紫菱和Tommy现在还是住在外面,起码可以说明他们感情是很好的。这不就是很好的一件事吗?如果您能从另一个层面来看这件事的话,我想父母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了。是吧,阿姨,我相信您是这么想的。”白沫说完了话之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郭夫人,她虽然和紫菱已经很久没有互通音信,但是牵挂好友的一颗心仍然为此而奔波劳累。 “沫儿,你可能不知道,当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快乐。孩子永远是父母心上最牵挂的一块肉啊。但是现在的情形是,我和紫菱她爸爸都不认为紫菱自己选的这个人能够给她带来幸福。你能理解吗?沫儿,虽然你和易许也结婚这么久了,你也为人父母,但是你年纪尚小,我还希望你能体谅阿姨和叔叔的心思,帮忙劝劝紫菱。”原来郭夫人话里有话,但是郭夫人想必应该是不知道,当初为了紫菱和Tommy相爱的事情,白沫已经和紫菱闹了不愉快。那之后紫菱和白沫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每天煲电话粥、八卦彼此了。 “是,阿姨,您说的有道理,我们自然还是年纪太小了。这样吧,我今天去见一见紫菱,起码我现在虽然无法和您保证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劝紫菱,但是我想,至少我要知道她现在怎么想。可以吧?阿姨”白沫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去约见紫菱的打算,即使郭夫人今天不提起这件事,她也会去和紫菱见面的。 友谊至深,即使长时间不能互通音信,一次见面也是足够的,白沫一直相信这一点。 白沫没有紫菱新家的电话联系方式,但她知道紫菱新家的地址,从大太太那里出来之后,白沫就让自己的司机孙师傅帮忙去紫菱的新家送一个口信。 口信中白沫提到了今天下午三点钟在“Jackie’s Pub”见面。 今天的天气分明地暖和许多,虽然仍然是深秋季节,但是白沫却觉得暖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让她觉得很是舒服。步行走在梧桐大道上,白沫想起来那个可怜的传说竟然感到心中有些感慨万千。传说曾经有一对相爱的情侣由于家里拆散而相约殉情于梧桐大道上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他们相爱的红色姻缘绳还挂在树枝上,后人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因而命名此条道路为梧桐大道。 突然一阵寒冷的秋风刮来,白沫还是自觉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她今天穿着一件极其素雅的灰白色风衣,所以上身还是觉得有些单薄了,尽管里面穿了一件薄荷绿的毛线衣,但是因为白沫的脖子极其敏感,长这么大以来都没有穿过高领毛衣。只要一穿上高领毛衣,白沫就会感觉脖子被束缚住,有一种立马就要窒息的感觉。因而,圆领毛衣总是她的秋冬搭配,但是比起来高领毛衣,裸露在风口的脖子自然会格外受凉了。 今天下午只有七八节有课,而学校最近的事情不是很多,加上白沫早已经同校长说过了,自己只想要在学校做实习老师,毕竟安以沫和安白辰的年纪还太小,白沫也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以孩子们为重。校长也就同意了白沫不“坐班”的请求。 白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钟三点钟,自己已经走到了和紫菱约好的碰面地点。她知道自己四点钟就要抵达学校,不过一会可以打车过去学校。这个雅致古典的建筑就是白沫很喜欢的一个酒吧,和紫菱约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避开Tommy,如果Tommy还在原先的酒吧工作的话。 说起来这附近最好的两家酒吧除了能避开Tommy的那一家之外,也就是眼前梧桐大道尽头的这一家了。白沫知道紫菱不在酒吧里面,因为整个酒吧外围没有任何的砖瓦,全部是透明的玻璃墙制作而成,只要在窗外轻轻一看就能确定你等待的人是否已经到达了。 白沫想了一下,决定不进去酒吧等紫菱了。虽然现在外面开始刮起了一阵阵的大风,但白沫还是喜欢这种受冷风吹的感觉。这也是安易许每次寒冬时刻都要陪着白沫去沙滩上吹冷风的原因,喜欢一个人,何必需要理由?看到自己爱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不就足够了?陪他(她)一起疯狂一起癫一起愉快一起醉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辆淡蓝色加白搭配的的士急速地在一个刹车的作用下停在了白沫的面前,紫菱戴着墨镜,披散着烫着大卷的棕褐色长发,一身深红色的毛呢衣套装,腿上秀出性感的黑色长筒裤袜,脚上踏着一双长及大腿根部的酒红色皮靴,迈着极其高贵的典雅气质从车上下来。 “沫儿,干嘛非得这个天气约出来?冷死人了。”果然,紫菱还是那副样子,一下车不必寒暄就开始碎嘴模式。 白沫浅浅地笑了笑,露出了嘴角两边的深深的梨涡,“好了,即使抱怨寒冷,也没见某人穿得多了些啊。”白沫亲切地上前拉住紫菱的手,紫菱的手终究是比白沫的热了一点。 “你到底等了多久啊?手怎么这么冷?”紫菱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边给白沫暖着手。 “有郭大小姐的暖手,我已经幸福坏了,手冷一点又怎么了?”白沫继续打趣道,她整个人看上去情绪好多了,两人手挽着手走进了酒吧。 紫菱用右手臂挂着自己的红色包包,左手牵着白沫的手,白沫能感受到紫菱也开始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快笑意。 紫菱挑选了一个靠着酒吧另一边位置的木头桌子,白沫紧跟着坐了下来。“waiter,来两杯whisky。”紫菱没有摘下眼睛上的墨镜已经开始点了酒水,她果然还是很爱烈性酒水,这一点也一直没有变过。 “干嘛?白小姐,这又不是一大早的,你还怕我喝醉啊?中午饭吃过了没?我保证不空腹喝酒总可以了吧。有时候发现你比我妈还喜欢管人。不过某人毕竟也当妈了,不再是少女白沫了哈哈……”白沫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紫菱就抢着话抱怨调侃了一遍。 看在紫菱心情大好的份上,白沫也就不和她计较喝酒伤身的硬道理了。毕竟自己的确是当妈的人了,这点紫菱没有说错。白沫一直以为结婚生子之后会很羡慕那些仍然只是安静享受着两个人“二人世界”的情侣,但是其实不然,甚至可以说现在自己生活的这种模式,她从心底是享受的。 “那你点一些点心吧,估计这个时间点你也早就吃了午饭的了。还是不要空腹喝酒了,虽然我不想管你,省得又被你絮叨。”白沫在服务员站在一边准备继续问是否还要点别的的时候说了这段话。 “行,那我知道了。就来一份意式醇香奶酪和一份你们店的拿手糕点吧。两份餐具,谢谢。”紫菱对着服务员点了餐之后,服务员微笑着说了声“好的,请稍等,女士”就离开了。 “好了,你把墨镜摘了吧,这都进店多久了,你看看,就你一个人戴墨镜。又不是明星。”白沫早就想和紫菱说这件事了,刚才从紫菱下车她就觉得戴墨镜的紫菱自己很不习惯。毕竟自己印象中,紫菱只有一起去沙滩的时候才会戴墨镜。 紫菱像是没有听到白沫说话一般,只是眼睛盯着眼前服务员免费送来的常温青桔水。然后岔开了话题“对了,今天找我干嘛?这个点我还在家睡觉呢。”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紫菱,把墨镜摘了吧。今天你很反常啊。”白沫只好把话挑明,因为紫菱从一开始就给白沫一种怪异的感觉。 “你干嘛非要让我摘掉墨镜啊?白沫,我看是你今天很是反常了啊。在这么下去,不等酒水和点心到来,你可就把我气走了。你就一个人吃两份了。”紫菱仍然毫不放松地在转移话题,这更加证明了白沫心中的猜想。 白沫突然从椅子上快速站立了起来,一把从紫菱鼻梁上扯下了紫菱的墨镜。只见紫菱惶恐万分地瞪大了肿胀的眼睛看着白沫。她的右眼完全发紫发青地肿大了很多,她害怕地哆嗦着嘴唇,不敢正视着白沫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紫菱。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快让我看看。”白沫温柔地用手抬起了紫菱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受到伤害的紫菱,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流到了脸颊上。 “没关系的,沫儿,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没多少大碍,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爱面子,又喜欢外表看上去美丽的自己。所以就干脆戴了墨镜了,也算是怪你,偏偏要挑这个日子来约我见面。我能怎么办?又不忍心拒绝你,毕竟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挺想你的。沫儿”紫菱轻轻地示意白沫坐下,白沫坐到了座位上,心中还是很不舍得眼前的紫菱。 白沫紧紧地握住紫菱的双手,服务员正好过来送酒水和点心。两人暂时松开了手,白沫看到紫菱又戴上了墨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着右手托举着托盘的服务员说了一句“谢谢了,东西放桌子上就好了。” 服务员走了之后,白沫拿起桌子上的一杯whisky猛地灌了下去,她只觉得喉咙处很剧烈地被刺伤了一般疼痛,辛辣的味道让她刚才就滑落的眼泪又一次跌落下来。“紫菱,我不是故意要去探听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是关心你的就可以了。如果你不说,我不会逼着你说。好吗?所以我就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白沫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稍微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辛辣的液体在喉咙处的剧烈撕扯让白沫的眼睛开始红肿,紫菱抿了抿嘴唇,然后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白沫听到了紫菱灌下whisky的声音,是的,紫菱的杯子中一滴不剩,很是干净。这倒是像极了紫菱的作风。 “沫儿,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说什么难不成我还不知道?你无非是想问我这伤口是否真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造成的,对吧?你想再听一遍我的说法?”紫菱的嘴角现出了很浅的笑意,白沫觉得她好勉强自己才能露出这样的苦涩。 “不,我的问题是,你眼睛上的伤口是不是他造成的?怎么?你嫌弃我的问题太过直白了?我说过了,你如果不愿意回答,我可以理解的,紫菱。我是真心的。”白沫轻轻地握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美艳可怜的女人白皙的手。 似乎时间和她们开了一个玩笑,白沫感觉时间突然静止了一般。在等待了很久之后,白沫听到了紫菱声音犹豫却响亮地说了一句极其简短的回答。“是,那又如何?” “你说应该怎么办?他为什么打你?紫菱,你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户家小姐,如今为了你所谓的爱情,难道就要抛弃你的家人不管不顾?家里人的意见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吗?他对你好不好,你自己能否回答我?如果不好,何必还要在一起?……”白沫的话很多,思绪很乱,她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东西。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中早已经乱成了糨糊。 记忆这东西很神奇,前一秒你才说出去的话,后一秒你就不记得了。 记忆这东西很神奇,前一秒你刚说出去的话,后一秒就很后悔,想要收回。 “白沫,本来打算多待一会的,以为即使全部的人都以为我很愚蠢,找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傻子。你也是始终理解我的,能够站在我这边的。我不愿意用我短暂的一生青春换来和你们大多数一样的碌碌无为,你明白吗?白沫,我只想挥霍青春,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和我自己有的热度和激情。你明白吗?即使他打了我,我也爱他,我就是这么下贱,这么卑微,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现在我不舒服,先走了。”紫菱气愤地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座位在地板上滑下了长长而刺耳的声音,吸引了酒吧中的其他客人聚集过来的目光和小声的讨论声。 白沫看着紫菱离开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浑身毫无力气地跌倒在桌子上,放肆地抽泣着。即使再多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又如何?即使刚才她们上演了一场滑稽的闹剧又如何?紫菱刚才的一席话在白沫的心中敲了无数次的警钟,青春到底是用来挥霍的还是用来挽留的呢?她不知道。 第四十一章:我们都只是这个乱世的平凡人 和紫菱分别之后,一向很享受独自步行回家的白沫让酒吧门口的doorboy帮忙叫了出租车。 “师傅,您好,白公馆,谢谢”白沫顿时觉得气喘吁吁,可能是由于她刚才情绪太过于激动。 车子急速飞奔在通畅无阻的梧桐大道上,白沫看到道路两旁偌大的梧桐枝丫枯萎地在风中瑟瑟发抖,又立马想到了深秋的气息早已经如此沉重地堆积在她的心口。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白公馆门口,白沫没有等师傅报价,随手从钱包中扔出一张钱之后就快速打开车门,几乎是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尽可能快地迈着自己的步子朝着大太太房间的方向奔过去,嘴里呼出的气息更加浓重,心跳也越来越快。在已经如此冷清的季节里突然感到全身传达出来的热度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太好了,阿姨,您还在这里。还好来得及。”白沫一进门,没有和在场的长辈们打招呼,而是身子半倚着门口敞开的大门,一脸倦容。 “沫儿,怎么看上去这么气喘吁吁的?快过来喝点水。”三太太停下手里拿捏着犹豫不定的一颗麻将,然后起身把自己身边的一杯菊花茶递给白沫。 白沫快速地喝了两口水,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如此的狼狈。加上之前喝的whisky现在也开始在身体上有些许的反应了。她的头有些发胀,舌头有一点麻麻的感觉。 “真是不像样子,沫儿,当着郭夫人的面儿,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坐在三太太下家的二太太竟然也因为白沫的突然出现而稍有不满,白沫心里顾不得委不委屈,或者辨别什么。 “阿姨,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紫菱新家的电话?我有些事情想要和她说一下,刚才她临时有事,走得太急了。我又把电话这事儿给忘了。”尽管白沫把发生的故事编排地已经很尽善尽美,她还是有点心虚。 郭夫人手里的牌应该是还不错,因为白沫发现郭夫人只是快速地抬头看了一下白沫,嘴角微笑着,立马就把她热切的目光聚集到了她面前的牌上了。“还好,郭夫人没有细看,不然我真的得有多么尴尬了。”白沫心中细细地嘀咕着,却轻轻舒缓了一口气。 “我说莲妹子,你就别盯着自己的牌了,大不了我知道你要和哪一门,主动送给你。别让我家沫儿等着了,她指定是找你家紫菱有事情了。” “沫儿,下午是不是还有课?这个点赶回来来得及回学校吗?”大太太还是很向着白沫的,除了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让郭夫人早点告诉白沫紫菱家的电话之外,她竟然还用白沫的工作当了挡箭牌。 “哎,沫儿,对不住啊,阿姨打了一天牌了,第一次拿到这么好的牌,真心想分分钟盯紧点,这下我可要赢大的了。大姐,我可不稀罕你点炮,我自己要赢你们三个的钱。哈哈”郭夫人边打趣地回着刚才大太太的玩笑,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夹中拿出一只钢笔和一张便签纸。快速的写字声音过后,白沫就拿到了紫菱家的电话。 “你还想赢我们三个的钱?莲姐姐心思很多嘛,我们赢你的太多了又怕你说我们合起来赢你的钱,大不了这一局让着你了。”二太太听到郭夫人刚才的霸气自信无奈地打趣道。 “好了,我先回学校了。你们继续玩儿吧。阿姨、大伯母、二伯母、妈妈”白沫总是习惯先把话说完,称呼放在最后,好像她是故意在强调似的。 白沫离开房间后几乎也是一路小跑,她很着急的原因很简单。现在距离七八节的课程时间也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从家里开车过去学校倒是只需要十分钟,但是她现在心思不定,根本无法专注讲课。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给紫菱打一个电话。 白沫到了自己房间后立马去了客厅按照郭夫人给的电话号码拨了电话,话筒中阵阵嘀嘀的等候音让她害怕,终于对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紫菱,白沫还以为会是佣人,不过这下更好了,只要直接道歉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早已经准备了很多的话,白沫却发现话堵在喉咙处的位置而发不出声音?她的心快速地跳动着,终于还是咬紧嘴唇,发出了声音。“是我,紫菱” 对方那边如同白沫这边一样,也是等待了很久之后有了回音。“哦,白沫,有什么事情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白沫知道,如果不真诚地道歉,自己从今天开始,都不会真正地享受生活中的片刻宁静。或许她和紫菱之间相差的也仅仅是不完全一致的人生观而已。 “我打电话来是想说,刚才在酒吧……我做的很过分,我不应该干涉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紫菱,请接收我的歉意吧。你知道,我是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害怕看到你受伤害,我可能做得有些过激了,紫菱,我……”白沫反复说来说去才发现,自己作为一名能说会道的教师竟然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突然白沫听到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可爱笑声,紫菱的笑声如晃荡在屋檐下的瓷风铃一般在白沫的心间旋转着、跳跃着。 “好了,你这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和你真正生过气?你忘了以前了。我和你为了你老公的事情还闹过情绪,但后来还不都和好了,不过我没想到,你道歉的样子还真是傻里傻气啊。笑死我了,哈哈……”听到紫菱的爽朗笑声后,白沫悬着的一颗心早已经放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是需要哄女生的。 想起来平时日子里她偶尔和安易许之间因为意见不同而产生分歧的时候,白沫一般都会选择冷战的策略,等到冷过了之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安易许主动“求和”。 原来白沫这么讨厌哄女生,原来男生也可以这么辛苦。 和紫菱简单地互诉真情后,白沫紧忙叫孙师傅送自己到了学校。白沫知道,等待她的是战乱中情绪无限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学生们,此时此刻的学生们很多都已经没有了心思要去学习,甚至几个言行过激的代表甚至敢于公开在课堂上和老师唱反调、大谈此时读书之无用、或者企图进行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 白沫自己其实都不清楚,在现在日军已经打入中国的情况下,读书还有什么作用,但是不读书的话,这群孩子又能去做什么呢?战士?战地记者?医护人员?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自己的班级,今天学校给她安排的课程是文学课。这种不温不冷的课程即使是在衣食不缺、五谷皆丰、人民精神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对于学生来说都更像是一场扩展视野、丰富想象力、自诩为“精神比物质更重要,不要面包可以画饼充饥”的主观课程,学多学少完全在于自己的主管掌控。更何况是那个年代呢?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白沫还能听到教室中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然后从窗户中瞥见了白沫身影之后,教室中就立马传来了有学生引起的嘘嘘声,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学校的上课铃声在白沫刚走到讲台中间的时候就警惕地响了起来,好像是在一次次地追问白沫这节课到底有什么开课的必要,这群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的孩子是否应该被放到社会上一般。 白沫试图清喉咙,声音饱满地去说今天讲课的内容,却发现喉咙中只有小声嘟囔着发出的不自信的一句话“今天我们来讲爱伦坡的一首诗歌,大家把书翻到39页。” 如此静谧的氛围中夹杂着节奏不统一的错乱的翻书声,白沫皱起眉头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她们有的单手托腮,有的随意地趴在桌子上,有的则是永远一副醒不过来的睡眼惺忪模样,而有的则是压根没有翻书,眼睛直直地看着白沫。 白沫自己没有如此的定力和耐性,她拿起了书走到了讲台下面,心里想如果能走到学生中间,并且通过Q&A的方式讲课,学生们的注意力应该会更好地集中在学习上吧。 “赵丽娟同学,你能否和大家分享一下你对爱伦坡的这首诗歌中描写的人物的体会呢?”白沫合上了书本,放到了双手背着的身后,问着身边的一个模样乖巧,戴着白色镜框圆形眼镜的女同学。 女同学刚刚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让白沫有些欣慰,起码这可以证明这位赵同学还没有放弃学习。因为被老师提问,她竟然还会紧张和因为不知答案而不安。 “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诗歌中的乌鸦的形象似乎更为重要。我对这个男人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感觉。”赵同学扎着的两个乌黑的整齐的麻花辫子顺直地搭在了她窄窄的肩膀两边。 白沫刚打算继续引导一下这位同学,让其对诗歌中的人物形象进行更深入的理解,试图把握住诗歌所传达出的主题,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声音之悲愤让人不忍倾听。 “老师打人了,老师打人了,快来啊。大家都出来啊,这就是现代教育制度的腐败,这就是现代教学模式的腐朽啊,这就是国家所谓教书育人中的败类啊。都来看啊,都出来啊,今天打的不是你,明天就会是你了。不要坐以待毙,学生也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这每一字每一句都比白沫的课堂气氛不知道要“热闹”多少,甚至于白沫都无法继续讲课,也想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同学们先在教室保持安静地读一读这首诗歌,一会儿我们接着找同学们分析这其中的人物形象,老师去去就来。”白沫终于忍不了外面的嘈杂,与此同时,她也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这也是这个混乱年代所施加给每个人的变态的压抑而已。其实没有谁对说错,大家需要的只是倾诉和发泄,一旦倾诉解决不了,有时候只能靠着暴力的肢体碰撞和喧嚣的吼叫表达自己内心的孤独和绝望了。 白沫寻着还在歇斯底里怒吼的声音越过了喷泉,走到了声音的来源地。然后她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穿着学校的制服,但是显然,他并不是该学校的学生,因为白沫任教的学校是女子师范。而另一位则是赵子恒。赵子恒手中拿着早外皮早已经被撕扯地破碎不已的书,而男子的脸上则挂着血痕,嘴角还流淌着鲜血。 第四十二章:乱世中一场荒唐的闹剧 “赵老师,发生了什么事?”白沫快速地从围观的学生中抽身走到了赵子恒的身边。此时那个嘴角还挂着鲜血的男生仍然满眼怒火地瞪着面前的赵子恒。 白沫也感到了男子对自己的不友好态度,似乎在他看来,所有的老师都是像赵子恒一般对他造成了伤害。但是只有白沫知道,抛开自己和赵子恒之间过去的种种不愉快来说,赵子恒的为人自己其实是很清楚的,没有什么正经原因,赵子恒是绝对不会出手打眼前的这位男子的,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一位其他学校的学生。 “没什么事,你不要插手了,白沫,你回去上课吧,这节课应该是文学吧?”赵子恒因为右手拿着那本破烂不堪的书,就用他瘦长的左手轻轻把白沫往学生围观的人群方向推走。 白沫有些气愤,自己明显是站在他这一边,谁想到赵子恒竟然完全不管不顾地让自己走。其实自己真心不想参与和赵子恒相关的任何事情,毕竟无论如何白沫觉得他还是个不负责任、不守信用、人品极差的人。 但是白沫的恻隐之心总归还是成功地打消了她内心的各种不乐意的小情绪,“我不会走的,我是你的同事,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相信总是可以解决的。不是吗?如果你不想说,我就让这位同学先说。不知道赵老师你怎么看?”白沫看到赵子恒并没看向自己的方向,他和对面的同学还在怒气冲天地对视着彼此,似乎眼神在这时候所能起到的作用很大一样。 赵子恒虽然没有看着白沫,却轻轻点了头,白沫知道他同意了让对方先执一方说辞。白沫明白自己有点像一个仲裁者,但是至于自己能否根据双方说辞做出合理公正的判断,白沫心里很没有数。 手心有些冒汗,突然在深秋季节感到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向外发散热度的白沫对着面前的男同学说道“同学,你好,我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能否请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白沫的声音很温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音调,保持音调不会起伏太大。白沫以及围观的人群都听到了面前的男同学清了喉咙,发出了以下有些沙哑的声音。“好,既然这位老师不想先说,那就我说,反正我是学生,地位自然没有老师高了,但是这也不意味着老师可以对我的人身进行粗鲁的攻击。我今天来学校只是为了当众宣传爱国救国的积极思想而已,结果没想到赵老师竟然直接拿起了书向我扔过来。这位老师和其他同学应该都可以看到我现在面目上的所有伤痕以及鲜血,这都能证明我并没有说谎,而且在场的同学也很多,我相信这一点可以有相关人员为我佐证的。”男子看上去仍然一副谁都不怕、无人敢惹的模样,这让白沫怀疑他口中所说的内容如此简单、概括能力极其高超的说法里究竟有多少真实的说辞。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应该是赵老师来说了。如果双方的说辞一致,那么这件事自然是赵老师做得不对,主责在赵老师。我想赵老师毕竟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师长,如果错在他,他一定会想法道歉并承担一切责任的。是吗?赵老师”白沫感觉自己有点像现实生活中出现交通事故时过来调查的交警,先是分别听取不同车主的不同说辞,然后再根据证据进行调解。 赵子恒那边还是像根木头一般地一动不动,只是眼睛还是怒怒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男同学现在突然没有看着眼前的赵子恒了,他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悠远。 “赵老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白沫觉得有些尴尬,因为赵子恒毕竟没有一点反应,但是熟悉赵子恒的她也知道,这个人只有在受到了误会、污蔑的情况下(当然,前提还是他认为自己所持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才会如此盛气凌人而孤傲不堪。 “恩,我知道的,白老师,既然如此,那现在我就说一下怎么回事吧。”赵子恒意识到对面的同学没有继续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也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向了白沫这边。 “刚才和以前一样我们在上课,中间我写板书的时候发现教室的粉笔盒里没有粉笔了,我就让同学们先自习一会,毕竟教室距离办公室很近,我就想去办公室拿了粉笔后再回教室。我刚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就听到了教室里面的喧闹声,但是教室的窗户开在另一面,隔着墙壁我自然是看不到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的确是听到了男生的怒吼声和女生的尖叫。所以我什么都没想,直接大步冲进了教室。白沫,你绝对想不到教室里当时的那一片狼藉多么地荒唐可笑。我进教室后发现这位男同学赤裸着上身站在讲台上,并且左手拿了一把刀具抵住我班上一位女同学的脖子,用右手狠狠地勒住了该女生的腹部。我当时什么都没想,我们可是女校,怎么会有男的进来?而且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事后和我说是学生,我也不信,并且当时他也没有穿上衣,我看不出是哪一所学校的校服。所以我直接从讲台上拿起自己的课本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那位男同学的方向砸了过去。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白沫”赵子恒认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地把当时的情况说得很详细,并且没有用任何过激的语言和言辞。 但是白沫却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赵子恒的方向“但是赵老师当时有没有想到可能会砸到你班上的女同学呢?” 白沫双手的大拇指被紧紧握在其他四个指头组成的拳头里,她内心很紧张,又埋怨自己何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刁难赵子恒呢?或许其他围观的人群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刚抛出这个问题的白沫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没想到赵子恒倒是不再一本正经,反而噗嗤一下浅浅地笑了出来,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挠了挠头。“是啊,当时真的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其实我觉得即使是把书扔到了女生的脸上,歹徒也会因为受到惊吓而松手,那时候才是救人的最好时间不是吗?” “歹徒?这是一个老师应该用的语言吗?而且我反复地和你说过了,我是来女校宣传爱国救国思想的,我怎么会被看做是歹徒或者流氓?”对面男子依旧大声地抱怨着,白沫终于分辨出来,刚才大声呼叫着老师大人的声音就是来自于他本人。 “不过这位同学据赵老师声称,你当时的确是用刀具和胳膊对赵老师班上的女同学进行了肢体上的暴力对待。而且你还赤裸着上身,这也难免会让赵老师产生误解,就算是这件事发生在我班上,我很可能也会把你看做犯罪分子,而且你知道的,我们学校是女校,男子是绝对不可以进来的,门口有保卫人员,不知道你能否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进校的好吗?尤其请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携带刀具这件事,谢谢。”白沫很默契地看到了赵子恒惊讶而愉快的笑意出现在了他有些疲倦的脸上,白沫也为自己刚才出彩的表现和一系列“正常的”询问而感到开心。 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内心一直都是认为赵子恒是正确的,而她所想要做到的无非是尽自己最大的力去帮助他撇清一切误会。 “我……我不是说了?我是来学校宣传爱国的吗?我承认从围墙上爬过来是我不对,我也不应该带着刀具,还有,我不应该赤裸着上身,但是我只是想最真实地还原现实中很可能会随时发生的一幕而已,我当时在教室中的角色就是无恶不作的日本军而已。你们试想一下,万一哪天日本占领了这里,难道他们会放过学校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更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我真的只是为了大家好,我是站在女同学的角度出发,考虑到她们的个人安危和利益的啊。难道我做错了吗?”男同学的声音果然相比较最初大声吼叫的时候已经属于正常的音调和平缓的语气了。白沫知道这时候应该把围观的学生遣送回教室继续安心学习了,而剩下的这场滑稽闹剧的两个主要人物应该找一个地方好好谈一下才是。 “好了,同学们,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其实这只是赵老师和这位同学之间的一场误会而已,现在大家请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自习吧。赵老师和我以及这位同学之间还有点事情要谈,就这样吧,散了吧。”白沫习惯地在说完这段话之后拍了手,随着清晰的拍手声在人群中传开,也有同学像白沫一般拍了手,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现在人群也散开了,你先拿着手绢把嘴角的血擦一擦,我和赵老师带你去医务室擦一下药,看一下医生。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好好谈一下,你看怎么样?”白沫冲着那位男同学的方向递过去自己白色的丝绸手绢。 男同学感激地接了过去,他的情绪现在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白沫看到他刚才潮红色的脸颊上现在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不用了,两位老师,我刚才想了一下,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我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激了,光有一颗过激的爱国心是远远不够的,我为我刚才给赵老师造成的所有不愉快在此郑重道歉,还希望赵老师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赵老师。请您原谅我的冒失和不成熟。”男同学的道歉致辞相当地真诚,白沫几乎是看到了一个年轻、毫无经验的小伙子一下子长大的一个历程,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白沫拉着赵子恒衣袖扯了扯,她的意思很明确,赵子恒个性倔强,为人要强,她很担心赵子恒不肯就这么算了,但是学生毕竟是学生,难道学生做错了事情真心和老师道歉,却换不来老师的原谅?这在白沫看来这位老师的胸襟和气量也都太过小了。 “赵老师,你听见了吧,你倒是给个说法啊。”白沫看到赵子恒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再次提醒面前的木头人。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这样吧,如果要道歉,我也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在知道这是件误会的前提下,还任由这件事被闹大。这是我的过失,还有我不应该打伤你。”让赵子恒这头犟驴道歉真是不容易,不过白沫知道,面对这种行为过激的学生,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冷处理,一定不要再次把事情闹大,想必这位同学这次也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了。 “好了,既然如此,你确定不用我们陪你去医务室?”白沫再一次询问面前受伤的男同学。 “不用了,老师,男生流点血受点伤也不算什么了。”男生很客气,态度很谦和,现在穿上衣服的样子还是像个乖巧的热血青年。像是一名学校学习的学子。 “还是去一下医务室吧,刚才我用力地打你了,我知道自己的力气的。起码去止一下血。拿一点药。”赵子恒说的话虽然很短,声音也很低,但是白沫看到男同学的脸上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羞涩的笑容,好像还有一些感动和感激。 “不用了,谢谢两位老师,耽误你们上课了,我很抱歉,我学校距离这里很近,我自己立马可以去医务室拿药的,真的只是些皮外伤。那我先走了。”男同学刚说完话,就道了声再见,想要转身离开。 “你怎么出学校?不会还想要爬围墙吧?来吧,我送你出校门。”赵子恒没有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径直地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面带路,男同学向着白沫的方向深深鞠了躬,然后跟在赵子恒的后面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白沫一颗悬着的心再次放松了许多,她抬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放学了,而自己也终于可以在疲劳一天之后回到家了,她现在只是很想和家人安静地待在一起,她的耳边今天回响了太多的嘈杂和不堪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只需要安静和家人的关爱。 白沫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气,再次感受到了深秋的冷风打在自己薄薄的皮肤上,然后朝着教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我有围巾,你要吗? “妈妈,醒一醒,我想要徐姨带我去公园玩。妈妈——醒一醒……”还沉浸在梦中的白沫突然被孩子稚嫩的声音吵醒,白沫感到全身有些酸痛,她用力向下地想要伸直自己的双脚,却发现自己小腿的地方有些痉挛。 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的白沫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小腿处痉挛的部位,看到安白辰睁着圆圆的乌黑大眼睛摇着自己的右边胳膊,站在床边,那好看的长脸像极了安易许。 “妈妈,你终于醒了,我都叫了你很久了。以沫还说你睡得太深了,说我肯定叫不起来你。我现在下楼去叫她来。”安白辰从来都不像个小孩子,话说的比同龄的小孩子们要清晰有逻辑,有时候还会花时间陪在大人身边,默默听着大人说话。 白沫倒是更希望安白辰能够像安以沫那样,有正常小孩子的稚气和可爱,不过她刚才记得白辰是在向自己请求让徐姨带着他去公园玩儿。 白沫的小腿不再疼痛之后,她把双手放在了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会,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周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白辰会想要去公园了。每个周末徐姨都会带着白辰和以沫去公园玩。 “白辰,先不用着急去叫妹妹。可以多睡一会,但是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们俩都跟着徐姨去公园玩儿吧。妈妈自己有点事情要出门。”尽管是周末,白沫也应该是以孩子们为重,但是她昨天晚上的确是和紫菱约好了要今天见面。 至于见面的理由很简单,紫菱埋怨和白沫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而且即使上次见面两个人也闹得不愉快。紫菱都这么说了,白沫自然是不可能推辞不去。 “那好吧,白沫,明天就约在我家见面吧。正好也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做的菜。”白沫记得当时她答应了紫菱的周末约会之后,紫菱在电话中的声调都像是要快乐地飘起来。 “知道了,那我明天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过去,最近身子有些乏,难得又是周末。”白沫昨晚和紫菱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毕竟紫菱这样一个千金小姐,白沫可是从来没有指望她能够“下得了厨房”。 从被窝钻出来后,屋内还是很冷的,白沫随手从床边的红木衣撑上拿下一件梦幻紫的棉质睡袍,紧紧系上腰部的束带。脚上拖拉着棉拖鞋,随意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束发带,随意地把头发扎成一个丸子,然后就下楼了。 “张姐,你在吗?”白沫踩着楼梯噔噔地下楼,一个穿着一套淡黄色套装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一楼大厅中。这个女子脸上微微着淡妆,皮肤很是白净。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些细细长长的纹路,她正在大厅给安白辰整理肩上的双肩包。 “少奶奶,有什么事情吗?”张姐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楼梯扶手边,微笑着问道白沫。 “没什么事,不要带他们吃太多油腻的辛辣的食物了,我知道你一向照顾孩子很是辛苦了。我对你的看护一向最是放心,没什么事情了。”白沫脸上的表情很释然,其实她也不知道每次自己都要急匆匆下楼嘱咐一番的目的是何。 她自己想,大概只是当了妈妈之后的复杂而奇怪的心结吧,其实白辰和以沫从小就是跟着张姐长大的,张姐的看护自然是白沫根本无法挑剔出任何不足的。而且最好的一点是张姐家就在本地,这样大的府邸在挑选佣人方面自然更是要查清“底细”的。白沫最喜欢张姐的地方其实是她还在女子师范读过一年书,后来因为家境中道落魄,才不得不应聘大府邸的佣人一职。 “那没什么事情,一会我就带着小少爷和小小姐出门了。今天他们起床都很早,收拾下就可以去公园了。”张姐仍然微笑着冲着白沫的方向谦恭地点着头,白沫知道,这是很明显的表示请示和批准。 “好,你们玩的开心。”白沫微笑之后,自己就转身上了楼梯,她知道自己此时更是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了。 白沫简单洗漱了之后轻轻在脸上抹上了润肤补水的护肤品,今天她给皮肤浅浅地打了底。她知道所有人都说女人到了27岁后皮肤和身体以及各个方面都会呈现下降的趋势,尽管她并不害怕那些话语,但是她还是安慰自己,要趁着现在还有几年的时间好好护理自己的身体,当然,还有皮肤。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自豪地说,自己不在乎皮肤有任何问题的。这点她很清楚,女人的脸蛋就应该美如一幅画,这正是这个社会和一半以上的男性给女人设定的可怜思维模式。 而很不幸的是,女人也早就接受了这一思维模式。 化了浅橘色调的眼影,白沫轻轻地在自己嘴唇上涂抹了玫红色,因为她的嘴唇很薄,所以涂上颜色稍微明显光亮的色调倒是显得会更加动人明艳。白沫今天还修了眉毛,这点大概是受到X市的女人影响的缘故吧。这里几乎看不到年轻女子不修眉出门的。 白沫的上衣穿着一件到腰部的紧身湖蓝色呢子衣,下身则和平常一样,习惯穿裙装的白沫着一件及脚踝的黑色呢子包臀裙。她看了自己的鞋柜,花了不短的时间才挑选了一双酒红色尖头高跟鞋,里面有兔毛做里衬,所以皮鞋还是很暖和的,但是从外端完全看不出臃肿,这大概也是白沫喜欢这双鞋子的原因吧。 也没有女人喜欢在冬天衣服不断地加多的前提下,显得臃肿吧。 白沫对搭配外套的包包倒是没有多少特别的喜好,尽管包包众多,但是喜欢的也还是只有那几个。跨上墨绿色的精致小包后,白沫就踩着高跟鞋下了楼梯。 “孙师傅,麻烦送我去辛十路和春荫路交界处的138号。”白沫详细地同负责开车接送的孙师傅交代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后,没有等孙师傅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就主动钻进了汽车后座。 她还是很不习惯有人帮她开车门,就像她很不喜欢别人帮她做那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一般。 车子行驶在平坦的路上,路面上行走的人群明显少了很多,这温度再下降一点,就马上要迎来冬天了。又是一个冬天,又是一个季节的轮回,白沫今天有些伤感,不知不觉中四季转换,而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也都在变化。或许现在不是应该伤感的时候了,毕竟自己是受紫菱的邀请前去赴宴的。 这本身就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安易许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回家去看看妈妈,或者是因为自己很抱歉没有和白辰和以沫在一起? 车子很快就在白沫的万般思考和千种感伤中抵达了目的地。 白沫下车后,交代孙师傅直接回府就好,并且告诉孙师傅不用过来接她,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回府。府里总还是有人需要用车的。其实白沫大抵不需要这么想,因为安府里不是只有孙师傅一个负责开车的司机。但是白沫就是喜欢想的太多,并且不喜欢麻烦人。 自从紫菱从郭府搬出去,和Tommy同居之后,白沫这是第一次受到紫菱邀请过来参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并不阔气的门第,其实说得更通俗,可以说紫菱他们的爱心小窝看上去很普通。不过白沫并不在乎这些,只要是两个人相爱,房子小一点又如何呢?有一颗想要一起生活的心,就一定会有最舒适的房子。 因为大门是敞开的,所以白沫就直接进去了。迈着轻松的步子进入紫菱他们的房子,白沫心里其实是很为好友开心的。紫菱为了Tommy和爸妈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为了爱情而抗争到底的这股执拗倒是很让白沫感到,甚至有些佩服。想到自己平凡的日子,难道骨子里自己从来没有向往过紫菱的日子吗?白沫不敢问自己,也害怕回答。 当然了,上次见紫菱,两个人闹得还是有些不愉快的。白沫想到了Tommy可能存在的家庭暴力,心中还是有些无法释然,只希望今天一切正常进行吧。如果有可能的话,Tommy在场的话会更好,虽然白沫更希望单独和紫菱在一起,但是能亲自确认Tommy对紫菱足够贴心,紫菱真正幸福,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白沫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步子穿过庭院,进入了半开着的木雕花纹红色大门。 白沫一进门正好看到紫菱往客厅中的餐桌上端着洗好的水果,白色圆形深底的镂空果盘里放着洗好的葡萄、水晶梨、橙子还有大枣,白沫还可以看到水果表皮上面留下的新鲜水渍。 “紫菱”,白沫轻轻叫了紫菱一声。满眼都洋溢着真诚的笑意。 “沫儿,你来的还早啊,我还只是洗了水果,不过有两个凉菜我已经做好了。”紫菱还是习惯热情的西方贴面礼。白沫感到自己的皮肤还是太冷了些,虽然是一路坐着车子过来的,紫菱热乎乎的脸蛋贴上自己的脸蛋后,两人冲着彼此放肆地笑了起来。 “怎么?Tommy不在吗?”白沫没有看到Tommy,索性直接问了紫菱。 “啊,他啊,你知道酒吧那工作的,都又是熬到了凌晨场才回家,现在估计还睡着呢,等饭好了我会去叫醒他的,放心吧。来,沫儿,快过来坐,和我说说最近情况。想死我了啊。”白沫看到紫菱这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倒是也不觉得别扭。只是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紫菱真的为了心爱的人系上白色碎花围裙到处忙着家务。 “拜托,我们可是上个周才见了面,你就要我和你报告最近情况?我可是没有什么新闻呢。倒不如你来说说你自己的情况。怎么样?和Tommy还好吧?”白沫没有说谎话,学校还是那样子,家里也没什么新闻。而两个人上周才见过面,虽然…… “我?我还那样子,也没什么变化,Tommy对我当然好了,能不好吗?我天天给他做饭呢,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什么都不做的大小姐啊这之前,哈哈,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竟然不觉得尴尬,沫儿,也就是你了,我估计我妈看到我这副样子都会在我面前哭鼻子。所以,你来我这里我完全没有压力,我也不害怕你笑话我家里寒酸,和你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了,可是沫儿,你知道吗?你心里很舒坦,我很快活。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紫菱说话的时候就坐在白沫身边的沙发上,她紧紧地握着白沫的双手,全程都没有松开。 白沫不知道紫菱怎么会这么动情,但是她听到紫菱这么说了,除了表示支持之外,还有什么疑问呢?白沫心中最理想的生活就是,两个人,一条狗,一片海。尽管不喜欢小孩子,但是自己也知道,不要孩子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说实话,同紫菱的生活对比,白沫对自己的日子也还是很满足的。 “你幸福就好了,紫菱,你看,说着说着你的眼圈还红了。好了,好了,我们两个老太婆坐在这里聊天,哈哈。不要这么动情了,你想让我哭是吧?”白沫的眼圈也有些红了,她知道,这是对挚友得到幸福的期待和赞许。 “你才是老太婆,沫儿,我就算做了家务,手会变粗糙,心里也是永远的年轻的。你可是已经当了妈妈的人了啊。”紫菱的情绪终于高涨了很多,白沫噗嗤地笑了出来。 “好了,你自己随意转一转吧,房子不大,你一定不会迷路的。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书房就在二楼,你自己去找吧,我现在得抓紧时间做菜了。好吧?”一番畅谈之后,紫菱急匆匆的样子倒是看上去很专业似的。 “今天不就我一个人吗?那就不要这么着急了。紫菱,反正Tommy也还没有起床,陪我多坐一坐吧。聊会天可好?”白沫不依不饶的朝着紫菱方向撒娇道。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沫儿,今天当然不是你一个客人了。不然我就随意买点熟食热一下就好了。”紫菱用手遮面,笑得很放肆。 “难道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友人?那我可期待了,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花心思对待我。”白沫起身,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到处转悠了。 “好了,不陪你聊天了,总之,除了你之外,还是有别的友人存在的,这点你早点知道也好。这样也可以对我更好。走了。一会吃菜就是。我为了你们到来可是练了很久厨艺呢。”紫菱鬼头鬼脑地做了俏皮样子就进了厨房。 “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如果有友人,我怎么会没听过呢?”白沫自言自语地走出了客厅,来到了院子中。外面的空气还是很厚重地打在了她的脸蛋上,白沫裹紧外套,即使再寒冷,她也从不系外套的扣子。 紫菱的新家虽然不大,但是也是典型的民居样子了,只是楼梯设置在庭院中,木质的楼梯因为有走廊的庇护,所以看上去应该还是没有多少雨水的“洗礼”,很崭新的样子。白沫本来是想顺着楼梯向上去找找紫菱家的书柜的,但是因为考虑到万一走错房间遇到Tommy在睡觉或者即使没有走错房间,也可能会吵醒到睡觉中的人。 白沫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 一阵晚秋的冷风吹来,白沫后悔今天没有穿高领毛衣,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系上一条围巾来“保护”好自己脆弱的脖颈了。她挣扎着两只手在单薄的胳膊上摩擦着。 然后从白沫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我有围巾,你要吗?” 白沫转头轻轻一看,和之前一般,紧张而压抑。眼前的人是赵子恒。 第四十三章:再见故人 “沫儿,不要这么拘泥了。你就坐在子恒的旁边吧。”紫菱朝着站在桌子前双手交叉搭在一起,有些别扭的白沫说。 白沫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开心,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赵子恒的存在。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给另一人添堵,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现象了。 “子恒,你也是,毕竟是男人。难道不会帮白沫拉出椅子吗?我家沫儿从小就知书达理,我可从没见过,别人为她拉出座位,她还有不坐下的道理的。”紫菱果然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白沫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和赵子恒之间从前有多少不愉快,都不可以辜负了紫菱的一片好意。 而且看着一桌子悉心准备的菜肴,紫菱站在白沫对面,白沫都可以嗅到她身上浓重的菜肴味道,白沫浅浅一笑,慢慢坐在了赵子恒为她拉开的座位上。赵子恒则拉开白沫身边的座椅也坐了下来。 紫菱和Tommy就坐在白沫和子恒的对面。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桌子装下四个人就觉得有些拥挤了,白沫失踪没有伸展自己的身体,双手一直交叉着放在腿上,这样就不会避免和赵子恒身体发生接触。 赵子恒也很小心地注意到不接触到白沫,白沫看到紫菱凸起的眉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竟然为人还这么敏感而小气。况且自己还是为人师表,一点礼仪都看不出。这要是学生在场,恐怕自己又要带偏不少人。 白沫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主动拿起桌子上的红酒,起身为紫菱和Tommy斟酒。因为桌子的宽度也不明显,白沫只要拉开座位稍微把身子前倾就可以斟酒了。 “紫菱,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知道的,我们一起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吃到过你做的菜的。我想必是很有口福了,菜的样子看起来就很不错。总之,今天谢谢最辛苦的你了。我们伟大的紫菱小姐。这杯酒就当是我敬你。”白沫为紫菱的高脚酒杯中倒了一半的红酒后,又往自己的酒杯中倒了一半的酒量,紫菱也站了起来,两人轻轻碰杯,两个好友笑得都美艳动人。 白沫真的是一口喝光了杯子中的红酒,味道苦涩不堪,这也是到现在她都不爱红酒的原因,还好今天的红酒不是很酸,有时候遇到那种口感偏酸的红酒,白沫真的很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倒掉。 “沫儿,你的酒量不好,不要喝的这么急了,都是熟人嘛,不用一个个敬酒了,大家一起碰杯吃饭就好了。”紫菱见状,有些害怕,急忙劝着白沫小心自己的酒量了。 白沫并不傻,她自然很知道自己的酒量的,如果再有半杯红酒下肚,她就会直接昏厥过去。现在白沫已经感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了,一股热度从脚心快速地向上窜。 “那好吧,既然紫菱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吧。我不一一敬酒了,大家随意。今天就当是几个老友相聚。”白沫坐下的时候身子有些趔趄,身旁的赵子恒小心地搀扶了一下白沫。 “谢谢赵老师,我一直不知道你和紫菱还有交往。”这句话大概是目前为止很没有礼数的一句了,但是好在没有人在意,尤其是赵子恒。 因为他坐在白沫身边,很客气地欠了身子、点了头,然后面露微笑,“是这样的,当初我离开这里,的确是断了联系。回来后和紫菱联系上是因为她一次托我帮她找几个想要学钢琴的学生,她想要在家做家教。那之后就总是厚着脸皮过来蹭饭了,有时候也会去Tommy酒吧那儿。”白沫看到提到Tommy的时候,Tommy很友好地冲着赵子恒的方向打了个声音很大的响指。 “是的,子恒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我现在都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拿钱出来办一个专门学钢琴的班了。是不是不知道我还在工作呀,沫儿?”紫菱俏皮地笑着,眼睛里写满了对目前生活状态的感激和满意。 白沫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紫菱很幸福,这就足够了。只是她没想到赵子恒竟然也成了紫菱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自己一样。 “是啊,紫菱,真的没想到你还是传闻中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贤惠女子。Tommy你很是幸福啊。”其实白沫和Tommy从来没有单独处过,白沫对Tommy还是没有多少好感。但是既然紫菱现在生活过得幸福,那么‘爱屋及乌’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是呀,我是很幸福。如果我们有你和安易许那么多的钱,我想会更幸福的。哈哈……”Tommy还大口嚼着嘴里的牛肉,说完了话,丝毫没有顾及到紫菱的感受,继续喝着酒杯中的红酒。就连红酒也是紫菱帮Tommy倒的,白沫看到紫菱脸上已经红一些白一些的了。 白沫很想骂人,但是她必须要控制自己性格中的“太过于直爽”和“急躁”的成分,她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在紫菱家。 当然,聪明如白沫,她自然知道Tommy的意思是紫菱扭于郭伯父的意思硬是要和他搬出来住,郭伯父“暂时”和紫菱断了父母关系。而以紫菱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和郭伯父伸手要钱的了,而郭伯父也肯定是不会给紫菱一分钱。 紫菱的脾气像极了郭伯父,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女像父,儿像母’。 白沫心中已然早就如一座爆发过后的火山一般,洋溢着火山灰,下面汹涌澎湃着不安分的岩浆。她交叉的双手也早就分开,分别抓住自己裙子的一角。 白沫不明白,紫菱已经为了Tommy从富裕的家中搬出来,愿意独立,甚至愿意找工作赚钱,而且如果白沫没猜错的话,家里的什么活基本都是紫菱做。白沫又不是没有看到紫菱一双粗糙脱皮的手。但是有人竟然还不满意?喜欢钱就自己去赚啊,如果自己赚不到,没人嫌弃你没本事,你竟然还想要别人家的钱…… Scumbag…Scumbag…Scumbag 这是白沫此时此刻内心的独白,只为了唱给那个坐在她对面,令她恶心到想要立马抽身走人的X人。 “白老师,我们出去走一走吧。我看你也是酒喝了不少,菜也基本吃不下了。”赵子恒突然的一个提议在白沫眼中倒是不失为一个绝好的建议。 “紫菱,那我和赵老师就去你家附近转悠一下吧。听说你家附近有一个刚建好的公园。正好我可以消化一下,你知道我有些不胜酒力,被冷风吹下也还不错。”白沫直接起身和紫菱解着自己要出去转圈的意图。 这么多年的闺蜜情,紫菱自然知道,如果这时候揽着白沫不让她出门会发生什么后果。另一方面,紫菱也算是有些私心,好不容易白沫愿意和赵子恒出去。紫菱真心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和好,当然是限于友情的那种感情和好。 “好啊,那你们出去吧。但是外面太冷了,你系上我的围巾吧。”紫菱从客厅进了另一个房间,一会的时候出来了,手里拿着玫红色的一条很厚实的羊绒围巾。 白沫自己轻松地系上了紫菱的围巾,然后冲着Tommy所在的方向点了一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出了门。 “你就不能不要在我的朋友们面前提钱吗?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白沫他们刚离开,紫菱就一吐心中的不快。 “你的朋友?你天天和我说白沫和你是多么珍贵的友谊,白沫是多么棒的朋友,可是我怎么觉得她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刚才出门也是,对你说了一席话,只是拿眼神来瞥我?还有啊,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要主动借钱给你呢?难道她不知道咱们家过得生活远不如她安府的大宅子吗?”Tommy显然也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正好抓紧这个时间点一次性爆发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从来没觉得咱们家过得不如别人啊?你不可能还要求过得和我之前一样吧,而且我觉得白沫之所以对你有一些误会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单独交流过,她并不懂你,我的确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到过缺钱这件事,所以这件事你是真的误会她了。”紫菱没有抬头看Tommy,她的眼睛中早就溢满了泪水,不小心挪动身子就会让泪水流出来。 “是吗?在我眼中,白沫根本就是嫌贫爱富的人,不然怎么会抛弃了赵子恒和安易许在一起了?还不就是因为在这块,除了安府外,还有谁比她们白府更有钱?你们这些女人根本就是势利。真不理解子恒兄,干嘛还要主动拉着她出门,依我看,也是闲的慌。哼……”Tommy依然不考虑身边的紫菱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好了!你不要说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根本就不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算我求你了,不要闹脾气了,不要生闷气了,他们一会就回来了,我只求你当着我朋友的面前,你给我一点面子,好吗?”紫菱没有下限地苦苦哀求道。可是眼前Tommy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内心的恶魔本质早就汹涌而出。 “都是你,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回家拿些东西出来变卖,你就是不肯。是吧?别人都以为我找了郭府唯一的大小姐,这辈子算是光辉了。我呢?我他妈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谁稀罕你让谁来领走,老子真是玩够了,过够了这日子了。”Tommy怒气冲冲地起身,发泄了一顿后,再次扬起脖颈喝光杯子中的红酒,顺手把手中的杯子摔倒了他旁边的地板上。 咣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划破了紫菱内心挽留的最后一层保护膜,“你不想过了是吧?你不爱我了?我要听你说,你给我认真地说!” “你他妈的当你是谁啊?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臭婊子。你给我滚,滚回去。一分钱没有,老子要你干什么?你给我滚。还要我说话?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Tommy响亮的耳光声音在紫菱的身体上、脸蛋上响起了不安的音符奏乐。 紫菱完全没有闪躲,眼神中都是无畏的目光。“你打吧,你乐意就使劲打,我忍够了这次。” 慢慢地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打地手软了,打地没有力气了,打地累了。他停止了打人,披上一件外套,愤愤地摔门而去。 “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和我出来。我刚才其实内心也很忐忑的白老师。”赵子恒和白沫走在公园中,周围的树木已经挂了一层灰黄色的暗色调。 “是吗?其实很感激你刚才的提议,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对那个人做出什么事情。”白沫当着赵子恒的面没有说谎,她狠狠地吸了空气中好闻的味道,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紫菱家的气氛更加压抑了。突然她很同情紫菱。 “也算是我看出了你不想留下来吧,只是没想到你愿意和我出来转圈。不过你真的那么不喜欢Tommy吗?”室外的冷空气很快漫上了两个人暴露在外的脸蛋,脸蛋上立马就沾上了红色的光彩。 “什么样的人会天天让别人喊他的英文名?还是那么一个不中不洋的名字,光这一点就已经让我对他无感。况且紫菱被他虐待过,我见过她身上的伤痕,相信我,我有时候很想暴打他一顿。Scumbag”白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刚才赵子恒的一个问题彻底暴露出来。 不过这样洒脱自然倒是也很真实,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 “好了,既然你和我出来了。我能否借用一下你,带你到一个地方?因为很久以前有件事我就想要和你解释了。白老师”赵子恒的一番话倒是让白沫觉得有点不安,说不上为什么,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紫菱大概还在等我们呢,我们起码得先回去和她说下吧。虽然我很厌恶她家的气氛。”白沫想到了在家里守着一桌子菜肴的紫菱。 “好,那我们先一起回去。” “恩。” 冷空气还在继续蔓延在周围,白沫把自己的脸蛋包裹在紫菱的围巾中。狠狠地嗅着自己的体热,终于觉得脆弱的鼻子处感受到了一丝丝热气。 冬天真得再一次到来了。 第四十四章:紫菱归家别旧人 “紫菱,我们回来了。”这大概是自从赵子恒不辞而别之后,白沫第一次用‘我们’来形容她和赵子恒两个人了。 ‘我们’这种字眼的使用不想而知,一定是两个人起码属于一个小团体了。其中亲密关系不必多说。 白沫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前脚刚踏进客厅就被眼前的狼藉吓到了。原本摆满了各式各样菜肴的饭桌上早就已经是流淌地乱七八杂的各种汤汁;原本摆放整齐的碗筷和高脚杯此时此刻也都摔碎在地板上,仅仅从这其中的破碎痕迹是想象不到其原本的精美华丽的;因而被一同洒落地板的还有原本精致美味的菜肴;摆放有序的椅子全部都跌落在地板上,横七八竖的样子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再往前看去,在客厅和另一个房间之间的位置跌落着打碎了的红酒渣。 白沫小心翼翼地躲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和陶瓷片,焦急地前往厨房,她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紫菱的个人安危。 从这外在的狼藉,不难判断出从白沫他们离开之后,这屋子的主人们发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白沫并不在乎紫菱和那个男人之间是否会感情破裂或者怎样,只要紫菱平安,白沫还是很希望看到两人不欢而散的。 尽管这种想法着实自私,但是人生短短数十年,自私一点又会怎么样呢?只会让自己活得更加痛快而已,既然如此,何不更加自私一点? “紫菱,你怎么在这里?快让我看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紫菱……”白沫看到蹲坐在厨房地板上的紫菱,稍微一用力就把紫菱拽了起来。白沫快速地试图全面地检查紫菱暴露在白沫视线前的部分,发现没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她紧张的一颗心暂时放下了,别人都说肉体上的伤口可以长好,如果一颗心受到了伤害,大抵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了。但是白沫的态度却不同,肉体的伤害往往会给人带了感官的直接的第一冲击,倒是心灵上的难处会随着时间好去。 “沫儿,我过不下去了。我……试过了,还是失败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我当初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紫菱起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说明了她此时的懊悔和苦恼。 白沫不想让紫菱过度自责,只能安慰紫菱了,虽然照着她的暴脾气,不加控制想必是说不出好听的安慰人的句子了。“傻瓜,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不过说句大实话,你一个人会更好。不要难过了,紫菱。” 紫菱突然伏在白沫的怀里哭了起来,这倒让一旁的赵子恒觉得有些难为。“紫菱,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决定,那么就这样子吧。白沫说的是,你可以先试一下没有他的日子。总之,我们都还是在不断地成长。”赵子恒轻轻用手在紫菱的肩膀上拍了拍,白沫知道这是他给人鼓励时候的习惯姿势了。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好不容易稳定了紫菱的情绪,白沫就抛出了这个问题,她果然是走现实路线的人。 “这里我肯定是不想待下去了。但是如果说回家的话……”紫菱还没有说完,白沫心里早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相信如果伯父伯母看到你回家,肯定会特别开心的,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的脸面和自尊?要我说你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了,这样吧,我陪你回去,可好?”稳定后的紫菱就开始收拾行李了,白沫看到和以前一样,紫菱还是最先收拾化妆品和衣服。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想现在除了回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紫菱把自己的衣服试图塞进一个行李箱中,但是白沫却发现紫菱的衣服实在太多了。 “也不见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回家住一段时间。只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回家对你来说是目前最好的策略。”白沫也蹲在地板上,帮忙紫菱叠着衣服,然后一件件放进行李箱。 “还‘策略’?这哪里算是呢?我想了一下,还是回家去吧。前几天我爸爸才过了生日,我都没有回家,说实话,我还是挺想家的。沫儿”眼泪顺着紫菱粉白的面颊上向下流淌,直接落在了行李上。 白沫抽出自己粉色的手绢递给紫菱,紫菱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回家吧,紫菱,那才是你的家。你心里都知道的。” 紫菱望着白沫的方向用力地点着头,咬紧了嘴唇。白沫继续帮紫菱收拾着行李。赵子恒看她们收拾的差不多了(紫菱除了化妆品和衣服、鞋子之外,其他什么的都没有带走),还有一张紫菱他们两个人的合影早已经被砸碎了扔在地上,紫菱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早就用脚踩过了的。 赵子恒从客厅出去,打算叫一辆车过来。他也想陪着白沫送紫菱回郭府。不一会的时间,车夫就已经跟着赵子恒进了门,帮忙把三个行李箱拿上了车。 紫菱没有回头看一眼,她的眼角泛着的白色泪光此时也看不出来了,只是眼睛有一些肿肿的。面颊很红,外面的冷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她瘦小的身躯看上去马上就要被大风卷走,白沫把手搭在紫菱的肩膀上,“一切都会好的,姑娘。” “恩,我知道。谢谢你,沫儿”紫菱嘴角泛起的无力的微笑很苍白,看上去就像是不得已必须挤出来的一丝假笑。 赵子恒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上,白沫和紫菱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车子行驶的过程中紫菱都紧紧地握着白沫的手不肯松手,紫菱没有说话,但是白沫知道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 二十分钟左右后,车子停在了郭府阔气的西式洋房门口,司机殷勤地帮忙拿下了行李,问道用不用送进去。赵子恒给了司机多余的小费后,告诉师傅不需要帮忙送进门了。车子开动后,赵子恒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箱,白沫拖着另一个行李箱进了郭府。 “小姐好,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一个门房看到紫菱之后就立马边向里面跑边喊着这句话,紫菱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是吧?都说了回来是对的了。连他们看到你都这么激动,别说伯父伯母了。”可能只有在面临如同紫菱一般的情况下,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家庭和家人的重要性吧。 应该是因为门房的提前通知,白沫他们进客厅的时候郭伯父和郭伯母正襟危坐地等着他们的到来。郭伯父看起来还是很严肃,脸上的皱纹就像是用雕刻刀径直地勾勒而成。郭伯母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慈善和蔼,白沫看到郭伯母的眼睛中早就泛起了闪烁的泪花。 “爸妈我回来了。女儿不孝了。”紫菱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在给郭伯母和郭伯父跪下的那瞬间说出的。 “这丫头,傻丫头,自家人怎么还跪下了?爸妈把你送洋学堂干什么?洋学堂可不兴那些,快起来,快起来……”郭伯父的眼泪早就滚落到了肥胖的脸颊上,她连忙迈着小碎步上前扶起紫菱。 白沫能看到郭伯父的面部表情有些变化了,能看出来伯父还是很感慨的,或许长久不回家的叛逆女儿终于回来了,懂事了,听话了,懂礼数了,白沫想这应该是伯父在感激吧。 “你快说句话啊,女儿都回来了,你还装个人似的坐在那里干什么?”郭伯母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浓重的鼻音里带着欢喜。 郭伯父听到这句话,立马迈着大步子上前来。“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三个人当着白沫他们的面抱在了一起。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白沫和赵子恒起身告辞。紫菱送他们到府门前,紫菱提议派人送他们回去,被赵子恒婉拒了。 “我和白沫走着回去吧,反正也不近,我先送她回家,然后再回家。正好我们有点事情要谈。”赵子恒一本正经地和紫菱回复道。 “好吧,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好好谈吧。我要去洗个澡好好睡个美容觉了。当管家的日子结束了,我要当回小姐。”紫菱哈哈大笑着,送走了白沫和赵子恒。 “过两天等你收拾好了,过来找我玩。我们走了”紫菱目送白沫他们下了台阶,她心里也很感慨“至少我今天做对了一件事,他们两个应该是恢复了友谊了。造福别人啊。” 第四十五章:赵子恒的解释 “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吗?赵老师”白沫顺着熟悉的小路跟在赵子恒的身边,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声音细如丝线。 不过赵子恒还是听见了白沫的疑问,其实两人都知道白沫的问题算不上问题,因为答案她心中已然得知。“我看我们还是称呼彼此姓名吧,白沫,我今天要带你来的地方正是我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先进门,我们再谈,不知可好?”这时,片片雪花突然从天而降。虽然不大,倒是还有北国的爽朗味道。 雪花虽然不大,但是白沫已经感到雪花飘落在肩膀、头发上的湿湿的冷冷的感觉。“好,赵子恒。那我就听你的。只不过今天来做客,我着实没有礼数了,因为我两手空空的来了。” 白沫浅浅地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对赵子恒今天态度很友好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或许也只是因为他帮了紫菱不少忙,或者只是因为看到紫菱回家,白沫心中由衷欢喜而已。 白沫跟在赵子恒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赵子恒的大门,穿过庭院就到了客厅,客厅的前面是一个比较宽敞明亮的走廊。两根朱丹红的大圆柱子伫立在门前,赵子恒的室内布置同庭院外观如出一辙,洋洋洒洒着复古风。所用的家具格调、色彩、风格都像是来自很古老的不知名国家的过去。 白沫走进客厅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味道浓郁的中药材味道,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味道,甚至觉得有些呛人、刺鼻,但是白沫恰恰很喜欢这种味道,因为近几年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她就“大量”地依赖于各种中药材。白沫经常一坐在老太太身边就是一下午,这倒是让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熟悉的味道了。不过她分不清煎中药的类别,因为所有的药材味道在她看来都是浓重的苦涩味。 白沫知道赵子恒的家境不是很富裕,一向什么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的。既然赵子恒还没有到家,屋内就已经满是药材味道,就必然有人在厨房内忙着煎药了。而且从客厅的整体布局看,屋内明显多了一分女人存在的“粉嫩感、多彩感”。 白沫想到了之前一直陪在赵子恒身边的孙小姐,心里还是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白沫暗地责怪自己太过于敏感,明明说好了过去了的就不要再提起,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别扭? “对了,孙小姐……她还好吧?”为了测试自己的真实想法,或者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白沫主动看向赵子恒的眼睛问了一句‘客套话’。 “她在厨房煎药吧,闻到中药味道了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这味道,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去二楼的客厅。”赵子恒有些尴尬地用右手轻轻摸了摸头,看起来像个大男孩。 是啊,自从赵子恒走了之后到现在,他和她之间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了,难怪就连她已经习惯了煎药的味道这件小事,他都是不知道的,白沫想到了安易许,顿时心里很想念她的丈夫。虽然他们分别只有不到一天而已。“没关系的,这味道并不难闻。我想我还是先拜见一下孙小姐吧。就是空着手,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白沫轻轻点头,面露难色。 “我们是顺路过来的,不要再提带礼物了,这会让我更不好意思的。好了,我去叫她出来吧,你先坐下喝杯茶。”赵子恒熟练地拿出一个杯面有玫红色牡丹的茶杯,然后用泡好了的热茶先清洗了杯子,茶杯中的水先倒入了另一个大碗中,再给白沫沏了一杯茶。 想必应该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孙小姐一心期盼着赵子恒回来吧,在这个没有电话的年代,是要靠着什么样的思念和深情才能一直保证桌子上有一壶新茶呢?白沫突然感慨很多,她知道家里等着这个归来的人的女人必定是在甜蜜的爱情中小心谨慎而幸福地过活着。 她难道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吗?难道不是也为了见证赵子恒他们也像她和安易许一般幸福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你曾经以为你失去了这个比你自己还重要的人,你以为你从此后不知道幸福的味道,可是某一天你回首却发现,原来拥有的也是一般美好的。而现在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你现在拥有的幸福也是足够让你感恩的。 穿着一身典雅的墨色秋冬旗袍,肩膀上披着白色绒毛披肩的孙小姐出现在白沫的面前,白沫知道孙小姐一定是先去梳妆打扮了一下的,因为她能明显看到她刚涂抹了唇彩的湿润嘴唇,还有就是一个常识的‘错误’。没有任何女人在家中厨房忙活,还要披上绒毛披肩的。这一定是因为有客人来而临时去补妆打扮的。 不过白沫很开心地和孙小姐打了招呼,因为一个女人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浓妆淡抹,只能说明对对方的重视和礼数。“孙小姐,今天叨扰了,子恒一定要让我过来串个门。因为临时告知,所以我并没有带什么礼物过来,太失礼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白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怎么敢见怪呢?我还想要请你不要见怪我把家里弄得这味道才好呢。因为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就一直在服用中药了,子恒说中药疗效虽然慢,但是却对身体的副作用小得多,所以就一直听他的了,只不过我现在整个人身体闻起来就如同在中药材里泡了澡一般。以后一定要多来走动啊,我记得之前子恒和我说过你是他在这边最好的友人的。我们搬回来也蛮久了,你是第一次来,我还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的……”孙小姐很识大体而懂礼数,白沫知道如果两人不是现在认识的这个情景和时间,想必应该会成为很好的友人的。 “好了,你们两位就不要互相客气了。我和你说过,白沫为人直爽而友好,很好相处的。她不会介意这些外在的东西的。”赵子恒看到两个女子在屋子内互相礼让过来,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太过于矫情了。 “白沫,你也是,不要客气了,好吗?”听到赵子恒的这一番话后,白沫和孙小姐同时都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意是多么地令人感到愉悦啊。比起来刚才在Tommy面前假言欢笑,白沫现在觉得整个人内在外在都属实的舒适。 “我和白沫有两句话要说,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先去厨房忙着吧。好吗……”赵子恒和孙小姐之间亲昵的举止和温柔的耳语让白沫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自己主动走到了庭院里。 这时候的雪已经停了,院子中还洒着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片,还有很多已经消失不见的雪花,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白沫,我们可以谈谈吗?”白沫还没注意赵子恒的脚步声,赵子恒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传递过来。 看到赵子恒高大英俊的轮廓,白沫突然觉得心里很释然,或许当时他的不辞而别竟是今日最美好结局的前奏。白沫点了点头,准备细心聆听赵子恒的言语。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静谧所更能带给她震撼了。 “我欠你一个解释,你知道的,白沫,今天叫你过来只是为了把那个解释给你补上,我知道这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听我解释,你知道的,我们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好……我不可能选择不辞而别的。”赵子恒看着白沫的眼睛,一副严肃的样子,白沫故意别开她的目光。 “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我们大家现在过得都很好,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子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倒是很喜欢现在生活的节奏。就像这场雪一般,现在几乎都已经融化了,谁能看出曾经下过雪呢?”白沫朝着赵子恒庭院门前的走廊走过去,坐在了走廊旁边的长椅上。 赵子恒顺着白沫的方向跟在后面,也坐在白沫的身边。她能听到他的喉咙处用力地做出吞咽声音,她知道这时候的他一定也紧张了起来。 “我想说,行吗?我也就最多借用五分钟,就五分钟,你给我一个机会,白沫,我不想你用你的想法去想我,好吗?算我求你了…….”白沫感觉眼前的这个高大的人形象突然变得很渺小,变得低声下气,他是在求她。 “好,既然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那你说吧。子恒”白沫终于许肯了赵子恒的要求,尽管她知道这个解释无论有着多么华丽美艳的外表,都无法改变生活中的任何细节和安排,但是她还是决定去听一听赵子恒的说辞。 “现在你同意了我的解释,我倒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这台词我反复想了多久,你不会知道的,白沫。好了,现在我开始说了,当初我不辞而别,你一定很伤心,白沫,但是我的离开是有苦衷的,孙小姐的哥哥是我以前第一师范的同窗好友,他家也是X市的,那段时间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他病入膏肓,不久就要别于人世,希望辞世之前与我见上一面。所以我就独自前往他家中了,果不其然,我到了之后和好友匆匆见上一面,第三天他就去世了。到现在你一定很好奇这和孙小姐以及和我的不辞而别有什么关系,白沫,你不要着急,慢慢听我说。他走之前,特别把他的唯一的妹妹,也就是孙小姐介绍给我,说麻烦我照顾。我当时自然是不敢辜负他的心意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和他情同兄弟,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同他说了我会把孙小姐当做我的亲妹妹照顾此生。他却连连摇头,他希望我能够娶孙小姐为妻,我当时自然是拒绝的。可是他和我讲了一件发生在孙小姐身上的悲剧,啊,那是一个莫大的悲剧,尤其是对于一个刚满20岁的女子。一个妙龄青春的年华的人。孙小姐自从得知哥哥病入膏肓的消息后,就整日以泪洗面,有一天站在梯子上整理柜子最上层物品时候,不小心踩空了,整个人当时就昏迷不醒了。三天三夜之后她醒来了,全家都喜极而泣。因为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孙小姐说说笑笑和之前一样,不过我同窗的病情当然还是一天天加重了,但是第二天全家人就惊恐万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因为他们发现孙小姐完全失去了记忆,完全认不得眼前的这些人,因为你知道,我同窗的父母过早地逝世了,家里都是叔伯之类的长辈,所以这也就是他委托我照顾孙小姐的原因了。到现在也是这个样子,因为她完全失忆,今天好不容易记起来的事情到第二天记忆就又会成为空白的,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空白干净。所以每个第二天对于她来说都是恐怖的、陌生的,而我的责任则是要每个第二天告诉她,我是谁、她又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周围的邻居怎么样、去哪里买什么东西之类的。现在,你能明白吗?白沫,我当时也很矛盾、你知道我当时……我是爱你的,我们已经有了婚约,我怎么会突然从你身边走开呢?但是我一方面又很同情孙小姐,又迫于无奈答应了我同窗的唯一请求,我把孙小姐带回来又该怎么介绍给你呢?本来我的家境就不如你,但是白府众人都很和善,尤其是大伯母和三伯母竟然同意我们的婚约,你无法想象我当时心情的激动,我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沫儿……我的意思是,白沫……你不知道我……”赵子恒的话里越来越哽咽,声音里也满是悲哀的腔调。 白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子恒,我明白你的苦衷了,谢谢你。无论如何,我觉得今天来一趟很值得。我想你说的有一件事是正确的,那就是这个解释对我来说真的是有莫大的意义和安慰。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我就不继续叨扰你和孙小姐了,还要麻烦你和孙小姐说一声好吗?下次我必定登门道歉。再见,子恒。”白沫撇下赵子恒一人坐在空旷的庭院走廊中,自己快速地踩着高跟鞋穿过明亮的庭院来到了街上。 白沫的身子软绵绵的无力,顿时倒塌在了身后赵子恒家门口的墙壁上,厚实粗糙的墙壁的凉意透过白沫的后背深深地传达到了她的内心。泪水已经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一股一股地淌在脸面上,白沫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地小声呜咽着。“原来他没有抛弃我……” 第四十六章:郭紫菱怀孕 “沫儿,今天中午我在你学校附近的‘三一茶餐厅’等你。你中午课结束就出来找我吧,我会预定上次那个靠窗户的位置。”紫菱的声音里听不出她有多么开心,白沫没有多想,或许也只是因为她才经历了那件事吧,走出阴影对于一个重感情的人来说应该是最难的。 紫菱从来出身名门,按理说和她主动攀交情、搭讪的男人根本是数不过来,而从中随意选一个当做“backup”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但是白沫知道,紫菱长这么大唯一谈过的就是Tommy了,就是那个白沫至今连中文姓名都不知道的Tommy。 “好,我知道了,那就到时候老地方见了。” 下课铃声一响,白沫收了课本就围上厚厚的羊毛围巾,拿起手提包,随着学生流走出了教室。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外面狂风作妖般地到处肆虐,真的算是飞沙走石的“壮观”。 还好茶餐厅就在出了校门口左手边的100米左右的距离处。学校附近的小吃店铺还是很多的,除了一些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学生外,大多数学生都在外面吃,因为学校食堂的饭菜价格不低而且花样不多,学生早已经吃得有些腻。加上周遭小店铺可供选择的食品种类繁多,价格又算是公道,学生自然爱往外跑“照顾生意”了。 紫菱选的这家店铺是其中生意最兴隆,“回头客”最多的了,好在紫菱早就提前去预定了位置,不然赶在中午下班放学的吃饭高峰期,白沫知道她们要坐等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和力气。 “Hi,紫菱,等久了吧?”白沫一眼就看到了脱了外套,搭在桃木椅子上,穿着一件毛线连衣裙的紫菱。 “你来的可够早了,沫儿。一下课就过来了吧?快坐,先喝点热咖啡,我给你刚点,中午怕是睡不成了,你下午还有课呢。现在咖啡温度应该刚好,你试一下。”白沫满是欢喜地小口抿了杯中的咖啡,欣赏着紫菱待人的体贴。 紫菱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虽然人是有些惨白, 但是白沫看到紫菱只花了四天的时间“闭关修炼”,就已经能够出来约见老友,白沫心中自然开心不已。“最近还好吧?你的脸色有些不好,平时吃饭怎么样?”白沫想从紫菱的日常吃饭作息入手。 “沫儿,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你先听我说,好吗?”紫菱刚才白色的脸蛋此时更是笼罩上一层难以说透的忧虑。这让白沫很心疼,但是她还是喝放下了咖啡杯,做好了听紫菱说话的的姿势。 “沫儿,我怀孕了,今天上午刚去医院拿了结果,三个半月了。”紫菱的眼神里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想法,白沫甚至不知道紫菱对待这件事是否没有一丝丝的喜悦。因为目前看来,紫菱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打算怎么办?他知道吗?”白沫小心翼翼地问着,害怕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语或者奇怪的语气都会加剧老友的那惨白的脸色。 “我想要这个孩子,沫儿,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的两个小宝贝。真心的沫儿,我很喜欢孩子,大概是人老了,年纪大了吧。我也说不清。但是,我不想告诉他。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联系他,不想和他再有瓜葛,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这个孩子以后酒跟我过。没有父亲。我觉得这样很好。你说呢?沫儿” 白沫突然发现紫菱的眼中那份深情是勇敢和坚毅,握着好友的纤细手指安慰着。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的,紫菱,我会陪在你身边,如果牛打算要这个孩子,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好孩子已经有了一个小姨。”白沫俏皮地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方向。 白沫看到紫菱的眼中泛着泪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沫儿,谢谢你。你不知道你的鼓励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和家里说了,爸妈都不很开心在这个时候我有了身孕。毕竟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没有父亲。但是爸爸听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联系黄嵩之后,高兴地一个劲儿地大喊他要做外公了。妈妈的兴致好想 也不错。现在你也支持我的决定,可以说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紫菱单纯的心态倒是让白沫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想的其实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以后要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恐怕是要很难了,况且这还是那个为难人的年代。不过现在她不想让任何消极悲观的猜想阻止这要到来的喜悦。 “祝福你,我亲爱的紫菱,你一定会是一个很棒的母亲。”白沫拿起手中的咖啡,做出“以茶代酒”的姿态举起杯子伸向紫菱面前。 “谢谢白阿姨一直以来对妈妈的照顾,我代表肚子里的这个小家 伙谢谢你来了,沫儿。”白沫看到紫菱杯子中的是泡着红枣枸杞玫瑰的花茶。 换上家居服后白沫就匆匆地前往卫生间,今天她还要给两个孩子洗澡,然后自己洗漱,现在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而安易许还没有回家,白沫打电话去报社,报社的文员告诉白沫安易许今天外出采访新闻到现在还没回来。 虽然心中很是担心,但是除了做好每天应该做到的事情外,白沫心中也是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去外面到处找人吧,万一安易许回来了,她又不在家呢?而且现在时局动荡,或许他只是捕捉到重大新闻而已。 白沫放下乱七八糟的思维和有些迷糊的脑袋,走下了楼梯,她换上了一套不是很厚实的春秋季节棉线睡衣,挽起了上衣的袖子和下衣的裤腿。做好了给孩子们洗澡的准备,这时候白沫突然想到了赵子恒。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阵怪异的风一般吹过,脸颊显露出一点愁绪的神态。呼吸加重地噔噔下了楼梯。“洗澡了,孩子们,快到妈妈这里来。” 八点半的时候他们两个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中“安静地”待着。白沫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因为喜欢二楼清晨洒在窗户上的光照,所以白沫一搬过来就选择了住在二楼。两个孩子因为晚上需要奶妈的照顾,所以就住在一楼。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担心孩子距离母亲太远(当然,只是一楼和二楼的距离)不利于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但是现在看到这两个小家伙长得白嫩又可爱,乖巧又聪明,白沫心里倒也觉得做母亲有一种自豪感。 “少奶奶,小少爷和小小姐都准备好了。天气太冷,所以我只好给他们穿的加绒睡衣。到了浴室再脱衣服吧。”徐姐听到白沫的声音后就很积极地从房间出来,“汇报”着现在的情况。 白沫在家里最放心的就是徐姐的工作,两个孩子跟着她成长完全是一件意外收获的幸福。因为徐姐不和安府的其他女仆一样,徐姐是自己看到张贴的告示后主动来安府找工作的,而白沫就是负责“招聘”徐姐的人。徐姐的年纪相对安府以前的奶妈显然是过于年轻了,白沫看重的恰恰是这一点。 她是来新世纪的人,知道年轻化的好处,因为她要找一个贴心的人照顾孩子,与此同时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要和自己养育孩子的方式和“方法”相似。徐姐进府后才从没让白沫后悔自己的决定。 “好的,徐姐,我知道了。多谢 你对孩子的照顾了。幸亏家里有你,你也知道妈妈他们年纪毕竟还太大了,我和易许又整天在外面工作,总之辛苦你了,徐姐。”白沫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看到徐姐的眼圈已经红了,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少奶奶还和我客气,说这些客套话我在安府跟着少奶奶也几年了,不算是新人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了。”白沫冲着徐姐的方向点点头,两人没有再说话。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对了,少奶,今天中午的时候,白府来电话了。是我接的电话。三太太说让您这几天抽空回一趟家,老太太的恶身子越发地不好了。”徐姐刚想起来还有件很重要事情没说。 “好的,我知道了。”白沫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回家去了。心里难有些自责,究竟自己的工作如此之忙,竟然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还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把妈妈他们放在等同自己这个新家的位置呢? 白沫给孩子们仔细地洗了澡,用毛巾仔细地擦干净他们身体上的水珠,防止小孩子感冒然后用冬天用的棉浴巾包裹着身子,送到了他们房间里。 两个孩子现在还小,白沫每次给他们洗澡都是一起进行,一个浴缸里放置两个小孩子还空着很多的空间的,孩子们喜欢洗的香香的,白沫也喜欢看他们玩着水中的泡泡。 有时候当母亲的充实感和满足感还是能够打消抱怨养孩子辛苦的劳累心理。 白沫一直等到晚上,安易许也没有回来。她困的不行,起来冲了两次咖啡,咖啡紫菱上次送她的超浓黑咖啡,郭伯父从新加坡出差带回国的。味道虽然 很苦涩,让白沫的味觉有些怀疑食物所能给味蕾带来的巨大挑战,但是白沫的确不那么困了。 晚饭时候爸妈问过白沫安易许怎么还不回家,白沫害怕他们担心,只好说安易许报社工作繁忙最近每晚加班来搪塞。但是现在时钟已经显示快一点钟了,这可是新一天,可是安易许还没一点要回来的意思。 白沫最气的是,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第四十七章:安易许的决定 白沫本身就没有睡得有多深沉,从凌晨一点多等不到安易许就上了床,直到现在感到喉咙痛、口干难受,她勉强挣扎着从被子里爬将起来,身子明显有些头重脚轻,轻轻打开床头的台灯,白沫趿拉着拖鞋,围上一件厚棉衣外套,出了卧室。 白沫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温开水,明显感到从喉咙灌进去后,胃里一阵阵不舒适传到身体的每条神经,水温实在是太冷了。白沫抿了抿嘴唇,然后准备去书房看看安易许有没有回来。 她抬起手表,接着卧室中微弱的光亮,看到现在已经是凌晨4:35了,因为安易许如果有时候回家太晚了,(他的确是在报社加过班,为了赶第二天就要上头条的稿子)他害怕打扰到白沫睡觉(白沫睡眠质量很差,睡眠很浅,一有动静就会醒来),安易许回家后就会在楼下的书房待到第二天白沫起身。 白沫下楼的脚步声很轻,即使是仔细去聆听也会当做是一直猫在摆动着身子走着猫步。她看到书房的门微微关着,并不严实,从门缝中传来一点光亮。白沫知道这说明安易许应该是回来了,那道光亮应该是安易许开着书桌上的台灯所发出的亮光。 白沫轻轻推门而入,果然看到安易许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头压在手臂上,整个人蜷缩着,身体上盖着一张冬天的保暖毯。白沫看到了书桌上散着各种关于最新时局的报道。“日军在X地大获胜利”“X地农民和工人组成抗日小分队……”“X地平民死伤惨重”等等。 这动荡不安的年份啊,这加剧人恐慌的年代啊,白沫多希望一切能够时光倒流,但是时至今日,她心中唯一期许的就是家人平安。看到安易许的睡觉姿势,白沫知道安易许起来后一定会觉得胳膊酸痛,脊椎发麻,白沫有些不舍得地为安易许把毯子重新往上拉了一下。 尽管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去向上提毯子,但是安易许的身子还是明显地动了一下,“沫儿,你怎么在这儿?”接着白沫担心的一点果然发生了,她的举动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故意而为之,毕竟她不喜欢安易许目前的睡觉姿势,明显会在人醒后带着明显的疼痛症状。另一方面,白沫则像个小孩子一般有些惶恐不安,万一安易许才回来不久,刚睡下就被自己给弄醒…… “你怎么在桌子上睡着了?去别的房间不行吗?这么睡着太累了,对了,几点回来的?为什么也没来电话?你知道我等的……”白沫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一股情绪涌动上来自己先红了眼圈。 自己也为自己的莫名强烈的情绪感到惋惜,白沫擦拭了眼泪。走到安易许身边,轻轻地在安易许的胳膊上稍微用力地抚摸着。 “看把我家沫儿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可不像是白老师一向雷厉风行的高效率模样了啊。我道歉好吗?我道歉。我错了,娘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没去房间睡觉当然是害怕吵醒你了,你今天一天的课吧我要是没记错。至于在桌子上睡着那是因为之前我还在赶稿子,刚睡了不久。好了,不要按摩了,我消受不起。过来,坐在这里。来……”安易许果然是很适合为人夫的类型,这社会中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的。安易许拉着身边的白沫,一把把妻子揽到了自己的怀里,白沫娇滴滴地样子也不哭了,虽然眼圈还红肿着,整个人却已经依靠在安易许的大腿上了。 “怎么样?最近连续加班,今天又是这么晚回来,累不累?”白沫把自己的头靠在安易许的怀里,轻柔地问着。好像是害怕吵到什么人似的,她今天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还好,你也知道,现在国家这个样子,身为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外面跑跑新闻,写写稿子,做的事情还不如你重要,起码你能够教书育人,这叫做启迪人的思想、净化灵魂。可是我呢?感觉完全就是在浪费这已经不断逝去的时间和生命……”安易许虽然揽着白沫,在如此亲昵的场合下却显然显露出语气中对现状的不满意,白沫甚至觉得安易许像是有什么心里话没有和自己说出来一般。 “易许,你这是什么意思?记者的工作当然重要了,你们写的新闻见报,大家才能知道现在具体的局势如何,这不是人们都关心的吗?你看你今天傻里傻气的样子……”白沫用手轻轻滑过安易许的脸蛋,试图用女性化的温柔安慰着自己的男人。 但是从安易许眼神中透露出的内容来看,白沫的安慰几乎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是吗?沫儿,你不会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在国家有难的时刻还做着这么娘娘腔的文书工作,这其实时间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情吗?” “当然不会了,易许,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啊,你知道的,你要我一天和你说几遍你才能懂?”白沫深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安易许最近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有注意打理胡子,现在密密麻麻长得茂盛的胡子倒是显得整个人有些沧桑的成熟感。 “我不该这么暴躁的,沫儿,只是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从很久以前就憋着这口气了,沫儿,现在我不想在你面前继续隐藏我自己了,我觉得作为我的妻子,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想要在你面前真实地吐露心声。你愿意倾听吗?沫儿”安易许放下白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白沫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倾听安易许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准备,但是很明显,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安易许说的没问题,如果他要做出一个决定,毋庸置疑自己是他应该最先告诉的那个人,但是预感告诉白沫接下来的谈话不会那么让她觉得舒适。“恩,你说吧,易许,我听着呢。”白沫在安易许站起来后,顺势坐在了这个空档的椅子上,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安易许即将告诉自己的事情,如果心里感到害怕,那么就要在肢体上踏实而稳定。 这是长期以来白沫总结出来的教训。她坚毅地看着眼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高大而英俊的男人。 “沫儿,刚才你也说了,我写的东西会上报,会有人看,然后呢?难道人们就会受到我华丽而激情饱满的笔触感染保家卫国了?我还不确定我有这个能力,事实上报社这个工作任何人都可以做,你知道吗?如果你喜欢,我甚至可以推荐你去见我们主编,我完全相信,以沫儿你极好的文笔绝对会很在报社吃得开的。我想做的不是这样,沫儿,即使是我在这一我深爱的行业中做下去,我也不想每天在见不到真实情况的前提下随意写稿子,这叫什么?这叫胡说!这叫瞎写!这叫欺骗大众!你看到我桌子上这些稿件了吧?沫儿,全是胡写的!没有人看到具体的战争情况,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咀嚼着别人吃剩下的东西,然后把这些东西搬到报纸上继续达到百传千,千传万的结果。这简直是太疯狂了,沫儿。你能懂我吗?我要写真实的东西,而不是这些东西……”安易许从书桌上拿起那几份不同的新闻稿件,随手扔到了地板上。白沫第一次见到温柔的安易许突然咆哮地样子,她害怕地握紧了拳头。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去能够看到战争真实情况的地方去写稿子是吧?易许”白沫很讨厌自己要顺着安易许的话来猜测她深爱的男人的意图,因为这意味着两人从此要分隔两地。但是安易许的目的不是很明确吗?白沫从来都不是一个傻女人。 “不,沫儿,还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些。我想要参军,我要和其他热血青年一样,保家卫国。外敌入侵的时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沫儿,这才是我想做的。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的想法。沫儿”白沫看到了安易许眼神中闪烁的光点,她终于明白了自从国家发生动乱后,她的男人从来没有舒适地过着每一天。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因为成家,因为白沫和两个孩子,因为他的爸爸妈妈,还有白府一大家而被搁置了许久,许久,许久。 “我知道了,易许,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想我会支持的。”空气中沉寂了很久,白沫突然给了安易许想要的答复。 安易许冲到白沫身边,抱起了白沫,“谢谢你,沫儿,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最懂我的。谢谢你,沫儿,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安易许欣喜若狂的样子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礼物的孩童,白沫此时此刻不再想自己和孩子以及这一大家会在安易许离开的日子里怎么过活,也不想去想应该如何安慰安易许的爸妈,现在她只想装作一切都会顺利的样子,加入安易许的欣喜中,一同庆祝。 第四十八章:安府的喧哗 安府里气氛从没有过的冷寂,白沫很害怕如此漫长的冷寂过后会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吼叫。“易许,你好好和爸妈沟通一下,不要大动态度。”白沫只好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安易许轻轻地说道,虽然很想耳语,这样声音可以降到最低分贝,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安老爷和安夫人坐在两把椅子上,客厅的中间站着白沫和安易许两个人。 安易许对白沫有意识的拉动他的手腕这一动作没有任何反应,白沫只看到他生气的时候额外高昂的脖颈很突出,白沫担心安易许把这股臭脾气和满腔热血带到战场上,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去做好心理准备,自己的男人一旦去了战场就可能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站在旁边的这个男人,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支持他的决定,就如同安老爷和安夫人现在如此不理解安易许一般,白沫不想再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是她却第一次发现,理解一个人会带来如此大的苦衷和隐忍。或许这就是她当初没有权衡好的后果。 就在刚刚,安易许兴致勃勃地告知爸妈自己要去参军的打算,安府就爆发了两个完全不同年龄段男人之间的冲突。冲突造成的结果就是现在安易许和白沫站在客厅中央,白沫一副委屈到想哭的表情,而安易许则高傲地拒绝低头认错,甚至拒绝张嘴再多说一句话。 “沫沫(安夫人一向这么称呼白沫),你告诉妈妈,难道你就同意易许去参军?你们还是太不谙世事,太小了,你们知道现在外面的形势有多么严峻吗?打仗哪里是你这样从小不干活的少爷能做的事情?你说你万一发生了事情,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沫沫,你快劝劝他,他都成了混小子了,胆敢公开和他爸爸叫板,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懂事、不孝顺的儿子啊。”白沫发现原来自己不是这个屋子内唯一一个面带悲戚表情的人,安夫人一向最疼爱安易许,白沫和圈子内的人都熟知这一点。 就连结婚这件事,因为白府之前和安府为了“安素心”一事,安老爷一万个不同意安易许迎娶白沫,都最终抵不过安夫人整日的“耳鬓厮磨”的柔情和劝解。 但是这一次白沫看到,安夫人的不同意更是加剧了安老爷的执拗和倔强,而“有子如父”的安易许也多少带了不好形容的倔强。父子二人从刚才的冲突过后没有再说过话。 安易许此时的表情和安老爷一样都是故意瞥向其他地方的,与其说觉得这种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白沫更愿意认为这场气愤过后就要做最终的决定了。她更害怕结果的到来。 显然,她对着安易许的面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完全不认同安易许参军的事实,更不支持安易许参军的决定! 她完全不敢相信安易许会想要离开她和孩子去参军,她一直以为只有那些没有成家的男人才会一心去想要报效祖国,而那些早已经有家室的男人则会把自己的小家放在首位。但是很明显她犯了致命错误,或许这就是她后来知道的“舍小家为大家的无私和大爱”。 “我……我和易许说了我会支持他的决定,妈妈。我知道这件事对您来说并不容易接受,但是……”白沫也是多么希望有人能体贴地理解她,如果安夫人觉得自己牵挂儿子而不允许儿子参军,那么对于白沫来说这种感情只会放大若干倍,而不会浓缩。 但是白沫错了,她没有等到安夫人体贴的理解。“沫沫,你不要说了,从你一张嘴说话,我就一直在忍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一个妻子呢?他胡闹的时候你要在身边给他指出来,你不但不告诉他,他行为乖戾之处,还要‘助纣为虐’,你竟然鼓励他参军,沫沫,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没想过可能易许就……” “够了,妈妈,我真是很听不惯你对沫儿说话的语气。对我们小辈而言,你就不能试着去理解我们做事情的原因和初衷吗?除了一味地不加理解,你竟然还责怪沫儿,这是我的决定,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想问你,如果我坚持要做这件事,作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一个同我一般的热血青年,你觉得沫儿心里就会好过?妈妈。你想一想吧。难道你就不能至少支持我一次?”安易许突然握紧了身边有些颤抖的白沫的手,打断了安夫人对白沫的误解和责怪。 “混小子,你还这个臭样子,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你想去参军是吧?可以!除非我死了!你就在给你老子送终完参军!这件事以后都不要提!”一直没有说话的安老爷突然盛气凌人地从座位上怒气冲冲地来到安易许面前,对着安易许的脸上大声地吼叫着,白沫看到他脸色像冷却的猪肝颜色一般,她有些害怕,没敢迎面而看眼前的安老爷。 白沫的手紧紧地握着安易许的手,她发现两人寒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因为汗水而变得粘稠湿润。安易许也握紧了白沫的手,他心里当然知道白沫突然用力的握紧的意思。 忍住了没有再次爆发心中纷纷不平的怒气,安易许拉着白沫冲出了房间。白沫的脑袋突然一阵空白,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闭上眼睛之前,白沫看到了安易许蹲在自己身边叫着自己的名字“沫儿”。 白沫睁开眼睛,感到窗外刺眼的阳光即使是透着窗帘的遮挡也让自己敏感的双目难受,她皱着眉头慢慢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因为身体没多少力气,她扶着床头的木栏杆爬将了起来。 “易许?”白沫走到二楼的小客厅,自己倒了一杯水,喊了一声易许的名字,没人回应。 白沫慢慢顺着楼梯走下去却发现身子无力到想要跌倒滑落,所以她加剧了握着栏杆的手劲,希望能够起到更好的支撑作用。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白沫一身冷汗地来到了一楼。 她听到书房里有说话的声音,自己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也说不清现在是几点钟(白沫突然觉得自己很蠢笨,刚才竟然忘记看时间了),她朝着书房微开着的白色木门走了过去。 突然听到里面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响起“少奶奶发病的频率越来越快了,而且身子骨一次比一次虚弱。你们也知道她当初生产之际,医院也是下了病危通知单的。当时我就说过了,一定要多加调理,她性子里面太过敏感,内心愁绪太多,对于这种情况一方面要继续服用那些中药材调节身子,另一方面也不要出现太多让她担心、忧虑的事情才好啊。少爷你现在让我说,如何能根治好她,我从医也是几十年,恐怕这几年也要退休了。恕老朽朽木一个啊,恐怕是无力回天了。除了慢慢养着身子之外,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安府也是做药品生意的,少奶奶的身子我恐怕你们比我还要门清其实。” 白沫的喉咙艰难地吞着唾液,她突然颤抖地从拿下了自己本来放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双手用力地抓紧自己的两个小臂,白沫用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啊,自己难道不是最应该知道自己身子情况的人吗?为什么听到别人说起自己的身子情况,却还呀装作是第一次听到的一般难受呢?白沫,你真是傻坏了。 很久之后,书房才传来了打破沉寂的熟悉男音,白沫第一次听到安易许的声音如此低沉,她想或许以前只是因为自己昏厥错过了太多而已。难道自己的身子不是一直让安易许最牵挂的吗?“我知道了,孙医生,谢谢您了,您和家父也是老交情了,我送您去前面客厅和家父聊一聊吧。今天我听了太多关于我妻子病情的事情了,我想我们不需要再谈论了好吗?” 白沫悄悄地走到了楼梯下面的地下室门口,她把自己娇小的身躯躲在了地下室的门口。然后听到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前一后两个人离开了房间。 白沫的心突然一沉,身子软软地再次滑到,眼前再一次晕厥。 那个女人的医生 转过大路后就是一条幽深寂寥的小巷子,人烟稀少,而且因为刚刚下了小雨,路面湿滑的模样竟然让人从每条神经里感受到莫名的悲凉。她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声音不大,却在这条小巷子中被格外地拉长。 “你来了”门开之后,一位年长的老人戴着黑框圆眼睛出现在年轻女子的面前。 “是的,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年轻女子不需要眼前的老年长者引路,熟悉地把身上斜跨的褐色精巧小皮包放到了沙发上,自己则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面前早已经放置好了摆放整齐的一套茶具,年轻女子自觉地为两个空茶杯倒上了茶,她的手既纤细又白净,丝毫看不出在如此干燥天气下的任何影响,茶杯中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体,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鼻而来。 “你知道,我不欢迎你过来的。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让我想想。啊……对了,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上次见面还是盛夏的天。”老年长者一手扶着眼镜框,一手拿起茶托,小心地喝着茶杯中还滚烫的茶水。 “是啊,一直都知道您不想要见到我。我又何尝不是不那么喜欢见到您?当然了,这话不能之听表面言辞,不然任何人都怕是要责怪我没有礼数和涵养了。”年轻女子也随手拿起茶托,她喝茶的时候把淡淡的口红印抹在了茶杯上,女子皱起了眉头,尽管一副看上去仍然很精致的面容,她不动声色地没有接着说话,似乎在等待着眼前老年长者的回话。 “怎么?这次还是因为发作了?很不舒适吧?频率如何?”老年男子从一个看上去像是桃木制作的组合柜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中拿出了听诊器,自然地坐到了年轻女子的眼前。 年轻女子起身脱下厚厚的妮子大衣,里面是一件很薄的衬衣,老年男子拿起听诊器在女子胸口处的位置放下去,一分钟后取下听诊器,老年男子又为年轻女子把了脉。 “情况如何?是不是很不好?”年轻女子在老年男子起身背向她走向办公桌的时候穿上了大衣,再次端正坐下,她问话的时候表情终于有些不自然了。 原来这就是悲哀的模样,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是的,如果情况很好,或者说情况正常,想必你自己也不会来找我的。你应该是最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人了。”老年男子从办公桌旁边的药柜中拿出了两板药,没有任何包装,所以可以看到里面装着的是米白色的小圆片。 然后来到了年轻女子的身边,把两板药片递给了她。“还是以前的剂量,我和你说过了,本来不想再强调,但是……你不要多吃了,这药你自己知道的,就算你不多吃,按照剂量来也会造成你的内部器官的逐渐萎缩,给你身体带来伤害的。更别说如果你不打算按照剂量来。你明白吧?”老年长者说完之后深深地看着年轻女子的方向吐了一口气,好像房间内长期以来的空气阻塞已经完全没有让人呼吸的氧气一般。 “我知道,你给忘了,我第一次联系您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了这药会给我带来的损害,但是如果我不吃,我晕厥的次数就会更频繁,而且每次发作的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了。起码吃了药我可以保证自己有力气能够走路,我想如果连动都动不了了,我也就真的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医生,您说,女人应该勇敢吗?”年轻女子的一番话显然引起了老年长者的思考,老年长者拿起一根烟,点过火就用力地吸吮着烟头,好像贪婪的婴儿“长”在妈妈的胸口。 “不管怎么样,谢谢您了,医生,您这次肯给我两板我是不是应该感激呢?之前您都是最多给我一板的,这说明我的病情加重了,也说明您和我之间也算是建立起了一种信赖是吧?”年轻女子拿起身边的包,斜跨在身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的面色从一开门进来到现在准备离开的过程中,始终没有一点血色。 “对了,你知道?过段时间我可能要搬走了,战争来了,这地方大概也是早晚要很乱的,我儿子他们都在四川那边现在,我想自己早晚都得收拾行李搬过去,人老了……所以下次你来拿药的时候我可能会不在了。你确定我们之间不留联系方式了?”年长者从嘴中抽出芬芳燃烧的香烟,以通告的命令口吻传递着自己此时的想法。 或许他只是不敢想象又有一条生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从时间的沙漏中找不到希望,又或许他只是突然的想到而随口一提,毕竟当医生的有谁没有见过死亡吗? “不了,医生,谢谢您,我还是不想留联系方式了。前不久有人说我活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了,我想这要让我有了addiction,现在也是花些时间想清楚自己的打算了。”年轻女子把两板药片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然后优雅地穿过空旷而几乎没有光线的室内,走到了门边。 老年长者听到了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您真的应该少抽点烟,那对身体不好,不是吗?” 房间中留下了她刚开始进来身体上散发的淡淡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具体的芳香,但是应该是一种花香。 安易许的离开 “沫儿,起来吃点东西吧。”白沫看到妈妈给自己端来了一碗排骨蒸藕,还有一小碗米饭。妈妈身边的孙姑姑也端来了一个精致的瓷器炖锅,白沫想里面应该也是一些肉汤,自从她搬来白府调养身体之后三太太一直都是亲自下厨做饭给白沫吃。 其实三太太不常下厨,白沫印象中只记得她为白老爷下过厨,三太太以为爱吃甜食,所以很擅长做汤羹做甜点。白沫自己倒是不记得吃过几次妈妈做的饭菜,但是生病这段时间里,白沫吃过的妈妈的饭菜比她长这么大以来都要多。 或许生病也不见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白沫自我安慰着。“妈妈,你不要喂我吃饭了。一会儿易许就要过来了。我不想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你知道的。”三太太听到白沫的话后,轻轻点头,孙姑姑帮忙把饭菜拿到一旁的桌子上。 白沫试着掀开被子,从里面活动四肢,现在对于她来说哪怕是使用一份力气都要格外地艰难,她害怕三太太再次因为疼惜而流泪,白沫冲着三太太的方向无力地浅笑着。“妈妈,你不要难过了,我很好的,你看,我可以起来的。”但是自己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和怎么样的意念才勉强从床上站了起来,只有白沫自己知道。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趿拉着拖鞋,从床的位置到饭桌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但是三太太却看着心爱的女儿花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终于在饭桌前坐下。 “好了,你坐着吧。不要太辛苦自己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你想如果易许来我这边看到你一切都能够自理自立,你的病情有好转,他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是吗?你还是想要他去参军吗?沫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三太太转过头,装作去整理白沫的床铺,因为她的泪水早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淌,那么大一滴一滴的,自己又怎么能不让敏感多疑的女儿多想呢? “妈妈,你刚才想说的究竟是害怕易许再也无法从战场上回来,还是说你的女儿无法等到那一天?”白沫吃着孙姑姑端到她面前的蒸藕片,藕片味道好极了,鲜嫩可口,轻轻一咬就裂开了,化在口中,几乎不用特意咀嚼。 三太太没有说话,转身慢慢走出了房间。“孙姑姑,你去照顾妈妈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白沫不是故意地去惹妈妈哭泣或者伤心,但是她自己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她也知道现在全家人都知道自己的鬼样子,可是她无法做到像其他人家的女儿一般的乖女儿。 如果伤害可以不留下太多的伤痛,那么又有什么顾忌呢?自从自己过来养病之后,白沫几乎天天都会在三太太面前提到自己随时可能离开的相似话语,目的很简单,无非是白沫想让妈妈早做好自己会走的准备,等那一天真的来临,没有太多的伤悲。 但是现在她还想亲自看安易许离开,看到她心爱的人去战场参军打仗,做他想做的事情。她想做的太多,可是时间没有多少了。她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白沫吃了几口藕片就放下了筷子,她根本吃不动米饭,虽然三太太每一次都会给她盛一碗饭,而且她每次都会留下一样的一碗饭,但是三太太还是劝白沫稍微吃些面食,不然身子会受不了的。但是白沫觉得自己现在会有饥饿感已经是一件很期许的事情了。 三太太走了进来,白沫没有说话,她知道妈妈是来帮她穿衣服的,仅仅靠她自己,她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而她必须穿戴齐整准备“迎接”自己的男人,必须以最美丽最自信的样子去见他。 母女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三太太帮白沫挑选了很喜庆的桃红毛呢套装,穿下半身裙子和裤袜的时候白沫几乎已经气喘到了停不下来的程度,三太太很害怕她犯病,两人停停,然后继续,白沫终于看上去明艳动人多了。 “妈妈,对不起。”三太太收拾了碗筷,拿起托盘准备离开的时候,白沫突然拉紧了她纤细冰冷的手。 “没关系的,沫儿,好好坐着吧,易许一会就该来了。”三太太把白沫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三天天还是拿上托盘离开了。 白沫知道妈妈一定又是偷偷流了眼泪。 安易许每天过来看望白沫的时间都是这个时候,因为还没做好决定参军,这主要是因为白沫最近身体连续的“崩溃”,安易许还是每天准时上班。然后提前动身,先来看望白沫再去上班。下班了直接来白府陪着白沫,一直待到晚上再回家休息。 “三小姐,安姑爷来了。”孙姑姑连忙进门通报,白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地靠着饭桌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皱着眉头朝着梳妆台那边走过去。 “你要拿什么?我来拿吧,三小姐。”孙姑姑看不下去白沫费力的样子,很是心疼。 “好,谢谢姑姑了,我都忘了自己身子多糟糕了,我想拿那一只易许送我的玫红色口红。我想今天涂一点口红。好久没有用心化妆了是吧?女人还是化妆好看,你说呢?姑姑”白沫看着孙姑姑为自己拿过来那只口红,她的手抖动地要命,根本没有力气完成擦口红这一简单的动作。 “三小姐,我来吧。”孙姑姑提出帮忙之后,白沫再次在刚才的座位上坐下。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觉口红涂抹在自己嘴唇上的那种冷冷的润滑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芳香的味道。 “三小姐的嘴唇很薄,口红涂起来很好看。我看着三小姐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娇女子……小姐把心放宽一些吧,这不是什么大病,会好的。”孙姑姑还特意帮白沫整理了头发,白沫从桌子上的镜子中看着自己精致而惨白的脸蛋,微微地笑着。 “谢谢姑姑慰藉了,白沫知足了。”孙姑姑离开后不久,安易许就进了门。 “沫儿,今天感觉怎么样?”安易许看到眼前娇艳的白沫之后,一颗压抑的心立马就欢腾活跃起来。 白沫在安易许面前其实每天都要这样装扮,每天都格外精致而美丽,每天都让安易许明白,自己的身子已经逐渐好多了。 “今天还不错,易许,你带我去庭院中坐坐可好啊?我看外面的天格外地蓝。”自从搬过来白府两个周多,白沫一次也没有出门,即使三太太说搀扶着白沫出门,她也是不肯的。但是今天她想安易许带自己出门。哪怕只是在庭院坐一坐。 “我抱着你好不好?就像当初新婚那天一般?沫儿”安易许似乎在用温柔的声调请求自己美丽的妻子。 “其实,我正有此意。”白沫的话音刚落,安易许就一下子抱起了白沫。白沫用双手缠绕着安易许的脖子,两人来到了庭院。 安易许找到庭院中的一个小凉亭,放下白沫,白沫坐在木制的长凳上。这个冬天已经不再寒冷了,白沫抬头看着天空,碧蓝的空中朵朵白云幽幽地漂浮着,那么自由,那么静谧,那么安详。 “天气暖喝多了,易许。是吗?”白沫用细长的手指挡住明亮的太阳光线。她的声音依旧动人,还是那样子让眼前的男人为之疼爱。 “是啊,再有一段时间就到春天了。那时候你的身子就好的更快了,沫儿。”安易许从来不当着白沫的面前提及“病”这个字眼,似乎这个字眼在他那里很不吉祥一样。 “是啊,我也希望如此,你知道吗?易许,你的话我从来都听,因为我知道你为我做出的决定一定是为了我好。”白沫把眼神望向身边的安易许,安易许在白沫说话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沫儿,我和你太熟悉彼此了,你还没有说话,我就已经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劝我去参军是吧?”安易许对着白沫的面儿做出了一个“shu”的动作。 白沫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白沫把头轻轻依偎在安易许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嗅着空气中即将迎来的春日的温度。 如果说时间能够停留这一刻,可惜这只是一种期许和愿望而已。有多少人每天都希望时间定格或者倒退,但是时间如此孤清高傲的又怎么会听凭芸芸众生的安排? 三天之后,安易许离开了这里,离开了白沫,离开了安府,奔向了他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白沫望着窗外天边浮动的云彩,多么羡慕此刻的它们,如果能终生漂浮,注定孤独,但却高贵在天。 公园的聚会 “紫菱,白沫也联系你了?”赵子恒看到樾台公园临望心湖的月台上紫菱正倚着铁栏杆,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听见赵子恒走过来的脚步声,紫菱转过头冲着赵子恒浅浅一笑,她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并没有孕妇该有的那种红润的光彩。 “是的,她为了这件事打电话给我了,你也知道她最近的状态,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大概都要气喘地不成样子了吧。”紫菱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吹动着,天气显然已经向着春天迈步了,气温明显温和许多。 “我知道她最近一直不好,她的身子多久以前都不好,只是没想到这次发作病情竟然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自从她再次晕厥直到现在应该有一个半月了吧。说实话,我很担心她,但是我一直也没去白府看她,你知道我和那边还是有些……”赵子恒的脸上突兀着说不清的彷徨,紫菱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就此询问。 “对了,你觉得她让我们来这里见面是为什么?我刚才说了就连说话沫儿都要气喘吁吁,更别说赶到这里了。我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子恒,这种感觉很强烈,但是却让我害怕,让我担忧。我太了解沫儿的为人,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她说过的,如果自己有一天老了,走不动了,一定是要依赖别人才能够过活,她不会这么过不下去的。你觉得她当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子恒,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很害怕。我现在害怕去见沫儿,我恨不得每天都去白府找她,和她聊天,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一起打发时间。可是我又很害怕去见她,我害怕听到她内心的绝望,我害怕她的孤寂和无助,而我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你知道吗?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沫儿在生病之后坚持去白府吗?”紫菱的眼圈已经红了一大半,泪水没有流出来,但是眼眶里已经浸满了湿润的液体。赵子恒走到紫菱身边,轻轻地用手拍打着紫菱的后背。他害怕这个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女子会因为过于悲伤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身边的好友越来越少,赵子恒不敢想象失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他的好友只是感到悲伤,他也会感到胸口被堵住了一样的难过。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沫儿害怕拖累安夫人他们吧,毕竟三太太才是沫儿的母亲,照顾起来还是会应手地多,沫儿不是很讨厌麻烦别人吗?三太太一定不是别人了,是亲人啊。紫菱。”赵子恒觉得紫菱问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疑难之处,在他眼中,白沫的性子早就说明了一切。 “你说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了,子恒,沫儿关于这件事和我说过。你知道她的病情直到现在都没有医生能够诊断出来到底是什么,只是有一些比较固定的病症而已。比如说每次发病一定会晕厥长达数天,然后再就是会气喘吁吁地喘粗气,甚至咳嗽,听到她咳嗽的声音我真害怕她会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吐出来的。还有就是会把吃出来的饭菜都吐出去,有一次沫儿和我说她打算搬到白府去住,你知道的,那时候安易许还没有去参军,所以我觉得很不可理解,这种病情根本不适合到处移动,何况她老公还在家里,难道不应该要帮忙照顾吗?沫儿告诉我,她听到安夫人和安易许私底下说过,她担心沫儿的咳嗽呢会是一种厉害的传染病,万一影响到两个孩子,那就不得了了。当时让沫儿去白府是安夫人的提议的,至于安易许怎么想我是不得而知了。但是他是爱沫儿的,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大概也是早就有了要参军的想法了,既然知道自己无法留在沫儿身边照顾她,还不如让沫儿去白府住着养身子吧。毕竟也就像是你说的,亲生母亲的照顾总是比别人要好的多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沫儿第二天就提出了去娘家养病,安夫人应该表面装作客套一番的样子了,也就放行了。”紫菱所说的一番话在赵子恒心里翻天倒海一般地让他难受,他虽然不是亲眼见证,但是在他眼前他却就像是亲眼见到了白沫被迫离开安府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隐忍和不舍,绝望和无辜。 这不是一个亲人所应该做的,而且如果白沫的病症真的如安夫人所说,是传染性的,那么她难道不担心白沫去白府传染那边的人?或者说她担心的难道仅仅是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的安危或者说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赵子恒想到这里后也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白沫什么时候露面,他很迫切地想要见到白沫。自从白沫生病后无论是在安府还是后来搬到白府养病,赵子恒都没能够去看望她,对此他深深地自责。赵子恒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他其实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自己内心里对白沫的那一份最初的情感难道就随着时间和白沫已成为别人妻子这一铁定的事实而再也不存在了吗?这个答案赵子恒想不仅仅自己知道吧,在这一段感情中他自认为他和白沫之间的默契是不会消亡的,赵子恒这里的答案白沫心里肯定是知道的,只是赵子恒不确定的是白沫对自己是否还存有一点感情,那种超越了友人的感情,那种他们曾经拥有并能够此生怀念的感情?对于这一点赵子恒是真的不知道。 白沫的病情如此严重,她会离开他吗?她会突然有一天就再也不存在了吗?赵子恒恨自己越想头越疼,越想疑问就越多,恐惧就越多。他强迫自己停止疯狂的念头和猜测,和紫菱随便说这话,打发着时间。他知道紫菱对于这个问题不是没有想过,白沫是紫菱最好的友人,亲眼看着友人的身子一天天不如过去,一天天垮掉,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对于这点赵子恒绝对感同身受。 没几分钟后,一辆老款福特停在了赵子恒他们面前,后车门打开了,白沫从车上走了下来。赵子恒一个箭头上前扶住了下车的白沫,司机那时候刚从车上下来,看到有人扶住了三小姐,他也就静静地站在一边。 “等久了吧?我没想到穿衣服穿了这么久。现在是比以前用的时间更多了,我感觉自己的状态还不如一个年迈的老者。你看,他们可以快走,是吧?”白沫指着不远处绕着湖边走路的几个老年人打趣道。 赵子恒好久没有见到白沫了,他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还是一副瘦削的样子,不过比之前来说是更加纤瘦了,因为赵子恒扶着白沫的时候发现,白沫的身子几乎是完全依靠着自己才能慢慢行走或者只是保持站立的姿态。但是却比以前来说重量轻了太多,而且白沫脸蛋上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肉了,那种皮肤和肉混成一体的视觉冲击感和惨败的皮肤都让赵子恒觉得心疼。他不敢相信这可怕的病情到底对白沫做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想起来紫菱刚才说的,白沫几乎是吐掉了吃掉的东西。这也解释了他眼前看到的一切。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敢去直接看着白沫的脸,白沫的眼睛,白沫的唇,白沫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记住现在他眼中的一切,他要记住正在遭受着病痛折磨的绝望的白沫,他要记住他所看到的自以为是虚假的却是现实的一切。 “沫儿,不要这么说,你不要折磨自己了,现在我们就说一些乐观的话,还和以前一样聊天好吗?沫儿,和以前一样,我们能回到以前的,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还说要走西洋风,做我孩子的godmother的,你说过,沫儿,你还记得吧?”紫菱几乎是哭着抱住了白沫,声音控制地很不好,哽咽的语气中夹杂着哭腔趴在白沫的肩头说完这一番话。 白沫的身子早就经受不住紫菱这般的“依靠”,赵子恒那边只好用尽力气地支撑白沫的身子,其实赵子恒现在支撑了两个女人的力量。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抱怨。 “我是说过啊,紫菱,我也很讨厌食言的人,你知道的,我从来答应你的事情不都做到了吗?但是这件事,我是,我是真的,真的不能了……我不能够了……紫菱,我很抱歉……我真的很对不住……我好累啊,紫菱……我多么想睡过去,你知道吗?”赵子恒发现身边的这个女人有着年轻貌美的容貌,却像已经活了几十年的老年女性一般疲劳,她说完一句话竟然断断续续了如此之久,中间还做了很多停顿,而且气息明显不足,以至于她必须要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仿佛空气中的氧气对她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一般。 赵子恒突然觉得白沫现在的样子很像一条缺氧的鱼,一条因为没有空气而马上就要断气的鱼,一条立马就会翻肚子的死鱼。 他害怕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一颗心是剧烈地跳动着,却宛如早已经死去了一样。赵子恒的呼吸加快,只感到眼前无数个星星绕来绕去,他加快呼吸节奏的调整,试图让自己站稳脚步,他不能。他不能。他绝对不能在白沫面前倒下。他的脚趾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鞋底,试图抓紧每一寸的泥土。 但是他的双腿却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整个人颤抖不已。 “不,沫儿,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你给我好好养病,你会好起来的,不是吗?前天我去看你,你还在吃饭,吃的好好的,记得吗?”紫菱不依不饶地坚持着自己的乐观言辞,白沫只好伸手握住紫菱的手,白沫没有说话,空气里沉寂了很久,赵子恒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了,沫儿。” 很多年之后,赵子恒每次想到那个时刻,那个场景,那个片段,他都无法弄清楚为什么自己当时会说出那一句话,但是除了那一句话之外,自己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当着白沫的面大哭起来。 还好,只是那一句话。 “是呀,好久不见了,赵老师……不,好久不见了,子恒。”就犹如很多年之后赵子恒一直记得当时白沫的答语一般,她从来都住在他的心里,那里一直都有一个专属的位置,从来没有任何竞争者去抢夺,那就是白沫的地方。 “好了,你俩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让你们过来见面……”白沫继续气喘吁吁地支撑着自己,准备接下来的一句话,她现在只能够一句一句地从牙缝中拼凑出来语言,最可怜的是一个人的思维如此清晰而正常,但是却没有力气去沟通,去交流,去表达。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只是……想见你们一面,见你们两个。”紫菱还是趴在白沫的肩头,她没有意识到赵子恒花了多大的力气一直维持着三个要随时倒下的人。 “好久没有来这个公园了……我和你来过,紫菱你还记得吗?”紫菱趴在白沫肩头抽泣着,胡乱点着头。 “子恒……我们也来过……很多次,还记得吗?”赵子恒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心里难受,他和紫菱一样点了头。眼神深切地看着白沫,他觉得这次聚会没有那么简单,难道白沫真的只是想见一见面? 但是如果她是这么说,他就做好了相信的准备。 “湖水还是那么绿……那边的山还那样子,春夏之际会更好看,是吗?夏天……还有天鹅……水鸭子” 空气里都是白沫他们对过去回忆的甜甜的味道,赵子恒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他今天很勇敢,像一个伟人一般,撑起了三个人的脆弱和崩溃。 白沫的离开 就剩下一件事了,白沫在自己心中默念道,彼时说话仍然感到疲劳的白沫此时的身子丝毫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尽管每次三太太来陪着白沫吃饭,白沫都会表面看上去很乖巧地模样,试着和三太太聊着家常,打起精神。但是三太太一走,白沫就感觉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灵魂。 她不知道灵魂这东西到底存不存在,但是她想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自己的灵魂想必是太过于高贵,瞧不上自己这幅没有福气的身子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急切地想要挣脱身子而离开呢? 三太太今天来的时候,白沫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妈妈,我们就集体搬到西南吧,那边有大河有俊俏的山,也远离战争的硝烟,难道不好吗?”白沫吃完了饭,尽管胃里很不舒服,随时都有要吐出来的冲动,她调整了自己的气息,语气极度缓慢地和三太太再次提议。 这已经是白沫生病两个月以来第四次和三太太说话了,她现在的身子过于虚弱,有几次都是老太太亲自拄着拐杖过来探望她的,虽然心里感到很失礼,但是这时候的长幼礼数对于白沫来说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她只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同家人相处,至于是哪一方主动探望对方都无所谓。 能够在一起相处,一起度过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我和老太太也商量过了的,还有大伯母。二伯父他们搬出去了,我们管不到……但是沫儿就这么一个心愿,您难道不能听一下吗?……哪怕先搬过去,不行……再回来啊。”白沫的话里早已经没有了逻辑,三太太好看的眉间早也挤出了丝丝沟壑。 “沫儿,你病了,糊涂了,我们白府这么多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更别说,哪里能够搬过去,再搬回来呢?家里的开支多大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花的还是你爸爸留下的家底,加上你哥哥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还要养活他一家子,还有很多的下人。沫儿,这件事再说吧。”三太太再一次打消了白沫的念头,其实白沫也不是不清楚,白沫因为人口众多,加上哥哥白衍从来没找过工作,家里的生意现在都是白术打理,可是二伯父早已经从白府搬出去自立门户了,白术经商的钱会给白府一部分,三太太也说过其实这根本不必要,即使白术不给白府钱,老太太他们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分家的时候大家都说的很清楚,白术只要白府的生意,而白衍选择了白府的大宅子。大宅子加上生意门铺也算是白府所有的家业了。 “还有就是,你最近也不要再和老太太以及你大伯父提起搬家这件事了。他们心里都是很不愿意的,念在你年纪小,而且还在病中,他们都只是表面敷衍你了,沫儿,没人会搬走,知道吗?我想你一定是担心现在动荡的时局和战争的硝烟会烧到白府,那么你就不要继续担心了,租界那边的口风说是会格外照顾我们这几家的,安府、郭府、白府等,当然了,主要还是得益于安府和郭府的帮忙了,咱们白府是大不如从前了啊,沫儿。不过起码安危问题能够解决,这不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吗?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你好起来是我对你的要求,你必须要好起来,沫儿。听到了吗?”三太太说完这一番话倒是让白沫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租界会罩着当地的这几个大府邸。不过这消息对于白沫来说,可以算是足以让她能够安心的最好的消息了。 三太太把头放在她额头上测试体温是否正常的时候,白沫紧紧地握住了三太太的手。“妈妈,听你这么说沫儿自然也就放心了,我提议搬家的确是害怕战争的硝烟烧到白府。最近这段时间,辛苦妈妈了,沫儿过来也有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对于沫儿来说虽然很煎熬,甚至有时候感觉一天过得像是一年一般漫长,但是沫儿也知道,如果不是妈妈的贴心照顾,如果沫儿不是在白府养病的话,沫儿会发现这种煎熬根本就难以克服。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这是白沫生病以来第一次完整地说了如此长的一大段话,话音刚落,她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从口腔出发出了气喘吁吁的猛烈呼吸声音。 三太太看到白沫的胸口上下剧烈地浮动着,再次担心地检查白沫额头的温度,其实当守着病人的时候,守护的人事实上可以做的事情真得很少,或许检查额头温度并不只是看看病人身体状况,而是表达出守护者对病人的牵挂和不知道能够帮忙做什么的内疚感而已吧。 “好了,不要说傻话了,沫儿,已经气喘成这副样子了,还要张嘴说话吗?医生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要静养,沫儿,你一定要听医生的。好吗?”三太太连忙把手指压住白沫的嘴唇,她担心女儿再次说话又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在她看来,如今之计就是安心养病,白沫的身子是她现在最关注的,她已经失去了白星河,她不能再失去自己最爱的女儿。绝对不能了。 三太太帮白沫掖好了被角,然后端着托盘走出了门。白沫听到了木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的咯吱声响。 还有半个小时,白沫在三太太走了之后睁开了刚才假装合上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转,她踩着鞋子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在了痰盂里。这种呕吐的感觉就像是有外力的作用要掏空自己的整个胃一样,白沫不一会功夫就感到胃部瞬间燃烧了起来。她用枕边的手帕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挣扎着走到洗漱台那边洗了脸、手,拿起梳子坐到了一边的梳妆台,尽管气息有些弱,时而有些急,白沫很了解自己地,只要感到太疲累,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歇息一会,然后继续。 终于白沫整理好了自己的容貌,现在就是花时间和精力穿衣服了。她讨厌被别人照顾,所以她拒绝所有三太太为白沫安排来照顾她的下人。而打发她们的理由则是可以随意找到上百种。 白沫就是这么倔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否感到绝望,或许吧。但是那又如何呢? 人生还不都是这样? 白沫收拾好了就躺回了床上,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床很小。白沫知道,她想起了不知道在哪里的安易许了,想起了他们一同躺下的大床,想起了安易许有时候半夜时分会轻轻整理被子,因为白沫总是会把大部分的被子都压在她身子下面,或者几乎是全部抢到了她这边。 原来,思念一个人竟然会从大床和小床的比较上开始。 白沫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她只知道外面的天现在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自己吃过的晚饭还在痰盂中散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但是就连拿出痰盂的力气白沫都没有,尽管她把它藏在了最角落的不起眼的位置。 终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白沫一颗期待而忐忑的心开始快速地跳动,这是她好久以来感受到的最激烈的感情变化了,门外的人敲了三下之后,直接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过后,司机老孙站在了白沫的床头,白沫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的后背靠着枕头,孙师傅支撑着白沫,两人慢慢离开了房间。 车子以较快的速度行驶在人烟逐渐稀少的路上,孙师傅没有开车窗户,因为考虑到白沫的身子最好不要见风,白沫知道孙师傅爱抽烟,因为自己身子不舒服,每次坐孙师傅的车,他都不会在车内抽烟的。 白沫感激地闭上了眼睛,她此时正是想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白沫记得有人曾经和她说过,最想去的地方,其实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 “三小姐,到了,我扶您下来。”车子停稳了之后,孙师傅把后车门打开,扶住白沫的身子,白沫再次来到了樾台公园。 “孙师傅,我自己在这边看一看江面就好了,我们待一会就回家。谢谢您,孙师傅。真的……很感谢。”白沫在江面的栏杆上依住了身子后,孙师傅才离开了白沫。 白沫知道对于一个犯烟瘾极其严重的人来说,如果在车上憋久了,没有机会抽烟,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用颤抖的手颤巍巍地急忙拿出一根烟,点上,然后放在嘴巴里,狠狠地吸。 白沫看到孙师傅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确认了他走开了,沉浸在自己那个令他着迷上瘾的世界里后,她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望着早已经夕阳西下,看上去波涛还在涌动的江面投去了自己的身子。 她想,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么请一定要和自己的身子离开。因为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再见,奇女子 “伯母,您不要太难过了。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想今天到场的每一个亲朋好友内心都是难过的……伯母,还请您节哀顺变,人死了……”紫菱突然发现接下来的语言让她的舌尖发麻,就在几天前白沫还和她相拥而泣,彼此感慨着生活的不易和艰辛,她和赵子恒还安慰着白沫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如今,她再也无法确定对于白沫而言,生活是否真的好起来了。 她知道,她的内心不仅仅是失落和难过,她支离破碎的一颗心早已经因为白沫的离开而彻底崩溃。 她失去了一个好友,一个挚友,一个姐妹。 郭紫菱知道,她从此之后就和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动了情绪,泪水呈束状地大把落下来,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记得医生和她说过,这几天因为过于悲伤而有些动了胎气,胎儿目前的胎位还算正常。 这是医生的原话,什么叫做“还算正常”?这是一个收取高额门诊费用的专家能够说出的话吗?难道未来胎位不正常就算是他预测准确了吗?如果自己停止悲伤,一切就会重新回到原点吗?不!没有了白沫,什么都不一样了。 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母亲,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尽管她母亲的身高还远不如自己高。但是郭紫菱能感受到此时来自于母亲的关爱,当然,作为一个准妈妈,一个接近七个月之久孕龄的人,郭紫菱告诉自己不能继续哭下去了。 人走,茶凉。 “谢谢你,紫菱,傻孩子,快过来,不要哭了。她希望看到的难道不是你开心过着日子,最终诞下健康的孩子吗?我听你妈妈说了,这几天你一直不肯出门,躲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孩子,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准许你这么折腾自己,听明白了吗?乖孩子,乖孩子……”三太太把紫菱紧紧地搂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三太太感觉自己的眼泪滴下落到了紫菱的额头上。 葬礼来的人并不多,因为白府要求主事,而三太太本来是打算在教堂请神夫做丧事的,但是后来考虑到家里只是自己信仰基督教,自己劝了白沫很多次,白沫也不愿意信仰那些“太过复杂、源头太长的神”(这是白沫的原话)。 后来白衍和白术一致认为,就在樾台公园的一块草坪上举办仪式就好了,他们认为白沫从来都是性子浪漫的人,她最厌恶的应该是被拘束和束缚了。仪式或许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但是仪式又不能不办,毕竟还要给还在世的亲朋好友一个交代。 上午八点半的时候所有受到白府和安府通知的亲朋好友就都来到了樾台公园靠近南门的日落西山亭子旁的小草坪上。安府虽然同意了白府主事仪式的决定,但是安府上下的所有人都出席了这次丧礼仪式。 关于白府主事这次葬礼仪式,安府之前还公开表示了不满的情绪,考虑到白沫早就嫁给了安府为儿媳,安老爷觉得这件事无论拿到哪里去说法,都是自己有理。公婆给儿媳办丧礼就如同是老婆和老公晚上同睡一张床一般天经地义了。 后来多亏安夫人从中间多次调解劝解,安老爷才同意自己不干涉这件事了,毕竟安府上下对白沫的为人都是一致的好评。安老爷也多次和安夫人说,很是想念白沫这孩子,体贴孝顺、从来没惹过祸事,只是命太薄了点。 总之,长辈们对白沫的评价几乎如出一辙:孩子很好,命太薄了些。 三太太今天的表现应该说来和白星河去世的那一天很像了。她知道自己既然声称了要主持大局,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哭哭啼啼地在葬礼上闹个不停。即使当初听她的话,葬礼是在教堂举办,她也不会在神夫面前哭着跪着乞求着把白沫还给自己。这种事情她不会做,至少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做。 今天南门外面已经停满了车辆,来出席葬礼的人已然拥挤到影响到了整个公园晨练的人群的日常“作业”。三太太低头看了手腕上的表,与此同时她看到来的人还有不按照时间规定继续从南门往这边赶着的,她知道现在不能等下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站在了靠近南门相反方向的一边。草坪上白术和白衍他们只摆了二十多把白色的西式椅子,很明显来的人远远超过了椅子的数量。因而大多数的人都是站在草坪上,坐在椅子上的人白府和安府的长辈们就占了大多数。 老太太因为身子的原因,根本起不了身,不过三太太和大太太本来是要打算瞒着她的,考虑到她年纪太大,身子又虚弱,很害怕她听到噩耗后出什么事情,毕竟白沫是她最喜欢的小辈。她一向对白沫寄予了厚望和无限的憧憬。不过家里还在走着老路子的传统,到处张贴了白色的黑色的帘子和贴纸,加上下人都在小声议论,整体的悲伤情绪也在无休止地蔓延。所以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老太太那里。 大太太他们什么都没说,老太太也没有就白沫一事向他们询问多少,或许她身边的人早已经把所有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都如实通知了老太太。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老太太目前的情况着实不乐观,她在过去的几天里几乎是没有吃过饭,偶尔喝一些水,被人照顾着解手,但是仅此而已。 因而大太太他们虽然不明说,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的身子也撑不了几天了。但是没有人谈及这件事。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给小女白沫举办告别仪式。我不擅长言辞,所以我就尽可能快速地说一下今天的仪式一事。首先,对于大家的前来我代表白府和安府(三太太提及安府的时候有意地向着坐在第一排椅子上的亲家点头示意)向所有来参加仪式的亲朋好友们表示感谢。其次,对于此次葬礼仪式的安排,因为考虑到小女生前(三太太提及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的悲痛感已经溢于言表,毕竟这两个字再次提醒着她,白沫已经逝去,不会回来)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我们打算办一次简单的葬礼,中午十二点,请亲朋好友前往‘斌鑫酒楼’用餐;第三就是按照小女的意愿(这的确是白沫曾经和三太太提及的事情,那时候三太太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可能会先一步走在自己前面,只是她不敢任由自己去想),遗体(三太太再次做了停顿)会送往火葬,最后入土为安。下面请小女的好友致辞。谢谢大家” 三太太终于以自己所认为最简洁的方式说完了开场,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中午的饭局她不出席都没有关系,因为毕竟白府里还有白衍和白术可以当家;而安府那边更别说了,安老爷还自诩为年轻气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依靠他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次葬礼,少了一个人。 安易许没有回来,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离开了人世。因为到现在为止,安易许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战争的硝烟几乎已经弥漫了整个国土,人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在这种情况下,安老爷和安夫人在同自己唯一的儿子失去了联系的情况下,还能彼此支撑着过活,三太太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念、一种信念、一种精神。 她突然感慨道,原来今天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都是最煎熬的一天。他们可能同时失去了白沫和安易许。 而自己膝下起码还有白衍和孙儿媳,还有他们的孩子这么一大家人在等着她回家;但是安府那边,对于安老爷和安夫人来说,他们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安素心,现在也可能失去了唯一的,仅剩下的儿子。 三太太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走到第一排的椅子上,她坐在了安夫人旁边,安老爷就坐在安夫人的另一边。三太太伸出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安夫人的手,她嘴里小声地喃喃道“亲家,我们都等着易许的回来。我们都等着……” 台上传来了熟悉的男声,低沉而无力,悲痛中饱含绝望,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刚才三太太下去的地方,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鼻音浓重地回响在附近的空气中、他的眼眶早已经湿润起来,他打开了手里的一本书,清晰地读着自己翻到的内容: “DURING the whole of a dull, dark, and soundless day 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when the clouds hung oppressively low in the heavens, I had been passing alone, on horse back, through a singularly dreary tract of country, and at length found myself, as the shades of the evening drew on, within view of the melancholy House of Usher. 谢谢大家,这是白沫最喜欢的一首诗歌的开头。谨以此纪念我们一同走过的岁月,如今我们可能不再年轻,但是岁月不会让我们忘记白沫,一个温婉柔情、刻骨铭心、又豪迈爽朗的奇女子。” 孙小姐站在赵子恒的旁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为他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这时候时间似乎是不再前进了一般,每个人都像是被突然定格一般,没有伤痛,没有绝望,没有崩溃。 只有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 伊是春风 午后两点钟,阳光从南窗照进来,在干净的青色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了点点光亮。躺椅上的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当初把房子买在海边的确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决定了。 “妈妈,您又在睡午觉了。”熟悉的声音在安以沫的耳边传来,她慢慢睁开眼,随手拿起躺椅旁木柜上放着的老花镜。即使是戴上老花镜的样子,也是极其端庄而优雅,像极了她的母亲。 “没有,只是轻轻合着眼睛,算是歇息吧。最近总还是感觉有些累的。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忘了,孩子,我已经七十多了。在这一生里,我找了你父亲,生下了你,干了一辈子写书的事业,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所以说,即使是现在疲劳,也没关系,那么闭眼睛歇息就是了。”眼前的年轻女子顺手搬了一张木制的小凳子,坐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你又想念姥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躺椅上已经合上眼睛的妈妈,多少次她问到这个问题,妈妈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回答,具体来说,更可以用“回应”这个字眼了。妈妈对于她所有关于姥姥的问题都没有过回应,可是她是多么地想知道啊。 那条里面镶嵌着那张姥姥抱着妈妈还有舅舅的照片的老旧怀表总是被妈妈拿在手里,她虽然没有见过妈妈戴在身上,妈妈也是不离手的。她看到多次妈妈盯着老旧照片怀念过去的样子,她知道,姥姥在妈妈心中一定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起同姥姥相关的事情。 当然了,她也试图问过舅舅多次,但是舅舅每次和妈妈的回答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孩子,你的姥姥是个奇女子,不是舅舅几句话能够形容的。这是个要讲一辈子的故事,等着你妈妈给你讲吧。” “可是她从来都不告诉我,舅舅,所以我才问你。你对我最好了,我只是对妈妈的妈妈很感兴趣罢了,您就告诉我吧。”她每次都不依不饶地求着,这种坚毅的性格像极了白沫。 “她有一天会告诉你的。”舅舅的目光里有一种她并不懂的深情在里面,她在妈妈不再明亮的眸子里看到过相似的这种东西。 今天又是一次尝试,她知道她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估计妈妈还是事不关她的模样吧,安半子刚准备离开房间,她给妈妈盖上了一条并不厚的毛毯子。 初春的阳光还是很柔和的,温暖地像一双情人的手轻轻在脸蛋上抚摸,那炽热的深情不断传遍了整个身体。 “半子,你等一下。”半子刚背转过去的身影因为妈妈的叫唤而突然停下,转身。 她看到妈妈已经把身子从毛毯中钻了出来,正襟危坐着,手里拿着她这么一年来反复写着的一摞厚厚的手稿。 “我还没有出版,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了要不要出版。这本书我打算起名叫做《伊是春风》,你问了我很多次关于你姥姥的事情。你的所有疑问在这本书里面都会找到答案的。半子,你慢慢看吧,看完了我们再交流,好吗?我累了,我想歇着了。”安以沫递给半子的手稿整齐地呈现在半子面前,她看到,这就是这一年多妈妈在暗中写着的东西。 她紧紧地看着妈妈在发黄的牛皮封皮上用好看的钢笔字留下的整洁字迹。 伊是春风。 和煦的三月的午后阳光还在室外继续抚摸着室内的每一个多情的灵魂,赐予每一个灵魂一个宁静而干净的肉体,继续向前生活着。 这就是生活吧,半子走出房间,手中紧紧抱着这本并不厚重的书,她知道,她所珍惜的是这本书所承载的全部的记忆,那是那一个年代的全部精华和干净的灵魂。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景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